簪缨路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漫漫步归
“放心。”卫瑶卿看着小纨绔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只觉默默涌出了一道极其复杂的情绪:她说她会治病,小纨绔二话不说一口闷下,她说她会打马球,小纨绔问也不问,就去安排,这种全身心被信任的感觉,今时今日,她居然在一个纨绔少年身上体会到了。
撩开帘子,看向车窗外。小纨绔还在兴高采烈的向她介绍着回园,看到她的举动,不由也凑了过来,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六姐,这好像是哪个一品官狮子的宅子,前不久听说这宅子里的人出了事,就空下来了。”
“不是一品官狮子,是正一品大天师。”卫瑶卿看向窗外,眼前有些模糊:张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从张家门前经过,从张家出事到现在不过三个月的光景,可这座太宗皇帝亲赐的祖宅已经呈现破败之像。
张家的祖宅就在回园的边上。
“哦,对对对,是大天师,很厉害,呼风唤雨的大天师。”小纨绔摇头晃脑道,欣喜的额看着卫瑶卿,“六姐这么厉害,也能当大天师的。”
“是么”
卫瑶卿没有想到会从一个纨绔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认可。
“当然啦,六姐这般厉害。”小纨绔说话间拉着她的手下了马车,“六姐,这回园你还没来过吧!我也才来过两回,不过打的不太好,这次有六姐在,我就不怕了。”卫瑶卿看了他一眼,见小纨绔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心里明白恐怕不是打的不太好那么简单。
“我当是谁呢,哟,乡巴佬来啦!”就在这时,一道趾高气昂的少年声音响起。
“哦,是么”小纨绔一脸欣喜的站了起来,蹦了蹦,“总觉得喝了六姐的茶,我精神头好了不少!”
本就如此,小纨绔的受寒才起,症状极轻,这一杯符水下肚,自然立刻奏效了,卫瑶卿心中有数,没去看他。
这时候,小纨绔身边的小厮汤圆过来了,向她请了安,便凑到了小纨
第十章 一回就足够了
月司监是保官媒的地方,太宗皇帝认为行行出状元,下九流的行业不能就此否认,是以大楚朝特为官媒特地设立了月司监,就是以往的冰人馆,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折辱人的事,可让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少年去考月司监,这就足以让人乐呵上一阵子了。
“我是说你们这两个……”武三郎还要再说话,却被一声呵斥打断了。
配着武三郎先前那句“乡巴佬”,只让围观的众人觉得莫大的讽刺。
目光放肆的打量了一番卫瑶卿,对着这么一个长相姣好的少女,许是过几年的话,他会生出几分怜惜之色,但十二岁年纪的纨绔子弟很多都还未在这等事情上开窍,是以看了两眼卫瑶卿,便撇了撇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崔九公子也是她能觊觎的”
“谁跟你说祖籍了!”武三郎一张脸涨的通红。
她当然知道武三郎说的不是祖籍,无非是嘲笑小纨绔没见识过马球罢了。但是“乡巴佬”的本来意思不就是这些自诩在京城长安长大的贵族们看不起外乡人的称呼么
“呵,乡巴佬!你家六姐不就是崔九公子定亲的那个姐姐么”眼前的少年一身玄色的窄袖胡服,身后跟着个牵马的小厮,长的倒也端正,只是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叫人甚为不喜。
“可他们就是那个意思呗。”武三郎觉得委屈。
“那位卫六小姐只说了自己的祖籍,也算不得错。”谢十一瞟了他一眼,“你以为再让你说下去你就能赢了没看到那几个御史台的小吏你是想连累武大人么”虽说自古民不与官斗,但如今御史台新上任了一位名姓石的御史,最喜好抓着官吏的“言行”做文章,自上任以来出了好几桩这样的事了,就凭借着“刚正不阿”的美名,在民间声望渐起。
“我爹又没说什么再者说,不是说石大人是个好人,美名远播么,怎会冤枉人呢”武三郎还有些不服气。
“子不教,父之过。”谢十一没有细说,只是对武三郎的话不置可否。至于这位石御史是个好人,那就不见得了,同样在民间声名远播,如今正四品的京兆府尹何太平大抵才有几分与好人搭上边吧!不过谢十一也不准备多说,有些话说了武三郎也不明白。
“十三,我们走吧!”谢十一说罢,不再理会武三郎,喊了一声身边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微微点头,方才谢十一与武三郎说话时,他一句未说。眼下一出声,武三郎才记起来,崔十三正是崔九的族弟,不过,应当没什么事吧,武三郎暗忖,从未见崔十三与卫家的人有过什么交集,素日里提到卫家,他的模样也仿佛是对着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
回园很大,甚至可以说比起皇室的宗园还要大上不少,只是细节上或许没宗园做的那般严苛。因时常有人在这里举办马球比赛,是以回园的一边筑起了一些围观席。
眼下没有马球比赛,只正中马球场有些少年在里头练习,三三两两的围观者或坐或站在边上往里看。
小纨绔朝马球场里一位穿蓝色胡服的少年挥了挥手:“李欢!”有人抬手回应,与周围人说了几句,便下马牵着马走到一边,向他们走来。
小纨绔眼里的兴奋与惧怕不似作假。
“喜欢吃喝玩乐”卫瑶卿还记得今早小纨绔赖在她房里有一茬没一茬与她说的话。
小纨绔十分自豪,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吃喝玩乐,当时卫瑶卿不置可否。
“我现在就在吃喝玩乐啊!”小纨绔目光追随着马球场中的少年们,似是随口一说。
“你见过真正的吃喝玩乐么”卫瑶卿看向场中。
“六姐,你会教教我呗!”小纨绔双目大亮,似是头一回发现了自己这位平素不甚熟悉的六姐也是个与他身怀一样梦想的人,“六姐难道不觉得吃喝玩乐不好么”
“太宗皇帝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你若能吃喝玩乐做到最好,那也是叫人佩服的。”
“那六姐会么”小纨绔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当然。”
小纨绔一喜,正要说话,却听身后响起了一阵少年的笑声。
“你六姐玩过马球么”那位名叫李欢的少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卫瑶卿,笑眯眯的说道,“六姐你玩过马球么敢那么肯定打马球可是很危险的。”许是与小纨绔关系不错,李欢也跟着小纨绔唤她六姐。
明显李欢只听到了他们对话的一半,以为小纨绔问的话是问卫瑶卿会不会打马球,卫瑶卿的“当然”被他听到了,这才笑了起来。不过他若是听全了他们的对话,怕是要笑的更欢了。
那位名叫李欢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又看了卫瑶卿片刻之后摇头:“六姐,你打过几次马球你知道么打马球很容易受伤的,六姐这般漂亮,伤到了就不好了。”李欢自幼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可家里的兄弟姐妹撑死也不过清秀罢了,是以
第十一章 拭目
卫瑶卿看向这头棕色毛鬓的马,似是还未成年,乖顺的被李欢带了过来。她点了点头,走了过去,而后一个翻身上马。
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就连李欢都有些惊讶,忍不住拿手肘去撞小纨绔:“卫君宁,你六姐比起你来好多了嘛,我还记得你头一回上马,翻都翻不上去。”
卫瑶卿也未解释,只是看向马球场中:“要不,你带我下去看看”
江湖险恶,唯有你自己去体会。一句话,让她生于簪缨世族,长于山野江湖,学的是世族百年的教导,体会的是精彩江湖的险恶,十一岁那年,祖母生辰,她从实际寺回来,平生第一回接触马球,在一旁看了一天,了解了一番马球的规则之后,她就上场了。只是她未想到,马球再危险也是一样贵族的运动罢了,哪比的上以性命相博的江湖
“也行。”李欢看了一眼身着青色胡服的少女,显然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一早便动了这心思,心道也好,先让她接触接触,免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打马球年年都有人出事,前年一位三品大员的嫡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去年有两位,一位摔瘫了,一位直接入了葬,就前几个月还有人出事,不过所幸救回来了,自此对马球再也不碰。
一回就足够了。这句话可不是她说的,而是她的祖父。
说完这话,便见那位卫六小姐点了点头:“确实是匹好马!”当时在回园门口与武三郎争执时她就发现了。
“武三郎,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虽然说对这匹马李欢赞叹不已,不过当着武三郎的面李欢却毫不客气,“你驯服的了火绒么”
武三郎脸色一僵,看到不少人朝这里望了过来,不由沉下脸:“谁说驯服不了”
“口说无凭,那你跑来看看啊!”李欢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武三郎沉下脸来,夺过小厮手里的僵绳。
小厮连忙劝道:“公子,这……”
“滚开!”武三郎手里的马鞭顺手甩了那小厮一鞭子,一脚瞪了上去,那匹火绒果然是不服驯,开始挣扎了起来,武三郎也没有说的那般大胆,眼看火绒跳了起来,连忙从火绒身上滚了下来,抱着脑袋落地滚了一圈。因下来及时,没受什么伤。
“这也叫驯服啊!”李欢抚掌大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要是这样算行,那我也行!”
武三郎脸色涨的通红,周围取笑声音不绝于耳,这些贵族的少年们可不会卖武三郎面子,奚落时毫不客气。
武三郎狠狠的瞪了李欢、卫瑶卿与卫君宁一眼,转身走了,小厮牵着火绒想要跟上去,被他甩了一鞭子,谅到了一边。
待到武三郎离开了,卫君宁才连忙拉住卫瑶卿的手:“六姐,教我打马球!”
“你的马呢”
小纨绔愣了一愣,而后求助的看向李欢。
李欢笑了笑,招手唤来小厮,不多时就牵来了一匹黑色还未成年的小马:“卫君宁,这匹不错,够听话!”
“六姐!”小纨绔巴巴的看了过来。
卫瑶卿笑了笑,低头捡了几颗石子,而后走过去,随意的相隔洒成两列,两列正中几乎正好可容一人一马通过。
卫瑶卿手中拿了一根马球杆,问李欢又要了一根,翻身上马。
李欢见卫瑶卿一手执一根马球杆不由愣了一愣,却见卫六小姐先骑着马跑了一圈,似乎在试马,而后突然加快了速度,紧接着整个人向后仰去。
“危险!”李欢才来得及惊呼了一声,就听见两声不大的敲击声响起,而后两道弧线划过,稳稳落网。
随后便见那几颗石子接二连三的飞起落入网中,马上的女子双腿夹着马肚,后仰躺在马背之上,李欢张着嘴看着这等危险而又有几分出奇美感的姿势,不过转眼,那一列十几颗石子尽数落入网中,女子这才起身重新拉住了僵绳,向这边过来。
“好,六姐,好!”小纨绔兴奋的鼓掌,用手肘撞了撞李欢,“怎么样我六姐厉害么”
李欢还张着嘴,只是本能的点了点头,说话间,就见卫六小姐已经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将球杆还给了李欢,李欢动了动唇,这才反应过来,翘起了大拇指:“好看!”
这真是一句出自本能的赞美,这个动作十分危险,不说在马上打马球,就是骑马,这样不拉僵绳仰躺的动作也是十分危险,危险的同时却又赏心悦目。
“我要学这个!”小纨绔指了指卫瑶卿方才的动作。
“先把散落在地上的石子打入网中吧!”卫瑶卿说着拍了拍小纨绔。
小纨绔应声上马。
伸手一球杆,却见石子抛出去一段距离,而后落了地,离马球网却还是老远。
“记得一杆入网,别以为纨绔是那么好做的!”卫瑶卿抬眼看他,“至于那些好看的姿势等你能一杆入网了六姐再教你。”
“那我多久才能学会”小纨绔一脸的跃跃欲试,李欢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你聪明不聪明了,有没有做纨绔的天赋了。”
“当然有。”小纨绔立刻拍
第十二章 以待
卫君宁听了一愣:“不过我这几斤几两,你也知道,万一……”
“无碍,你就站在边上充个人数便好,剩下的有章之林他们在。”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武三郎也不怕,看了一眼身后的赵三公子,冷哼了一声,“自己没用怪我咯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啊!”
“瞧着六姐做的那么轻松,怎么我做起来就那么难啊!”卫君宁瞪着马球网出神。
归德将军赵孟夫的公子赵明德转了转手里的马球杆:“少废话,本来就约在下月十五要比试一番的,不如今儿先来个热身,哪一方赢了哪一方道歉!”
“比就比!”到底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争意气的时候,激不得,立刻答应了下来。
跑了两圈,挥了几杆,除了一回勉强入网,其余的无一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张家做错了什么世代不得善终,除凶点煞,到最后却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死去,死后还不得安宁。
眼泪被重新忍了回去,大恸过后,她似乎哭不出来了,也不需要哭。还记得祖母在世时,悄悄告诉她,女子哭可以,要哭的好看,哭的是时候,哭给对的人看,没有对的人,她有什么好哭的。
这样阴邪的锁魂大阵,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破解的,需要实际寺的一样宝物。这一刻卫瑶卿无比庆幸明珠儿的十五年韶华没有虚度,否则,她该如何去报这一腔血海深仇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我的族亲们,你们看着,我会解开锁魂大阵,我会为张家亲手报这血海深仇,一个都不会放过。
风起百年古杏花落,簌簌白雪般,席卷着一地的哀恸。
卫瑶卿找到了树杈中央一处回形的洞口,拔下头上唯一的簪子,将簪头旋开,倒了一点朱砂出来,迅速画了几笔,轻喝一声:“显!”
一座拳头大小的洞口出现在她眼前,伸手从洞中拿出一块长形黑漆漆的木头,一把青竹雨伞,摸了摸伞柄处的封蜡,完好无损,做完这一切,卫瑶卿才重新封了洞口,从古树上爬了下来,掸去了身上的尘土。
回去的时候,绕了一趟干果铺,卫瑶卿挑了几样零嘴,先将雨伞和木头放回马车中,这才拎着零嘴儿往马球场走去。
喧嚣的吵闹声让卫瑶卿忍不住皱眉,待她拎着干果走到观席上时,却见马球杆高高扬起一击击中了黑马的眼睛,黑马突然受袭,立刻狂奔了起来,冲撞间,紧接着几匹马受了惊开始在马球场中乱撞开来。
手受了伤的李欢是在围观席上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武三郎的马球杆高高扬起,一击击到了卫君宁骑着的黑马,黑马狂奔之下,接连撞倒了几匹马。
随着几声惊呼“宋二公子!”“马公子”“崔十三公子”……
李欢大怒:“武三郎,你这卑鄙小人!”说罢便要撑着未受伤的手越过跨栏,就在这时手里被塞上了一包东西,而后一道带着几分还未散去的淡淡杏香的青影越过了围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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