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楠榯
“此人,你让细作多留一些。必要时可以将他处置了。”
这时,一个身形窈窕的宫女,捧着一个香气四溢的药
第三十六章 孤女素心
夜深人散,偌大的前厅唯余独孤莫云和宋临川。
独孤莫云正在翻看着乐坊的账目,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对身边正擦琴的宋临川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爹不让家里做这声色生意了。太容易让人迷失了,日进斗金所言不虚。这样下去不出一年,这小小乐坊赚的钱,便能把整个朱雀街买下来,长此以往正行生意都要瞧不上了。”
“宫家也有家训,不许涉足此业。正是怕子孙贪恋富贵,荒废了正业。声色生意收益是丰厚,可取得是偏财,却不利生产,若是天下大乱,顷刻便能会为化为乌有……宫家能盘踞洛阳,经营百年,富可敌国的家底可不是随便得来的,若无恒心,只怕早被各方势力撕碎吞入肚了。”
“说得有理!本来还想再买上几家舞肆、乐坊,发扬光大,如此说来便算了,再和星河商量商量,做点什么别的。”自己亲身经营与以往去店铺商行里翻看账目感觉完全不同,独孤莫云对自己家里偌大的产业还不及一个乐坊有兴趣。
宋临川猛地抬头,“好几天没见星河了,该不会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呵呵,没有什么大事,她不过是被三叔给坑了!输给个老道做徒弟,最近天天都要去听她师父讲经说道罢了。”独孤莫云在账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圈,“收工,毫无差错。月娘的曲唱的一般,管账倒是老练。”
“少爷,马备好了。”莲心从后院过来,手中执着一盏暖黄的纱灯。
独孤莫云丢下账本,招呼了宋临川一声,便随莲心往后院去了。
乐坊新修的后门颇为厚重,莲心将纱灯放在地上,腾出双手来才打开门闩。
门刚开了道缝,一个暗黑的影子忽然撞了进来。
被这冲劲一撞,莲心往后退了几步,亏得独孤莫云从后面扶了一把才站定。
冲进门内的身影相当娇小,慌张的蜷缩到门后暗处的角落里。
莲心惊魂未定,刚要叫喊。只听见巷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独孤莫云赶紧向她做了个轻声的手势。
把莲心置于身后,独孤莫云伸手准备开门去望。
角落里的黑影忽然扑上来,趴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他的袍边,不住地磕头,瑟缩着说道:“公子救命!他们要把我卖到妓寮去。”
独孤莫云十分疑惑,大魏法纪严明,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之事莫说京中,偏远州郡也甚少发生。
他提起地上的纱灯,向脚边的女子照过去。
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褐色粗布衣裳,头发蓬乱,脏兮兮的脸庞看不清面貌,漆黑的眼眸中充满恐惧,豆大的泪珠不住的落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独孤莫云见这女子虽然衣着粗糙,但抓着他衣角的双手却修长细白,指尖甚至涂了精致的蔻丹。
他把灯移到女子的耳后,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她脖子上刺了一个黛色的“于”字。
独孤莫云疾声问道:“你是个家奴若不是作奸犯科,怎么会被卖到妓寮去”
大魏贵族多蓄有家奴,都是世代为奴,虽可随意买卖,与牲畜无异,但要把府中女奴卖到妓寮这样的惩罚,非犯大罪不可。
女子抽泣着摇着头,“不是的!我没有犯罪。我父亲是豢养牲畜的奴仆,我是府上的舞姬。主人家祠堂里奉有一座先帝御赐的琉璃尊,不知何故跌落摔碎,总管查了许多天无果,只是当天在祠堂里找到一粒猫屎,他为了保全自己,便把罪责都推给了我父亲……他们杖杀了我父母,还要卖我去妓寮!求公子发发善心,给小女一条生路。”
听到她所述,独孤莫云呆住了,背后腾起一阵寒意,一
字一句问道:“你可是大司马府的女奴”
女子伸手捂着脖子上的刺字,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求公子不要声张,躲过一刻我便离开,绝不给您招来祸害。”她压低了声音恳求道着,生怕眼前的救命稻草,会畏于于府的权势,把她交给不远处正搜捕而来的几个大汉。
说话间,嘈杂的嚷嚷声已经近在咫尺。
随着一阵急促的拍打,原本半掩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那名女子吓得再度蜷缩回黑暗中,不住的瑟瑟发抖。
 
第三十七章 百密一疏
“红叶姐姐,小姐可醒了”
宋之孝的侍读谨言才十三岁,扎着总角,与红叶说起话来礼数周全,不带半分稚气。
“谨言,可是老爷有什么话要传”红叶放下手中的绣活,认真的看着他。
见谨言连连点头,便领他绕过西园内院的假山,通过水榭步入莲池上的凉亭。
一身素衣的星河正坐在亭间,读着陈留仙安排给她的功课。
谨言见了她,恭敬的半跪行礼,“小姐,宇文公子来了。老爷要去早朝,请您去前厅接待。”
四哥来了星河心中一喜,好阵子未见他了,“冢宰大人的病终于好了!”
“是的,小姐。听宇文公子同老爷说,前阵子觅得良医,这几日大冢宰身体好多了。”
“谨言,你先去招呼一下。我整理下便过去。”
星河本打算喝过早茶,便去天一观听陈留仙讲经。今日一身素服,一束发髻都太简单,正式的代父亲待客实在不合适,免不得重新收拾一通。
她在心里暗暗埋怨,宇文衡来府上便直接来寻自己好了,何苦惊动她爹,弄的自己一身盛装去前厅接待这么费事。
快到待客的前厅,她忽然想起不久前新到的陆州茶,一直等着要和宇文衡一起品,便吩咐红叶去取茶叶和茶具到厅中来。
谨言正从厅退出来,转身迎上了星河,“小姐,宇文公子说不用小人侍候。小少爷读经的时辰也快要到了……”
“你去吧”,星河冲他摆摆手,又嘱咐道:“河洲年纪小,你读的时候句读分清楚些,别教岔了。”
谨言听了连连应承,步步退出厅外中庭。
星河刚迈进正厅,便见到一个英挺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在看悬在墙上的一幅无量寿佛图。
“四......”还没叫出口,她便察觉有异。
宇文衡什么时候穿过这样的轻甲,束过这样的冠发,腰上悬得也不是他常佩的文剑,而是一柄华贵的横刀。
身影虽不熟悉,这柄刀她确认得。只是他来府上做什么
星河定了定神,慢慢走到他身旁,招呼道:“宇文将军,真是稀客!”
宇文昭回过头来,见到星河一身丁香紫的轻纱,梳着双髻,施了淡妆,很是清爽利落。
“星河,还是着裙装好看。”
不知是何缘故,即使宇文衡对着自己笑,星河依然觉得压迫和紧张。
“多谢!”她轻咳一声,侧身微微施礼,“将军,冢宰大人安好。”
“已经大安,这几日早朝也未耽误。”
“那就好。”星河客道地点点头,“四哥……他可好。好多日子没见了,我们都很记挂他。”
宇文昭向前逼近一步,“你记挂......他”
星河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将军,不知驾临府上,所为何事。”
宇文昭仿佛没有听到星河的话,盯着她上下打量,且自顾自的说道:“我这个人自小记性很差
,五六岁才开始记事,如今身边跟了几年的副将,还时常会叫错姓名。可偏偏对你的一切记得清楚,你我何时见过,你的穿着打扮,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想来不过是对你格外上心罢了。”
“将军,抬爱了!只是星河一个女儿家,实在不方便同你谈论这些,还请见谅。父亲上朝去了,您有事改日再来吧。”说着星河便急着要施礼离开。
“话可以谈,只是不能与我谈是吗”宇文昭猛地伸手抓住星河的右臂,上
第三十八章 且观天下
利人市东坊的茶楼竹雨轩,名字虽雅,却是最市井的去处。
每天早市时辰最为热闹,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楼上是络绎不绝的食客,周边不少商户也在这里喝茶、谈生意。
“师父,小师妹这是中邪了吧。”白胖的雷桑大嚼着新出炉的豆包。
程乾闷头喝着热腾腾的酪浆,忽然抬起头说:“大和尚,你不了解女人。她这一大早浓妆艳抹,在这唉声叹气,很明显是在思春。”
陈留仙眯着眼睛打着盹,对徒弟们的谈话充耳不闻。
星河手中把玩着一个沉甸甸的金簪。簪头金丝错结的盘面上,镶嵌着红色宝石,排成一朵可爱的桃花形状,在照进窗台的晨光下光彩夺目。
当她叹了第一百八十二口气,终于把目光从窗外远处收了回来,看着同桌的三人,幽幽地问道:“师父、师兄,你们见多识广。能不能指点下:本身弱小,若遇强敌,如何能够取胜”
陈留仙微微睁开眼睛,眼里闪出一道精光。几人齐刷刷地望向他,可他却并未出声,继续打着盹。
“故弄玄虚。”程乾喝光一碗,瞥了师傅一眼,挥手招呼伙计再来一碗。
已经第八碗了,简直比独孤莫云还能吃,星河一脸嫌弃的往桌上丢了一个银锭。
“师妹破费了,”程乾抹了抹嘴,“依我所见,敌人强大,便要取巧。比如:强者自有强敌,弱者能利用好强者之间的矛盾,便可从中取利。”
雷桑点点头,边嚼着豆包,边含含糊糊的说道:“是对,可取利而已,战胜强敌可不是一日之功。根本上,还是靠慢慢集聚实力,步步蚕食,终有一天变弱为强,方能真正战胜强敌。”
星河又望向陈留仙,“师父,可有什么妙法”
陈留仙睁开眼睛,捋着银白的长须,“与强者相争。首先,要清楚谋的是什么其次要清楚强者强在哪里最后要明白,弱者能比强者强在哪里”
陈留仙三言两语绕的三人晕头转向,程乾把新上的酪浆推到师父面前,“师父,能不能说得简单些。”
陈留仙从怀中抽出戒尺,啪的一声,打在程乾头上,“这是第多少碗了,你才想得到为师!”
教训完程乾,他回头对星河继续说:“同一场战争,强者愿意付出的和弱者愿意付出的本就不同,能获得的也不同。起点不公平,终点也不公平。”
他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强者必有弱点,弱者也有长处。这同行军打仗一样,兵力多寡短时间难以改变,如何排兵布阵是胜败关键。交兵之时要想处于上风,一是要对自身认识的清楚;二是要对对方了若指掌,了解和揣摩清楚对方的动向;最后对用兵之道运用纯熟。所以,你们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雷桑抢着说道:“熟背兵书!”
这回戒尺落在了他光溜溜的脑门上。
“提到背书就该打。你知羞不知羞,输给个小孩童,还有心思吃豆包!”
雷桑不在意的摸摸着头,继续用心啃着手里的豆包。
星河若有所悟,“师父,您是说一切源于洞悉,了解自身,了解对手。”
“孺子可教,夕有诸葛卧龙以少胜多战绩无数。细数起来,一切起源于对信息的掌握。空城之计,因对敌人司马懿的了解,对方生性多疑方会上勾;草船借箭、借
东风,因他对天文地理的掌握,顺应天时,利用天时;智激公瑾,对曹子建的《铜雀台赋》也是信手拈来,引用‘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对周公瑾一击即中,下定决心和蜀汉联合抗曹,他不仅对敌营中一首诗赋都了如指掌,更是对周公瑾性格心思的洞悉。就连他所造的孔明灯,也是用来传递消息。”
星河思量片刻,缓缓地说道:“一个人,身在局中只能是枚棋子,可若是心中了然全局,进而调动全局,那他便是下棋之人。”
“好
第三十九章 夜诊高门
“哎呦,肚子疼。”雷桑忽然捂着肚子喊了一声,马上站起身来,就往后院的茅房跑去。
“哈哈哈,叫你吃那么多豆包,吃坏肚子了吧。”程乾看了三师兄的窘态,乐得哈哈大笑,可惜没笑几声,自己也捂住肚子。
“四师兄,你可也没少吃!”
“好师妹,快扶我去茅房。”程乾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星河差点没忍住笑,高声喊道:“掌柜的,你家东西吃坏人了!还不赶紧来扶这位公子!”
听雨轩掌柜的处理得相当有经验,很快喊来两个孔武有力的伙计,架着程乾去了茅厕。
星河对伙计们的训练有素大大佩服,看来经常能把人吃趴下,想着以后与人结怨只管往这带。
陈留仙看着程乾的背影,摇着头对星河说:“你二师兄去南郡寻旧友,三师兄、四师兄今天又弄成这样,晚上就由你随为师出诊去吧。”
“出诊”星河挑起细长的眉毛,“师父,您到底是道士还是大夫”
陈留仙捋着长须,眯着眼睛,“医道同源,太史令大人没教过你么。”
“您会医术,怎么不给师兄们先诊治下”
陈留仙幸灾乐祸的嬉笑着说:“今日,为师一个豆包都没吃上!让他们疼一疼才能长长记性,懂得礼让师父!”
星河撇撇嘴,没好气地说:“您要是吃上了,恐怕要和他们一起跑茅房了。还有,我也不懂医术,带着我去干什么”
“神医嘛,自然要有神医的架势。若是写个药方什么的还要自己动手,那还有什么面子”陈留仙瞪着星河,像是她问了什么不可理喻的问题。
星河从小到大,博闻广识的人见过很多,高深莫测的人认识也不少,但像陈留仙这样……有趣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外表高深莫测,实际是个老顽童的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人好好琢磨。跟他谈上一整天的易术、兵法,让人既疲累又有精神,加上星河喜欢追根求源的性格,俩人硬是坐而论道了整日。
深夜里,一驾马车悄然停在天一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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