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楠榯
&nb
第三十三章 斗术(下)
陈留仙捋着长须,饶有兴致的看着星河,她能够从背囊厚度看出二人将去南方,进而从汉子军户的身份,判断出是他要南下投军,最后投其心意,实在是不简单。
四柱八字,计算的好不好只在其次,最重要的便是揣测对象的心意,程乾并非输在算数,而是对计算对象的了解和判断上。对方连胜两局,这回终于遇到对手了。
第三局,六爻。
宋之贤从不知独孤莫云会六爻衍术,若是从小有修习的星河来对局,他还能抱点幻想。此时只好反复安慰自己,二嫂宫沁擅长推衍卦象,独孤莫云是她的外甥,有些家学也说不准。
无为子指着对方瘦高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一局由布衣神相弟子道涣,对局宋太史弟子独孤莫云。”
“六爻高深莫测,是大道,请问如何比”虽然连胜两局,宋之贤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无为子看了眼泰然处之的陈留仙,搓着双手说道:“这个嘛...六爻重在推衍...自然是摆出…”
“慢着。”星河站在一旁,忽然发话。
瘦高的道涣用沙哑的声音说:“丫头,你又有什么话说”
“刚才默经的经卷,四柱八字起名都是你们选定的。公平起见,最后一局,在六爻范围内,应该由我们来提。”
瘦高个子刚要反驳,陈留仙却说:“罢了,你们说来听听吧。”
独孤莫云接着说道:“一局定胜负!要比就比六爻之术里最难的!”
“你是说......触机而算”,道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各类衍卦皆有章法,唯独触机而算,实用性极强,各种手段皆运用,方法变幻莫测,没有很深的道行很难施展自如。
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忽然说要比触机而算,无知无畏至此,道涣差点笑出声来。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独孤莫云冲星河点点头。
星河走下台,到人群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正要出题。
忽然人群中一阵杂乱,她拨开众人走近一看,源头正是挑担卖货的货郎夫妻。
妻子身怀六甲,正躺在地上,身下衣裙一片潮渍,似是羊水破了。
“可有产婆”
幸好看热闹的人多,马上人群中就站出个颇为干练的老妈子。
星河对无为子说道:“请道长腾一间厢房让产婆为她接生。我们的题目也来了,就算这孩子是男是女。即是从天意触机而算,又能很快得到验证。”
对方这是要和他赌运气!道涣面有难色,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
产妇的丈夫焦灼的在厢
房外走来走去,星河走到一旁问道:“大哥,请问你与妻子的年庚八字”
货郎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道涣一一记下,迅速默算起来。
夫妻年庚,天地人四时五行六律七星八风九州……重重复杂的演算在道涣心中迅速运转。
不到半刻,他高声说道:“天时地数,术数为耦。我推衍的结果是个女孩。”
适才情急,双方并没有定下规矩。道涣也未依常理,在纸上写下答案,而是当众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独孤莫云自然不能说出与他同样的答案,此局两人必有胜负。
独孤莫云反倒乐了,轻松地说道:“我是不会六爻衍算之数,只能跟你赌一把了。我就猜他是个男孩吧!”
本来触机而算便是玄之又玄,更莫说卜算孩子的性别了,对方实力再强,大家也是各占一半的机会。
足足一个时辰,房中女子叫喊声由大渐小。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自房中响起,清脆而有力。
不多会,产婆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从房里出来,对货郎说:“恭喜恭喜,是个小子!”
道涣一脸不信,虽然孩子性别难测,可是到了临生时刻,《孙子算经》终章有术可循,从来无差。自己精细计算,结果竟然错了。
独孤莫云得意的笑着,“这便叫天意,一半的机会大家都有,给我又如何。愿赌服输,我们赢了三局,下面就不用辛苦我师父了吧。”
陈留仙闭目点点头。
“大人请查验!”程乾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包,有些不甘心的双手奉给宋之贤。
宋之贤简直不敢相信,这布包里就是《连山经》,实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顾不得礼数,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取出陈旧的帛书,翻开第一页:有卦连山!果然是真的《连山经》。
“莫云,你去太史院帮我告假一个月,我要回府研读经书。”宋之贤捧着书,把三人抛到脑后,丢在原地。
独孤莫云摸不着头脑,“三叔不是最讨厌回家的么”
“太史令大人赢了《连山经》,恐怕不消半日就要传遍京城。三叔准是怕被杭副史、赵
第三十四章 衍卦之人
独孤莫云见星河一脸难色,便抢着说道:“因为这本《河图洛书》是假的!根本不是凤鸣先生所作!”
宋之贤闻言呆立住了,房内瞬间悄无声息,星河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宋之贤往后退了一步,激动地说:“这不可能,凤鸣先生的笔迹我不会认错的!而且这本书是二哥辗转得到送给我的。”
“三叔,凤鸣先生所绘的《河图洛书》早就毁于宫家别院一场大火。你手上这本是我姨母画的,批注也是她所写,当时我和星河就在旁边玩。”
宋之贤不敢相信,拿起案头的《河图洛书》,仔细的翻看。图案笔法娴熟,批注精准,丝毫看不出伪作的迹象。转念一想,二嫂深研道义,一手妙笔丹青,确有以假乱真之能。
宋之贤的脸色发白,捧着书呆里在那里。跪在堂下的三人也丝毫不敢动弹。
良久,星河小声说道:“三叔,这本书我母亲早就烂熟于胸,批注内容也并不假。你这么多年都未发现,那个什么神相想来也发现不了,就让我带着这本书去请罪吧。”
“我亲自去吧!”宋之贤摇摇头,小心的收起书,层层包好放回桌上,自己理正了衣冠。
陈留仙坐在矮榻上,捋着长须。饶有兴致的看着,对他长揖致歉的宋之贤和跪在地上的宋星河。
“神相,我确实很想赢你。但赢也要凭真凭实学,弄虚作假让您见笑。小侄女不懂事,求您原谅!”
陈留仙眯起眼睛,轻摇着脑袋,“破坏赌约要有赔偿啊!”
“不知先生想要什么赔偿,能办到的,宋某决不推辞!”
“我要....”陈留仙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停顿片刻,用手指着星河道:“她!”
宋之贤赶忙摆手,“这可不行,她又不是我女儿,怎么能送给先生呢。”
“小老儿我最喜欢聪明人,会作弊的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我要她拜到我门下,做我的徒弟。”
见两人没有回应,陈留仙继续说道:“或者,把你的《河图洛书》拿出来吧。虽然不是凤鸣亲笔,也是珍品中的珍品了。”
宋之贤一脸难色,“那本书是故人所作,万不能弃。”
两难之间,星河忽然俯身叩头,声音清亮地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还是这丫头痛快。以后你就是我陈留仙的弟子了,排行第五,你可有法名”
“兰因。”
“佛号罢了罢了,也颇有意蕴。”陈留仙一脸喜色,转而对宋之贤说:“我们也算结缘了,这本《连山经》便送给大人。”
宋之孝连忙推辞,“这可使不得,如此珍贵的书。”
“诶,望大人不要推辞。一本书之所以失传,便是传承者敝帚自珍不肯示人,《连山经》正需要大人这样不拘一格的人来传承,才有机会发扬光大。”
“如此,学生却之不恭,多谢。”宋之贤收下经书,再次拱手
相谢。
陈留仙看宋之贤如此多礼,笑着点头,“大人身份尊贵,对我等江湖中人这般客气,实在有大德,不愧为太史院掌令。我还有一句话要送给大人。”
“洗耳恭听。”
“衍历者以日、月、五星为据,三者交相辉映,单一来看都有局限,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皆应天时。以日之回归定年、以月之朔望定月,反复演练仍不能对应,恐怕其中有余
第三十五章 一曲成名
“云老板,门都快被砸坏了,这可怎么办整个京城早就传遍了,咱们乐坊在太后御前献艺,得到太后赏赐。皇亲贵胄、世家老爷、公子们都赶着来欣赏这舞乐演出呢!”月娘神色焦急的走进前厅,此前无人问津也愁,如今客人蜂拥而至却更愁。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太后喜欢咱们的舞乐,这么些天也不放人回来。要不是兰因表弟同贵人一道先回了京,我都要去咸阳寻人了。”独孤莫云坐在太师椅上,双脚跷在桌上,一块接一块吃着赤豆甜糕。
月娘坐在一边,拧着手里的帕子,嘀咕着:“说好的一个月修整,已经拖延两日了。今日再不开张,就要失信于人了。”
独孤莫云懒洋洋的说,“不然,今日开门,还是月娘你来唱如何”
月娘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再出来可要砸了新招牌了!”
“吱呀”一声,舞台后方的门被打开了,宋临川携一众乐师、舞姬鱼贯而入。
乐师们搬运着各式乐器,不时发出琴弦拨动、锣鼓碰撞的声响,偌大的前厅顿时热闹了起来。
“月娘,开张吧!”
独孤莫云吃掉最后一块糕点,拍拍手站了起来。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月坊中丝竹声渐起,染金的大门一敞开,门口徘徊的文人、雅客们纷纷涌入。
不消片刻厢房、雅座、大厅、过道坐得满满当当。
月娘赶紧带着几个丫头,把客满的木牌横置到门口。
月上柳梢,茶香渐浓。
早已配合娴熟的乐班奏起了《追星揽月》。
一曲罢,四座无声。
接着便是潮水般经久不绝的呼声和掌声。
《追星揽月》一夜成名,追星揽月坊的名号也随着这曲子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月坊夜夜座无虚席。
各家月坊纷纷派了乐师来偷艺,一时间乐坊、舞肆乃至豪门宴会上,演奏《追星揽月》蔚然成风。
寻日里逐色追香的纨绔子弟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曲横空出世的仙音,却只是京城一场声乐盛宴的开头。
没过几天,追星揽月坊便开始演绎曾献于御前的舞乐《倾城雪》。
宗伯府果然最讲礼法,故事经手一过,变成了将军与小姐生死相依、终成眷属,将军身先士卒、战死沙场,夫人临危不惧、领兵作战,拼死守城,保护一方百姓的故事。
宋临川对乐曲也做了调整,整场舞乐少了些许凄凉,多了几分悲壮,更具气势。
《倾城雪》轰动全城,引得万人空巷。今年春日里,最时兴的曲子莫不出于此,街头巷尾的谈资莫不关于此。
短短几日,追星揽月坊追回了十年的光景,再次坐上了朱雀大街乐坊的头把交椅。
月娘整日为乐坊恢复往日荣光眼泪连连,独孤莫云整日为乐坊流水似的入账喜笑颜开。
甘泉宫
&nbs
p;夜深人静,金兽不休,轻寥的烟气四散开来。
拓跋琰坐卧在榻上,身边案上依次摆放了三份文书。
纱帐外跪着一身甲胄的宋凌,“臣无能,恳请陛下降罪!”
“你不必自责,也许杨玄风在你布兵盘查之前已经出城了,抑或现在仍在城中。长安城又非铁桶,有人来去自如并不出奇。”拓跋琰语气轻松,毫无责难之意。
已过七日,仍然未能抓到杨玄风,陛下深夜召他到宣室殿询问,却不气恼责罚,宋凌心中疑窦重重。
“你看看这封密奏。”拓跋琰把右手边的文书交给内侍。
内侍捧了文书,送到宋凌面前。
宋凌展开一看,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上大将军竟然会密奏丢失兵符一事,并自请死罪!
“你怎么看”
“陛下,所谋既成!虽然没有了杨玄风,就凭这一封秘奏,陛下即刻就能让杨氏亲族几百口人头落地。显然,杨遒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奉上了。”
“还有更有意思的,你再看看这封经由天官府呈送的上书。”
宋凌细细看过,更为震动,“上大将军何以如此决绝,这厢请罪,那厢便要交出四府兵权,这样岂不是坐以待毙么。战场杀伐看惯生死,也不至于如此无惧无畏。”
拓跋琰冷笑一声,“他不只是无畏无惧,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要挟朕。你可知,今日早朝,天官府呈报奏折之时,大司马于瑾就谏言,要把三年一度的外将回京述职和司马四议提前到秋天,好借全国换防之际重新任命、调配各方统帅呢。”
“若是陛下应允上大将军的奏请,大冢宰一定安排亲信之人接任,西北军四府便会落入宇文家之手。”宋凌深知西北军是块肥肉,各方势力正如饿狼般都想吞之入腹。
“杨遒绝不是一时意气,这一明一暗两道奏折也不像是他的手笔。朕倒是对为他出谋划策之人有几分佩服,表面上是画地为牢、坐以待毙,事实上却轻松地反客为主,逼朕不得不放他一马。西北军的军师是何人”
“叫做南郭彧,十年前做过京中户籍官,后来投役西北军,一直在上大将军麾下,颇有才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