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楠榯
那个雨夜之后,夫人便再不许任何人靠近。斟茶添水、洒扫除尘……所有琐事都由她一人承担。
累是累了些,但见“夫人”越来越像夫人,她从心底里觉得踏实。
晨香点起,不多时便满室盈香。
抬眼望着妆台前的主子,霜儿愉快地说:“夫人,按您的吩咐,今日在香里添了橘皮。暖意十足,正应这初秋的微凉。”
宋凝香自行梳理着长发,忽然开口问道:“霜儿,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没想到主子会关心自己的名字,霜儿放下抹布,笑盈盈地说道:“是将军起的呀!奴婢自小父母双亡,无名无姓,是在田庄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将军与夫人经过庄上,村长命我去服侍。没想到……一服侍便是十多年。”
“你喜欢这名字吗换一个可好”宋凝香又道。
霜儿有些诧异,磕磕巴巴地说:“喜……喜欢……不用换。”
宋凝香笑了笑,“你不觉得‘霜儿’,太普通了吗”
“夫人嫌普通了”
霜儿有些犯傻,主子好不容易开口跟她说话,却净问些她答不上来的话。
“嗯。”
宋凝香头一偏,幽幽地说道:“小时候,有人送过我一只通体雪白的矛隼,名儿便叫:霜儿。后来,我在宫……”
她猛然甩甩头,继续道:“在你之前,我身边曾有过一个贴身丫头,也叫霜儿。霜儿……霜儿……满世界都是霜儿……”
矛隼……贴身丫头……
第一次听主子谈起“曾经”,霜儿又惊又喜又困惑。
她踏着碎步走进内室,跪在主子面前道:“夫人觉得不好只管改!”
宋凝香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说自己无名无姓。我姓宋,今后你便随我姓吧。”
不等霜儿反应,她又继续道:“护院有个方教头,身体康健、品行端正,将近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因家中老母病故,辞了差使要回阴平老家去。我打算将你许配给他……随他离开这儿,今后便不再叫‘霜儿’,而是‘方宋氏’。”
霜儿一怔,显然主子并非在问她的意思,而仅仅是告知她。
“奴婢做错什么了您要赶奴婢走!”
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傻丫头。”
宋凝香站起身,神情淡漠道:“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不能因为我,耽误你的终身幸福。”
“夫人——”
霜儿一把抓住她的裙角,“奴婢这辈子都不要嫁人,更不想去异乡!就算您不要我了,随便卖个人家,只求让我留在京城,三不五时回来请个安也好!”
辞了差使的护院,便与宇文家再无瓜葛,更何况要远去西蜀腹地。
霜儿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主子要以这样的方式彻底断绝与她关系。
面对她的眼泪连连、声声恳求,宋凝香没有一丝动摇,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你去收拾一下。方教头结了饷钱,午后便走。”
主子这样子,太陌生了……
霜儿面如死灰,一下子瘫软在地。
“咚——”
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摆到她面前。
“这是我给你的嫁妆。有它们傍身,你到了婆家也有底气。方教头人不错,断不会欺负你的。”宋凝香平淡地说。
霜儿抬起头,满脸泪痕。
“咚——咚——咚——”
她端正地三拜,“多谢夫人怜爱!奴婢再不能侍奉您,您千万要注意身体。天冷加衣,火炉要烧的旺一些……莫要再说将军不爱听的话,做他不喜欢的事……”
能说的话,终于说完。
她再次拜下,“奴婢祝您身体安康,与大人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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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长两短,循序几次敲门声后。
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清灰袖衫的青年快步迈进房中。
“人走了吗”宋凝香问道。
余叁躬身回道:“走了,小人亲自送他们出的城门。”
第六百二十五章 大雨将至(五)
暗卫风影一身黑衣,自外院轻盈跃入,快步穿过庭院,止步于扇门之外。
侧耳倾听,房内无人交谈,只闻“哒——哒——”清脆的落子声。
他思量片刻,终于抬手敲起了门。
“咚——咚咚——”
急促地声音传来,打断了棋盘上的“生死酣战”。
宇文烈一向不许人靠近“听雪轩”,尤其这个时辰,府中鲜少有人会过来。
外头的敲门声,这般急促,显然有大事发生。
宋凝香将棋子投入陶瓮,轻缓地起身道:“宵夜还未到,我去膳房看看。”
寻常这些事都是霜儿去做,这会儿刚好让她自然的回避一下。
“留下吧。”
宇文烈抬起头,目光扫过她的脸。
接着,对外扬声道:“进来——”
风影推开门,快步走进内室。
单膝拜下道:“家主、夫人,打扰了!属下有要事禀告。”
宇文烈倚在坐榻上,抬眉问道:“如此焦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咸阳……”
风影瞟了眼宋凝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宇文烈眼光一闪,抬手道:“你只管说,夫人不是外人。”
“是——”
风影低下头,拱手回道:“派去咸阳调查的暗卫传回了消息。有幸存的宫人说,行宫那场大火,是……前朝宇文皇后所放。问及异常,有人说,在大火的前一天,娘娘寝宫进过一个外头来的女子。”
“女子”
宇文烈目光一紧,“可有人能描述其形貌”
“恰好有个老宫人,做过尚仪局典侍,十分擅长画像。”
说着,风影又瞄了一眼宋凝香,而后下定决心一般,从袖中掏出一个短轴,展开在宇文烈的面前。
宋凝香抬眼望去,立刻怔住了。
画像上的人,眉目十分熟悉,真真切切就是堂妹——宋星河。
她去过咸阳
还见了宇文葵!
不对!她一向小心谨慎,怎么可能出这样的纰漏
“嘭——”
宇文烈一掌拍在起棋桌上。
“哗啦啦——”
棋子飞溅,落了一地。
“宋星河……她竟敢回来!还对葵儿下了手!”
宇文烈紧咬着牙关,额上的青筋暴起。
这个时候,宋凝香自知不能开口,唯有叠手站在一边,仿佛事不关己。
可惜,是祸躲不过。
宇文烈忽然转向她,“她来找过你吗”
“并没有。”宋凝香断然回道。
宇文烈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他的目光里满是怀疑。
宋凝香冷眼看着他,幽幽地说道:“既然不信,又何须多问”
宇文烈看着她的脸,忽然冷哼了一声。
“风影——”
“属下在!”
“传令下去,出动所有‘血影’,全城搜索、缉拿宋星河!不论宫家商行、商号,还是独孤家、宋家、崔家……大小府邸,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是!”
“将南北商行一把火烧了,一个纸片也不要留下;传讯西蜀、陇西,立刻将工坊、仓储全数转移;还有,即刻护送夫人去北苑山庄,严加保护,非我本人亲临、对上暗语,断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商行的事,可要知会余先生”
“不必了。你们亲自去做……务必让所有人觉得是场意外,包括余参在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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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烈回过身,宋凝香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没想到,我宋家一个小姑娘,能让你如此畏惧。”她冷冷地说道。
“畏惧”
宇文烈冷笑一声,“你莫要激我!你们家那个小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名媛闺秀。一不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她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能安睡。还有你……若是她不死,你也不可能安生的待在我身边。天赐良机,既然她回来了,这一次……别想再活着走出这座‘围城’。”
宋凝香面上沉稳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大雨将至(六)
天阴欲雨,内室渐渐昏暗。
卧榻上的独孤渃气息微弱,生机也在一点点丧失。
从天光守到暮至,小丫头来催了数次,于敏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厢房。
怅然若失地迈出门槛,便见一名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立在雨檐下。
他猛然打起精神,礼数周全地拱手道:“小姐好!多谢你替我向独孤世伯求请,今日才能入府探望阿渃。在下于敏之,曾是她在征南军中的主帅,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宋星河,渃姐姐的表妹。”
星河扯下面巾,干脆地回答道。
“你——”
于敏之一脸惊诧,不自觉地四下观望。
星河眉梢一挑,侧身行礼道:“多年不见,将军风姿伟岸更甚当年。既见故人,该不会想嚷嚷着唤官兵来吧”
被她一语道破心思,于敏之顿觉面上无光,流露出讪讪的情态。
平复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道:“失礼了!没想到,当年天牢大火,宋小姐竟能生还。实乃大幸!”
星河笑了笑,“托将军的福。”
客道过后,她便直接切入正题。
“将军可认得我哥哥——独孤青士”
于敏之眉头一紧,“独孤大夫当年你在朝堂上说他不是宋家长子,还有独孤世伯和文智侯爷作证,难道都是假的”
“那并不重要。”
星河自袖中掏出一方簿册,递到他面前。
“这是我哥哥任太医院提点时,过府给令尊看诊的诊录。”
于敏之有些诧异,还是伸手接下。
匆匆翻阅几页,上面非常细致、工整的写着问诊的时间,病人的各样症状,以及当日用药的方子。
“这些年,家父的身体的确不大好,我也一直想请独孤大夫回京替他看看。可这本诊录上,既无医者姓名,又无病人身份,甚至连诊断的结果都没有,又怎么知道是独孤大夫为我父亲问诊的诊录呢”
于敏之面露疑色,不禁警惕地审视着星河。
星河欠了欠身,露出一丝苦笑。
他的反应太正常了,要是旁人拿这么一份“诊录”给自己,自己也是不会信的。
她对上于敏之的双眼,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哥哥有个习惯——替人诊病时,不轻易下定论。所有的方子都是依照病症,从根本上入手,悉心对症下药,不断调整完善得来的。一为避免误导其他医者,二为保护病人的隐情,他从不在诊录中署名,更不会记录病人的身份。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调阅他在军中的诊录来比对。”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于敏之自然明白这份诊录的不寻常。
独孤青士在征南军中数年,留下的诊录、药方不少,只要他用心去找,必能比较得出来……宋星河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诓他。
他蹙着眉头,将信将疑道:“就算如你所说,那又怎样独孤大夫名噪一时,很多达官显贵排着队请他看病。就算他为我父亲看过诊,又有何出奇”
星河伸手接回诊录,一边翻给他看,一边仔细地说:“前后半年,一共看诊过四次。每次的药方虽然大有不同,但有几味药始终没变过。地鳖虫、片姜黄、鸡内金、广郁金……全都是益气活血,化瘀消症的药材。最后一次,还用了常见的五参四皮汤。”
于敏之不通医理,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所以呢”他不解地问。
星河沉了口气,“所以,令尊得的是‘息贲’之症。”
“可是疑难杂症”于敏之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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