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错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三千晚星
这些问题少妇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之前虽隐隐感觉到那人心机深沉,杀伐果断,但这里毕竟只是些与世无争的村民,也并不会存在何种威胁,到底是什么理由,驱使他如此的丧心病狂,恩将仇报,少妇实在想象不出。
此刻,那只花斑兽口中噙着一具单薄的躯体,缓缓踱着步,似是在感知村中四下的情形。当确认了不再有人类生还之后,下一刻,它猛地将口中那具尸体远远抛飞出去,随即狂啸一声,转过了头,向着母女二人所在的山间遥望过来。
“跑,有多快跑多快!”少妇吓得肝胆俱裂,竭力推着女儿向前,口中的声音几近嘶吼。
数百米外的一个对视,少妇虽然无法看清那个眼神,但直觉却告诉她,自己并未逃脱出对方的掌控,她们能活到现在,也只不过是那怪兽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女孩最后望向山下的一眼,花斑兽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她们沿着山路来到这里,对方则显然有更适合自己的路线,这段路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但对那怪兽来说恐怕须臾即至。她再不敢停留,没命地向前奔去,山路上遍布着碎石,钻心的痛感,隔着脚下母亲做的那双草鞋传来,亦是全然无法顾及。
女孩生在大富之家,自小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一样都未曾拉下。来到这里的近三年时间,母亲也仍是在着意培养她这些,从不让其参与劳作,她的身体可说是极为娇弱,便连寻常人家的女孩都比不过。虽然心理恐惧激发了她的部分潜能,但她也仅仅是跑出了几十米,便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娘亲,我跑不动了……”女孩揉着吃痛的双膝,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但当她转头望向身侧时,才发现四外空无一人,早已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少妇催促女儿逃走,自己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此时,她隐身在一棵树后,手中拿着一截小臂粗细的枯木,正用力将上面的枝杈掰扯下来。
数百个强壮的金兵都无法与那凶兽抗衡,她一个弱质女子,恐怕就是连片刻的阻挡也无法做到,但这些她连想都不会想,想伤害自己的女儿,不管你是谁,有多强大,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以命相拼。
“站起来,快跑!不准回头看!”少妇眼着着女儿的情形,心急如焚,拼命挥手喊着。
“娘亲,我实在……啊!”
女孩委屈的抱怨说到一半,后半段却变为了哀哀欲绝的凄厉惨叫。
焦虑的神情还挂在脸上,少妇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息。花斑兽猝然扑过来的一瞬,她几乎没有做出半点反应,那张血盆大口斜斜咬在了她瘦削的肩部,锯齿獠牙又一直向前延伸,切断了她的脖颈……
&nbs
第八十四章 舍离难断
山势延伸到这里,已渐渐趋于平缓,林木亦不算茂密,恰好可以将渔村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收归眼底。
有了此前艮庄的事情,大家对李世源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观感,但要说把那个曾经的燕大学子,同眼前这个杀人狂魔形象重叠起来,终究还是叫人有些难以接受。
三匹战马在林间咀嚼着低矮的树叶与灌木,口中不时泛出几道白沫,显见着已是乏累不堪。这是最后一次在宋境内将李世源拦下的机会,从昨日清晨开始,大家一路奔行,未曾有过片刻的歇息,结果却还是功亏一篑。
山道边上立起一座崭新的坟头,有那耒耜在手,这种事对苏烨来说费不了多大力气,即便没有女孩的哭求,他也不会让那妇人暴尸荒野。况且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来时的想象,是否还要继续去追李世源,追上之后又将如何处置,大家至今也没有个定论。
“前面出了山,沿官道折向东南,不要半天便可抵达均州,你们把这个姑娘带去那里,想办法妥善安置,然后就在均州等我。三天时间,若是我没回来,你们需立即返回艮庄,与沈韩另行商议后再做打算,切记不可在此多做停留!”
苏烨仍旧是那副军训教官的语气,不容置疑。过了江就是金人地界,郑皓与江喆虽然各有神通,但他还是不想让这两个处世未深的学生同自己一起去冒险。
“送姑娘去均州有郑皓一个就够了,我和你一起过江,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江喆道。
“我本身就是军人,遇事起码还有自保之力,你若跟着,我反而施展不开手脚!”
“咱们之前都打听清楚了,这一带水系纵横,正好是我的用武之地。真要是遇上麻烦,还能带你一起借水路逃走,怎么会成为累赘!”
江喆的态度也很坚决,苏烨本能地还想出言反驳,一直沉默的郑皓却开口打断了他。
“不要争了,现在不是谁去的问题,你们知道李世源要去往哪里又打算做些什么吗”
苏烨与江喆闻言,同时将头转了过来,他们这才意识到,此处距离李世源应该不是太远,暗中施展神通的郑皓可能已有所发现。
郑皓昂头将目光投向远方,似是隔着汉水,遥遥与那个身影对望了一眼,方才收回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人现在就在江的对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比起眼前这些更加骇人听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苏烨!这笔账我记下了!”轻抚着怪兽的鬃毛,李世源的眼中透出森森寒意。
瞎了一只眼睛的花斑兽四肢蜷曲在地,如同受伤的猫咪般,低低呜咽着。这样的伤势虽不足以威胁到它的性命,但若想恢复如常,却还是需要不短的时日。
或许是因为有着同样的高傲与孤僻,几日的相处让一人一兽之间情谊渐深,李世源并未想过就此将其放归山林。只是他原本打算着过江之后,绕过沿途府县,直奔北地燕京,但现今花斑兽需要时间蛰伏修养,计划也只得被迫向后推迟。
通过与花斑兽的沟通,他已然可以判断,苏烨眼下就在江的对岸,却不知道同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李世源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也没有勇气马上过江去为花斑兽报仇。
“……既然走不了,又回不去,那就先到邓州转上一圈,收些利息回来,也好让那些金国的蛮人知道,在这世上,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
目送那花斑兽窜进了山林,李世源口中冷笑几声。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未曾把所谓重兵屯守的邓州放在眼中,莫说金国没落到这种境地,就算他们开国的那几位名将依然再世,也无需畏惧。
此去邓州,虽不在之前的计划中,但借机宣泄一下心中恶气,再信手纳几道投名状回来,倒也算是件一举多得的好事。
“沈韩,苏烨,你们不用太过心急,来日方长,咱们的仇怨早晚会有清算的那天!”
眼望南岸,愤愤放了句狠话,李世源决然转身,向着远处官道的方向大步行去。
第八十五章 时间成疑
“恩公,我……”
“我姓郑……”
“……郑公子,不知如今我们这是要去往哪里”
“房州……”
“……到得房州之后呢郑公子可有何打算”
“没有……”
“……”
一番对话过后,刚刚心情平复的少女又兀自低低啜泣起来,那张本就粉雕玉琢的青涩俏脸,挂着盈盈泪珠,更是我见犹怜。
熟悉郑皓的人都知道,他为人谦和且心思细腻,极少与人冷颜相对。但就连郑皓自己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他始终无法对眼前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孩生出半分好感。
或许是源于女孩的无情,对惨死在江边的那打鱼汉子,那个与她共处了几年的养父如此漠视。又或许是因为女孩目睹生母尸首时,眼神中隐隐流露出的一丝恨意。郑皓说不清,也无心去追究这些,对于这个女孩,不论是将其留在房州还是送往艮庄,在那之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他不需要对方感念自己的恩情,亦不想再与其有任何的纠葛。
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八字不合吧。
对话难以维系,二人便都看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郑皓当然不会知道,他今日的无意之举,在这个女孩心底种下了何等的仇恨,更不会知道,将来自己要为今天的这点小事,付出何其惨重的代价。
郑皓此时所想的就只有两件事:苏烨、江喆和李世源,三个人都早已超出了自己神通覆盖的范围;而经过一整日的赶路,房州也已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前方了。
……
时间刚过午时,三艘硕大的画舫楼船缓缓离了岸,向着长江下游先后驶去。
归州本是个小地方,资源甚为有限,赵钧原本只是打算经由这里,换乘普通江船返回临安。但地处下游的鄂州知府却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头几日便安排了三艘高大的楼船,提前等候于此,殷勤之意足见一斑。
结交与攀附,官场套路历来不外乎如此,何况是巴结赵均这般前途无量之人,鄂州知府的做法其实并不为过。
这种事情倘若放在过去,赵均或许还会颇为不喜,但自从他入主沂王府,有了胸中的那些志向报复,渐渐也能明白孤木难以成林的道理。若是要建立并加深交情,不但要施人以恩,更要懂得受人之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最为不美。
于是乎,欣然接受对方好意的同时,赵均又从随行所带的那些山货中挑选出几样,附带些客套话,委托鄂州前来的衙役一并转赠。想来他的态度,对方也必会心知肚明,这条关系就算是由此开了头。
从鄂州送来的这种船,学名叫做车船,皆是以人力脚踏,驱动船身下部的三对木轮航行。较之那些依靠风力的桅帆船,行驶更加平稳,速度也更快。
三艘大船的规模、构造一般无二,舱内更是极尽奢华,有了此等条件,众人自不必再去城中修整。这天正午中转之时,赵钧与沈韩两拨人只在归州江岸上简单用过了午饭,待得丁壮将随行物品装载完毕,便分别登船启程而去。
冬季的长江平稳舒缓,船只顺流而下,毫无起伏颠簸之感。接下来的几天,大抵都会在这样千篇一律的航行中度过,只不过旅程的条件比起神农溪中那时,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后世,随着汽车、铁路、飞机的出现,船运所发挥的作用虽然依旧不可或缺,但其作为交通工具的地位,终究是大不如前。
乘船的经历,沈韩等人多少都曾有过一些。在他们所经历的那个时代,钢铁轮渡的粗矿简陋自不必说,即便旅游景点中,那些最为精致的画舫,也仅是存在于后世技术下的一种外表仿古,同眼下他们身处的这艘船比起来,可说是不值一提。
这艘三层的楼船以纯木质搭建,整体设计透着匀称协调之美,细节之处则雕镂考究,结构奇巧,无一不体现出古代手工艺者的精湛技艺与匠心独运。
船舱内的格局亦是设计得极为合理。最大的底层足有十几间客房,容纳二三十人居住不在话下。中间一层则桌椅屏扇俱全,供人闲谈小憩。顶层中空间虽说相对较小,但仅是作为宴客用餐之所,却又显得过于奢靡。
置身于此种环境,压抑的心情随之缓解不少。沈韩众人,包括丘桐在内,都各自选定了居所,又一起将船上的环境大致看过
第八十六章 赵均之约
天色将晚,头前一只楼船的顶舱中,灯火透过窗上的明瓦,渗了出来,从外边望去,隐隐可见人影穿梭于其中。
船只在长江中行出没多久,赵均便派了护卫过来,相约沈韩众人晚间到他的船上,把酒言欢。
赵均此人既懂得做人,又懂得处人,更重要的是本性中亦不缺乏诚恳与义气,沈韩其实很乐得交这个朋友。但赵均头上偏偏顶着沂惠靖王的帽子,不久之后更是会成为太子,一旦任由这种交往持续下去,自己这些人也就势必会被划入到他的阵营,卷入这场政治旋涡之中,无法脱身。
正因如此,沈韩才始终保持着与赵均之间的距离,纵有偶尔场面上的对话,也只是不轻不重,浮于表面,从来不曾真正推心置腹过。但让沈韩始料不及的是,他的这种态度,非但没有令赵均不满,反而更加引起了对方的重视。
以赵均看来,关于自己的事情,沈韩应该早就清清楚楚,对方明知自己身居王位,乃至在将来有可能登大宝以御天下,却依然不卑不亢,不刻意逢迎,这样的人要么是迂腐昏昧,不通世故;要么就是真的胸怀锦绣,有吞吐天地之志。
毫无疑问,赵均是将沈韩归于后者的。能遇上这样的人乃是天大的机缘,便是再怎么折节相交也不为过,而当机会就摆在面前之时,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沈韩虽说心中不愿,但对方晚宴的邀约,终是不好推拒,也只得代大家应了下来。
此刻,头前的那艘大船已经压下了速度,沈韩所在的这条船正缓缓靠拢上去。沈韩起身从房间中走出来时,其他六个人都已聚集在了甲板上,手扶着凭栏,探头向外观望着。
两条船的船头船尾处各有几名船工,待两船齐头并进之势已成,几人合力,果断抬起一根粗长的铁杆,向着侧面船上递出,对面候着的人则伺机将那铁杆一头稳稳接过。两边之人配合极为默契,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利索地将铁杆两端分别固定在了各自的甲板之上。
如是几次往复之后,船头船尾足有七八根乌黑铁杆架了起来,将两条船牢牢地连为了一个整体。
那些船工中的领头之人观察了一下水流及风速,似是觉得万无一失,这才带了人,又来到船身的中部。
两边船上都有一块舷墙被拆了下来,几块丈许长、尺许宽的木板就沿着这道豁口,搭设在了船与船之间,拼凑得严丝合缝,木板两端则禁锢以硕大的铁钉,在其上又拉出数条铁索。一座衔接两船的木桥就此完成。
沈韩本以为要通过转乘小舟,方能到得赵均的船上,想不到竟还有这种操作,心中对宋人的奇思妙想也是赞叹不已,正琢磨着要不要拉个船工,询问上几句其中的玄妙,却听有人对面船上在呼喊自己。
“韩儿,还不快些过来,莫让殿下久等了……”
两船相距不远,声音清晰可闻,沈韩暗自摇头一笑,不看也知,说话的定是自己那个疑似叔父沈元义。
身世之迷尚未彻底搞清,对方却早就笃定地把自己当做了他的侄儿,沈韩颇感无奈,这事结局难料,他也无意辩驳,当即应了声好,招呼其余的六个学生过来,口中反复叮嘱了几句小心,这才伸出手,逐一将他们扶上桥去。
&
第八十七章 高山流水
夜色愈深,烛火更明。
白日里置身其中尚还未觉得如何,但时至晚间,雕梁画栋的厅堂内却仿若全然换了一番景象,那靛青湛蓝,朱红明艳,碧绿青翠,鹅黄闪闪,恍若人间天上。这就是光与影营造的效果,辉煌二字之所以用光火为旁,也正是源于此意。
沈韩从门口就一直被赵均挽着,再三推谢不过,只好陪他坐在了最前方居中的位置上。
船舱宽约丈许,除去上首的主人位,也只能容纳开两两相对的六张条几,有伤在身的赵贵诚并未出现在这里,双方便各自只剩下了六个人,每两人共用一案,刚刚恰到好处。
这场宴席赵均事先说的明白,只为好友间闲谈叙旧,不论正事,自无需区分身份地位。而事实上他也未曾食言,大家聊起神农架之行的险变丛生,以及后来的化险为夷,本就是亲身所历,倒也并不缺少话题。
舱中青衣侍者往来不断,呈上各种美食,多是些江中以及两岸的特产,手艺的精巧,比之艮庄又强出不少。席间更有数名轻纱罗裙的曼妙少女侍奉于旁,频频为众人添酒布菜,行些祝酒之词。所谓美女佳肴皆可佐酒,一来二去,觥筹交错,场中的气氛愈发显得热烈起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