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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三家中,里正和田典家近一些,职权也更大,里监门家则稍受排挤。可里监门在战场上立过功勋,爵位是第3级的簪袅,乃是里中之冠,这就让瘸腿老头生出了不甘人下的心思,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取而代之,争取里正一职

    这里中的三个小吏的任免,看的是两样东西,一是在乡上有没有关系,二是在里中有没有足够财力和声望,若是里中的有爵者都到乡上推举一人为里正,那换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拥有两名公士,并与里正有仇怨的黑夫家,里监门当然要竭力争取了。

    屁大个小地方,也能唱一出三国演义?

    在洞察里监门的想法后,黑夫感到有些好笑,不过,在想到前世亲眼所见的几次村委会选举,他就笑不出来了。

    新世纪的许多农村,同样是巴掌大的地方,百多户人家,一个小小的村委会选举,都能弄出美国大选的阵仗来,各家争奇斗妍,好不精彩,真人让他长了见识

    对此,黑夫只能吐槽一句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但黑夫现在压根不想管这些破事,他有自己的正经事要操心。

    日复一日,十一月眼看就要过去,距离腊月初一越来越近,黑夫在阎诤家的法律问答训练也越来越深入。

    这时候,他也开始庆幸自己对阎诤恭敬的态度,因为这些律令条款里,还真有不少小陷阱,光背诵原文无人指点的话,还真有可能陷进去。

    打个比方,盗律在针对溜门撬锁这种犯罪时,只简单地写了一句抉籥(yuè),应赎黥,可实际操作时,却有好多种判法:

    撬门锁目的在于盗窃的,未能撬开就离开,或未撬开而被拿获,也算作犯罪,都应赎黥。

    撬门键目的不在盗窃的,已开才算作撬,未开应罚二甲

    对于既遂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如属未遂,那么罪犯是否具有主观故意欲,将成为量刑的标准。

    虽然黑夫一直没搞明白,撬别人家的锁,目的却不在盗窃,那到底是想干嘛?难不成是进门帮你查水表?

    总之,随着问答练习的进行,黑夫一点一点地熟悉了这些律条,而不仅限于背得原文。他对于秦国律令的了解,也不再局限于严苛二字。

    阎诤作为一个老吏,对此亦有自己的理解。

    他说,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何谓盗贼?窃货曰盗,害良曰贼。

    秦律对待盗贼极其重视,惩罚极其残酷,固然是乱世当用重典,但效果也是有的。

    内地郡县,杀人越货逐渐减少乃至绝迹,十里八乡的每一个夜晚宁静得就如熟悉的睡眠,连犬吠声听起来都那么天籁而懒洋洋,若能让这样的生活遍及天下九州,这才是最大的王政。

    黑夫颔首以为然,这年头,老百姓理解的太平之世就这么简单,不用那么华丽,也没有太多奢侈。

    当然,要是秦国的租赋轻一点,徭役少一点,那就更好了。

    可黑夫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的王,是个**极强的人,即便天下一统了,依然会有许多大工程大远征陆续上马。租赋是不可能轻的,徭役也将越来越重,直到大泽乡的一声吼,将这个天下打得破碎

    但那些离黑夫,为时尚远,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目前还只是独善己家的阶段。

    终于,到月末时,黑夫也达到了出师的标准,阎诤说以他现在对律令的熟练,去县里做一个文吏都足够了。

    夫子之恩,黑夫绝不会忘。

    阎宅书房内,黑夫再度顿首长拜,表现得对阎诤感激涕零。

    这阎诤虽然势力了点,其实人还不错,这些天也算悉心教导,第一天前倨后恭的事,黑夫就当做没发生过了。

    同时,他也询问了自己藏在心中许久,却一直没有问出口的事。

    敢问夫子,若有人能向官府进献某种器具,可使舂米事半功倍,是否算作功勋,可有购赏?




第52章 这一定是体制问题!
    (为盟主舞动三军加更,三本书的老朋友了,拜谢)

    能让舂米事半功倍的器具?

    阎诤看了黑夫一眼,又瞧了瞧自己吃剩一半的年糕饼子,若有所悟。

    不过他却没有过多的追问,而是沉吟思索起来,半响后才道:

    这些器具机巧,都归工师管辖。《工律有言,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百工之事,由咸阳内史监管,各郡县则由县令监管,县令之下有县工师,负责管理县中百工。每一年,县工师都要上缴所制的器具兵器到郡上评比,若被评为下等,便要受罚,若连续三年被评为下等的,加重惩罚。

    黑夫颔首,秦国的农工,都有设置了一套从上到下的官职进行管理,难怪能把国内资源统统集中到战争上。而且手工业以官办为主,还经常搞考核评比,像他姊丈那样的个体工匠反倒是少的。

    说完罚,阎诤开始说赏了:反之,我秦国素来不喜没有实用的奇技巧淫之物,而提倡功至为上,若百工之人有增加实效的器具献上,且真的能达到所说的效果,也应当有赏赐,或赐爵或赐钱

    黑夫听懂了,所谓的功至为上,就是注重效用,或谓功能至上论。

    这的确很符合秦国人的性格,打个比方,铁剑虽然经过千锤百炼,可以比青铜锋利耐用,但既然无法大规模制造,大规模装备军队,便不为秦军所青睐。

    铁甲也是同理,虽然燕国楚国已经开始有身披铁甲的精锐部队,但秦军依然清一色的皮甲,毕竟这东西光靠罚款,每年都能罚得上万副。

    再者,想要铁兵铁甲,大败敌军后,从俘虏尸体身上拿不就行了

    总之,低成本大规模好用,这才是秦国官府青睐的要素。

    黑夫这下乐了,自己家里的踏碓,不就是这样的好东西么!

    他可算明白了,为什么秦国没有像推广牛耕一样,将北方齐鲁一带已出现的石磨推广开来了。大概是因为石制的磨在这时代造价不低,难以做到泽被家家户户吧,也就是富贵人家学着造一个,传播极其缓慢。

    可踏碓不同,其构造简单,随便来个工匠瞧一眼,就能仿造,而且材料也好找,造价低廉。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黑夫正开心着,觉得这回去县城考核,顺便向县工师献宝,说不准又有爵位赏钱要到手了。以后要是能持续不断地推出类似的发明,一路升爵发财不是梦。

    然而,阎诤却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阎诤面色严肃下来,对黑夫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若不是百工籍贯的人献上此物,官府或许会先收下东西,却要惩罚献物之人一番。嘿,到时候别说做亭长,黑夫,你恐怕连这公士爵位,都要保不住了!

    这天午后,黑夫早早辞别阎诤,结束了自己的最后一堂课,明天一早,他就要前往县城,参加腊月初一的官吏考核。

    离开匾里,走在回家的路上,黑夫依然满脑子都是阎诤告诫他的事。

    阎诤浇灭了黑夫的美梦,并且给黑夫说了一个许多年前,他在咸阳御史府核对律令时,听御史府法官讲的故事

    从前韩昭侯喝醉酒睡着了,掌帽官怕他冷,就给他身上盖了衣服。韩昭侯睡醒后看到身上的衣服,问近侍说:盖衣服的是谁?近侍回答说:掌帽官。昭侯便同时处罚了掌衣官和掌帽官。

    韩昭侯处罚掌衣官,是认为掌衣官失职;他处罚掌帽官,是认为掌帽官越权。不是不担心寒冷,而是认为越权的危害超过了寒冷。所以明君驾驭臣下,臣下做好本职工作即可,不能越权去立功,超越职权就该治罪

    那个口吃的韩非还将这个故事总结为: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

    这就是法家思维了,对于官员如此,对百姓户籍,同样如此。

    秦国从商鞅变法,给社会各类人员划分籍贯后,就规定什么籍贯的人,就应该干自己本职的工作:

    士伍种田打仗,百工制造工具,商贾贩卖有无,官吏好好管理地方。

    所以在秦国官府眼里,若是一个士伍不好好种田服役,而整天琢磨机巧赚钱,那就好比猫儿不好好捉老鼠,却跑去学公鸡打鸣一样。

    就算你真做出了好东西,也绝对不能褒奖,若是为了一件小器物,却树立了不良的风气,给人非分之想,争相效仿,那还了得?这秦国的秩序,不就乱了么?

    所以,对这种不安分的人,官府要先收下他献上的东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口头表扬一番,然后再狠狠地处罚此人

    器物无罪,人有罪。

    正因如此,过去百年间,哪怕张仪甘茂等山东游士入秦后靠着一张嘴骤然成为显贵,秦国人却只是默默地看着,而不会动心思也学着去做游士,谋富贵。

    因为他们不是专门给外国人才设置的游士籍,所以秦国人哪怕再艳羡,却也清楚,那条路,永远都不属于自己。

    他们只能一代接一代的种地当兵,遵循着商鞅划定的利出一孔。

    后世的人恐怕有些无法理解,秦国的籍贯界限,不是你随便能跨过的,拦在黑夫面前的,是高山,是雷池,是天堑

    这么说,除非我有朝一日做了工师,或者负责此事的主官,否则,想靠创造发明创造升爵位的法子,是不可能了?

    黑夫欲哭无泪,原来走了半天,前面是一条死胡同啊。幸亏自己没有急冲冲地去县城献宝,不然就陷进这个大坑里去了,前面无数努力,顿成白费。

    虽然道理是这样,可黑夫依然觉得不对,怎能因为户籍管理,而抹杀了人们发明创造的积极性呢?

    这一定是体制问题!他愤世嫉俗地朝着老天挥了挥拳头。

    看来关于踏碓,黑夫不得不重新思量一番了。

    正想着时,他却看见,前头的路上,有个人影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却是他的弟弟惊!

    惊也看到了黑夫,跑得更急了,还在半道上摔了一跤,滚了一身泥。

    出何事了?是不是阿母?黑夫心中感到一阵不安,第一反应是母亲是不是又生病了,连忙过去扶起惊问道。

    不是

    惊满脸焦急:里正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家有能舂谷更便利的踏碓,便逼着姊丈也给他家造一个,姊丈不从,里正竟煽动全里的人,将咱们家围了!

    还有这等事!黑夫面色顿时一变,但随即却反应过来: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当时在外砍柴,回到家见状不妙,便想来寻你,里监门放我出了里门

    原来如此。黑夫又问道:里正煽动里人围了我家,到底想作甚?

    惊气得咬牙:里正要伯兄和姊丈将踏碓交出来,分享给全里的人,一起用!其实就是他自己想要!如今十几户人受他怂恿,都堵在门口呢!仲兄,快随我回去看看吧!



第53章 乡里乡亲
    此时此刻,夕阳里内,黑夫家门前,被黑压压几十个人围着,他们都是里中的百姓,且女多男少。

    按理说,冬天虽然没有农活,但农民却并不得悠闲。因为秦国律法规定,春天二月以后,便不准到山林中砍伐木材,到七月才解除禁令,只有因死亡而需要伐木制造的棺椁,才不受季节限制。

    所以农户家里的成年男子,都得乘着冬天没有禁令时,将开春后的柴火砍够。若是有一技之长的,还能上山设置捕捉鸟兽的陷阱和网罟,下河获取鱼鳖,好补贴家用。

    至于女子,除了织布外,就是在家里手持木杵,整日舂着好似永远都舂不完的谷子。

    这个本该一切如常的下午,却因为里正之妻登门被打破了。

    里正之妻告诉在家忙活的农妇们,她听说,住在里东的衷家,新做了一个舂米的器具,可以使舂米的时间大大减少,而且费的力气不大,还不必双臂酸痛。

    这些,都是工匠橼之妻与其邻人闲聊时说漏嘴的,听说月中就做好了,放在衷家里,已用了半个多月,舂了好几十石谷子!

    此言当真?

    一听说有这种好东西,里中的妇人们顿时炸开了,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木杵,吵着要去瞧瞧。

    正当她们说说笑笑地走出家门,准备像往常那样,去叩门拜访时,里正却出现了。

    里正面色阴沉地告诉她们,他刚去找过做这件器物的橼,谁料橼却死活不愿意为其他人打制此物,还带着其妻跑到了衷家里去了!

    橼说了。里正对着聚集起来的各户男女道:他说自己发过誓,不会替别人制作此物!

    不少妇人一听此言,顿时嚷嚷了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

    身为百工,不就应当好好为吾等士伍做器具么?里正有令,他怎敢不做!

    里正见群情愤慨,时机差不多了,便举起手煽动道:汝等且听我说,几代人来,夕阳里的乡亲,便如同一家人一般,腊月祭祖在一起,乡饮群聚时,也是将各家食物拿出来分食。但凡有好东西,皆应与里中众人同享!这就是里中早就定下的规矩!

    对。

    没错!

    众人纷纷附和,虽然这所谓的规矩,早就没人当回事了。

    可如今,衷和橼却不愿意交出此物,不愿让里中诸女舂米省点气力,纵然我是里正,也拿他们无可奈何。既然我不能说服他二人,还望汝等与我同去,好好劝劝他们,让衷将此物交出来,若真的好用,便让橼为每家每户都打制一个,何如?

    里正所言甚善!众人一听里正是想让各家各户都用上那好东西,顿时高兴了,纷纷赞成。

    于是乎,不多一会,衷家外面,昔日空荡荡的半亩桑林已挤满了人,地面被踩得一片狼藉。还有人踮着脚,越过墙垣往里面看去。

    更多的村妇,则是在外面嚷嚷了起来:

    衷,你出来说句话!

    那舂米能省力省时的器物是不是真的?

    橼,若真有此物,你身为百工,为何不为里人打制?

    衷家的木门紧闭,里面的人也一言不发,只是隐隐有小孩的哭声传来

    看着衷一家子被堵在门内,遭到里人逼问,夕阳里里正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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