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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季婴也有些不相信:我也是本乡人,怎么没听说过。

    确实是有的。

    利咸却说话了,面色阴沉:我家中亦有传说,近几十年来虽然没有大的墓葬,但几百年前却有不少。

    几百年前?众人都有些惊讶,距离他们有些遥远呢。

    利咸道:然也,都是楚国时的一些县公封君的墓地,我伯父说过,楚国别的不多,这些贵人最多了,封君又众,封地又大,杂七杂八,百里之内就有好几个。这些贵人死后就四处寻依山傍水之地埋葬,光是咱们安陆县内,就有不少。

    利咸出身利氏,而利氏在楚国统治江汉时,就是个小大夫,对那些贵族故旧的了解,可比黑夫他们这些苦出身强太多了。

    黑夫也听说过这时代贵族下葬的奢华: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

    尤其是诸侯封君死了,必须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镜子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而埋掉,然后才满意。

    这种现状,虽然被墨家极力劝阻,但仍然于事无补。相比于中原,楚地尤其盛行厚葬,楚人被各种神话鬼怪熏陶,是很重视死后世界的,还脑补出了大司命少司命等一系列掌管生死的神祗来崇拜,至今依然香火不绝。

    南郡作为楚国故地,有不少楚国贵族坟墓藏在山坳里,因其陪葬甚重,引来了盗墓者贪婪的目光。这些楚国贵族墓的后人大多在五十多年前白起破郢都时,随楚王东迁,再也照应不了祖先血食,这便加剧了盗墓的猖獗,南郡遂成盗墓者的乐园。

    但是,秦国官府也没有因为被盗的是楚国贵族的墓,便默许这种行为。恰恰相反,秦国也认为,盗墓者掘人祖坟,是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行为,故而以严威重罪禁之,立法对盗墓者严加惩戒!

    盗墓,尤其是多人合伙的盗墓,发生在他们小小湖阳亭,绝对是一桩大案了!

    黑夫起身道:《盗律中有言,盗发冢(盗墓),与杀人伤人致残等同罪,轻者黥为城旦,重者处以磔(zhé)刑举报者,缉捕者,亦有购赏!

    他看着去疾,有些惋惜地说道:公士去疾,你既不是诬告,也不是诽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不亲自来亭里报案,或者转告里正,让里正告知乡吏?那样的话,非但不会处罚,还有赏赐。何苦出此下策,用匿名信来投书?

    去疾也听出了黑夫的惋惜之意,苦笑着道:好教亭长知晓,一来,是我一时糊涂,因家中新妇有了身孕,便不想冒险。可也没办法视而不见,我便生出了投匿名书信告知官府的想法,不管成与不成,至少能让我良心无愧。刚开始时心存侥幸,觉得无人能猜到是我,谁知亭长料事如神,第二天就找到我家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去疾只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公士,那些个盗墓贼却有数人,万一他告发之后,官府没抓到贼人,那些盗贼却知道是去疾告的状,恼羞成怒之下,报复他家怎么办?

    还有第二个原因去疾欲言又止,看了看室内众人,盯着黑夫道:我只说与亭长一人听!

    待黑夫将众人都打发出去后,回头问去疾道:众人都已走了,你要说什么,便说罢。

    我先要拜谢亭长。

    去疾在草席上长拜及地:谢亭长今日当着我妻的面,没有用绳索将我缚住,还说只是找我问话,不然以她那柔弱的性子,定会吓坏了

    黑夫让他起来:我虽是亭长,依法执法,但谁没有父母妻儿?不必为难的地方,我不会刻意刁难。

    去疾苦笑着道:我也在乡中听过点律令,知道自己此番是犯事了,只是不知会被处以何种刑罚,还望亭长能告诉我。

    匿名投书,罚三甲,相当于四千多钱,若不能偿清,就为官府做劳役。

    黑夫道:以你家的财力,缴清也不难罢?

    亭长高看我了,这四千钱,足以让我倾家荡产。去疾面露苦涩。

    这时代的富人之家,大概就是十万钱左右的家财,有牛有马,还有僮仆。中人之家,两万钱左右,能养得起牛。黑夫家现在也就勉强摸到了万钱标准,本以为这去疾的家境能好些,然而却更差?

    去疾开始诉苦,说他去年成婚,已经花了几千钱,如今余财不多,恐怕要将家里的东西,乃至于他那小妻子的嫁妆都变卖,才能凑齐罚款。

    吾妻的嫁妆是万万不能卖的,那可是救急钱,待生下儿女,还要抚育其长大。

    去疾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便去为官府做劳役吧。

    他一句话一声叹,说的很凄凉,就这病怏怏的身体,恐怕重一点的活都干不了吧。

    黑夫虽然惋惜同情,甚至还有点歉意,却不可能就这么放了去疾。

    在秦国,身为官吏,纵囚可是要被重处,耐为鬼薪的,黑夫可不想刮了头发,去和前任湖阳亭长作伴。

    他也不可能隐瞒真相,减轻去疾的罪名上报,那样他就会犯失刑罪。若是无意的失刑,可能只会罚款。若是有意的,那就触犯了不直罪。

    呵呵,到时候,他可能就要被发配到更加荒芜的黔中郡去拓边了,那个诬陷他的湖阳亭求盗买,好像就在黔中郡呢。

    黑夫只能在心里对去疾说一句抱歉:对不起,我是警察。

    然后安慰去疾说,若是他明日去到县里,能将事情经过好好交代清楚,或许狱掾会从轻发落?

    对此,连黑夫自己都不能肯定,想那狱掾喜的铁面无私,就知道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触犯法律的行为。

    但去疾却受到了鼓励,再拜道:多谢亭长,那我便实话实话了!

    他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亭长,我之所以宁可投书,也不敢亲自来告发,是因为,那一日,盗墓发穴的贼人们在商议时,提到了一个人的名!

    谁人?黑夫追问道。

    去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朝阳里,里监门!




第66章 监守自盗
    腊月十一,舂时(17点19点),湖阳亭外,黑夫正在对季婴鱼梁二人耳提面命。

    你可要记住了,此行绝不容有失,不能让此人跑了,若是沿途遇上车马,立刻出示我的二尺牍征用!到了县里,先去县丞官署叩门,找到夜里值班的令吏,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并请求令吏,立刻派人去朝阳里!你能做到么?

    黑夫兄弟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

    季婴难得严肃下来,郑重地拱手,然后便和另一名亭卒鱼梁一起,押解着双手绑上绳子的公士去疾,沿着道路向北走去。

    黑夫看着三人远去,若有所思。

    他压根没料到,今天中午,朝阳里门前,那个端着陶碗扒饭,看似憨厚朴实的里监门,居然与一起团伙盗墓大案有脱不清的干系!

    这可是监守自盗啊!

    但去疾只听那些盗墓贼说,夜里去找那里监门云云,那里监门如何与盗墓者勾结,是提供协助,为他们转移赃物,还是亲自参与盗墓?却语焉不详。

    光靠这种模棱两可的口证,黑夫是没办法立刻去朝阳里抓人的,而且动了里监门,可能会把那些个不知行踪的盗墓贼也统统吓跑了,反倒不美。

    所以他才让季婴鱼梁连夜将去疾押往县中——去乡里黑夫不放心,但凡里吏,在乡邑多多少少都有些旧识门路,还是县里的狱掾令吏靠谱些。

    求盗东门豹这时候过来了,问道:黑夫,投书者已经押走了,那吾等要做什么?等着县里来命令么?

    此去县城要两个时辰,令吏派人过来,至少是明天一早了,不能等。

    那怎么办?

    黑夫道:去疾也说了,他当日听那些盗贼言,所发墓穴很大,不易发掘,已经挖了好几天。本来腊祭日前后就能挖开,将里面的陪葬物取出,谁料连续雨雪,才不得不停下。如今天气晴朗,外面的雪也快化了,他们也该继续动手了此事他们不敢光天化日下做,只能在夜里偷掘。

    亭长的意思是吾等要连夜去那墓地附近,缉拿盗墓贼?

    利咸也打起了精神来,这种大案,若能破获,妥妥是大功劳啊!

    没错,时不我待,去疾虽然没有暴露,但今日吾等登门抓人,那里监门或许会有所警觉,一定会告知盗墓贼。如此一来,盗墓者有两个选择,一是谨慎起见,停止发穴;二是彻夜赶挖,将里面的陪葬物挖走卖钱

    小陶道:若若是他们,胆,胆小不挖了,那岂不是

    黑夫笑了笑:但凡为贼者,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胆大狂徒,希望他们选择冒险。吾等便去碰碰运气东门豹利咸小陶!

    他严肃下来,连连喊了几人名字,三人立刻应诺!

    汝等随我去亭中,挑选兵器,立刻就过去,来一出人赃俱获,然后再顺藤摸瓜,查清朝阳里里监门的罪行!

    19点到21点这段时间,在秦国的十二时辰中,被称之为牛羊入,顾名思义,天色黑了下来,鸟儿回窝,放牧在外的牛羊也要被赶入圈内。

    朝阳里里监门名叫伯毋,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守在里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那些出门放牧渔猎的里人一个个回来,点清出入人数后,才将门缓缓关上。

    牛羊入一过,里门将不再开放,里中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出,就连里正田典也不行。

    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里监门自己。

    月儿悄悄爬上柳梢枝头,待夜色渐深,整个朝阳里的薪火都黑了下来,大多数里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榻安寝后,本已紧闭的里门,却慢慢地打开了一条缝

    里监门伯毋出了里门,在寒风中笼着袖子,很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过了大概半刻,终于有个人影沿着里墙,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轻咳了一声。

    伯毋看到了他,怒道:怎么现在才来!

    哈哈,伯毋勿怪,吾等吃了点酒,耽误了些时间。

    却见此人约有三旬,红脸短须,穿着一身短衣束袖,只是外面却披着一件明显是死人才穿的左衽深衣

    伯毋瞪大了眼睛,低声斥道:敞,你这厮,发穴扒出来的东西,也敢穿身上!被人瞧见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

    那赤面盗贼敞却不以为意,他举起手,让深衣的宽袖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摆动,得意地说道:与其让不知寒暑的死人穿着这好东西躺在棺椁里,还不如让吾等无衣无褐的穷人借来用一用,只可惜好多都朽坏了,不然,我当给伯毋也带一件帛衣

    废话少说。伯毋看了看周围,继续道:我今夜让你来,是要告知汝等,那墓穴,再掘不得了!

    敞的面色立刻就阴了下来,问道:为何掘不得?

    汝等听我的便是。

    敞却不听了,他冷笑道:伯毋啊伯毋,最先明明是你联络吾等,说朝阳里小箐里之间的荒野上,似有墓葬,左右都没有田地人家,可以发穴。

    不但如此,你还利用职务之便,为吾等提供工具,藏匿掘出来的明器,慢慢送到邻县去卖钱。现如今,那几座周边小墓已经挖空,得金却不多,只剩下最里面的大墓,眼看就要挖开,让吾等都能发财,你却反悔了?

    不是反悔。伯毋连忙解释道:之前这湖阳亭不是连亭长求盗都空出来了么,眼看无人管事,我才让汝等乘机发穴,可如今却不一样,你可知道,那湖阳亭来了个新亭长!

    有亭长来了又如何?

    敞面露不屑:吾等在新市县也掘过墓,一路走来,沿途不知遇到了多少亭舍,但只要昼伏夜出,钻蒿草里躲避,那些个亭长,也奈何不得吾等!

    这亭长不一样。伯毋道:他前个月才在附近徒手抓了三名盗贼,本事了得,今天还突然来朝阳里巡视,将我吓得半死,还好只拿了一个在县城拾了遗钱的公士

    有人声称,公士去疾在县城服役时,拾了地上掉落的钱,需要带他回亭部询问。这是黑夫带他走时对朝阳里众人宣称的罪名,虽然当时他还不知道里监门的猫腻。

    因为在秦国,律令规定,捡钱不交公也犯法。所以除了去疾的妻子哭哭啼啼地说自家良人绝不会做这种事外,里中众人并无太大怀疑

    里监门也以为,自己的事无人知晓。

    二人继续在门边商议,却无法达成共识,伯毋谨慎,觉得不能再冒险,先停下来。敞却认为,他们一伙人昼伏夜出辛苦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岂能这时候放弃?

    期间,里中不知谁家的狗突然叫了一声,吓了伯毋一大跳,见说服不了敞,他只能自己退一步,说道:

    那汝等今夜乘着雪已化尽,速速掘墓,将那墓中值钱的物件取出,而后将墓穴封上,把我那一份留下,便快些走罢!有那黑夫在,此地,不可再久留!

    一切便如伯毋所言。

    最后,敞走之前,伯毋还指着他身上飘乎乎的深衣,面露嫌恶地说道:往后休得穿着此物来见我,我奉劝你也少穿,小心

    小心什么?恶鬼缠身?伯毋如今又信鬼神了?

    敞却是个不怕的,他是个盗墓惯犯了,作践过不知多少墓穴,昔日高高在上的贵人,如今不过是枯骨一具,天罚鬼惩?在哪呢?

    他轻蔑地笑了几下,拿着伯毋给他的一包食物,扛着三把新铁锸,朝月亮升起的方向,缓缓走去

    与此同时,湖阳亭内的众人,也已收拾妥当,整装待发



第67章 踏月而行
    走出湖阳亭时,黑夫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和后世始皇陵兵马俑里的步兵俑像透了。

    亭是基本治安单位,所以拥有武备,存储五兵。

    湖阳亭前院的小库房里,就准备着两副甲衣,考虑到公士去疾说,那些个盗墓贼都持有兵刃,人数至少有四人,甚至可能持有弓箭,黑夫决定还是保险点,穿上甲衣为妙。

    当他在东门豹利咸帮助下,披挂上皮甲后,黑夫总算知道,这玩意为什么这么贵了。

    黑夫他们亭里这套只是最简陋的前身甲,顶多值几百钱,仅能护住胸腹,得像前世做饭挂围腰一样,以系带分别挂在肩膀和腰部。

    他低头发现,这甲衣是将整块牛皮切割成大大小小的甲片,每个甲片都钻出了小孔,结实而纤细的丝绳将其联缀在一起,有的地方还有甲钉虽然防御力有限,安好在不算很重,不影响活动。

    至于黑夫的武器,也从那柄陪伴他几个月九寸的小短剑,变成了一把二尺剑。蒲丈说这是前任亭长留下的,现在就归黑夫了,木制剑柄用铜丝缠绕防滑,青铜的剑刃有点小缺口,但无伤大雅,刺入人体完全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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