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相比之下,自己遭遇的,算什么
扶苏一路北来,目睹了这一路惨相。
他听说过,往古之时,共工与祝融大战,怒触不周山,于是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眼前发生的事,不就是传说在现世的写照么
 
第828章 谁能置身事外?
十一月初十,十天时间,足够陈平的探子往返辽东、胶东一趟了,陈平更亲自到了夜县,好第一时间获知海东情形。
“海东驻军在西安平集中,然后又往北走了”
陈平琢磨着这个消息,海对岸的戍卒们倒是想渡海而来,但陈平早已勒令所有胶东船只近期不得前往海东,又增强了辽南旅顺港的防御,万不得已,甚至会将那的胶东人统统撤回来。
但海东戍卒没有心存侥幸,前往辽南,而是离开了海岸,进入了老林密布,野猪和熊瞎子出没的辽东丘陵,沿着上一次征东之役开辟的小道北上。
“彼辈恐怕是要去辽东郡首府襄平啊。”
眼下已是仲冬,胶东都很冷了,辽东更不必说,再过几天恐会降雪,倘若一个月内走不到襄平,等待海东戍卒的,很可能是冻饿致死……
陈平追问刀间:“胶东已数月未曾送粮过去了,海东的戍卒,有粮食吃么从何而来”
刀间道:“郡君,我派人在箕子朝鲜打探,说是公子扶苏以兵威胁箕氏,逼迫箕氏献粮数万石,又征走了朝鲜几乎所有的牛马……”
“啧。”
陈平有些惊讶:“那所谓的公子扶苏,莫不是假冒的这行事,真不像其作风。”
但不管是真是假,陈平都已将海东戍卒,当成了潜在的敌人对待。
陈平复问刀间:“海东戍卒里,有你的人么”
刀间露出了笑:“有!”
他作为胶东大贾,主要业务是贩奴,顺带送妓女去海东,为戍卒提供服务。几年下来,培养了很深的人脉,哪些人贪财,哪些人好色,哪些人怕死,这些熟客的性情,刀间都一清二楚。
只要他愿意,戍卒中的什长、屯长、百长,甚至是某位五百主,都能为他提供情报!
“这便好,且让彼辈先藏着,以待日后之用。”
陈平并不着急,他很清楚,不管对方是不是扶苏本人,想要带兵走陆路回中原,实在是太难了。
且不说路程有数千里之遥,陈平已让人沿燕赵海岸打探过,知道那发生了叛乱,赵已复国,燕地的上谷、渔阳两地也有两股大的群盗叛军,至于辽西、辽东,虽尚未发生叛乱,但当地官府也苦于东胡王入寇扰边……
前路遍布荆棘,那三千余人想回家,得度过多少难关啊。
至少半年内,是不必担心的。
刀间问道:“郡君,此事是否要立刻派船,去告知君侯,以早作打算”
胶东和北伐军大本营的联络很不方便,但得先去会稽,再溯江而上,就算现在派快船出发,等消息传到南郡,最快也得开春了……
“先等等。”
陈平却有自己的打算,他捋着胡须,那双小眼睛里,不知又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
“君侯日理万机,虎争天下。”
“胶东能自行解决的事……”
“就不必惹他烦心了!”
……
陈平却料错了黑夫,十一月中旬这几天,黑夫并没有日理万机,而是抽空回了趟江陵。
算起来,黑夫与妻子叶氏已分开三年有余,再度相见,分外眼红。
叶氏呢喃着说想还要个女儿,然后……
黑夫整整一天没下床!
老婆孩子既然回来了,当然不能再挤黑夫当年做兵曹左史时的小院子,江陵城郡守府被腾了出来——这可以说是叶子衿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十分熟悉。
夫妻二人饭后散步,过了月门和廊道,便是叶腾当年最喜欢待的书房。
“我当初挺怕来郡守府的。”黑夫笑道。
叶氏颔首:“妾知道,良人那时候便有些怕妇翁。”
那是当然了,黑夫尤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就差点被叶老头戳穿,质问得额头冒汗,幸好一阵琴音救了他,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叶腾才没追问到底。
琴声不太熟练,像是一个初学者,在别人的指导下试弹,有些生涩,时不时还会走调。
后来黑夫才知道,那是年轻的叶氏嫡女在学琴。
他戏谑地说道:“说起来,成婚十年来,从未听吾妻弹过琴啊。”
他家其实一直有许多琴,且价格不菲,只是一直是摆设,黑夫不会,叶氏不碰,最后落了层灰。
叶子衿含蓄地笑道:“妾十指笨拙,不是学琴的料,还是在北地织羊毛衣适合我这蠢妇人。”
走到院子里,听远远听到一阵孩子嬉笑声,却是儿子伏波跟几个仆役小厮在玩闹。
小儿五岁曰鸠车之戏,七岁曰竹马之戏,伏波五岁多了,玩的却不是寻常的鸠车,而正坐在一匹木马上,前后摇动——这是黑夫给儿子带来的礼物。
夫妻二人没上前,只站在竹林后望着二儿子,心里却响起了大儿子。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叶子衿出奔时让桑木带着破虏去北地投靠黑夫旧部,这是很明智的抉择。
但叶子衿总放不下心,昨夜还喊着破虏的名惊醒。
黑夫宽慰妻子道:“你大可安心,上次北地来信,说破虏与章邯藏匿在一处,绝不会有事……”
因为章邯跟黑夫关系太好,连累他也被胡亥的朝廷清算,这倒是意外之喜,这家伙后世被称为“白起之亚”,大秦最后的名将,他不败,秦不亡,是外行掌兵却吊打内行的典范。
黑夫不求章邯在
北地搞事,但自保应是没问题的。
叶子衿贴近道:“还有,伏波的婚事,是妾自作主张,还未向良人告罪。”
黑夫摇头:“你当时也是无可奈何,巴氏败亡,眼看就要四散溃逃,汝母女也将再度陷入危险。多亏你急中生智,提出联姻,不仅让巴氏保全,还以巴人袭击鱼复,夺取江关,打破了巴蜀局势,否则,就算陆贾说破嘴,蜀郡也不会投向我。”
换了黑夫,设身处地,也不一定做得比她好。
再说了,从利益上看,巴氏家富万金,巴人骁勇善战,对他来说,不失为一奥援。
黑夫却又叹道:“只是,吾子要卷入此事,真有些愧对他,他这么小,与这场战争无关啊……”
“良人之言,妾不敢苟同!”
对此,叶氏却有不同的看法,她朝黑夫行礼,肃然道:
“妾回到江陵这月余时间,正值王贲猛攻襄阳,良人带着前方将士浴血鏖战,阻敌于汉水之外,后方的南郡百姓,也无不为这场仗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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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五世相韩
淮阴韩信稍远戎马,在江陵谈婚论嫁之际,另一个韩信,却在为韩国的未来与人争论不休。
“什么,要放弃好不容易才夺取的县邑”
十一月初十这天,颍川郡许县,充当临时王宫的县寺里,韩国新上任的“将军”公孙信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韩国“申徒”张良,想不通他为何会提出这种建议。
前几个月,楚国使者把公孙信当成韩信的误会,早就解开了,虽然有些尴尬,但公孙信稍后便等来了楚国的增援,
来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张良,以及归国的横阳君韩成。
在张良建议下,韩成被楚国拥为韩王,正式宣布韩国复辟,范增希望他们能西略韩地,作为楚国的西部屏障,好让项籍能安心攻略砀郡。
双方合兵,得两千人,在张良的建议下,以召陵县(河南漯河)为基地,北攻许地。
要知道,在灭亡前夕,韩国已失去了宜阳、南阳、上党,只剩下两部分:郑地,许地,皆是春秋古国,其中许地在东,一马平川,郑地在西,稍有山川。
张良的建议是,只从南往北打,绝不贸然西进,越过颍阴县,接近颍川郡的主干道。
作为将军,公孙信是合格的,复辟韩国先克许县(河南许昌以东),作为临时都城,再取鄢陵,前几天又占领了尉氏县。
四县在手,兵员也扩充到了三千,但对未来韩国将向何处发展上,公孙信却与张良产生了分歧……
“没错。”
张良作为韩国申徒,却依旧衣着简朴,他说道:“召陵本楚地也,可归还楚国,而后当放弃许县、鄢陵,将兵员集中到尉氏去。”
“这是为何”
当着韩成的面,公孙信与张良持不同意见。
“许县是吾等控制最大的城,西控新郑、阳翟,东引鸿沟、淮阳,舟车辐集,转输易通,原野宽平,耕屯有赖,土田沃衍,人民殷阜,正当以此为基,召集韩地仁人志士,以图光复新郑,复我大韩啊!”
张良摇头:“正因为许县乃东去淮阳的必经之路,所以才必须放弃!”
“秦军仍然强大,吾等曾得数城,颍阴、长社相继投靠,但秦辄复取之,眼下王贲已从汉水退兵,大军云集南阳,兵线收缩后,王贲便能腾出手来,对付诸侯,我韩国首当其冲!”
张良最近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所以才主张去最偏远的尉氏,避其锋芒。
至于去尉氏以后,他也有一个清晰的想法。
张良取出袖中地图,在案几上摊开,指着尉氏以北对韩成道:“大王请看,尉氏以北,有莆田泽,东西六十里,南北三十里,是韩地最大的湖泽……”
此湖位于后世中牟和郑州之间,在上古时期,中原地区洪水泛滥成灾,由于两地中间地势低洼,便蓄积成一个很大的湖泊,方圆百里,现在稍微干涸,尤其冬天,有很多可落脚的地方。
它在春秋时被称之为“崔苻之泽”,子大叔执政时,郑国、宋国一带流民结集在此,给郑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若秦军来攻,吾等可放弃尉氏县,带着兵员百姓,以及粮食牲畜,避到泽中去……”
“泽中”韩王成和公孙信面面相觑。
张良苦口婆心,开始分析形势。
“秦大韩小,秦强韩弱,而其主要军力集中在郡府和交通要道沿线,在楚国忙于进攻砀郡,无暇西顾的情况下,单靠韩国一家不可能恢复全境,更有被扑灭之危……”
经过十月份的反复争夺后,张良意识到,攻占阳翟、新郑已不可能。因此,要改变计划,转移到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地区去,找个歇脚的地方,保存韩国的力量。
而莆田泽,无疑是最合适的避难所。
那儿草泽密布,远离大城市,秦朝统治薄弱,有自给自足的经济,是积草囤粮、聚集反秦力量的好地方。
更妙的是,莆田泽西北不远,便是成皋,后世称之为:虎牢关!
张良饱读典籍,知道在许多年前,韩国创业之初,韩氏的谋士段规力劝韩氏宗主韩虎曰:“分地必取成皋。”
成皋,石溜之地也,看上去没啥油水,但它却是三川东面的天险,用段规的话说,是所谓“一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
韩虎依段规之言,分地时要了成皋,赵无恤和魏驹都认为韩虎是傻子,要了块破地去。然而,韩却从得到成皋开始,占据地利,慢慢吞并了郑国。
成皋是韩国兴盛的开端,但到韩国衰败的时候,成皋又成了索命的锁钥。
对韩国而言,它太重要了,好似韩国的,每次秦国掐住成皋,韩王就得跪地求饶,入朝请服。
到秦庄襄王元年,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而自秦据成皋,韩国再无险要,十九年后,叶腾率军过成皋,入新郑之郊如入无人之境,韩遂亡。
而成皋之险后的荥阳,更是关东最大的粮仓,敖仓之所在!
张良看得很透彻:“韩之重险,不在于阳翟,不在于新郑,更不在许地,而在荥阳、成皋!未来天下争衡,必决于此!”
他力劝到:“大王,吾等在莆田泽立脚,避开秦军反扑,等到这个冬天过去,等到开春时,北秦与南秦必将再度开战,主战场除了南阳,还当有汉中。”
“届时,北秦将无暇顾及后方,楚军也应已扫平砀郡,集结诸侯之力,挥师西进,到那时,韩国可乘机出圃田泽,与楚军一同夺取荥阳、成皋,取敖仓之粮,项籍一心灭秦,必继续西攻三川,破函谷,大王可遣一上将随之入关,而自留荥阳、成皋,略取韩地,何愁不能光复全境”
张良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但韩成却望向公孙信:“将军如何看”
韩成虽是得了张良推荐才得为韩王的,但他却并不太信任张良——毕竟韩成可看到,楚国那位王是如何被项氏架空的,于是韩成便在张良、公孙信之间玩起了平衡。
公孙信对张良的提议嗤之以鼻:“若按申徒之言,吾等复国了半天,却复到草泽之中做盗寇去了,这叫什么复国,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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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0章 我看你骨骼惊奇
十一月下旬,刚被“魏军”攻占的东郡首府濮阳,也在上演和韩地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幕,城内的黑布白布都被强行征收,或裹在头上,或制成哀旗,最后由魏相张耳带头,魏人皆向西而拜,嚎嚎大哭。
张耳很是伤心,至少看上去如此,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叹道:“吾等奉大王命,以举国之力,出师东郡,方获大捷,本欲迎大王定都于濮阳,岂料大王竟陡然薨逝!”
谁也想不到,才复国不到两个月的魏王咎,竟于数日前,死于一场秦军车骑的突袭。
重建后,魏国忙着收复故地,向西占领了酸枣(河南延津),张耳则率领主力向东北行,欲攻取东郡作为基地,魏咎则留守临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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