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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洪信大师正在大殿内指点着匠人,看到江安义一家进殿,上前行礼招呼,都是老熟人了,算起来还是一家人,不用太多客套。洪信大师的侄子方至重是江黄氏的干儿子,江安勇是大师的半个俗家弟子,如今方至重在安阳王手下任骑曹参军,是正七品上的官阶,比江安义此时县令还要高,子继父业,算是了却了洪信大师的红尘牵挂。

    大殿内过于吵闹,洪信大师领着他们出了大殿往后,聚义厅后有数排房屋,临时当做兴修寺庙人的住处,洪信大师的方丈室就在右后侧,此处离大殿较远,工地上嘈杂的声音小了许多。

    小和尚献上茶,洪信大师笑道:“入乡随俗,老夫人请饮一饮令郎的所赞的青雾茶,此茶味香而甘,与安龙茶味苦回甘有异曲同功之妙。”

    居移体养移气,七年时光,让曾经的农妇俨然变成了贵妇人,言谈举止多了几分从容悠雅。喝了一口茶,江黄氏笑道:”大师,我儿安义多亏大师提携相助方有今日,老身感激不尽。此次兴修山寺,老身愿捐献玉佛一座。”

    江黄氏信佛,家中佛堂中供奉着玉佛,是江安义在化州时花三千两银子购得,高约尺许,通体温润通透,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此次来黄羊山见寺庙还不齐备,江黄氏想到冬儿腹中的小生命,动念要为未生出的孙儿祈福,因而要把佛堂中的玉佛请出。

    洪信大师清楚江黄氏的心思,淡然道:”虔心礼佛,何需用贵重宝物,佛门拥重宝,恐非好事,老夫人美意贫僧谢过了。”

    江安义在一旁插言道:“大师既然不为俗物挂心,那江家愿在半山石壁之上请人开凿出佛祖之像,供人膜拜。”

    黄羊山半山处有块石崖,高有六丈,宽约三丈,质地坚硬,正好雕琢佛像。洪信大师嘉许地看了一眼江安义,道:“江檀越不愧是有慧根之人,此举大善。你不妨先替贫僧寻访匠人,贫僧记得明普寺有佛祖化身诸相,贫僧写信向寺中索取,到时如何摩刻,贫僧自会与匠人商议。”

    摩崖刻佛,这是盛举,千年之后石佛犹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上功德,即便洪信大师修持到心无外物,也不禁喜形于色。

    江安义来黄羊山还有一事,那就是着手建设书院,相较寺庙这边的有声有色,书院那边还没有破土动工呢。从江安义的内心深处来说,兴建佛寺主要是出于报恩和为富罗县营造一个盛景,而书院更是他愿意去用心营造的。

    年前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給邓山长的,约他前来黄羊书院授学,一封是給老师范炎中的,邀老师来富罗县走走散心。范炎中致仕后,写出了著作,又教出了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让他在士林中声望登顶,放眼文坛无人能及。人逢喜事精神爽,从老爷子来的信中江安义知道他现在老当益壮,静极思动,想四处走走看看。

    正月初十江安义接到邓山长的来信,山长对他助学之事大加赞赏,对江安义准备兴建书院约他来讲学大力支持,答应三月份带书院的先生前来授学,届时苏子明苏先生、凌旭凌先生可能会留在黄羊书院,随行可能还有二十多位靠近丽




第三百二十八章润物无声
    四月初八,黄羊书院来了个不述之客,须发皆白,红光满面,手拄藜杖,走在山路之上步履如风,身后的随从背着行囊吃力地追着他。沿路的学子或者游客见到老先生,纷纷立足行礼,老者含笑点头。

    今日依旧座无虚席,苏先生开讲,老者悄然地站在人群之后静听着。等苏先生讲完之后,老者插言问道:“方才听先生言,夫子以四科施教,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首重德育,先正其心,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然先贤亦有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敢问先生,是修身正心在前还是格物致知在前”

    苏子明闻言而喜,他最喜与人辩论,何况这老者提问搔到他的痒处,当即拱手示意道:“这位老先生,不妨请上前来,你我辩驳一番。”

    坐在一侧的邓浩南看到举步而来的老者,赶紧起身施礼道:“不想范夫子亲临,此次黄羊讲学必然载于史册。”

    能称夫子的人不多,能让邓山长尊称夫子的人更不多,众人交头接耳地猜测老爷子的来历,邓山长高声宣布道:”这位老先生是范炎中范夫子。”

    读书人谁不知道范先生的大名,祥庆五年状元,太子待讲、侍读,泽昌书院山长,国子监博士、司业、祭酒,教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江安义,士林中的泰斗人物。算起来老人已是七十有二的年纪,但声如洪钟,目光炯炯,看上去精神抖擞,身体矍铄。

    包括苏子明在内,众人无不恭敬地弯下腰行礼道:“见过范夫子。”

    十多年的田园生活让范炎中脾气变得温润如玉,谦和地冲众人拱了拱手,范炎中温和地笑道:“老朽隐居山林日久,静极思动,恰巧收到安义的来信,提及黄羊讲学,老朽便厚着脸皮来凑凑热闹。一来会会老友,看看弟子,二来顺道卖弄一下文章。”

    众人哄然而笑,范夫子要卖弄文章,就是当今天子也得恭恭敬敬地听着,我等何其幸也,能逢此盛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不少人翻出笔墨,准备记录下范夫子的一言一行,将来写本回忆录传于子孙。

    得知老者是范炎中后,苏子明先行怯了,息了争辩之心。范炎中笑道:“学问不辩不明,书院向来提倡‘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我皆出自泽昌书院,辨论无分高下,讲清道理才是。”

    苏子明恭身受教,收敛起刚才授学时的狂放,面对众学子放声言道:“格物,乃穷究事物的原理,致知,是不断地丰富自己的知识,并推向极致。万事的道理都明白了,自然对修身正心的道理也清楚,方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某认为,修身不可一蹴而就,应学而时习之,日而三省之,以修学佐修心,以修心提升自己的德行,格物致知与正心修身相辅相承,并无先后之分。”

    范炎中颔首赞许,邓浩南插言道:“修身最好的办法是择善而交,通过善友相互激勉增进德行,在一起切蹉学问,书院所在,便是尔等择善而交之所。修身正心为要,格物致知为次,要不然一味卖弄学问,甚而巧言乱德、文过饰非,则与读书人修心的根本相去甚远了。”

    “善哉,此言。”范炎中抚须叹道:“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朽困守田间,与善友相离,修行日差了,看来老朽要趁还能走动多走走。夫子说的修身,其实就包含两重意思,修德和修智,德才兼备方为上材。夫子所说的‘仁、智、礼、义、信’,并未将修身和修学分立开来,修学是过程,修心是结果,尔等要择善而从,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方成栋梁。”

    众人恭身应是。

    范炎中逸兴遄飞,吩咐道:“給老夫拿纸笔来。”

    片刻功夫,纸笔取到,范炎中略加思索,在纸上写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行字。放下笔,苏子明和凌旭各持一端向众人展示。范炎中笑道:“老朽以老卖老,以这八个字作为黄羊书院的院训,不知可否”

    苏子明要接任黄羊书院的山长,闻言躬身道:“苏某会让人将此八训刻于门前石崖之后,黄羊书院及其后来人当谨为尊奉。”

    众人在苏子明的带领下,高声齐诵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刻,众人皆是如痴如醉,为能置身这场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中而自豪,黄羊书院必然传之千古,而能置身其中,是可以记录到族谱刻于墓碑之上的。

    八条院训传到正在主持院试的赵叔纶耳中,赵刺史顿足后悔,如若知道范老夫子会来黄羊书院,会留下八条院训,自己一定守在黄羊书院中,把院试之事交給别驾,可惜啊可惜,自己不但放过了一件士林传扬的大事,也错过了名垂青史的机会。

    正捊须懊恼时,府学的费教谕拿着今年取中的秀才名单前来请示。丽州是下州,每次只能取秀才三十名。名单上有四十



第三百二十八章润物无声
    四月初八,黄羊书院来了个不述之客,须发皆白,红光满面,手拄藜杖,走在山路之上步履如风,身后的随从背着行囊吃力地追着他。沿路的学子或者游客见到老先生,纷纷立足行礼,老者含笑点头。

    今日依旧座无虚席,苏先生开讲,老者悄然地站在人群之后静听着。等苏先生讲完之后,老者插言问道:“方才听先生言,夫子以四科施教,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首重德育,先正其心,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然先贤亦有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敢问先生,是修身正心在前还是格物致知在前”

    苏子明闻言而喜,他最喜与人辩论,何况这老者提问搔到他的痒处,当即拱手示意道:“这位老先生,不妨请上前来,你我辩驳一番。”

    坐在一侧的邓浩南看到举步而来的老者,赶紧起身施礼道:“不想范夫子亲临,此次黄羊讲学必然载于史册。”

    能称夫子的人不多,能让邓山长尊称夫子的人更不多,众人交头接耳地猜测老爷子的来历,邓山长高声宣布道:”这位老先生是范炎中范夫子。”

    读书人谁不知道范先生的大名,祥庆五年状元,太子待讲、侍读,泽昌书院山长,国子监博士、司业、祭酒,教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江安义,士林中的泰斗人物。算起来老人已是七十有二的年纪,但声如洪钟,目光炯炯,看上去精神抖擞,身体矍铄。

    包括苏子明在内,众人无不恭敬地弯下腰行礼道:“见过范夫子。”

    十多年的田园生活让范炎中脾气变得温润如玉,谦和地冲众人拱了拱手,范炎中温和地笑道:“老朽隐居山林日久,静极思动,恰巧收到安义的来信,提及黄羊讲学,老朽便厚着脸皮来凑凑热闹。一来会会老友,看看弟子,二来顺道卖弄一下文章。”

    众人哄然而笑,范夫子要卖弄文章,就是当今天子也得恭恭敬敬地听着,我等何其幸也,能逢此盛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不少人翻出笔墨,准备记录下范夫子的一言一行,将来写本回忆录传于子孙。

    得知老者是范炎中后,苏子明先行怯了,息了争辩之心。范炎中笑道:“学问不辩不明,书院向来提倡‘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我皆出自泽昌书院,辨论无分高下,讲清道理才是。”

    苏子明恭身受教,收敛起刚才授学时的狂放,面对众学子放声言道:“格物,乃穷究事物的原理,致知,是不断地丰富自己的知识,并推向极致。万事的道理都明白了,自然对修身正心的道理也清楚,方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某认为,修身不可一蹴而就,应学而时习之,日而三省之,以修学佐修心,以修心提升自己的德行,格物致知与正心修身相辅相承,并无先后之分。”

    范炎中颔首赞许,邓浩南插言道:“修身最好的办法是择善而交,通过善友相互激勉增进德行,在一起切蹉学问,书院所在,便是尔等择善而交之所。修身正心为要,格物致知为次,要不然一味卖弄学问,甚而巧言乱德、文过饰非,则与读书人修心的根本相去甚远了。”

    “善哉,此言。”范炎中抚须叹道:“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朽困守田间,与善友相离,修行日差了,看来老朽要趁还能走动多走走。夫子说的修身,其实就包含两重意思,修德和修智,德才兼备方为上材。夫子所说的‘仁、智、礼、义、信’,并未将修身和修学分立开来,修学是过程,修心是结果,尔等要择善而从,博学于文,约之以礼,方成栋梁。”

    众人恭身应是。

    范炎中逸兴遄飞,吩咐道:“給老夫拿纸笔来。”

    片刻功夫,纸笔取到,范炎中略加思索,在纸上写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行字。放下笔,苏子明和凌旭各持一端向众人展示。范炎中笑道:“老朽以老卖老,以这八个字作为黄羊书院的院训,不知可否”

    苏子明要接任黄羊书院的山长,闻言躬身道:“苏某会让人将此八训刻于门前石崖之后,黄羊书院及其后来人当谨为尊奉。”

    众人在苏子明的带领下,高声齐诵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刻,众人皆是如痴如醉,为能置身这场载入史册的大事件中而自豪,黄羊书院必然传之千古,而能置身其中,是可以记录到族谱刻于墓碑之上的。

    八条院训传到正在主持院试的赵叔纶耳中,赵刺史顿足后悔,如若知道范老夫子会来黄羊书院,会留下八条院训,自己一定守在黄羊书院中,把院试之事交給别驾,可惜啊可惜,自己不但放过了一件士林传扬的大事,也错过了名垂青史的机会。

    正捊须懊恼时,府学的费教谕拿着今年取中的秀才名单前来请示。丽州是下州,每次只能取秀才三十名。名单上有四十



第三百二十九章泽昌有变(一)
    夕阳斜晖里,范炎中手拄藜杖尽兴而归,江安义恭迎在书院的门前,见先生哼着小调,白发相映红霞,分外醒目。

    “先生,别来无恙。”江安义一躬到地,几年不见,恩师精神矍铄,身体尤胜从前,着实让他感到欢喜。

    范炎中停住脚步,欣慰地看着自己得意的关门弟子,这几年江安义的所做所为甚合他的心意,同样让他生出薪尽火传之意。

    “安义,为师可没在洪信大师那里吃饭,我想吃你的饭菜可不是一两年了。”范炎中一改严师的形象,见面便打趣起来。

    人老童心在,是值得羡慕的事。江安义上前扶住老师,笑道:“老师如若愿意,安义愿意天天为老师洗锅做饭。”

    邓浩南在一旁笑道:“早闻安义有伊尹手段,今日邓某要沾范夫子的光了。”

    秦子雄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范炎中,见众人谈话没有替他引见,心急地上前一躬到地道:“后学晚进秦子雄拜见范夫子。”

    江安义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富罗县的主簿兼县尉秦子雄,慕恩师之名久矣,听说恩师来到黄羊书院,一定要弟子带他来拜见你。”

    范炎中笑道:“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看头,秦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晚生不敢,还请夫子直呼子雄之名。”秦子雄兴奋地满脸通红,能近距离与文宗交谈不亚于朝见天子的激动。

    恩师有命,江安义施出十二分的本领,满满当当地做了一桌子菜,加上江安义送来的五粮美酒,众人个个酒足饭饱,尽兴而醉。

    在黄羊书院停留了一天,江安义邀范炎中和邓浩南前去他的富罗县坐坐。邓浩南出来已近一月,他是泽昌书院的山长,不能在外太久,准备到富罗县看过之后便回去了,范夫子倒是准备游玩到年底才归家,老头子有的是时间。

    坐在马车中,丝毫感觉不到颠簸,范炎中感叹道:“安义,你来富罗县,不说别的功绩,光是将这官道修整一新,便是为富罗百姓做下的实事。”

    “先生,可不光是官道,我将富罗县各乡之间的道路全都平整了一番。”江安义在老师面前就像得了奖励的小孩般炫耀着。

    邓浩南问道:“如此大的工程,要征发多少徭役,安义你可不能劳民过众啊。”

    “山长多虑了。”江安义得意的笑道:“修理这些道路的是黄羊寨的那些山匪和一些作奸犯科的罪犯,我让他们有将功赎罪的机会。至于征发的民徭,都是按天计酬,一天给价一百文,我在富罗县推行‘合税为一’,就是以此为例的。”

    原来如此,邓浩南不再说话,很感兴趣地问起“合税为一”之政来,范炎中不时地插问,两个时辰不到,就看到了富罗县的城墙。城墙修葺一新,上面的枯草早已除去,墙头上插着的旗帜迎风飘展,在阳光下分外雄壮。

    在城墙前停下马车,邓浩南叹道:“学而优则仕,安义能造福百姓,这才是真正不负当日所学。”

    范夫子要求就更严格了,道:“这官道倒是比我从仁州一路行来要好的多,只是这官道行人甚多,损坏也快,安义你要派人时常维护才是,要不然人走政息,空耗了民力。”

    江安义笑道:“老师,我准备在官道两边植树,五里设短亭,十里设长亭,释放一些罪轻的犯人,让他们在亭边就近安居,让他们依着长亭做些生意,顺便维护这些道路。”

    亭者,停也。人所停集也。官道上的长亭可以供行人休息,一般会有小商贩在亭边搭起棚子,卖些茶水点心,小本买卖也能勉强供一家人生活,交通要道处甚至会形成个小集市,有农人定期来赶集。

    范炎中赞许道:“安义考虑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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