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上首圆脸的书生侧耳听了听从问晴楼隐隐传来的欢笑和丝竹声,叹道:“唉,一样的寒窗苦读,有人成为座上客,有人却在街头叹。我等又要等上三年,尚不知结果如何”他的话引得其他四人齐齐地叹气声。
沉默片刻,右手的八字扫帚眉苦着脸轻声道:“今夜刺史宴请新科解元,花花轿子众人抬,江解元人称江南小词仙,不知今夜又有什么佳作传出。”
“要说江解元的诗词,我服。”下首的漂亮小伙放下筷子,道:“阿兰前阵子吵着要见江词仙,可我哪有那本事为她引见解元郎。”
旁边的三须儒者叹道:“时也运也命也,不说叶某苦读二十年,那安固县的吴元式号称‘德州文秀’还不一样名落孙山。纵观此届江榜,较之以前还算公允。唉,叶某此次不中,只能回家教几个蒙童度日了。”
角落里一名汉子吃着饺子,听着几人的议论,时不时抬头向问晴楼望去,炉火在眸子里跳跃,有如鬼火。
人尽欢,酒尽兴,酒宴到二更天才结束。众人醉熏熏着拿着江安义送的礼物,坐车的坐车,上轿的上轿,闹哄哄做鸟兽散。
江安义谢过黄老板,打赏了伙计,这才翻身上马。今夜江安义喝了不少酒,骑在木炭上有些东倒西歪,根本没查觉身后跟着个黑影。天下太平已久,文平府内没有宵禁,冬夜的二更天,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
问晴楼在城西,江安义住的客栈在城南,隔着好几条街。江安义手中拎着灯笼照亮,夜深沉,风声呼啸,灯光摇曳不定。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江安义回头,大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江安义暗自警醒,昨夜秦海明刚被人杀死,凶手会不会来对付自己。马往前走,耳朵却听着后面的声音。
猛然间,听脑后恶风不善,江安义一翻身,身子侧在马旁,数道寒风呼啸而过,“笃笃”数声,地面上多了几件蓝旺旺的东西。
一道黑影高高跃起,向江安义扑来。江安义顺势下马,轻轻在木炭身上一拍,木炭机灵,撒开四蹄跑远了。
寒光迎面而来,地上的落叶被劲气激扬起向后飘去。江安义一伏身,让开钢刀,双手握拳,不退反进,恶狠狠地向来人胸腹处捣去。
黑影显然没想到江安义应变如此迅捷,慌乱之中刀往下压,身形向旁边尽力拧去。双拳虽然落空,但劲气刮得黑影肋下生疼。黑影双脚落地,倒吸口凉气,道:“内功劲气,你居然是内家高手,莫非黑子命丧在你手中难道是你”
听黑影说到黑子,江安义立即反映过来,来人是漏网的郭景山。江安义也不答话,你想要我命,那就别怪我杀你,踏前一步,抬腿就踢。
郭景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拳交于腹前,筋骨传来“啪啪”的轻响,原本就魁梧的身躯膨胀了三分。腿踢到郭景山的手臂,发出金石般的声响,江安义被震得倒退好几步,才立住身形。
“内家功又如何,郭某有金刚护体,刀枪不入。”郭景山狞笑着挥拳击来,江安义伸手相架,只觉有如被铁棒击中,痛不可当。郭景山得理不饶人,如同魔神附体般挥舞着双臂,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虚影,凌历无比地攻向江安义。
骤逢强敌,江安义心高气傲,不肯让步,凝气于臂,寸步不让,两人像打铁般‘乒乒乓乓’对砸了十数拳,最后四拳相碰,“蓬”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感剧震,身不由己各往往后退了两步。
江安义只觉双拳剧痛,臂膀酸麻,胳膊经脉内的真气都有些不受控地乱窜,急忙气沉丹田,静心调息,缓缓理顺真气,这才感觉疼痛感减轻了几分。
郭景山同感骇然,他修习金刚诀三十余年,一身铜筋铁骨刀剑难伤,凭借着这身功夫,他在元天教稳居四大护法之首,替教中铲除对手,不少龙卫就死在他这双铁手之下。
正是对自身功夫的自信,满城搜捕他时郭景山安然不动,没想到今日遇到个年轻的书生,居然能与自己连对数十拳,丝毫不让,有股凉气像蛇般地在双臂间钻动,血脉都要被冻结。郭景山死死地盯着江安义,假以时日,自己遇上他岂不要望风而逃。
多年生死关头厮杀,郭景山心念坚定无比,稍做迟疑便下定决心要除去江安义。郭景山低吼一声,浑身散发出朦胧的黄光,如同恶鬼般再次扑向江安义。
江安义
第六十三章杏花香遇
仁州最北是林阳县,林阳县有处杏花岭,每年的二至三月,遍山的杏花竞相开放,白如雪、粉如霞,芳香漫溢,蔚为壮观,“杏花香雨”吸引着方圆百里的赏花人。
杏花岭上有座道观-杏花观,山门前有处平台,是游人观景最好的去处。恰逢二月十五日是太上老君的圣诞,杏花观内人流如织,杏花观后殿有处地母殿,供奉着地母娘娘,也叫后土娘娘。娘娘是道教的第四位天帝,神位极高,执掌着阴阳生育,主宰大地山川之秀,多有妇人携女前来烧香求子、求取姻缘。今天,更是不少人专程携家带女前来烧香祈愿。
杏花岭上宽阔的石道上车轿不断,不时有大娘、大嫂、大姐、大姑娘挎着香篮结伴而过,引得浪荡子逐香而行。两匹高头大马在人流中缓步而行,马如龙人如玉,吸引着大姑娘小媳妇大姑大婶们的眼光。
“安义,我早就听说过“杏花香雨”的名声,今日有缘一暏,果然是名不虚传,当真美不胜收。”
“师本兄,要不是你提起,我就错过这人间美景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美景怎及亲眼看来真切。”
来到杏花观山门时,亩许的平台已经是人山人海,山门内停满了车轿、马车,不少小商贩背着瓜果小吃之类的东西穿梭叫卖。江安义和范师本牵着两匹马根本没有立足之地,道观内又不许牵马进入,江安义暗自后悔,早知道在山腿下就该把马匹寄放。
正犯愁,有个十来岁的小孩钻了过来,嚷道:“公子爷,可是要人看马,我叫石头,就住在山下的村子里,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男孩衣衫破旧,虎头虎脑,浑身却透着机灵劲,江安义觉得有几分像安勇,不过木炭可是自己的宝贝,怎敢轻易交到不认识的人手中。
石头显然看出江安义的犹豫,冲着不远处挎着篮子卖瓜子、花生的大娘喊道:“王大娘,王大娘。”
王大娘四十多岁的年纪,来到近前笑道:“石头,你又给大娘介绍生意了。这位公子,您要点什么”
石头嬉皮笑脸地道:“王大娘,你先给我做个证,我和你是不是同村,就住在山下,做完证你再向公子卖果子。”
王大娘笑啐道:“就数你机灵。这位公子,这小子确实和老身都是山下的平岭村,这小子还是老身替他接生的呢”
王大娘一脸风霜之色,两只手关节粗大,肤色黝黑,应该是贫苦劳作之人。江安义将缰绳交到石头手中,买了三袋栗子,将其中一袋递给石头,自己和范师本顺着人流走进杏花观。
入乡随俗,江安义在老君的塑像前拜了拜,在功德箱中丢下几枚铜钱,然后四处游逛起来。观中到处人头簇拥,与道门清净无为的真义相去甚远。江安义感觉索然无味,正要离开,突听有女子的声音惊异地喊道:“江公子小姐,居然是江公子耶。”
语音娇嫩悦耳,入耳甚是陌生。江安义惊讶地望去,但见一个豆蔻少女挥舞着手帕,笑着冲自己挥手。旁边三个同样装束的少女围着个青纱覆脸的女子,目光如水,似喜似嗔,正是欣菲小姐。
范师本笑道:“安义,想不到你在此还能遇上红颜知己,真是羡杀人也。”
自打知道欣菲是龙卫中人,江安义从心往外敬而远之,此刻躲不开,只得微笑点头道:“原来是欣菲姑娘,真是幸会。”
言语随意平和,与平日欣菲姑娘身边刻意讨好的人截然不同,反倒让四个小丫头生出好感来。思雨笑道:“江公子,真是有缘,我们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啊,对了,你还光知道小姐的名字,不知道我叫思雨吧。她叫思风、思晴、思晨。”
思雨嘴快,立即将三个姐妹的名字告诉了江安义,江安义做了个罗圈揖,笑道:“确实是有缘,欣菲姑娘要往哪里去。喔,这位是范师本范兄,是范炎中范老爷子的三公子。”
范炎中的大名众女都知道,欣菲还见过范老爷子,没想到那个倔老头居然生了个风度翩翩的儿子。众人重新见礼,
思晨“扑哧”一乐,道:“刚才那根签怎么说来着,‘地母殿中殷勤拜,求得上上吉签来;千里有缘一线牵,他乡异域来相见’,说起来江公子跟……还真有缘。”话说到一半,思晨自觉不妥,吐了吐舌头,将“姑娘”两个字含糊过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欣匪自觉脸上发烧,幸亏有面纱挡着,别人瞧不见,其实露在面纱外的红耳朵早已将她的心思暴露。欣匪已是桃李年华,她自幼随师傅练功,十四岁入龙卫,十七岁积功晋为龙卫镇抚,此次德州之行将元天教一网打尽,匪首郭景山落入法网。宁王大喜,召她进京封赏,途经杏花岭前来赏花,在思晨的怂恿下抽了一只求姻缘的签。
江湖岁月催人老,欣菲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在大郑多数已经嫁作人妇,欣菲自然
第六十四章先礼后兵
总有些事情来得猝不及防,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想夺走木炭了。这世间总有些人恃势恃强抢夺别人的东西,在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法纪两个字,或许这两个字只是针对比他们更强势的人而存在。
江安义眉头紧锁,一时间无计可施。思晨背着江安义,轻轻拉了拉欣菲的衣袖,用眼神说话:“姑娘,咱们是不是出手帮帮江公子。”
欣菲微摇琼首,虽然她对江安义有好感,但不表示她就认定了江安义,出现在她身边的王孙公子、文人逸士、英雄才俊多的是,事关自己的终身,欣菲当然要挑选一番。欣菲正想借这件事,进一步看看江安义处事应变的能力如何。还有一点,世人皆知龙卫权势滔天,却不知其中暗波汹湧。龙卫曾在皇帝的授意下针对大臣搞过几次冤狱,事后皇帝为安抚群臣,对龙卫有所裁处和压制,但百官对龙卫的恐惧却深植于心,找到机会便不会轻易放过,所以龙卫无故插手事宜是大忌。
范师本书生意气,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建议直接找上门去理论,要回马匹。
一行人先下山来到村子,这是个百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石头家四世同堂,上有老爷爷下有小侄儿,一大家二十多人住在七八间茅屋中,与江家两年前有得一拼。
当听到石头看丢了客人的马,一家人全都惊呆了,一匹马要四五十两银子,将全部的家当卖了也赔不起马。石头的父亲,一个年近四十的农人,顺手操起墙角的竹帚,就朝石头抽去。
江安义连忙拦住,道:“这位大叔,不关石头的事,不要打他。我来是为说一声,因为他认识抢马的人,我想带他去县里做个指认。”
见客人没有追究的意思,石头一家松了口气,石头的爷爷招呼江安义等人到屋里坐,又吩咐家人抓鸡摘菜要招呼客人吃饭。
江安义摆手笑道:“天色不早,就不劳烦了,我等要回县城,让石头跟在身边,你们尽可放心,绝不会委屈他,等此事了结,我会亲自送他回来。”
石头家人见欣菲等女衣着华丽,绣着繁复的花饰,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清香。江安义和范师本书生装扮,出行骑马,应该是有钱人,问清两人的姓名和落脚之处,点头答应了。
石头娘将石头拉到一角,细细地叮咛,不住的抹眼泪,搞得有几分像生死离别似的。见石头家困苦,江安义拿出几两碎银子交予石头家,道:“这点碎银,算是石头的佣金,如果耽误的时间长了,到时另外再给筹谢。”
虽然穷,但石头一家说什么也不肯接下银两,石头爷爷绷着脸道:“多谢公子爷,咱家虽穷但却明理,断没有收公子钱的道理。石头娘,不要哭了,让石头跟江公子走,不要让客人笑话。”
欣菲她们有马车,江安义与范师本一马双骑,跟在马车后,向林阳城而去。
欣菲的马车车内装饰得精美,空间足够大,六个人坐在里面一点也不拥挤。石头蹲在车角,窘迫得手腿无处安放,生恐一不小心弄坏了车内的物件。
思风对石头最为怜惜,从暗格中取出饼干果脯,装在盘中,蹲在石头旁边,温言笑道:“石头不用怕,不要蹲在那里,坐在旁边来吃东西,姐姐小时候和你一样,家里也很穷。江公子是好人,无论找不找到马,都不会难为你的,你不要担心,快起来。”
思雨和思晨比石头大不了几岁,看石头虎头虎脑的很可爱,纷纷走过来,取出些小物件逗石头。小孩藏不住心事,等到车辆在县城悦朋老店前停下时,石头已经恢复了活泼,当先从车上跳下来,站在旁边举着车帘,一双大眼灵动地打量着四周。
悦朋老店是家百年老店,门面看似老旧,内中别有乾坤:一路春花灿烂,院内修竹掩映,白墙青瓦黑柱,收拾得纤尘不染,透着清爽洁净。江安义包下两个相邻的小跨院,小院内杏花开得正盛,满树的粉红花、白花在树上招摇着、欢笑着,香气袭人。
“真美。”思风看到杏花,喃喃地自语道。
石头一听,甩了草鞋就要上树,边爬边道:“姐姐,我去帮你采花。”
思风眼眶一红,急忙在后面拉住他,道:“石头,不要调皮,摔下来可不是玩的,花开在树上才好看,采下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石头似懂非懂,但听人劝没有再爬,思风带着他进了房间,一会功夫,就听见思风大呼小叫地声音,看来石头真够皮的,江安义和欣菲相视而笑。
面对美人有如观看美景,总是赏心悦目。欣菲解下面纱后,连范师本那样方正的人也免不了多看了几眼。欣菲颊生红霞,掩饰道:“今日疲惫,早些安歇,明日奴家与江公子一同前去毅勇伯府看个究竟。”
江安义等人起身,唤了石头,在旁边的院落安歇不提。
一夜春雨,将满树的杏花洗得红白娇艳,绚丽有如香雪。范师本叹道:“此时若在杏花观,一睹满山杏开,真正称得上‘杏花香雪’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此情此景,
第六十五章押宝夺金
靠近大堂,喧闹声混杂着各色气味扑面而来,欣菲眉头一皱,思雨用手掩鼻,娇声道:“好臭啊。”
引路的小碧双十年纪,身材丰满,扭着腰婀娜地行走在前,闻言侧转身子,先冲江安义和范师本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声音应道:“这里是粗人们玩的地方,诸位大富大贵,当然不能和他们在一起玩。”
大堂两边有游廊,两旁亭池假山花草树木风景秀美,石径回廊连接,不少楼宇错落地布置在山水树木间,倒像是富人的雅居。通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院内有人走动,大都衣着华丽,不少人身边陪着女伴,虽有喧闹却不吵闹。
小碧挨近江安义,用高耸雪白的胸脯有意无意地挤压着江安义的胳膊,娇声介绍道:“公子,悦宾堂内有六博、弹棋、围棋、押宝、掷骰、橙蒲、双陆等各种赌戏,前面是押宝楼,顾名思义就是押点数,如果您喜欢斗鸡、斗鹌鹑、斗画眉、斗鹪鹩、斗蟋蟀、斗狗就要往后到娱情堂了,不知公子您喜欢玩什么让奴家陪着您好不好”
“就去押宝楼吧。”江安义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道。
思晨掏出小块银子,高高地抛向小碧,嘴中冷冷地道:“不劳姑娘费心,接下来用不着姑娘了,请便。”
小碧动作敏捷地接住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看着江安义等人走向押宝楼,撇了撇嘴,轻声啐道:“有两个臭钱了不起,死丫头敢看不起我,待会别输的当入赌坊,落到老娘的手中有你们好看。”
将银子揣入怀中,小碧也不回前面,径自找熟客捞外快不提。
押宝楼,楼高三丈,红漆刷墙,四面开窗,楼内光线充足。八张赌桌八卦状铺开,中间一圈桌椅,摆放着茶水糕点,供客人休息。江安义等人踏入楼内,见八张桌子都有人,骰子在盅内撞击的清脆音伴随着大呼小叫的吆喝声,欢呼声和叹气声此起彼伏,赌客们正赌得兴高采烈。
江安义对赌博不熟,过年时郭怀理拉着他进赌场玩过几次,玩的就是押宝。正是那几次玩耍,江安义发现自己的耳力过人,能清晰地听出骰子转动的声音,在脑袋里模拟骰子碰击转动的情况,十有**倒能猜出骰盅里的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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