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苗铁山叹道:“范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家父曾受过廖家的大恩,老夫急于报恩才对廖建辉处处照顾。当日接到廖建辉的请功文书,老夫也有所怀疑,但总以为其不过是夸大功劳,军中这样的事常见,老夫何必较真。”
手指轻轻地在帅案上叩击着,苗铁山苦笑道:“这个廖建辉如此大胆,掩败为胜不说,居然杀了黄沙关守将胡简正,这些老夫还可以替他遮掩,没想到此子无用之极,还会让封赏使抓住把柄,让老夫也深感棘手。”
范先生,登州名士范长生,举人出身,性喜兵事,好王霸大略,被苗铁山辟为幕僚,任为录事参军,参赞军事。跟随苗铁山近十年,出谋划策为苗铁山解决不了危机,深得苗铁山的信任。
范长生确实知道苗铁山与廖家的关系,苗铁山的父亲曾因兵败问罪,被时任兵部侍郎的廖建辉祖父解救,后来廖建辉的祖父又举荐他平乱,苗铁山的父亲后来因功做到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苗铁山能就任安北大都护自然少不了父荫。
廖建辉的祖父逝时曾将儿孙托付给苗铁山的父亲,不过廖建辉的父辈皆是酒色之徒不堪造就,直到廖建辉从左武卫投身安北都护府,苗铁山才找到机会来替父亲报答当年的恩情。
范长生皱起眉头道:“廖建辉杀将掩败之事估计不假,算算时间明日下午廖建辉和江副使等人就被押送到昌化府,大帅要赶紧想好对策不被牵连才好。”
苗铁山满不在乎地道:“天子不会怪罪于我,顶多罚我几年俸,那点银子还不够养几匹马。倒是廖建辉,范先生,你得帮我想个法子保住他的性命。”
廖建辉的罪名如果查实,不光自己是死罪,恐怕连廖家也得抄没,范长生捊着黑须思忖着主意。
半晌,范长生道:“大帅,廖建辉要一点事都没有,恐怕难,毕竟黄沙关有三千将士,他杀了胡简正的事瞒不过。唯今之计只有大事化小,先保住其性命,保全住廖家为上。”
“喔,说来听听。”
“此事还得从天子的颜面上着手。我听说请功的奏折送往京师,天
第一百五十三章因祸得福(一)
五月一十七日,大雨如注,整个永昌帝都笼罩在雨雾中。
紫辰殿外,右卫轮值。右卫将士屹立如柱,任凭从从屋檐处溅落的雨水从脸庞滴落。右卫将军庞庆中在殿外廊下来回走动,暴雨如注,“哗哗”声不断。
经过殿门时,殿内传出天子的咆哮声,庞庆中下意识地一憋,殿中跪着几人,是从黄沙关回来的使团。
“……朕让你们去封赏,没让你们去查案……让朕的脸面放在何处……”
话语断断续续地传出,庞庆中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五月的天气,依旧挡不住寒意。庞庆中急忙从殿前走开,生恐天子的怒意牵连到自己身上。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朴良佐抖成一团,除了连连嗑头外无话可说,钟友直事不关心,低着头一语不发。当事人江安义既害怕又委屈,自己这样做不也是为了朝庭吗
黄沙关大捷居然是假的,石方真空欢喜了一场,心中恼怒使团多事,让自己失了颜面。朴良佐等人进京后,石方真专程在紫辰殿中发作了半天,骂也骂累了,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特别是江安义,石方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自打江安义得中状元后,总是是非不断,三元及第第一人果然不同凡响。
“江安义,你挺能的,这满朝文武就属你能折腾,你自己说说不到一年的时间你惹出多少事来”石方真冷冷地道。
朴良佐松了口气,天子的注意力总算转移了,吓死我了。钟友直微微抬起头,斜着眼睛看热闹,这位新进的状元郎估计没什么好结果了。
江安义着实委屈,中状元以来,自己在仁州清仗田地,得罪世家和众臣为何任封赏使识破廖建辉掩败为胜又为何难道我江安义不知道一团和气吗想到这里,少年意气发作,抗声道:“微臣不知何为惹事,请万岁明示”
这句话真如惊雷一般,就连一向见惯大场面,一向古井不波的大太监刘维国手中的拂尘都差点没吓脱了手。直言无罪,忤怒天子,这个江安义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还从没有臣子这样对自己说话,石方真被顶得翻了个白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维国高声喝道:“大胆江安义,目无君主,狂悖犯上,殿前武士拿下了。”
殿前武士依言上前拿人,江安义索性高声道:“臣一心为朝庭办事,何惧是非。”说着站起身,束手就缚。
石方真见江安义脸上垂下两道泪痕,怒火消退了几分,摆摆手,刘维国明白意思,对着武士道:“退下。”
静默片刻,石方真起身回了后宫。朴良佐在钟友直的掺扶下起了身,看着江安义冷哼了一声,两人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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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因祸得福(二)
“江安义,把你在仁州清仗田亩的经过给朕说一遍。”石方真想从江安义的陈述中找寻一点灵感。
“微臣到达仁州后,先赶赴林阳县……”江安义仁州清仗的经历堪称演义,机会难得,江安义当然打起十二分精神,绘声绘色地向天子描述经过。这当中,免不了将凶险扩大几分,将险处夸大几分,将不方便诉说之处隐去几分。
余知节和龙卫的奏报不可能写得那样详细,很多事石方真都仅知结果不知原委,御书房内江安义的声音抑扬顿挫,连侍立的大小太监都听得入神。
说到紧张处,石方真情不自禁地握紧手中杯,说到张良宽宁死不违圣意,石方真亦为之动容,叹道:“好一个良臣,可恨李家用心阴毒,可恨。”
说到与冬儿、彤儿交识的经过,石方真笑道:“江安义,没想到你艳福不浅,朕听说你刚进京就因此两女与礼部侍郎之子王知至结怨,要不要朕为你做主,替你指婚”
江安义忙跪下叩首道:“万岁,臣已有心仪之人,与两女结缘是形势所迫,臣不想仓促间决定。”
石方真笑笑,示意江安义继续往下讲。
讲至许府被伏,差点身死时,石方真重重地一拍书桌,恨声道:“世家勾结匪人,居然敢公然谋杀国家清仗副使,李家着实大胆,余知节给朕的奏章中轻描淡写,龙卫的奏报也简略不详,让朕轻易放过了李家,哼,哼。”
事涉余师,江安义 解释道:“万岁,李家能服软,交纳出四千多顷田地,补交十万多两税赋,于国于大局有利,余师是为国着想,微臣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委屈这东西,多受几次也就习惯了。”
石方真放声大笑,道:“好你个江安义,还说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你这是直接冲朕诉委屈来了。”
站起身,石方真走到江安义的面前,伸手将江安义拉起,笑道:“江安义,你很不错,朕取你为公之心不惧众怒,像你这样的臣子朝中太少了。”
刘维国眉头微挑,他跟随天子三十多年,对天子的禀性十分了解,能得天子如此夸奖,说明这个江安义深得帝心。目光从这个年轻的状元身上瞟过,刘维国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赐座。”
刘维国心头再跳,御书房赐座,除了韦相、六部九卿的重臣,就是些年老的臣子,像江安义这样的微末小官能在御书房坐一坐,传出去必然官场震动。
亲手搬过绣龙墩,放在江安义身旁,刘维国轻声笑道:“状元郎,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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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宫中安排
眯着眼,看着江安义撑着油纸伞在雨幕中穿行,红色的油伞就像朵红色的小花,在暴风雨中绽放。刘维国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入宫四十多年,马上就要到知天命之年,见惯了朝中大臣起起落落,今日江安义显然是鸿运当头,但不知何时这位状元郎便会沉落不见。
刘维国沿着长廊快步赶往坤安宫,天子与王皇后约好一起进膳,因为听江安义讲仁州清仗田亩,耽误了大半个时辰,虽然事先让人通知了皇后娘娘,但刘维国做事谨慎,生恐在小事上惹了娘娘烦心。
刚靠近坤安宫,就听到殿中传来天子爽朗的笑声,还有安寿公主银铃般的笑语。刘维国心头一松,放慢脚步,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这才悄无声息地迈进殿中。
石方真的晚到惹得安寿公主娇嗔,对于自己的长女石方真怜爱有加,笑着将江安义在仁州清仗田亩时发生的趣事简略地说了说,刘维国进来的时候石方真正讲到彤儿单骑追状元,安寿公主对这位敢恨敢爱的李家小姐大为赞赏,连连追问细节。
王皇后微笑地替丈夫儿女们布着菜,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都说天家无私情,自己一家四口不就其乐融融吗
“这个江安义啊,朕以前还真有点错怪他了,年少有为,最难得的是忠心为国,这点最难得。听说大家都说他是‘江愣子’,朕要的就是这样的愣头,那么多聪明人都只是盘算如何升官发财,有几分心思为国为君。”石方真说到气愤处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王皇后笑着劝道:“万岁既然赏识这个江安义,不妨重用就是,吃饭生气容易积食,对龙体不好。”
安寿公主插话道:“记得这个江安义最早还是我向父皇举荐的呢,他在望远楼上做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武功。”
王皇后微笑不语,心中念头电转。她对江安义没有好感,侄儿王知至被江安义扇了个巴掌,五婶专程到宫中哭诉,要自己替侄儿报仇。清仗之事,王家也受到牵累,自己出面找二哥商议,王家清出田地五千余顷,还有十五万两白银,才让天子对王家大加赞赏。
不过,自己最信任的大哥王克明对江安义很欣赏,曾对自己说江安义可以援为太子臂助。江安义尚不足弱冠,如今入了天子的青眼,青云之路已经铺就,如果此人真是文武全材,将来必能成为儿子的肱股之臣。
施恩于其未发达之际,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江安义被整个官场屏弃,听说就连泽昌书院的同窗也从不与其交往,自己施恩于他,想那江安义知道后必然能忠心帮扶太子,将来儿子顺利登基为帝,才有王家的福贵延绵。至于侄儿的那记巴掌,比起整个王氏家族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天子常常提及朝中大臣老迈,暮气太重,希望能任用青壮之臣,这个江安义显然是可用之人,而且还可以留为儿子所用。
随着其他皇子的成长太子的位置必然受到威胁,想到黄淑妃和二皇子石重杰,王皇后中的眼神一黯,自己绝不能容许有丝毫这样的苗头出现。王皇后打定主意,将江安义拉在太子身边。
王皇后轻声道:“万岁,皇儿八月便要入住东宫,臣妾的意思不妨让这个江安义任职东宫,此人文乃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武能降服带兵将军,伟儿随他也能学些东西。”
“好啊,好啊。”石重伟今年十岁,最是好动的年纪,刚才听父皇讲述江安义的事情,巴不得身边有个这样人物,想来比宫中的人物有趣得多。
大郑东宫,除了三师三少外,还设有有太子宾客,詹事府统家令等三寺,左右率等十府,王皇后有意将江安义放在东宫图书馆,即崇贤馆中。大郑崇文馆设大学士二人,只是虚衔,封赏给朝中三品的文官,当今的崇文馆大学士是礼部尚书郭怀史和国子监现任祭酒伍朝员,大学士主要是负责校正图书、参议朝廷制度及礼仪。学士四人,需五品以上的饱学官员任职,直学士八人,六品以下官员任职,江安义的本官是礼部员外郎,从六品上的官阶,正好就任直学士。
太子石重伟入驻东宫后,崇贤馆便要正式运行,除了太子要在崇贤馆中读书外,按便还会招收二十六名皇亲国戚、一品官、宰相和功臣的子弟入学,年龄多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以为太子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剧情渐转(一)
重回到礼部任差的江安义发现了异常,迎接自己的是一双双戏谑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江安义耳目灵通,用心细聆之下,听了个大概:不知谁造的谣,居然说他在紫辰殿中忤逆天子,痛哭求饶,添油加醋地描述着他的丑态。
江安义坐在公廨中生闷气,田书令期期艾艾地走了进来,欲言又止。江安义怒道:“想笑就笑,这副做态干什么”
出乎江安义的意料之外,原本缩头耸肩的田书令挺直身子,正色地道:“江大人,卑职是个无用的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但是非曲直还分得清。大人一心为公,得罪权贵,才会身受非议。当今天子圣明,大人切勿自误,相信终有一日会飞黄腾达。”
好话一句三冬暖,郁闷了一早上的江安义如同久旱逢雨,心头舒畅。站起身,江安义拍拍田书令的肩膀,笑道:“老田,承你吉言,等散了衙,逸仙楼喝二口散散心。”
田书令闻言,立时眉开眼笑,背塌了,肩膀又耸了起来,乐呵呵地提着水壶烧水去了。
御书房,石方真指着桌上的一堆奏章对韦义深道:“韦相,各州奏上来清仗田亩的情况不妙啊,到现在不过才清出四十八万顷田地,与朕预想的二百万顷相差甚远。朝中用项烦多,没有钱,什么事都办不成,朕心急如焚。”
韦义深皱着眉头应道:“万岁,四十八万顷已经不是小数,清仗一事不能急,一旦激起民变反为不美。”
“朕怎能不急,北漠依旧蠢蠢欲动,楚州、姜州、齐州报了水灾,宿州、青州传来警信,多事之秋,朕睡不安枕。”
韦义深在凳子上欠身道:“主忧臣劳,这都是老臣失职才让万岁忧虑,请万岁任用贤明为主分忧,老臣甘愿引退。”
石方真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韦义深,相比两年前,韦义深老了许多,脸上的红光淡了,皱纹多了,清仗田亩一事韦家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一时自己还真找不到人取代他。
想到这里,石方真温言劝慰道:“韦相操劳国事朕是知道的,平日要注意休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到药藏局去拿,至于引退之事不必再说,朕不得依靠你出谋划策。不过,韦爱卿年岁确实大了,朕准备物色几个年轻人到政事堂学政,既可以替爱卿分担些杂务,省得你事事操劳,又能让年轻人迅速成长起来,省得朝中青黄不接。”
韦义深心中一沉,面上露出微笑道:“万岁体谅老臣,所虑深远。”
“此事朕还要深思,韦相知道就行,不用对人言起。清仗田亩是国之大策,不能丝毫放松,有劳韦相多加督促,务必在今年之内清出百顷田地,朕才能腾出手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剧情渐转(二)
进入六月,永昌帝都变得溽热异常,礼部衙门就像个大蒸笼,又闷又热。
礼部正堂又深又阔,正当中摆放着桌案,桌案后郭尚书安然就坐。左侧放着把椅子,是礼部侍郎王克复的位置。两人的身后摆放着两盘冰盘,散发出凉意,驱走了酷热。
左右两排椅子,大郑以左为尊,左侧坐着、礼部、祠部、膳部、主客礼部四属的郎中,右侧则是四部的员外郎,左红右绿,径渭分明。江安义坐在右侧最末,绿色的官袍背上早已湿透,粘乎乎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今日郭尚书如何员外郎以上的官员讨论接待北漠二王子进京娶亲之事,天子已经下旨,命光禄寺派人到边境迎接,礼部安排礼仪膳食之事。江安义是膳部员外郎,自然不能脱责。
座中诸人议得热火朝天,大家都仿佛将江安义忘却在一旁,没人搭理他。郭尚书安排膳部事宜时,刘郎中径自应下,也不与江安义商量。
天气本来就热,江安义越发觉得烦躁不安,心中像有团火,烧得口干舌躁,满身大汗,恪于官场礼仪,不好去擦。
偏生王克复不时阴着脸瞅江安义一眼,冷笑着开口道:“江员外郎,不过是让你做些小事,不必急得满头大汗吧。”
屋内哄堂大笑,郭尚书笑眯眯地调笑道:“安义,心静自然凉,你还是年轻,火气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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