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郭从史话里有话,在座的众人心知肚明,主管刘郎中讥道:“年轻人火气盛,当心烧到了花花草草,火大了说不定会烧到了自己,到时掉再多的眼泪也没有用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江安义气得脸通红,真想拍案而起,将紫辰殿的真像说明,再把御书房天子赏识的话告诉大家。不过,江安义想起刘公公送自己出宫时曾告诫自己慎言,余师也专程找自己讲过,宦海浮沉重在一个“忍”字,忍一时之气以待后来。
端起茶水,猛灌一口,江安义低头不语,心中恨恨地想,说破英雄吓煞人,看谁笑到最后。
礼部郎中邓怀肃同样出身泽昌书院,见江安义受辱,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对于这位学弟,邓怀肃隐隐有些妒忌,妒忌江安义三元及第,词名远扬,年不满二十就官居员外郎。自己二甲出身,苦熬近二十年才不过是个从五品的郎中,按正常情况,三五年后江安义便能轻轻迈过这个台阶。一直以来自许是泽昌书院中的佼佼者,但与江安义一比,实在是黯然失色。
邓怀肃清咳一声道:“诸公,江员外郎也是一心为国,纵然年少行事有些孟浪,诸公身为前辈,多加指点便是,何必冷嘲热讽。”
江安义望了一眼这位学兄,来礼部衙门后他与邓怀肃交往不多,只是偶尔碰面,简短地寒喧几句。此刻见学兄出来挺自己,江安义心中感激。
邓怀肃出来打抱不平,让郭从史想起江安义出身泽昌出院,再想到江安义是范炎中和余知节的学生,这个年轻人也算是后台坚挺。虽然此刻为天子不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清将来的事,还是结善缘的好。
想到这里,郭从史敛起笑容,沉着脸训道:“邓郎中所言极是。江员外郎勇于任事,不畏艰难,正是我辈该学之处,尔等休要放肆。”
第一百五十六章寿礼风波(一)
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回到了住处,坐在窗前看着檐下的雨帘,一洗夏日的烦闷,江安义心情舒畅地哼起了小曲。
冬儿乖巧地替他沏好了茶,看见江安义心情不错,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江安义和冬儿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既如兄妹又带有点男女间的暧昧。
嗅着茶香中夹杂着淡淡的幽香,江安义心怀大畅,笑道:“冬儿沏的茶就是香。”冬儿粉脸一红,低头不语,要按平日的习惯,此刻的冬儿早已夺门而出。
江安义放下茶杯问道:“可有事是不是想家人了如果想家了跟我说,我派人送你回家。”
“不是,不是”,冬儿急忙摇头,道:“公子,冬儿想跟石头一样读书识字。”
江安义一愣,自己教石头和范志昌的时候,冬儿常站在一旁,或研墨,或烧水,自己还真没察觉冬儿也有意读书识字。对于女子识字江安义并不反对,家中妍儿就跟着周先生读书识字。
心中闪过一丝愧疚,自己对冬儿的关心太少了。江安义柔声道:“你愿意读书识字是好事,你可识字”
出乎江安义的意料,冬儿私下里跟着石头和志昌学习,不但识字,而且所的字已经不在石头之下了。江安义大喜,笑道:“原来冬儿如此聪慧,下次我教昌本和石头的时候你一起来听吧。”
冬儿红着脸抿嘴一笑,感激地瞟了江安义一眼,飞跑出屋子。片刻后,江安义听到石头和志昌的欢呼声。
雨一直下,江安义看着桌上的大红请柬心中犯开了嘀咕:自己与刘公公仅有的交集在半个月前,紫辰殿一声怒吼“拿下”,御书房一句“坐稳了”,再接下来送了自己几步。这样的交情,怎么会想到给自己一张请柬。
江安义百思不得其解,掌灯时分,范师本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了。吃过晚饭,江安义把自己的疑惑说给范师本听,范师本也愣住了。
身为监察御史范师本的消息灵通,刘公公家宅寿宴的请柬千金难求,京中富商有人以五千两银购买一张寿宴请柬,而刘公公主动送出的请柬,不是王侯贵戚,就是四品以上的文武大臣,江安义小小从六品的员外郎能得到刘公公送来的请柬,难怪礼部诸人会被震得外焦里嫩。
“安义,我劝你好生思量,这场寿宴还是不去为妙。”范师本语气沉缓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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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寿礼风波(二)
窗外的大雨已经停歇,往外望去漆黑一片,远远的能看到电光闪烁,不时传来隐隐的雷声。屋内平静安宁。安龙茶默默散发着馨香。
江安义微微靠在圈椅上,烛光映红了脸,右眉梢那道淡淡的伤痕斜飞入鬓,范师本见江安义的眉梢上扬,那道伤疤像雄鹰展翅,平添出几分英武之气。
“范兄,我有几处疑问,不知范兄能否解惑。一是刘公公素来为人低调,为何此次如此张扬大收寿礼,来者不拒”
范师本皱着眉头思忖道:“我听说刘公公五十寿辰是天子所许,为了筹劳他多年辛苦。”
“既有天子撑腰,无论御史台如何参奏,刘公公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范兄参与此事,不妨多留些退步。”烛光下江安义的双眸熠熠生辉,经过重重磨难,璞玉开始绽放出光彩。
看着范师本深思,江安义继续道:“其二,说刘公公敛财估且算得上,如果要说他结交大臣,以权谋私就有些牵强了。天子及位已有九年,刘公公所做所为大家都看在眼中,天子更是对他信任有加。为何,正是刘公公持身甚正,从不与大臣们私交。如果御史台参奏刘公公结交大臣,参奏不实,恐怕惹怒天子。”
“不错”,范师本一拍手,道:“明日我见到魏中丞,要对他言明此事。”
自打进入礼部闲置以来,江安义从田书令嘴中听到了不少朝中大事、故事、往事、隐事,别看田书令只是个微末小官,却对京都城内的大事小情了若指掌,喝着小酒闲谈开来,分析得头头是道,江安义从他的嘴中对天子、对朝中重臣的品性均有所了解。
“其三,天子素来节俭,刘公公久在天子身边自然知晓天子的习性,怎么可能大肆操办寿辰违逆圣意事物反常则为妖,这后面恐怕有说不清楚的目的在。”
此语一出,范师本立时点头道:“不错不错,安义你说的太对了,确实有些反常。”
江安义暗忖:刘公公派人送请柬给自己,也是场妖事。不过刘公公显然对自己无所图,这场寿自己拜定了,倒要看看刘公公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前去拜寿,自己该送什么寿礼这段时间,关于刘府所收的寿礼江安义听了不少,有实打实的黄金白银,有名人字画古玩珍宝,有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也有各地的特产名品,包罗万象,无不精奇。
江安义有意地引着范师本,问了朝中的几个重臣所送的礼物。太尉朱府玉石假山一座,高约三尺,玲珑剔透,价值连城;丞相韦府字画珍玩若干;其他世家所送礼物价值都不下于二千银;朝中官员有轻有重,最轻的也不下于二百两银,更有京中富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礼轻被拒 1
六月初八,天公做美。接连几天的雨停了,天空露出艳艳的太阳。
辅兴坊,刘公公府上,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大门洞开,出来进去的人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知味楼的寿席早两天就开始了,府中的寿宴设在酉时,午时刚过,就陆续有贺客上门了。有不少没有请柬的客人,捞不到座位,于是早早地来府上奔走帮忙,混个脸熟。
申时中,江安义来到辅兴坊,见刘府门前的那条大街靠边停放着里许长的车轿,有专人在维持着秩序,所以并不推堵。刘府用大筐盛放着白面馒头,大盆的红烧肉和喜蛋放在旁边管够,那些轿夫车夫们聚在一起吃得满嘴流油。
随着人流来到刘府门前,江安义见府门外搭着个凉棚,棚内一排好几张桌子,桌后有数人在收礼、记账,后面站着喜气洋洋的家丁,川流不息地搬运礼物入府。
离府门数丈远,就听到唱礼欢声道:“南阳伯送径珠一对,白璧两双,祝刘公公寿。”
人群立时被点燃,众人伸长脖子看去,收礼人高高将礼物举起展示。江安义瞥见装在盒中的珠子露出上半部,大小有如鸭卵,估计这两颗珠子的价格就不下于二千两。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轮到了江安义。江安义先将手中请柬递上,然后把手中的字轴送上。有人登记:礼部员外郎江安义,寿词一幅。
收礼的人接过字轴愣了,收了几天的礼,还没有见过仅送一幅字的。要是前人名作,也算珍贵,不过看这卷轴的样子像是新做。收礼人怕是名家所书,展开了字轴。作为收礼人眼光要有,一看这字普普通通,顶多算得上俊逸,自己写的也不比这差,再看落款,平山江安义,正是请柬上的礼部员外郎江安义的名字。
收礼人诧异地看向江安义,他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按说以江安义这个年纪,多半是替家中长者来送礼赴宴的,如韦相之孙韦祐成。从六品的官员居然能得到刘公公的请柬,按说此人与刘公公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又怎么会仅送一幅不值钱的字画呢
刘三仔春风满面地走出大门,他刚刚将南阳伯送进院内,今天是大伯,喔,应该叫爹爹的寿辰,自己这个做儿子应该加倍勤快,讨爹爹的欢心。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三仔觉得自己正在走好运,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乐得他晚上做梦都笑个不停,这一切都来源于自己的继父。
家中贫穷,听亲爹讲大伯十来岁就跟着人闯北关去了,一
第一百五十七章礼轻被拒(二)
刘三仔笑眯眯地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请客人进去”
收礼的急忙施礼道:“少爷,这礼您看看吧。”
刘三仔接过字看了一眼,高声赞道:“好字,不愧是名人大作,好。平山江安义,原来是此翁的大作,好。”
收礼的强忍住笑,凑近刘三仔的耳根低语道:“少爷,这幅字是眼前这位礼部员外郎自己写的,不是名人所书。”
“什么”刘三仔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原来是秀才人情纸半张,分毫不值啊,把刘府当成什么地方了空手也敢来白吃白喝,韦相爷、朱太尉还送来了重礼,这小子算哪根葱,是不是成心想给找难看啊
好在二个多月的京都生活,让刘三仔明白京城之中藏龙卧虎,继父也曾告诫自己要低调做人,所以刘三仔皮笑肉不笑地道:“江员外郎,您往里边请。至于你送的这幅字,礼实在太重,我可不敢收,您还是自己带回去吧。”
送的礼被嫌弃了,江安义的脸白里透红,红得亮眼,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直接花几百两银子做几个银寿桃来,送礼都送不进,哪有脸进去吃寿宴。
正在此时,从大街的入口处传来马蹄声,众人一愣,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么拥挤的街道上骑马,随便碰到谁都不是小事,宰相门前七品官,打狗还要看主人,站在这条街道上的,随便挑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有眼尖的惊呼道:“是申国公到了。”街道上的人纷纷向两旁闪去,被此公撞到,只能自认倒霉。
江安义闪目看去,果然是申国公,丝带缚发,短袖单衫随风飘扬,既儒雅又精悍,如有少女、少妇在,定然能收获一路尖叫声。
刘三仔带着家人急急迎上前,申国公一跃下马,刘三仔深深一躬,道:“有劳国公爷亲自来为家父贺寿,您往里请。”
申国公和颜悦色地与刘三仔寒喧几句,身后的随从纷纷跃下马来,将手中捧着的礼盒放在收礼的桌上。申国公自然不会在此等着收礼人唱礼,迈步往宅中走去,一眼憋见江安义。
“江安义”,申国公站住,叫道。
江安义手中拿着那幅字,原想着悄无声息地溜走,没想到被申国公喝住,只得上前施礼道:“见过国公爷。”
申国公一把拉住江安义的胳膊,笑道:“好小子,你倒挺能躲,我不是让你有空到我府中耍耍吗怎么一次也没见你去,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这个闲国公带累了这个状元郎听
第一百五十八章青年才俊(一)
进来宅来,丝竹悠扬,欢快的曲子演绎出一派喜气洋洋。
刘三仔侧着身子在前面殷勤引路,申国公挽着江安义的胳膊,大步前行,一路之上有人驻足行礼,申国公一一微笑点头回应。无一例外,行礼之人都要将惊异的目光望向申国公身旁的江安义,一路行来,倒弄得江安义出了身躁汗。
横了江安义一眼,申国公嗤笑道:“黄沙关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闲人的眼光,咬不了你的卵!”申国公的喝骂让江安义放松下来,少年人的豪气发作,走得自然畅意了许多。
刚到二门,刘维国亲自接了出来。今天刘维国穿了件大红薄绸锦袍,头发梳理的油光锃亮,用一根碧玉簪别着,白面无须,看上去如同四十岁的人,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王克复笑着调侃道:“刘公公,你没拿拂尘还真有些不习惯,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商号的东家来了。刘公,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江安义连忙禀手贺道:“愿刘公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刘维国和王克复客套了几句,看到刘三仔手中拿的字轴,笑道:“状元郎,这莫非是你给咱家写的寿词。你给安阳王所写的‘韶音奏,两行红袖,齐劝长生酒’可是天下传唱。今日天子赐下舞乐班,咱家让她们吟唱,让大伙欣赏欣赏江南词仙的大作,顺道给咱家长长脸,下次别人传唱此词时必会提起咱家的寿辰。”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皆大欢喜。刘三仔暗自咂舌,看来爹爹对这个江安义颇为看重,亏得自己没有说难听的话,要不然就难以挽回了。
进得院来,江安义发现酒席摆放在回廊之下,院内笙歌聒耳,锦绣盈眸,道不尽的欢快繁华,弥漫着欢声笑语和酒肉的香味。
祝寿要向寿星公行礼,江安义跟着申国公来到正屋,正当中摆放香案,上面供奉着张泥金“寿”字,石方真御笔亲书。两旁有桌椅,不少大人物正在喝茶聊天。江安义自然不够规格坐在这里,向刘维国行过礼后,退出了正屋。
时辰未到,贺客倒是到了七七八八,相熟地坐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聊着。江安义随便扫了一眼,多是朝中大员,哪一桌自己也不够格往前凑,何况自己还是官场上的“二愣子”,越来不敢上前讨无趣。
正迟疑间,右角落里站起一人举手相招:“安义,这边来。”
是李祐成,江安义走过去,发现这桌都是些年轻人。李祐成热情地替江安义介绍:朱易锋,朱太尉之孙;魏猛德,韩国侯四子……”
都是达官贵人之后,有的含笑点头与江安义打招呼,有的倨不为礼,
第一百五十八章青年才俊(二)
刘维国举步下阶,带着刘三仔挨桌敬酒,将继子介绍给诸人。来到江安义这桌,刘维国笑眯眯地道:“江状元,多谢你这首祝寿词,借你吉言,咱家敬你一杯,诸位才俊一同饮胜。”
刘公公走了,留下一桌妒忌的眼光,连李祐成的心内也酸酸的,因而魏猛德旧话重提要斗酒,李祐成笑笑没有再作声。
举座皆敌,江安义心里泛起莫名酸楚,这些人一个个把自己当成软柿子捏,今天自己非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用“愣头”磕破他们的“玉头”。
自己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这一桌人,江安义在心里暗念“事到临头需静气”,看着魏猛德低声道:“江某乃是文弱书生,不善饮酒,敬大家一杯,当是陪礼如何”
“不行”,魏猛德得理不饶人,哪肯轻易放过江安义,让人拿来一碟碗,揭开酒坛倒酒,嘴里谑笑道:“江安义,你可别想逃,你要是敢不喝别怪我老魏提着你的耳朵往下灌。”
江安义心中暗恼,他已知魏猛德是魏猛强的弟弟,与魏猛强第一次见面就挨了他一通胖揍,后来两人关系改善,没有机会报仇。兄债弟还,今天自己非得好好调理调理这个魏猛德,两口恶气一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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