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范师本请了假,张玉诚也告了假,带着两个舅子早早地过来帮忙。也没什么客人,除了礼部膳部的人外,就是余知节一家
第一百六十一章门下走狗(二)
婚礼那天来了众多的贺客,而且分量够重,这让冬儿倍感有面子。这场规模不大的喜事悄然在官场上传播,许多人用惊愕地眼光重新审视“二愣子”江安义,如同一只破土而出的竹笋正在迅猛地窜起。
江安义乐不思蜀呆在家中享受闺房之乐,请柬却如同雪片般飞来,似乎大郑的官场突然间记起了他,泽昌书院的同窗、同科的进士、礼部的同僚、德州的老乡等等,各种名目烦杂的相请让江安义应接不暇。按本心真不愿去,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逢场作戏皆大欢喜。
晚归,微醺。江安义踏入房中,红烛下冬儿手中拿着本书,若有所思。被江安义的脚步声惊醒,冬儿放下书,替江安义端来清凉的洗脸水。
酒气被凉水驱走,江安义坐在冬儿刚才所坐的位置,拾起桌上的书,笑道:“《仓颉篇》快看完了,冬儿,你都快成女秀才了。”
“公子,你又在笑话我。”冬儿撅着嘴佯做生气状,红唇在烛光下娇艳欲滴,惹得江安义色心大动。
看着江安义色眯眯凑过来的脸,冬儿轻啐了声,抓起桌上的一叠纸挡在身上,笑道:“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江安义接过那叠纸,头一张上赫然是自己在昆华山上所做的“鸟空啼”,一路翻看下去,“湿人衣”、“舟自横”、泽昌书院中的“咏菊”、两首祝寿词,一直到最近写给田守楼的“苔”,一共十余首,江安义所做的诗词都在。
看着纸上稚嫩但却认真的墨字,江安义心头泛起感动,柔声道:“冬儿,难为你了,这些字你都认识会写了”
“不会的字我向志昌请教了,我还问了他诗词的意思,有些他也说不清楚。”冬儿从江安义手中接过纸,叠放整齐,又在上面压上本厚书,展颜向江安义笑道:“江郎,我想把你写的诗词都抄录下来,等集够了我就掏
第一百六十二章悲喜变幻
历史大事物发生的时候往往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征兆。丰乐十年六月十五日,大朝,和往日一样的庄重、威严、乏味。
江安义无精打彩地站在队尾,脑袋里时不时浮现了那个大写的“恨”字。昨夜一晚没有合眼,江安义无法闭上眼去面对脑海中那个恨字。
朝堂上的声音飘忽不定,离得太远,用不着自己这个微末小官来操心,只要随着众人的身形起舞下拜山呼“万岁”就好了。
江安义参加过几次大朝会了,殿外的太阳已经从东边的窗棂照在殿柱上,刘公公该宣布退朝了。江安义盘算着退朝的时候该找什么借口与司农寺卿李明行大人说上几句,问问彤儿的情况,就算是被当场训斥也胜过被那个“恨”字折磨。
果然,刘公公特有的尖细悠长的声调响起:“无事退朝。”
众人精神一振,整理袍服,准备着再次拜倒山呼“万岁”,送天子回紫辰殿,大部分官员可以回去补觉。
一个生硬,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臣,御史中丞魏超怀有本上奏。”
御史台,不少人心中一紧,看着不祥的浅绯红云向御座前的台阶飘去。宝座之上,石方真眉头轻轻一皱,身为天子,最讨厌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而御史台总在提醒自己随时可能有意外发生。
“魏卿,有何本章,呈上来。”话语平静却带着重重地威压。
自打去年十二月御史中丞李明益当庭遭受斥责后,御史台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发声了。魏中丞此刻代表御史台站出来,必然有意为御史台挽回颜面,重振声威,不知谁会成为牺牲品。
众人屏住呼吸,提心吊胆地听着下文。
“臣弹劾秉礼太监刘维国,借办寿宴之机以权谋私、结交大臣,贪污受贿、大肆敛财……”
大殿上,魏超怀上的声音铿锵有力,金石之音在大殿内回响,江安义暗暗皱眉,自己与范师本分析的种种情况,不知范兄是否告知了这位魏中丞,显然这位魏中丞是铁了心要拿刘公公立威了。
“……臣收集了部分财物的名单,粗粗算来不下于十六万两,还不包括奇珍异宝,这是名册,请万岁过目。”魏怀超说完,将手中厚厚的纸册高高用朝芴举起。
刘公公不动声色,连嘴角的笑意都没变化,稳步下阶,从魏怀超手中取过名册,转身放在了龙书案上。众人暗暗佩服,不说别的,光这稳当劲就非常人能及。
石方真随手翻了翻名册,冷笑道:“好啊,天下二十七州,州州都派人送了礼。朕就不明白了,黔州远在三千多里外,而且道路不畅,这礼岂不要提前三四个月就准备好”
“黔州刺史冷鸣,朕让他清理田亩时总是推说黔州地偏人穷,七分山二分水一分田,民风淳厚,少有侵吞。这个自称民风淳朴之地,送给刘维国明珠十斗,黔砚十方,药材十担,锦缎百匹,腊味两车,好家伙,这哪是穷人的手笔”
“楚州、登州、化州、青州,出手都在万两之上,其他各州出手也不小啊。喔,京中还有些有钱人,一送就是黄金千两,朕的国库空空,有些人却富可敌国。刘维国,你过了生日比朕都要丰光啊。”石方真转过脸,冲着刘公公狞笑道。
刘公公要倒了,众人盘算着,自己送的寿礼算是丢到了水里,不但没听到响反要担心受牵累,这笔买卖亏了。
刘公公跪倒磕头道:“奴才该死,魏中丞所奏都是实情。不过奴才倒不是为了贪财,奴才是见宫中用度开支极紧,多吃一个菜、多点一根烛娘娘都要思量。奴才这才胆大妄为,收了不该收的礼,这些钱财奴才一分也没敢动,造好册,两日前已经命犬子送交宫中,名册已经交给了娘娘,这是奴才自留的一份,请万岁过目。”
高,实在是高,众人惊佩莫名,什么叫做揣摩圣意,什么叫做邀宠固恩,刘公公用教科书般地演绎呈现在诸人面前。诸公把惊佩的目光投向刘公公,同时也把讥诮的目光望向魏中丞。
魏怀超脸色铁青,恨不得能钻入金砖的缝中,心中满是悔恨。当初范师本曾劝过自己暂缓上奏,可是自己一心求名根本听不进去,结果被刘公公反手一击,让自己下不来台。自己就像个小丑般蹦上跳下,演了场笑话,顺带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个光,更不用说把刘公公得罪到了底。
脑袋中胡思乱想着,被天子的怒喝声吓回了魂。
“……折银二十七万余两,还不算那些奇珍异宝和名人字画,啧啧,朕的大郑是国贫民富,准确地说是国贫民贫官富,一个个吸食民脂民膏,挖着江山社稷的墙角,枉你们也叫饱读诗书,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不知道吗”
众人只得重新拜伏于地,有口无心地念道:“万岁息怒,臣等死罪。”
“魏怀超。”
魏怀超一机灵,连忙应道:“臣在。”
“魏卿,你能不畏权贵,不惧众怒,此种做法才不枉御史清直之名,朕心甚慰。着吏部记档,魏怀超晋升一级,暂时仍居御史中丞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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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六部争风
散朝后,韦义深与六部尚书和侍郎们、五寺三监一台的九卿们照例来到紫辰殿议事。诸人都神色凝重,思忖着如何开口劝天子放弃铜匦制。
石方真看出他们的打算,抢先开口道:“我铜匦一事诸卿不必再言,朕亦知此乃双刃剑,朕答应你们,铜匦只收查清仗田亩之事,待全国清仗结束后,朕即刻传旨撤销铜匦。”
众人被天子堵了口,不好多言。韦义深从袖中取出一份文牍道:“太子入驻东宫在即,万岁命老臣挑选崇文馆学士和直学士,臣已经拟定了一些名单,请万岁御览。”
显然韦义深拟定的名单不合天子的味口,石方真看过后将文牍放在桌上,道:“韦相所拟的这些人都是老成持重之人,显然很花了些心思,朕看这些人道德文章是足够了,择优选取部分就够了,四名学士、八名直学士如果都选择这样的人就重复了。”
“请万岁示下。”
“太子年幼,朕有意挑选些年少有为之人辅佐他,这些人既要年轻,文章要好,而且还能实干,比如说韦祐成,朕看就很不错。”
以韦义深城府之深也不禁喜笑颜开,笑道:“万岁谬赞了,祐成还需锤炼,不过有一点老臣可以打包票,我韦家一门对万岁和太子的忠心日月可鉴。”
难怪韦义深高兴,如果孙儿韦祐成成为直学士,便与太子有了师生之谊,加上明年孙儿将与安寿公主完婚,太子与姐姐感情深厚,有这两重关系在,韦家可谓权势滔天,至少可保五十年不败,在世家之中稳居第三、第四的位置。至于祐成还年轻,将来成为丞相的可能性极大,韦氏一门,祖孙皆相,是千古佳话。
其他几人脸上微笑口中附合,心里嘀咕,你们两亲家这分明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假公济私。
出乎众人的意料,石方真把目光看向余知节,笑道:“江安义也很不错,明师高徒,余爱卿育人有功啊。”
余知节心中暗惭,这功劳大部分是人家范炎中和泽昌书院的,说起来这个便宜弟子帮了自己不少忙。余知节嘴中谦逊道:“安义行事冲动,思虑不周,臣忙于公务,对他管教不足。”
“余尚书是该好好管管这个‘二愣子’,省得他到处招惹是非,粘花惹草。”王克复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讥道。
兵部尚书丁大为因为廖建辉的事情罚了半年俸,对江安义也没有好感,插言道:“江安义为人轻浮,臣听说他在青楼之中颇具浮名,据传其所写的艳词青楼出价十两一字,真真有辱斯文。最近臣听说他纳妾,他的妾室是在仁州清仗时所得。”
这黑状告得又刁又狠,要不是因“五百两银”之事,石方真对冬儿和彤儿的事有所了解,江安义在天子的心中的形象便要大打折扣。
石方真摆摆手,示意余知节无需解释,道:“朕之所以看好江安义,就是他一心为国,做事不象你们那样诸多考虑,权衡利弊,把私利摆在国家之前,朕取的是他的心。至于其他小事,朕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丁大为触了霉头,不敢再言。王克复却不死心,继续道:“万岁,太子乃国之根本,臣以为德行有亏之人不宜担任直学士之职。”
看着王克复那张白皙的瘦脸,石方真气有点不打一处来。不久前,石方真还是将王知至安排到吏部任了司勋主事,给了娘娘面子。结果龙卫奏报,王知至这小子花银二千两,包下春意楼,与狐朋狗友们一起彻夜庆祝。
“王克复,说起德行有亏,大概没人能及得上令公子吧,包下春意楼欢庆,好大的手笔。刘维国过寿,你送的东西不下于千两吧,江安义送的是什么,只是一幅自己所书的贺词,两相比较谁的德行有亏潘卿,此次抽调人手到各州清查,像王知至这样的人还是不用为妙。”
王克复魂不附体,趴伏在地只知道磕头,为天子所厌,这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石方真厌恶地喝道:“看在皇后的份上,朕不打算处置你。这半年不用上朝了,在家多读读圣贤书,叫你婆娘没事不要老往宫里跑。”
王克复带着通红的额头狼狈地离开,石方真语气沉重地道:“天下承平久矣,有些祖辈有功于国的人躺在先人的功劳簿上吃喝,不思进取。膏梁出纨绔,看看王知至成了什么样子。”
殿中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在座的众人中半数出身官宦之家,像丞相韦义深,工部尚书卢家林更是出身世家,而户部尚书余知节、刑部尚书吴化仁、兵部尚书丁大为起自寒门,天子的感慨让朝臣之间有些不自在。
郭从史转了转眼珠,笑道:“万岁,您这话臣可不赞同。要说天下最大的富贵之家莫过于皇家,不说万岁您英明神武,太子爷自幼聪慧好学、文武兼备,万岁又择贤良佐之,太子爷将来必能昭续大统,我大郑国业千秋万代永为传延。”
一席话说得石方真龙颜大悦,诸大臣也暗松了开气,“郭笑虎”的美誉当真不虚。
卢家林接口道:“郭尚书说的有理,韦丞相之孙不用说,臣还知道朱太尉之孙朱易锋年少有为,韩国侯四子或文或武皆是人中之英,世家子弟之中英才倍出……”
好家伙,卢家林足足说了一柱香的功夫,被他点过名字的人足近百人,大部分是官宦人家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宣政殿试
六月的帝都,风起云涌。
江安义从余师处得知天子对自己颇为看重,有意让自己成为崇文馆直学士,六月二十五日在宣政殿殿试。
第二天,江安义来到礼部找郭尚书自荐。一路脚步轻快,沿途遇上的官员都含笑颔首与这位员外郎打招呼,比起当初无人理睬简直是天壤之别。
郭尚书笑脸相迎,亲手替这位年轻的下属斟了杯茶,填举荐表的事自有书吏办理。想起昨日王侍郎额头上的包,郭尚书暗自感慨,这个年轻人了得,连皇后之弟、顶头上司都因排挤他吃了挂落,风头真劲。
看着江安义眉眼中溢出的喜色,郭尚书暗哂,年轻人沉不住气,浮躁轻狂。宦海近三十年浮沉,郭从史不知见过多少年少英才折戟沉沙,多数都败在骄狂之上。
手中端着茶,郭从史透过茶雾打量着江安义,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三元及第,词仙之名,委实是妖孽。郭从史心里翻起一丝妒意,有心顺嘴捧几句,让江安义飘飘然地再往上升升,然后坐看他掉下来的时候。
转念一想,自己年岁渐大,也不知还能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干多久。三个儿子并不出色,几个孙儿中倒有两个是读书人,说不定将来有求到江安义的时候,此时留点情面,将来也好见面。
将茶盅放下,郭从史笑道:“看到安义就想起二十多年前,先帝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子选择崇文馆学士,老夫当时也就二十五岁,被先帝选为直学士,意气丰发啊。当年的八个直学士,除了老夫,京都还剩政事堂左丞吴知真,其他六人或贬或迁或死,早已不在京城了。唉,时光飞逝,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江安义心思通透,听郭从史发了番感慨,火热的心思被浇了盆凉水,顿时冷静了许多。略一思量,自己刚才的情形,委实有些忘乎所以,郭尚书这盆冷水泼得及时,当即起身躬身施礼道:“多谢郭大人,安义若有寸进,必不敢忘郭大人今日提点之恩。”
与聪明人说话不累,孺子可教也。郭从史满意地笑道:“呵呵,人老了,嘴碎,信嘴胡说,安义勿怪才是。”
回到膳部小院,田守楼在官廨门前等候,他已经从旁人的嘴中隐约听到了些消息,身为门下走狗,自然要找江安义问个清楚。
从江安义嘴中得知天子有意让他任崇文馆直学士的消息,田守楼连声恭喜,笑道:“崇文馆是太子读书之所,也是宫内秘籍图书校理之处。郑制规定:崇文馆生二十六人,以皇族中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孙为之。”
田守楼与郑律、各种典籍打了半辈子交道,随口便讲明崇文馆来历,看到江安义嘉许地点头,继续道:“崇文馆大学士、学士、直学士皆为荣衔,加授在职官之前,比如以后称呼大人便要说:崇文馆直学士,礼部员外郎。”
江安义有些犯糊涂,问道:“那岂不是还是在膳部任差,不用到东宫就任吗”
“学士每月授课一次,直学士每旬授课一天,授课之日到东宫侍讲,其他时日仍在礼部当差。崇文馆内当差的不是学士,而是知书官、孔目官,书直、写御书、拓书手、画直、装书直、造笔直、典等人。”田守楼的眼中闪过一丝黯色。
江安义捕捉到那丝黯色,随即明白了,真正在崇文馆内当差的是类似田守楼这样的低级官员,这些人辛苦厮混却少有上进之途,而能就任学士、直学士则意味着走上了青云大道,着实不公。
水开了,田守楼转身提壶沏水,等田守楼陶醉在茶香之中时,江安义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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