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江安义问道:“守楼,天子命六部九卿衙门中抽调精干人员分赴二十七州督查清仗事宜,你可知道”
这件事早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此次前往二十七州需要的人手众多,就算每州派遣三五人,也在百人以上,再加上三司衙门要暗中监察,至少也要五十多人,计在一处便是一百五六十人。
这一百多人不可能选五品以上的官员担任,每州顶多由一个六品官员带队,其他的人必然便是各衙门的八、九品的低层官员。上次试点派遣的是新科进士,这些人回来后不是升迁一级就是得了优差,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能被选中前往督查清仗那是上等的好差事。
看着周围的同僚们走门路的走门路,送礼的送礼,田守楼自然也眼热的很,他家境贫寒,没有后台,心中干着急无计可施。此刻听江安义提及,眼中一亮,想起这位员外郎的恩师可是户部尚书,要塞几个人进督查队伍是轻而易举的事。
田守楼谢过江安义,话点到为止不用多说。接下来的时光田守楼把他听到的消息细细跟江安义说了一
第一百六十五章无双国士
皇城西侧有湖,乐游苑临湖而建,亭楼殿阁隐现于花木之间。湖中种植荷花、菖蒲等水生植物,水中养鱼,湖面鸳鸯、白鹅嬉戏,可以荡舟,是宫中贵人消暑避夏之所。
静心亭,九曲木桥通向湖心,木亭之中一桌,一榻,一香炉。亭中二人,一卧一立,一读一听。
石方真一身单薄的绸衫,斜躺在竹榻之上,微闭着双眼,听太子石重伟念着文章。桌上堆放着一叠堆放整齐的奏章,正是宣政殿众人所答的对策。
清亮的童音偶尔随风扬到岸边石制的花舫上,王皇后在绣花,不时地抬头向静心亭方向张望一下,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太阳渐渐西向,王皇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看了一眼桌上的燃香道:“这都快一个多时辰了,万岁怎么还不让太子休息一下。刘维国,你把桌上那盆冰湃的葡萄给他们爷俩送去,顺道听听什么时候能结束”
刘维国侍立在一旁,连忙恭身应是,双手端了葡萄走过长长的九曲木桥,临近静心亭的时候有意加重了脚步。
恰巧太子又念完了一本,石方真睁开眼坐起来,示意刘维国将葡萄递给太子,自己端起茶,就太子刚才读的那篇奏章评点起来。太子似懂非懂,却认真地记着,连刘维国剥好的葡萄递到嘴边都没有张口。
石方真笑道:“皇儿,你还小,朕所说的这些可能你还难懂,不过不要紧,朕今日给你选择的崇文馆直学士将来都是你的有用之臣。”
刘维国趁空插嘴道:“万岁,娘娘让奴才问一声还要多久结束”
三十六本对策,只剩下六本未读,石方真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儿子,问道:“皇儿可要休息一下”
“父皇,儿臣不累。所剩不多,索性读完,与母后一同回宫。”石重伟笑应道。
“不错,世人只道天子享尽人间福,却不知天子之累,伟儿你将来要继承皇位,不可有安逸享乐之念,做皇帝是件极辛苦的事。”石方真边说边重新在竹榻上躺下,重新闭上双眼。
石重伟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奏章大声读起来,刘维国看到竹榻边有把凉扇,顺手拾起,站在太子的身后轻轻摇动,替太子扇着风。
“……括一州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
石方真霍然坐起,问道:“此是何人所写”
石重伟看到文尾,念道:“江安义。”
石方真站起身,从儿子手中接过奏章,飞速地从头看了一遍,激动地在亭内踱了两步,又倚在柱边细看。足足看了盏茶的功夫,才出声赞道:“好,好文章,好办法。”
重新将江安义的奏章交还太子手中,吩咐道:“念。”
石重伟从头一字一句地念着,石方真端坐在竹榻之上,神情肃穆,如临大朝。
待石重伟念,石方真再次长叹赞道:“好,好文章。皇儿,你可读懂文中意思”
“儿臣不是很明白。”
“此文事涉民生、田赋、劳役、征税等诸多方面,伟儿你尚未知晓朝政,故而有所不知。”石方真盯着奏章思索片刻,对着太子解释道:“简而言之,江安义是建议父皇将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钱,按亩折算缴纳朝庭。”
石方真说着,又兴奋地站起身,背着手在静心亭内踱着,嘴里念念有词:“把田赋、徭役和杂税等集中起来,折合成银钱,分摊到田亩上,田多者多出。如此一来,势必抑制强豪兼并,百姓可以减轻负担,而国家税赋却必然增加,国之兴盛指日可待。好,好法子,可惜,时机不对。”
太子有些目瞪口呆,就连刘维国在天子身边数十年,也少见天子如此失态。听到父皇口中叹息“可惜”,石重伟不解地问道:“父亲,既然这办法可以解决田地兼并的难题,父皇只要施行即可,为何说可惜时机不对。”
石方真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慈爱地解释道:“田地兼并主要是世家和官宦之家所为。不要说别人,就是皇家和你母后的家族侵吞的土地就不下百万顷。其他世家在清仗时虽然多多少少吐了田地出来,仍不过是少数,大多数田地还是以各种名目没有交出来,朕也不好强查。父皇这次重新对天下二十七州进行清查,针对的也不过是朝庭官员,对于世家却是投鼠忌器啊。要实施江安义所献之策,势必触动世家和天下官员的利益,难啊。”
石重伟不解地问道:“《大郑律》不是有规定吗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直至九品免田一千六百亩;地方官减半;未仕进士优免田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依律行事,官员多占有的田地纳税便是。”
“如果像伟儿你所说的那
第一百六十六章禅机难测
进入七月,首先是沸沸扬扬的崇文馆八直学士尘埃落定。紧接着接近二百人的督查、监察队伍悄然出京,这其中包括了范师本和田守楼。
整个膳部抽走了三人,加上北漠王子就要从平阳关入境,该有的准备也要开始了,原本清闲的衙门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四处串门聊天的情况少了。
少了田守楼的官廨有点冷清,江安义独自饮茶还饮出点寂寞来。院里大家都在忙,只有他一个闲人,膳部的员外郎自上任开始就是摆设,江安义到任后与刘郎中不对付,更成了聋子的耳朵。
如今刘郎中见到江安义客气得很,客气得生分,用句文辞说:敬而远之。江安义也不想讨人嫌,两人走路往往望见,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衙门呆不住,家里也冷清。范师本走了,冬儿到后院与范乔氏做伴说话去了,石头带着范志昌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没有父亲在家约束,范志昌被石头带得玩心很重,江安义准备摆出严师的样子来,要不然怎么对得住范师父子。
搬把竹躺椅在檐下乘凉,院角落里的野草疯长了起来,乱蓬蓬得看得心慌。江安义不知这种心慌起自何处,按说最近顺风顺水,得到天子宠信,就任崇文馆直学士,官场生存环境也大有改善,各种吃请不断,然而,江安义总觉得有点脚踏不到实地的感觉。
余师太忙,恐怕没有时间为自己解惑,张玉诚也忙,范师本不在京中,其他人指望不上。江安义在腹中将能帮自己解开心绪的人排了排,还真在京师找出个重量级人物-广明大师。
恰逢明日便是旬末休沐,江安义宣布明天去明普寺进香,满桌皆喜。范乔氏要去为丈夫祈福,冬儿则想求子,石头和范志昌更是欢呼雀跃。
江安义一瞪眼,拿出老师的尊严,斥道:“你们两个成天就知道玩,今晚不把我布置的作业做完,明天就不要去玩。”
看着石头和范志昌垂头丧气的样子,范乔氏和冬儿相顾而笑。
明普寺,依旧人流如织,入乡随俗,江安义也在大雄宝殿上焚香祷告。说来惭愧,他身为佛门护法,来寺庙的次数少的可怜,对佛门经文一概不知,而佛门却给了他不少机缘,江安义这几个头磕得诚心实意。
范乔氏和冬儿还要各处随喜,江安义吩咐石头不要乱跑,跟紧人。明普寺是皇家禅院,安全性倒不用考虑。
江安义穿过大雄宝殿,往藏经阁的右侧而来。上次广明大师带他来过住处,角门里面是小院,小院深处是大师的禅房。
不过,江安义在角门处被两名年青的僧众拦住了,告知江安义广明大师不见外客。江安义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那块护法牌和广明大师所赠的三颗念珠,递给看门僧道:“有劳师付把这些东西给广明大师过目,见与不见全凭大师做主。”
片刻后,看门僧带回信物,肃容延客。禅房门前,广明大师一身灰袍,微笑迎候。
静静地看着广明大师分茶,鼻尖闻到安龙茶特有的清香,江安义觉得浮躁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品茶,无语,心上的尘埃被茶水洗净,带走。
一杯茶结,广明大师率先开口道:“洪信师侄来信说,天子命德州官府敕造了安龙禅寺,如今香火鼎盛,在江南一带影响力颇大。洪信师侄说江施主家人出钱出力甚多,让老纳见到你时当面道谢。”
“小可并未做什么,说起道谢,倒是小可应该谢谢佛门,给我助力颇大。”
“一切随缘,何须有意;佛渡有缘,何须感激。”广明大师淡淡地道,伸手再替江安义斟满茶,当年自己闭关参悟的谒语“枯木遇枯木,逢春再逢春;安龙且禅坐,机缘因雷来”,看来确实是应在眼前这位年轻人身上。
江安义凝视着眼前茶盅中淡青色的茶色,问道:“大师,小可近来心中不宁,不知为何”
“喔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广明大师双掌合十,念了首灵秀大师的谒子。
“人在官场,尘埃处处,再加拂拭,也免不了尘埃沾身。”
广明大师又念道:“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心性常清净,何处染尘埃。”
江安义苦笑道:“大师,不要再打机锋了,小可慧根不深,道理虽然明白,却开不了悟,还请大师尽言。”
广明大师笑了起来,整个禅房都被温和的笑意带得生动起来,一束阳光透窗而入,袅袅的茶雾碰到阳光,无数细小的颗粒在阳光里飞舞。
“施主既知不安由心而起,但问自己何事不随己心。”
江安义下意识地盯着飞舞的颗粒陷入沉思中,与冬儿成亲,事起仓促,有愧于欣菲;自考中秀才以来,常年在外,虽然衣服无忧,但老母幼妹着实挂念,不能尽孝膝前,实为憾事;入仕以来,树敌无数,近得天子器重,情形看似好转,其实敌人化明为暗,更为凶险……
“茶水将凉,施主请用。”
广明大师唤醒沉思的江安义,江安义自失地一笑,举杯饮尽。淡青色的茶水从紫泥小壶中泻入盅中,恰巧七分凝住。
“俗家有云:茶七酒八,很
第一百六十七章八月中秋
八月中秋,天子石方真麟德殿宴请群臣,太子石重伟则在东宫宴请东宫所属官员。东宫,国之储君所居,又名“储宫”,因位置在皇城之东,而东时属春,色属青,故又称“春宫”、“青宫”。
东宫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建筑群,穿过石桥踏进前星门,便是文华殿,太子平日坐殿视事之所。文华殿后是奉承宫,与勖勤、昭敛两宫并立,这是太子学习办公之所,最后是端本宫,太子的住处。
江安义随着人流走过昭敛宫旁的凝宁门,顿觉豁然开朗,此处是处花园,林竹花石遍布,丹桂的馨香扑鼻而来。引路的太监高声介绍道:“此处是丽华园,太子殿下在廊中等候诸位大人。”
灯火辉煌处,石重伟头戴金冠,身穿杏黄色蟒袍,身旁陪立着申国公王克明。申国公是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三少中,目前宁王是太子太师、申国公是太子太傅,朱太尉之子安国公安西大都护朱质朴是太子太保,至于太子三少目前尚无人选。
东宫除了三师三少外,还有太子宾客、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等所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崇文馆并非东宫所属,而是半师半臣的性质。大郑惯例对东宫机构并不设置完全,因为初郑时期发生过皇太子力量过大,试图谋逆之事。以后东宫配备官员仅配三分之一左右,以免引起皇帝猜忌,造成政局不稳。
众人参拜太子毕,按官阶大小落坐。太子虽然只有十岁,站在廊中气宇轩昂,毫不怯场,言谈之中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江安义暗暗心折。
“……诸卿皆学问渊博,品行端方,可以倚任。父皇精选尔等为东宫辅佐,嘱孤要以师礼待之,孤王年幼,赖卿等扶佑,正值中秋佳节,孤以薄酒一杯相敬,请诸卿饮胜。”
以申国公为首,众人皆起身站立,持杯行礼,然后饮尽。
参加东宫中秋宴的人不多,江安义算了一下不到四十人,而且像宁王、郭从史等资格的官员在麟德殿,朱质朴更是遥领太子太保,真正三师三少的官员只来了王克复。
太子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幼,无法单独主持宴会。太子把场面话说完,接下来就该申国公唱戏了。身为太子的大表舅,又是太子太傅,在场的诸人中除了太子就属他官最大,资格最老,而且为人风趣洒脱,和大多数官员都说得话来。
王克明执杯在手,起身笑道:“各位是雅客骚人,值此良辰美景,怎能无诗赋歌辞,我老王是个粗人,先抛砖引玉了。‘八月十五月儿明,丽华园中齐欢饮。一口一杯太斯文,举坛喝光才过瘾’。”
众人哄堂大笑,太子一口没撑住,将嘴中的蜜水喷了身旁乔装的姐姐一身。安寿公主拍了弟弟一下,嗔道:“太子,要注意形象。”
“表舅真是太逗了,装什么不好,偏生要装大老粗。”
随着年纪地增长,安寿公主慢慢理解到大表舅诙谐玩闹的表象下有颗报国无门的心,只能借酒玩闹,借猎发泄,借放浪形骸而放松。她经常随大表舅一起玩耍,怎么会不知道表舅其实文采出众,才华过人呢。
在众人的笑声中,王克明淡定自若地拾起脚边的酒坛,嘴对嘴长流水,一口喝干了两斤装的明月香。
“申国公好酒量”,“申国公,下官敬你一杯”,“真真诗如其人,豪迈,下官敬佩莫名”。
一时间,各种 马屁齐飞,谀语如潮。
安寿公主皱起眉头轻声骂道:“一群马屁精,表舅才不会理他们呢。”
太子却以超出年龄的成熟道:“和光同尘,大表舅才不会象你说的那样,他一定会跟大伙再干一杯。”
像是验证太子的话,申国公摇摇晃晃地走下长廊,来到哄闹的众人身边,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痛快。
太子得意地扫了一眼姐姐,却招来姐姐的拧耳大功,只得苦着脸求饶道:“姐,形象,形象。”
参加中秋晚宴的人大都早准备好了诗词文赋,有的甚至前几个月就开始揣摩润色,就准备着在中秋节上大放光彩,能引起君王或者太子的注意,或许是一条青云捷径呢。
有个短须儒生首先站了出来,高声道:“太子殿下,申国公刚才珠玉在前,臣程明道有《咏月》诗一首,请太子、申国公和各位同僚指正。‘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程明道是左春坊司议郎,七年前的科举榜眼,这首中秋月赏丹桂诗写得轻松快乐,正符此情此景,众人轰然叫好。申国公手端酒杯走过来,塞入程明道手中,笑道:“程司议,大才啊,诗写得比本公漂亮多了,这酒得喝两坛吧。”
接过申国公递来的酒杯,程明道满是自傲地笑道:“多谢申国公夸赞,程某不胜酒力,满饮此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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