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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两旁的文武百官心中鄙夷,北漠荒蛮之地的野人不知礼仪,金箍勒头,披头散发,身着裘衣,脚踏牛皮靴,真乃化外之民,除了骑马射箭,哪及我泱泱大国文明风流。韦义深一反常态,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那个念国书的北漠副使,越看越像是曾经的一位故人。

    当陈因光宣读诏书,十月初六日在乐游苑设宴款待利漫王子,席间请出适嫁郡主歌舞,请王子自行挑选佳偶时,起了意外。北漠副使挺身而出,反驳道:“先前陈大人出使我大漠时有言,以公主和亲,不知大郑因何变卦,改由郡主和亲。两国和亲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此举有辱我大漠国威,请以大郑安寿公主许配于我家王子,不然大漠四十万铁骑当以血洗辱。”

    一席话,朝堂上顿时变得紧张,韦义深站出来道:“贵副使有所不知,安寿公主已有婚约,我皇其他公主尚且年幼,因而从血脉中择一堂亲,待王子选中后自然会晋其为公主,让其和亲北漠,两家永结同好。”

    那老者冷笑道:“韦相,好一招移花接木之计,只是无论你怎么说,大郑都逃不脱欺诈之名。”

    看见老者的鼻侧小小的黑痣,韦义深惊呼出声:“承道兄弟,莫非是你,难道你还在人间”

    老者眼中露出悲痛欲绝的神情,悲怆冷笑道:“这世间已经没有了吴承道,只有北漠外臣渠逆道。”

    插曲陡生,使得这场朝会不欢而散,礼部和光禄寺奉旨与北漠使团商谈沟通,商谈之地设在北漠使团的住处四方馆内。四方馆,接待东西南北四方少数民族及外国使臣,设在皇城以西顺义门外的布政坊内。

    拔都利漫此次前来和亲,带了金狼骑二百人,加上一些前来贸易的商人,林林总总不下于五百人,将整个北馆塞得满满当当。

    大堂内,大排筵宴,餐桌上杯盘罗列,珍馐美馔还如同流水般地送来。拔都利漫盘腿而坐,直接用手捞着菜肴塞入嘴中,吃得汁水淋漓,一旁陪席的陈因光等人直皱眉头,暗中鄙夷不已。

    “咣当”,将一根肘子骨丢在桌上,利漫扯起桌上的餐布擦了擦手,笑道:“以前听师傅说什么大郑的吃食如何精细,说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本王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师傅一点都没有夸大,中原美食确实胜过大漠几分。”

    陈因光笑道:“二王子能满意就好,我大郑与大漠结好的心意诚恳,如果和亲成功,二王子不妨要求我皇陪嫁一些御厨,这样二王子在大漠也能吃到中原的美食了。”

    “哈哈哈,陈大人,你我是老朋友,一切都好商量。只是此次前来和亲,父汗吩咐我一切听从师傅的安排,本王也不好做主。”利漫抹着短须上的油汁,一推六二五。

    陈因光等人只能把目光聚焦在渠逆道身上,这位二王子的师傅正看着四喜丸子在喃喃低语,“……每到过年母亲都要亲自下厨,那丸子真叫香……母亲孩儿不孝,让你成了刀下之鬼……此恨难消……”

    御书房,石方真道:“韦相,朕少见你如此惊慌,这个北漠副使是什么人你怎么与他相识”

    韦义深长叹一声,道:“此人名叫吴承道,是老臣的好友,原是我大郑之臣。那时万岁还年幼,不知是否记得二十六年前的登州之败。”

    “二十三年前,登州”,石方真陷入回忆,猛然忆起道:“莫非是北漠入寇平阳关,攻陷洛城、金盘等县。”

    “不错,正是此事,吴承道当时就是洛城的县令。”

    石方真勃然大怒,斥道:“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辈有何面目重回大郑,管他是不是北漠副使,朕要派龙卫将此贼子斩杀于此。”

    韦义深苦笑道:“万岁休怒,且听老臣慢慢道来。吴承道是先帝祥庆年间的进士,与臣是同科,及第之时年不满二十,被时人誉为才俊。臣与其结交,其人比臣小六岁,好言兵事,自许王佐之才,好评点江山,藏否人物,臣初以为其好大言。”

    “后来吴承道选任黔州南和县令,南和境内边夷不服,动乱时起,吴承道到任后,深入夷寨,宣扬政令,择其贤者主事,二年后,南和县大治。三年后调任洛城,洛城靠近边境,屡遭兵患,破败不堪。吴承道到任后,开通贸易,整饬吏治,修缮城墙,愈三年,洛城之税赋居登州之首,而城墙加固,百姓效命。臣当时在吏部任事,因此对其知之甚深,自愧不如也。”

    “吏部对其考绩上上,升任登州司马,尚未就任,恰逢北漠寇边,攻陷平阳关。吴承道率众死守洛城县,等待救援。那时的安北大都护卢元清胆小怕死固守昌化城,得报后仅派出援兵二千,在城外被击溃后就不再派遣援兵,以至城内伤亡太重,六十八天年城破,吴承道自杀时被手下拦下,以致被北漠掳去。”

    “卢元清为逃避罪




第一百七十二章秋狩暗争
    接下来的商谈异常艰难,身为北漠副使的渠逆道在商谈中引经据典,驳得大郑方以陈因光为首的商谈团常常哑口无言。北漠王子利漫似乎对商谈漠不关心,成天带着手下在京城各坊游玩,购买了一大堆东西,吃食、衣饰、玩具等等,包罗万象,看意思恨不得把整个永昌城的东西都采购一遍。

    三天商谈下来,陈因光想起要去和渠逆道商谈就头痛不已,不光陈因光,整个商谈团都对渠逆道惧之三分。于是,礼部和光禄寺商量着轮番派人上阵,江安义因此有机会一睹了此人风采。

    双方在是否应由安寿公主出嫁争论不下,渠逆道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不容辩驳,以至于商谈团感觉应该劝天子将安寿公主嫁于北漠了事,想到天子对女儿的喜欢及安寿公主就要变成丞相的孙媳,陈因光才硬着头皮和渠逆道天天硬磨。

    一场意外让事情有了转机。

    十月三日,这天利漫王子决定休息一天,于是亲自参加了商谈。看着渠逆道和陈因光争得面红耳赤,利漫打了个哈欠,插嘴道:“公主还是郡主都无所谓,关键是要陪嫁多,中原的好东西真多啊,本王很喜欢。”

    陈因光抓住利漫王子的口误,步步进逼,逼得渠逆道不得不松了口,于是双方使团就陪嫁的物品展开了新一轮争辩。

    十日,陈因光奏明天子,经过自己艰苦卓越的谈判,北漠方终于不再坚持要迎娶安寿公主,但要求中原随嫁大量的匠人,泥瓦匠、木匠、铁匠、药师、雕师等人,理由是在北漠为公主营建一座宫殿,以解思乡之苦,除此之外,同时还要银两、丝绸、酒水、茶叶、美食若干。

    眼看冬季又要来临,不知今年北漠是否还会遭受白灾,石方真急于达成和亲免除兵祸,略加思索便答应了。

    北馆内,得知消息的利漫眉开眼笑,道:“师傅果然算无遗策,有了这些陪嫁父汗对我肯定刮目相看。”

    渠逆道问道:“二王子,我让你探听那些待嫁郡主的身份,可曾清楚了”

    “师傅放心,您交待的事徒儿怎么会不放在心上。”接着渠逆道把六名待嫁郡主的身份一一道来。渠逆道盘算了半晌,对利漫道:“你挑选安阳王之女丽华郡主,此女之父安阳王,是皇位角逐的失败者,如今坐镇仁州,实力雄厚,说不定哪天会成为助力。”

    十五日大朝,大郑和大漠两国交换文书,永结同好。石方真晋封安阳王之女丽华郡主为丽华公主,嫁于大漠二王子拔都利漫,并按大漠提出的要求陪嫁大量的人与物。

    利漫在朝会上提出,大漠接近冬季道路难行,他景仰中土繁华,希望能到明年四月春暖花开再动身前往大漠。外邦王子对自己国家羡慕,这让石方真感觉很有面子,满口答应,让四方馆在这段时间好生招待。

    人逢喜事精神爽,石方真宣布,十月二十三日,前往御苑秋狩,并邀请北漠王子及随从一起参加。石方真及位以来崇尚节敛,宣帝时期每年的秋狩被他改成三年一次,此次与北漠签定友好条约,短时间内边境可以相安无事,让石方真松了口气,想借着这个喜事放松一下。

    御苑,永昌城西南百里外,莽莽苍苍的丹阳山脉如同巨大臂膀将眼前的草原揽在怀中,这片广袤之地水草丰美、禽兽繁衍,成为了皇家猎场。当初设立御苑的目的是为了让京中部队和贵族子弟在其中与虎豹狼虫搏斗,练武艺、练胆量、练军纪、练战术,后来逐渐演变成固定的节目-秋狩。

    大郑以武得天下,历朝皇帝对秋狩都非常重视,每年秋猎都要亲自参加,京中十六卫(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和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会各派出五百名精锐参加,一方面护卫天子和大臣,一方面在狩场上角逐,许多将领借秋狩之机脱颖而出,进入帝王眼中。

    角逐以猎禽兽数量多者为胜,这要考核互相间的配合战术,期间还有马术与箭术比试,神射手是军中求之不得的人才。得知秋狩的消息后,京中十六卫都攒足了劲准备在秋狩上一鸣惊人,成为军中的“抢手货”,改变命运。

    太子已经入驻东宫,今年的秋狩天子要带太子出猎,作为崇文馆直学士,江安义要陪同太子参加秋狩。近万人的队伍绵延十余里,一路浩浩荡荡开往御苑。沿途惊起飞禽走兽,大郑军纪森严,即使近在咫尺,也没有一人弯弓射箭。

    十月二十五日,太阳初升,草尖的的露珠尚未褪尽,号角声开始在山谷中回荡。

    旌旗飘扬,石方真骑在黄膘马上,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盔明甲亮的骑士向着草原深处进发。从草丛中、林木间、沟壑旁、山洞里惊出无数走兽飞禽。大郑皇帝皆从小习武,石方真的弓马功夫不差,弯弓搭箭,一箭将数丈外奔跑的野鹿射倒。三军摇旗喝采,齐呼万岁,石方真也感觉自己英明神武,高高扬起手中长弓向三军示意。

    石方真纵马骑射了半个时辰,感觉有点力



第一百七十三章行宫夜射
    御苑内建有行宫,行宫因山就势,建立在湖边,景色十分优美。

    晚间,行宫大殿内灯光通明,天子设宴款待北漠二王子及文武大臣。今天所猎的猎物成为盘中餐,御厨们把它们变成美味端上了桌。要按惯例,此刻殿中已是杯觥交错,欢声笑语,十六卫有资格上殿的将军们彼此间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狩场上没赢,酒场上可不能认输。

    可是,今夜的气氛有些沉闷,狩猎结束后称量猎物,虽然十六卫人数占优,却没能胜过北漠的狼骑,石方真气得当场拂袖而去,十六卫的将军们面面相觑。反观北漠入殿饮酒的六人倒是用漠语高声谈笑着,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亦乐乎,偶尔指点着大郑的将军,虽然言语不通,但鄙夷之意跃然纸上。

    利漫看着对面的太尉朱文南,笑道:“日间听朱太尉评点大漠与大郑之间长短,言辞间有未尽之意,请老太尉为小王解惑。”

    朱文南没理他,把目光看向天子。石方真有意提振士气,当即道:“太尉不妨向北漠二王子说道说道,也省得北漠小瞧我中原。”

    得了天子的允许,朱文南道:“北漠是草原民族,以牧马为生,男男女女都在马背上长大的,用一生专精于一事,北漠骑射确实胜过我大郑。我大郑的长处在于城坚器利,这在历年来的争斗中已经表现出来。我朝工部研发出绞车弩之类的利器,在黄沙关一役已经表现出巨大的威力。我臣听说工部还有几样武器正在试验,在此处就不便明言了。”

    利漫心中暗惊,阿史和浑支部落战后并入大哥的麾下,据阿史支磨讲,原本已经能攻下黄沙关,正是被绞车弩所阻。大郑有此利器已是大漠的心患,听朱老头讲居然还有几样,看来大郑的底气十足,亏得父汗没有轻举妄动。

    “针对北方民族的特性,几个都护府都在讨论战法,此次廖建辉在黄沙关大败阿史和浑支部落,就是采用了一种新研究出的锥阵破敌法,以我之强克敌之短,两军相遇,我大郑铁骑并不弱于大漠狼骑。”

    利漫撇了撇嘴,这老头胡吹一气,浑支耶律解说了这锥形阵法,乍一相逢或许有效,既然这阵法已经被我大漠所知,还想用来克我,简直叫可笑。

    朱太尉手捊银须,冲着麾下这些将领们吼道:“一个个垂头丧气做甚,哪像个军人,知耻而后勇,技不如人便多加操练就是,流血流汗,自然功成。终有一天,我大郑铁骑会逞威草原。”

    一通喝斥如醍醐灌顶,座中诸将齐齐起身,向着老太尉躬身行礼,道:“多谢太尉教诲,末将敢不用命。”

    石方真见将领们士气大振,暗道姜还是老的辣,举起手中杯,笑道:“诸卿,为朱太尉寿。”

    利漠等人听的不是滋味,什么叫做逞威草原,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利漫将酒杯重重一墩,以目示意最末座的一个年轻汉子,那汉子心领神会,站起身,操着生硬的郑语道:“在下查木卜,是草原上的射雕手,再灵巧的百灵鸟也比不过天上的雄鹰,刚才那个白胡子老头说了一大堆,不如来比比,看看谁的箭射得准。”

    查木卜对老太尉不敬,就是对整个大郑的军界不敬,在座的诸将谁不是神射手,纷纷站起身道:“比就比,谁怕谁。”

    石方真见军心可用,拍手道:“枯饮无味,就比试比试,用来佐酒。来人,殿外摆靶,取弓箭来。”

    老太尉端起酒杯,道:“万岁,容老臣放肆,为万岁司酒。朱易锋,你去服侍太子。”朱文南此举是自己站在天子身边保护,命孙儿保护好太子,以防万一。

    对于朱家人石方真放一万个心,笑道:“太尉年岁已大,就坐在朕侧,陪朕说说话,顺便指点一下儿郎们的箭术。”

    有人取来弓箭,在一百步外摆下三个箭垛,查木卜连连摇头,道:“太近,太近。”箭垛摆到一百五十步外,已经出了大殿,座中有些人盘算着这么远的距离难以射中红心,默默地坐回位置。

    查木卜挑了把适合的弓,站在殿中,弯弓搭箭,箭箭命中红心,果然不愧是射雕手,诸人齐声喝彩,石方真赐酒三杯。左卫大将军宁滔以同样箭中红心赢得了掌声和赐酒,接着又有数人得此殊荣。

    石方真满意地笑道:“看来我大郑将军们的箭术也不下于草原射雕手。”

    利漫不满地用漠语喝斥了几句,查木卜又道:“箭垛是死的,真正的射手能射落天空飞过的雄鹰。”

    宁滔道:“查将军,这黑夜也找不到鹰啊,要比射鹰等明天狩猎时再说吧。”

    查木卜站在殿中,四周扫量,一眼看中了殿角点燃的安神香,指着香头道:“比射这个。”

    一百五十步外射灭香头,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夫。要知道燃着的香头只有绿豆大小,摆在一百五十步外,一般人连看都看不见,何况还要一箭将香头射灭。查木卜见殿中安静,得意地笑道:“怎么了,不敢比吗,那就算我赢了,还是我大漠的箭术胜过中原。”

    “比就比,谁怕谁”宁滔吼道。大家都屏住呼吸,观看这场比试。太子石重伟更是站起身向外张望,朱易锋略显紧张地站在太子身侧,没有看香头,注意防范着查木卜,生恐他转身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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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巧计胜人
    江安义身上穿着深绿的六品文官服,安跋翻着怪眼打量了江安义半天,愣愣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读书人,刚才听阁下大言不惭,说大郑没人能及你的箭术,我便射一箭给你瞧瞧,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安义微笑以应。

    安跋晃晃脑袋,是不是自己没听清楚,一个读书人真以为靠所谓的“君子六艺”中的射,就能胜过自己。见江安义挑选弓箭,安跋追问道:“你是说你也能一弓三箭同时灭掉三颗香头”

    “何须三箭,我只需一箭,就能灭掉三枚香头,甚至十枚。”

    大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江安义疯了,箭灭香头已属难得,一弓三箭当属绝技,一箭灭十香头这牛吹得也太大了。

    安跋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狂笑起来,道:“兀那读书人,如果你真能一箭灭掉十香头,我安跋愿向你磕头,拜你为师。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头,大声承认自己是个骗子,你们大郑人都是骗子。”

    “一言为定。”江安义的话掷地有声,让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子石重伟眼神晶亮,问身旁的韦祐成,“姐夫,你能一箭灭几个香头”

    让自己持弓射箭,怕是那箭到不了一百五十步外,更谈不上准头。韦祐成苦笑,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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