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宇十六
一路行来,人越聚越多,来到聚贤堂前已经将近百余人。
聚贤堂内众师皆在,施宁忠手拿月考的成绩,笑道:“这个江安义倒是了得,少年锐意,三个来月就名列崇志堂第一等,就怕刚极易折,不如低调行事,蓄势待发。”
“施师这句话我不同意,”凌旭反驳道:“少年勃发如万事初兴,正当着力向前,成就一番事业,怎能韬光养晦、自敛锋芒。”
施宁忠摇摇头,微笑不语。
门外声音嘈杂,邵仁福一皱眉,道:“何事如此喧哗”
凌旭站起身,笑道:“我去看看,该不会有疑问约好了来问先生吧。”
凌旭来到门外,见门前乌压压满是人头,一群人言语糟糟,情绪激动,凌旭吓了一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好不容易听清缘由,凌旭脸色苍白,双眼圆睁,怒喝道:“岂有此理,尔等以为凌某办事不公、营私舞弊吗”
此时,堂内的诸人也走了出来,见凌旭气得浑身直抖,苏子明连忙喝道:“你们要干什么是这样尊师重道的吗”
纪言清等人在一旁劝解凌旭,打听出了什么事,当听到众生质疑凌旭舞弊,个个勃然大怒。虽说这次考卷是凌旭所出,但事先大家有过商量,而且批改、评等是几位讲师一起参与的,对凌旭的质疑就是对全体先生的质疑。
邵仁福挺着肚子走向前,清咳两声,喝道:“尔等还不退了回去,再要闹事,记下名字逐出书院。”
人群中不知从哪冒出个声音,幽幽地道:“先生如此行事,怕是众人难服。”
凌旭已经平静下来,冲着众人冷笑道:“好好好。今天就让你们心服口服。苏兄,有劳你将江安义此次月考的试卷拿来。”
试卷取来,凌旭往人群中扫了一眼,秦海明是个高个,凌旭一眼看到了他,点名道:“秦海明,你来读给大家听听,看看先生们是否老眼昏花了。”
秦海明很受伤,这么多人起哄,我只是跟来看热闹的,为什么单单点我的名我个高就有错。但先生点名不敢违背,秦海明只得满面苦色地拿着试卷,逐条念来。众人静听,良心不昧,江安义经义分析透彻,显然下过苦功,比自己所答要胜上一筹;策论写得用辞严谨,见解精辟、雄辩有力,诚为佳论。
见众人哑口无言,凌旭讥讽道:“一个个不用心读书,却把心思用在寻人错处,既觉被后辈超过难堪,那就回去好好用功。岁考在即,不要让新人笑尔等无能。”
那惹厌的声音又飘忽而出,“会不会凌先生在日课中无意将题目告诉了江安义呢”
邵仁福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绷着脸喝骂道:“是哪个在胡言乱语凌先生的人品你们还信不过吗”
目光如箭,人群左右一分,避开邵仁福的目光,没有人站出来。
“无胆鼠辈,书院居然有这样的学子,凌某深以为耻。”凌旭顿足捶胸,气愤难平。
赵兴风在旁边冷着脸道:“既是有人置疑,不妨叫那江安义拿了日课来,当场验看以示清白。”
“如此甚好。”邵仁福急忙接口道:“赵先生不妨麻烦你走一趟,把江安义的日课都拿过来,众目之下,真伪不辩可知。”
接着,邵仁福像刚想起来,笑着对站在门前一直未出声的邓浩南道:“山长,你看呢”
邓浩南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赵兴风叫了两名学生,急冲冲地去找江安义。
苏子明就站在邓山长身旁,压低声音提醒道:“山长,你怎么让邵仁福
第二十七章毒计逼人
张伯进很郁闷,总觉得凌旭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那句"不要让新人笑尔等无能"是在说自己。腮边肉凸起老高,时不时"突突"地颤两下,张伯进恨得不行,恨凌旭,更恨江安义。
戌时,秦海明来了,张伯进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招呼秦海明坐下。
见张伯进脸色苍白,秦海明关切地问道:"怎么,张公子不舒服”
"有些气闷,没吃晚饭。”
气闷秦海明眼珠一转,明白了,肯定是因为白天江安义的事,心中暗讥张伯进气量小,口中笑道:"气大伤身,何必为小事动怒。听说庄上新开了家饭馆,我陪张公子去喝几杯”
小事,张伯进横了秦海明一眼,粗鄙之人懂什么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成天围着转的目的吗以为《历科持运集》的消息真是自己喝醉了说出去的吗那是本公子有意钓鱼上钩。
酒至半酣人未醉,看着殷勤劝酒的秦海明,张伯进有了主意,笑道:"秦兄,你的心意我知道,不就是想看看那本《历科持运集》嘛,只要你做好一件事,这书我借给你看一天。”
"真的。"秦海明手一哆嗦,酒水倒在杯外,沿着桌面流下,滴落在长袍上。
秦海明顾不上擦拭,激动地问道:"张公子此话当真做什么事”
"当真,你且听我说……”
声音低切几不可闻,秦海明的脸先是惊愕,接着沉吟,露出为难之色,最后一咬牙,秦海明道:"张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不过这书的事……”
张伯进倒满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秦海明,笑道:"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好,我张伯进说到做到,干了。”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一夜之间,江安义发现自己多了无数崇拜者,除了上课和睡觉,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请教问题,住处有、馔堂有,路上还有,甚至夸张到上个茅厕旁边蹲着的那位还搭讪请教。
开始时,李世成看到蜂拥而来的人还半开玩笑地说要排队收费,一连两天皆是如此,江安义根本没有时间看书,李世成觉得情况不对。
好不容易熬到睡觉时分,那些请教的人才离去,住处总算恢复了清静。李世成从外面进来,看着一脸疲惫的江安义,表情严肃地道:"安义,有人对你不怀好意。我听说有人悬赏,说是占用你一个时辰的时间给五十枚铜钱,这些人都是冲着钱来的。”
江安义颓然地躺在床上,究竟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对付自己,林义真是不太可能,李东凤自己和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怨。此人分明是不想让自己安静读书,想把自己逼出书院。该怎么办告诉凌先生凌先生刚因自己的事被人致疑,自己不能总把麻烦推给他。
一夜难眠,第二天江安义打着哈欠起身,吃罢早饭刚想回住处,远远就看到门前围着一群人。江安义无声苦笑,拐个弯向竹林方向而去,低着头一路急行,遇到叫自己的名字的只当听不见,惹不起只好躲开。
石子路,前面有人,拐个弯,那人依旧堵在前面,江安义哑着声道:“请让让。”
“江安义,你怎么了”
江安义抬头,见是林义真手持书卷站在身前,一如以前平静从容。想到自己的狼狈,江安义没好气地嚷道:“要你管,让开。”
见江安义脸色憔悴,双眼通红,睡眠不足的样子,林义真一皱眉,道:“江安义,上次之事林某已经道过歉了,如果你认为不够诚意,林某再次致歉,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林某。”说着,一拱到地。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安义觉得自己有些无理,苦笑道:“林学长,安义为琐事所困,一时言语无理,请你见谅。”
“喔,能否说与林某听听,说不定林某能出点力。”
江安义憋着一肚子火,也想找个人倾诉,叹了口气,把有人故意骚扰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无耻至极。”林义真愤然道。
思索片刻,林义真手拍书卷,道:“我家在书院附近有一处山庄,平日只有我和几个仆从住在其中。江安义,你不妨到我那里住几日,避避风头再说。”
江安义有些犹豫,林义真笑道:“无需多想,说起来此事还有可能因我而起,就算陪礼好了。”
出书院大门向左拐,一条车道岔开农庄,江安义和林义真并辔而行,马蹄声“哒哒”在山谷中传出老远。转过山坳,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吹得两人衣襟猎猎翻滚。
眼前是一大片收割过的农田,远处群山怀抱之中,几间房屋错落其中。林义真举手扬鞭,笑道:“那里便是我家的山庄,此时无人,安义,我们赛赛马如何”不等江安义答应,林义真双腿一夹,座下的青马如箭般射出,向着山庄奔驰而去。
劲风拂面,江安义豪情勃发,跨下木炭不用催促,一声长嘶,四蹄翻飞,腾空而起,向着林义真追去。
山庄三面环山,山外寒风凛冽,庄中苍松翠竹,透着蓬勃生机,秋
第二十八章 清香袭人
进入十二月,书院的教学已经停了下来,诸人都在全力准备十五号的年考。吟风诵月的场面不见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会文的场面随处可见,四个学堂内坐满了苦读的学子,农庄上酒店的生意冷清了许多。
紧张的气氛同样感染着山庄,每日的手谈变成了谈文,几番细谈下来,江安义感觉到自己的不足。虽然进入书院以来,自己不断地恶补知识,但相较林义真自幼得明师指点,饱览群书,见识上高出自己何止一筹,难怪余师嘱咐厚积薄发,不要急于参加乡试。
一场大雪不约而至,将天地装扮得一片素洁。木炭显得很兴奋,时不时地往前窜,林义真笑道:“安义,木炭想家了。都说北漠之雪大如席,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负笈漫游书剑飘零,是每个士子的梦想,江安义看着漫天飘雪,恨不得纵声长啸,以寄少年豪情。
“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
耳边响起林义真高亢豪迈的诵读声,是前朝大家谢德灵所著的《雪赋》,江安义胸中热血沸腾,禁不住放声相和,“……庭列瑶阶,林挺琼树,皓鹤夺鲜,白鹇失素,纨袖惭冶,玉颜掩姱……”
白雪无声,北风吹不散金石之音,苍山侧耳,静听少年心声。
远远望见山庄院中停着几辆牛车,人影绰绰,有了来客。林义真催马前行,江安义放缓马步,跟在后面。
一片火红向林义真飘来,娇语先闻,“二哥,我来了。”
林义真跳下马,惊喜地迎上前,笑道:“五妹,你怎么来了”
江安义见那女孩与安勇差不多年纪,裹着红红的裘衣,露出一张粉白的小脸,眉目如画。
“爹爹来信说让你考完之后带我进京团聚,我先来山庄等你。”声音又脆又甜,像是黄鹂鸣唱。
林义真返身招呼江安义,介绍道:“安义,这是舍妹,五妹,这是我的好友江公子。”
女孩飘飘万福道:“江公子有礼。”
江安义从未与世家小姐打过交道,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拱手还是做揖。女孩清澈的目光在江安义的脸上扫过,双眉轻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原本是个呆头鹅公子。”
“五妹不得无礼。”林义真口中责怪,眼光中却满是宠溺,笑着跟江安义道:“安义不必拘谨,舍妹自幼被家人宠坏了,说话不知轻重,安义勿怪。”
“不敢,是我失礼在先。”江安义恢复了平静,彬彬有礼地答道。女孩在林义真的身后,冲着江安义撇了撇嘴,小小的鼻头一皱,做了个鬼脸。
林义真歉意地点了点头,牵着五妹的手,兄妹笑语不断,逐渐远去。江安义回到竹韵居,脑袋里火红一片,总想起那女孩一身红皮裘衣,又想起妍儿身上的花布衫,眼前的富贵奢华变得扎心起来。
下午,江安义提出搬回书院,林义真想了想没挽留,告诉江安义只要愿意随时欢迎他来住,他会跟仆人打招呼,竹韵居为他留着。
回到书院的住处,江安义有种轻松感,从心中冒了一句: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家。自己终非富贵中人,这场突如其来的富贵就像一场梦,是该梦醒了,莫要被富贵消磨了斗志。
李世成回来,瞅见江安义笑道:“安义回来了,给我说说林氏山庄的情形,听到过的人说山庄美不胜收,可惜无缘一访。”
第二天,江安义前往藏书楼还书,身后传来林义真的声音,“安义,这么巧遇到你。”
江安义转身,见林义真戴着貂皮帽,一身青色的狐皮长袄站在道旁松树下,笑着冲自己点头。林义真身旁是个漂亮小伙,大红箭袖,外披着白狐皮大氅,氅帽盖在头上,却是林义真的五妹,女扮成男装。两人身后跟着个从人,手中拿着褐布包裹。
江安义上前见礼,林义真笑道:“今日带舍……弟来书院玩耍,听说梅岭的红梅正艳,安义和我们一同前去踏雪寻梅。”
雪下了一整夜,路上积了一层厚雪。林义真兄妹脚下踩着木屐,江安义脚上是棉布鞋,功夫不大就湿透了,冰冷直渗入肤。
隔老远就闻到一股幽香,抬头望去梅岭上红艳一片,无数红梅斗雪绽放。
林家五妹喜呼一声,拔腿就往山上跑。林义真在后面急追,边追边喊:“你别跑,当心摔了。”
上山的路被赏梅的人踩得溜滑,江安义走了几步,差点没摔倒,连忙抓住道旁的梅枝,止住脚步,双脚又木又麻。林家兄妹已经在山顶的一株梅树下站定,林五妹围着梅树转圈,林义真念念有词,想是在做诗了。
林五妹转了几圈,发现“呆头鹅”还没有上来,站在山脚扶着梅树喘气呢,真是弱不经风。林五妹冲着江安义喊道:“江公子,快上来,再呆下去可要呆病发作了。”说着“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江安义无奈,只有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来到山顶,左脚被道旁的坚冰划了一道口子,血滴落在冰面上,鲜红刺目,灿若红梅。
“啊。”看到江安义的脚受了伤,林五妹惊呼出声,眼中泛起水意。
林义真被妹子的叫声惊醒,看到冰面上的鲜血,也是一惊。再看江安义穿的棉布鞋早已湿透,连声自责道:“对不住,安义,我一时大意居然没有注意到你穿的是布鞋。寒从脚下生,林华,你背着江公子,咱们这就回山庄。”
牛车向山庄赶去,江安义褪去鞋袜,露出脚踝上寸许长的伤口,血还没有止住。林义真拿出条丝巾将江安义的伤口紧紧扎住,林五妹在一旁泪眼婆娑,哽咽地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叫江公子上山,江公子就不会受伤了。”
江
第二十九章 暗箭伤人
领教过林五妹的精灵古怪,江安义不敢在山庄久留,吃过午饭林义真派人送他回了书院。
接下来的日子江安义回到苦读之中,与林义真交流后,江安义发现历史是短板,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仅限于大事件大人物,林义真有时谈及一些历史事件和典故自己茫然无知。
这段时间书院的灯火亮到很晚,绝大多数人都在挑灯奋战,江安义也是每天到三更才熄灯,总算赶在年考之前将《史书观要》通读了一遍,回过头再想想林义真所提的那些典故,总算知道出处了。
“明天就年考了,早点睡吧。”李世成打了个哈欠合上书,这段时间他也读得很辛苦,双眼都熬得通红。
熄了灯,黑暗中传来李世成的喃喃自语:“半年没回家了,真想爹娘啊。快过年了,家里都准备了啥东厢房叫人翻修过了没有祭祖时按例秀才能站前点,爹到时一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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