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到家不久，座机电话响了。

    电话是柳婷打回来的，问他找着局长没有，他如实说了。

    柳婷说:不对吧，我刚才打电话，涂老还说局长在楼上议事，他是县文化局的元老，你不认识

    我没看见什么涂老，反正看报纸的那个人，一口咬定局长不在家，要我回去。

    我再给涂老打电话，要他带你去见局长，你再去，带上茶几上的钱，灵活点，不要怕花钱！柳婷说。

    华青再去文化局，这回听了柳婷的话，

    买了好酒好烟。

    来到收发室，那人还在看报。

    华青塞给他一包金圣。那人报纸一放，露出颗秃头，额和双颊刀刻过一般，显出一道道深痕，鹞子眼，鹰嘴鼻，脸有些浮肿，颈部有个明显的淋巴结，人出奇的消瘦，就像是骨头撑着一层皮。他望着华青，惊叫道:华青！真的是你刚才柳婷打电话我还不信哩！他说完拍了拍肩背，显然是那里有些疼痛。

    秃鹰！华青也认出了他。

    秃鹰学名涂英，因那副长相，同学和同事都叫他秃鹰，是比华青早两届的县中校友。他高中毕业后在街道办剧团，被县剧团选去演丑角，文化局比剧团福利好，走关




第43章 天目识病
    星期五晚上，柳婷参加一个活动，早早走了，就是华青一人在家。他躺在沙发上，回想着自已的遭遇，觉得真是倒霉透顶，回来家没有了，妻子嫁人了，老母不见了，单位不承认了，自已是一片枯叶，被风扬到空中，一切可望不可即。到11点还睡不着觉，苦恼撕扯着胸膛，眼睛痛苦而焦灼地望着窗外那无边的黑暗。他想去找师父，求师父带他回去。可是师父走后杳无音讯，不知他在哪里，也许他早已回荒岛了。

    有人敲门，他以为柳婷回来了。打开门，走廊的电灯坏了，光线阴暗，冥冥中站着一个长须飘胸的人。

    请问您找谁华青问。

    来人说:我是你师父！

    进屋开灯—看，真的是白云真人。他给师父倒了一杯清茶:师父，我正想找您，想不到您就

    在门前！您找我有事吗

    为师带你去个地方！

    华青锁了门，跟白云真人走。

    两人出城乘车到凤凰山下，真人带他上山，来到山巅一巨石之上。天空布满乌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到处都是乌黑乌黑的，对面的峰峦静静伫立，传来瀑布单调的澎湃声。

    华青问:师父，带我来这里有什么事

    带你来这里，为师是告诉你，真人指着巨石旁一石碑，有事找我，在这碑侧树上系一红丝带亦可，不要上山来烦我。

    为什么

    近一段时间我在山上石洞辟谷。

    山上有观舍，您为何不进观舍辟谷

    为师原是打算进观住下，进观一看大失所望。道乃宇宙本体，道人恪守无为而无不为，以求觉悟智慧和道法自然。然此观见钱眼开，卜卦算命、画符、做法事明码标价，治病收取高额费用，除此还设功德箱敛财。观中道人不种田，不种菜，不砍柴，艰苦俭朴之遗风已失，生活追求现代人之奢糜。悲哉！本道不屑与之为伍，宁在观后择洞为修真之所。真人望望华青，你不是说要找我吗有什么事

    华青想了想，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把我放在坟地

    为师是经山神土地允许在坟地带你走的，回来把你交还山神土地，自然得放回原处。白云真人说。

    您带我到坟地，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你已到了家乡，为师该采药去了。

    徒儿跟您在荒岛四十年，回到故乡家没了，母亲失踪了，妻子出嫁了，单位也不认我了，今后的日子我怎么过

    白云真人笑:为师今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他在百纳道袍口袋中拿出两个装有药末的精制小竹筒说，这是消痈散，可治当今世上难治的恶性肿瘤，配以六妙法门呼吸，每天服三钱

    亦可，你拿去可以抢救两条生命，它会使你的处境得到改善！

    华青接过竹筒，拧开筒盖闻闻，沉香木气很浓。他产生个疑问，不就两小竹筒药吗，宝贝似的，为何刚才不拿出来问道:师父，你来703不给药，为何到这里才给我

    在那里给你药，放在家里，你又不在家，为师怕外人不知这药的价值而毁了它。

    如此说来，此药价值不菲

    这药可宝贵哩，是按稚川公秘传的药方制成。

    华青一听稚川公，心下大喜。稚川是葛洪仙师的字，葛洪，丹阳句容人，字稚川，号抱朴子，东晋道长葛玄（教内称其葛仙公）从孙，他是道教灵宝派、上清派一代宗师，炼丹术家，药物学家，收集保存我国许多医学典籍及民间方剂，著有<肘后方>等著作。

    他小心地将药放进口袋内。想起师父说的“抢救两条生命”，问:师父，这药我该给谁呢您是不是指点一下

    你觉得该给谁就给谁，很简单！白云真人说。

    华青回到703室，柳婷己经睡了。次日早晨起来，柳婷发现华青睡在沙发上，很是奇怪。搅醒他，问道:昨晚你到哪去了我回来不见你，还以为你去朋友家了。

    华青说:师父来了，带我去了个地方。接着拿出两竹筒药，这是师父送的，师父说这药可救两条人命！

    栁婷打开竹筒盖，闻了闻药味，一听呵呵笑起来:这点末药能救两个人的命你师父太搞笑了吧

    我坚信师父说的！

    你真信

    他是得道之人，从不打诳语，华青指着竹筒，师父说这药可治恶性肿瘤。

    柳婷问:你打算给谁呢

    华青想了想，记起秃鹰，说:我去文化局，发现秃鹰声音沙哑，颈部淋巴结肿大，脸部俘肿，身体异常消瘦，肺脏很可能有肿瘤，不妨先给他。

    药是纸包枪，没有把握的药随便让人吃是不妥的，柳婷说，我觉得对受药对象必须先说明情况，病家同意再给药。

    华青说:行！我先到他家去看看，你将他家住址告诉我。

    柳婷说别急，我打电话问问。

    早饭后，华青按柳婷给的地址来到和平路。这里是城市的偏僻地带，与四十年前差不多，基本上都是老旧的低矮店房。青石板街道，街道两旁多是木、蔑、铁器、小吃、缝衣店、诊所、小超市或是旅社。秃鹰的家在街道西边尽头桂竹园内，二层砖混结构，上世纪70年代房产公司盖的，屋侧有一丛郁郁葱葱的桂竹。

    华青来到门前，秃鹰背对着门楼正在锁铁门。

    秃兄，要出门呀！华青向

    他打招呼。

    秃鹰回头一看见是华青，有些意外:华青，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华青上前与他握手:闲着没事，来看看你！

    好啊，欢迎欢迎！秃鹰推开门，将华青让进厅内。

    客厅不大，大概十二、三平米，水泥地面，没有装修，是标准的原生态，正面墙上贴着幅**像，家具老旧，看着这里的一切，仿佛时光倒退四十年。

    华青问:房子为什么不装修

    秃鹰诡异地笑了笑，说:都这个年纪了，还能活几天莫浪费了钱！

    四十年前，人打肿脸充胖子，没钱装有钱，如今的人怕露富，有钱装没钱。秃鹰不装修住房并非怕浪费钱，而是因为他太有钱。退休后看了不少风水书，去了趟香港，回来称在港结识了无量子。无量子何方神圣俗名向鄞，道号无虚居士，湖南乌龙山人，十八岁去香港闯荡，如今是香港著名建筑业风水大师，在业界颇有影响。秃鹰说无量子己收他为徒，给他看了清末张三链子撰的《十六阴阳风水秘术》，又授他秘诀。请朋友替他吹，不两年就成了坊间闻名的风水大师。如今看风水是一门很热络的职业，不信苍生信鬼神，不仅商人信，官员也信，对风水师出手大方。秃鹰给每个子女都买了房，存款还在七位数以上，怕人眼红一直装穷。

    华青在沙发上坐下，不见家人，问道:嫂夫人和孩子们呢

    秃鹰说，老伴去女儿家了，外孙后天结婚，替他买喜糖去了，他妈请不到假，工商所事多。儿子老大在三中教书，老细在区卫生局，他们都另过。

    孩子们对你都好吧

    秃鹰给华青沏了杯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都很孝顺，平时分开住，星期天来这里聚会，买菜下厨全是他们，我和老伴吃现成的。

    华青想秃鹰有事要出门，今日谈治病不妥，他没有心思，不如下次再来。他将茶杯放茶几上，站了起来:知道你幸福我高兴，今日就聊到这，忙你的去吧，告辞！

    秃鹰说:走什么走中午我们喝一杯，老细前天刚送了瓶五粮液来！

    你不是要出门吗别耽误了你的事！华青往外走。

    秃鹰拉住华青的手:啥大不了的事就是替户人家选套新宅！

    行啊！你学会了看风水

    闲着也没事，偶尔替人看看。

    别误您事，我还是走好！华青站了起来。

    秃鹰将华青的身子桉回沙发:你我哥俩四十年才见面，说什么我也要陪你一上午！他拿出手机拨电话，小林吗我老涂，不



第44章 比意外还意外
    秃鹰想，说得多好听！不要钱你跑我家来装模作样看病，又是什么中焦三尸虫成群结队跑步如蚁，又是什么肺部癌变，不就是想要点银子吗如今这个世界，不要风格装得太高了，太高了人家反而以为是作秀。他果断地说:钱肯定是要给的，在我面前就不要秀风格了，你报个数吧！

    不要，真的不要！

    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秃鹰有些不高兴地从皮包里拿出十张百元大钞，说:华青，你刚回来，生活有些困难，这些我都理解，家里没多余的钱，就这个数！

    秃兄，你误会了！我真的不要钱！华青不接。

    秃鹰想，给你一千元还不满足，到底要多少他想起曾逢春的事。她北京、上海、广州的大医院都辞了，要她回家准备后事。丈夫许建国对她死马当作活马医，贴出《觅方榜》，广求民间秘方，言治好她的病重赏一百万。觅方榜贴出后引来许许多多的献方者，其中也不乏骗子。一天，一个和尚前来献方，老许钓鱼去了，保姆扶出曾逢春见他。和尚说这是佛家秘方，要价十万。曾逢春问包不包好，和尚双手合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诓语，药只能治病，不能治命，要看女施主的寿数了！曾逢春摇了摇头。隔不多天，又来一戴墨镜的道士，说他有道家秘方，病包好。曾逢春问要多少钱，道士说二十万，可先付十万，病愈再付十万。怕他是骗子，要他出示了身份证，抄下了身份证号码和电话号码。服下他的秘方，拉了两天肚子，不但病情丝毫没改善，连人都虚得不行了。打他电话，提示音说是空号。老许将他号码报公安局查他，电脑显示身份证是假证。保姆回忆说，和尚和道士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好像是同一个人。

    想起这些，秃鹰怀疑华青也是要十万二十万的主。他不明白，诚实厚道的一个人，隔了四十年怎么会变成如此贪婪变、变、变，社会是个万花筒，一切都在变，所有的人都在变，包括自己。心说，华青，你找错了对象，我不是曾逢春，我可是秃大师！你那小儿科在我这里没门！念他是以前的同事，又是四十年才回来，没有当面揭穿他，只说:华青，实话告诉你吧，我去年刚体检，肺部照了光还拍了片，报告说未见异常，你可能看走了眼！感觉手有些麻，他拍拍手臂。

    我看的很清楚！华青说，去年没病不等于今年没病，病变很快！五脏对应木火土金水，木性仁，火性礼，土性信，金性义，人不讲仁义礼智信，就违背了五脏属性。生病全由不经之气引起，气不顺病就来，自然界的五运六气不顺，加上人自身产生的不经之气，比如不讲道德，不讲良心，不讲慈

    悲，不讲仁义，不讲公正，五脏就不能正常工作，像汽车没了方向盘，飞机没了发动机，疾病就产生了。

    华青讲这些，秃鹰内心很烦，没达到目的就冷嘲热讽骂我不讲仁义礼智信，你滚！这时秃鹰的手机铃声响。他拿过手机进卧室接电话。电话小虎来的，说有人送了只野鸡，叫父母晚上去吃野味。秃鹰从卧室出来对华青说:真不好意思，林惠茹打电话来了，说有个危重病人下午手术，领导安排她主刀，推不掉，非要我上午去不可！

    那行，告辞！华青走了。

    出了秃鹰家门，他的腿像灌了铅，回703不过是几站路，却像百里远。他本来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去替秃鹰治病的，既不图钱也不图利，可他为什么会讳疾忌医人最痛苦的是不被人理解。他默默地走着，心仿佛被一只带刺的手揉碎了。

    次日上午，柳婷上班去了，华青在客厅看电视。突然有人按门铃。华青打开门，门前站着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他提这个皮包，小眼睛两眼之间有条皱痕，目光深沉，小嘴巴，嘴唇紧合，有些令人生畏。

    你找谁华青问。

    听说703有位姓华的郎中，不知在家不

    我就是。

    来人进屋放下包握着华青的手，诉说自己近一段时间心里老是堵得慌，西医查了多次，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听人说华先生会内观术，特来请华先生用内观术瞧瞧。华青叫他坐好，认真给他瞧了一会，发现五脏六腑没什么异常。华青说:先生一切都好，没病！

    来人不相信，说先生可能没瞧仔细。华青又给他瞧了一会，仍说没病。

    这就怪了！来人给华青一支大重九。

    华青摇摇手:少学。

    来人没有走的意思，架起二郎腿边抽烟边攀谈起来。华青给他沏了杯茶。

    谢谢！来人接过茶，华先生，我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可以吗

    不必客气，您说！

    阴阳是中医的基本理论，先生是中医，请问您是怎么理解的

    阴阳是肉眼看不见的物质，只是在内观状态下才能观察到它。阴阳物质有色彩，有形态，有的是气光态，有的是球态。外太空星宿给人体传输阴阳物质，这些阴阳物质色彩各不相同，太阳是淡金黄色，月亮是白中带青，木星是青，火星橘红带黄，土星浅黄，金星白色，水星黑色，二十八宿分别是淡金黄、浅金黄、黑色、少金黄、奶油色、月青色、淡黑色各不等，人体也给星宿传递阴阳物质，去年我就观察到了……

    打住！来人作了个暂停的动作。他对华青的讲述很不理解。阴阳是哲学概念，泛指一个问题的两

    个方面，他竟说成是物质！而且星宿将自己的阴阳物质传输给人体，人体也会将阴阳物质传送给星宿。一个弱小的身躯，一条短暂的生命，一个和星宿之大无法比较的人，竟能输送阴阳物质给星宿，这可能吗真是满嘴跑火车，敢说！

    他不动声色，又向华青提出一个问题:民间常说有三魂七魄，您怎么解释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