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春山居
再一个,大明勋贵虽然祖先都以军功封爵,但是土木堡之变后,成年的勋贵子弟及武勇家丁基本一战而亡,大明勋贵的传承基本上就算是断绝了。
这个时代,军伍之学都是属于家学,没有什么将官培训、士官培训的公开学校。而大明所谓的武学,只讲韬略,不谈军队编组的原则;只让武生习武,不谈指挥各种部队的要点。且武学教学不严,对学生的学习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武学毕业的学生也不被朝廷所看重,因此大明的武学也就是一个混日子的地方。
而像戚继光、俞大猷、王阳明这种靠自学成才的天才军事家,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所谓将门世家,都是需要靠着父兄手把手的传授指挥军队的经验的。
除了这个家学之外,最最重要的还是家丁的数量。到了天启时代,明朝的军制已经完全衰败了。真正能打仗的都是各个将领身边的家丁,普通的军士连饭都吃不饱,那里还有力气替朝廷去卖命。这些充满怨恨的士兵,没有在战场上朝你放冷箭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
正因为大明的军队存在着这种种弊端,因此大明的勋贵们,即便是还算有几分底子的英国公府,也只愿意守在京城,做一看家之犬,也不会想着到边地领军赚取一些功勋回来。
但是丰城侯李承祚无疑是大明勋贵之中的另类,他放着好好的勋贵日子不过,居然去巴结阿附魏忠贤,这人对于功利之心可谓热衷了。
不过魏忠贤失势之后,他们这些阉党虽然没有被追究,但是崇祯也没有多加青睐。
这种从权力中枢中突然边缘化的感觉,让李承祚颇有些心灰意冷,但是随着崇祯重新起用了右副都御使李夔龙后,他就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锦衣卫百户清理营州卫军屯,居然把丰城侯府的田庄也给清理了进去,刚开始收到营州田庄管事通知的李承祚,第一反应就是有些奎怒。
什么时候,一名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敢动勋贵的田地了。就算他丰城侯府失去了圣眷,但是大明勋贵同气连枝,只要不是政治上站队的事,基本上勋贵还是能够保持内部团结的。
李承祚正想着,是否要联系几位在营州同样有田庄的勋贵,一起向崇祯哭诉一番。
阳武侯薛濂就找上门来了,从薛濂嘴中,李承祚了解到,这位敢清理勋贵田庄的锦衣卫百户,居然是前不久被贬官的锦衣卫都督田尔耕。
难怪营州十几位勋贵的田庄被清理,却没有一个田庄敢反抗的。而被夺了田庄的勋贵,也只有阳武侯等三、四家站了出来,其他勋贵都在观望着。
第149章 调查
继阳城侯等三位勋贵的上疏之后,河南道御史门陈新也上奏道:“臣也弹劾锦衣百户田尔耕,此僚以清理军屯为名,荼毒地方,残害缙绅,强虏民户为军籍…”
朱由检右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下面慷慨陈词弹劾田尔耕的几位御史。现在的朱由检越来越不耐烦在朝会上正襟危坐的样子,而他对科道官员的严厉打击,也让这些科道官们对崇祯在朝会上有失仪态的举动,越来越视若无睹。
孙承宗刚开始是一脸茫然,但是随即便脸色铁青的看着这些勋贵和言官。
作为新军和未来新武学的主持者,营州三卫的改制关系着新军成立的关键,自然同样受到孙承宗的极大关注。
孙承宗曾经向崇祯提议,这清理军屯和卫所改制一事,事关重大,应当交给清廉而有能力的官员,比如像袁崇焕这样的官员,但是理所当然的被崇祯拒绝了。
现在听到勋贵和言官弹劾卫所改制的主事者田尔耕,孙承宗先是恼恨田尔耕行事孟浪,不好好的主持卫所改制,反而在军屯清理上和勋贵、缙绅起了纠纷。
虽然勋贵、太监、地方缙绅侵占军屯良田的事情,孙承宗并非不知道,但是在大明想要真正做些事情,就不能得罪太多人。特别是勋贵、太监、地方缙绅,虽然这些人没能力做成什么事,但是却常常能坏事。
随着御史们弹劾的言词越来越激烈,从攻击田尔耕个人,牵涉到了卫所改制上之后。孙承宗对于田尔耕的埋怨顿时慢慢减弱下去了,随之增长的是对这些勋贵、地方缙绅不识大局的不满。
孙承宗正想开口分辨,这田尔耕个人犯的错误,和卫所改制毫无关联的时候。
突然听到御座上的崇祯终于开口了,“今天的朝会开的时间太长了,朕看不少官员也已经疲惫不堪了,一个区区锦衣卫百户也不值当继续拖延朝会的时间。朕看这些事就下次朝会再议吧,几位内阁大学士今日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不必再当值了。”
营州地方的缙绅毕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豪门,说动的科道官员也就这么两、三位。而大部分的科道官员正因为清理科道言路一事,正忙着为自己的官职奔走着,无心附和这几位科道官的弹劾,牵涉进侵占军屯的浑水之中去。
而朝中百官中午只是用了些清水、馒头,这种粗糙的食物自然是不能让这些官员们满意的。大部分官员在疲惫不堪之下,早就想着能尽快结束今天的的朝会了。
因此虽然朝会上还有一些官员觉得,应该把田尔耕这件事处置完再结束朝会,但是响应者寥寥。最后朝会还是按照崇祯的意思,就此结束了。
阳城侯等几位勋贵和弹劾田尔耕的御史,跪在地上一头雾水,对目前的状况深感不解。按照他们过往的经验,对于这种清查军屯和攻击锦衣卫的上疏,言官们不是应该群起而呼应的吗
特别是对于残害东林党人的田尔耕来说,那可是东林党人的仇敌,但是今天这些东林党的言官们却意外的保持着沉默。
不管是阳城侯还是替缙绅出头的御史,都没想过一件事,那便是崇祯为什么要让孙承宗挂名卫所改制的主持者。
孙承宗作为东林党资历深厚的老前辈,加上帝师的身份,可以说现在也是东林党内的旗帜之一。
这些东林党的言官们,在不清楚田尔耕做的事是否和孙承宗有关联之前,又怎么会轻易的附和他们的攻击。
此时的东林党人虽然在士林舆论和朝廷言路上占据了优势地位,但是朝中六部的实权位置,依然还是被所谓的阉党余孽和亲近阉党的士大夫霸占着。
孙承宗一系虽然在东林党内被边缘化,但是孙承宗却是唯一一位被崇祯委以重任,掌握了新军筹集的重要权位。其他东林领袖,虽然崇祯表面上很是敬重,但是却始终只给了一些品阶高而没什么权位的礼部官职。
虽然文官们轻视武人,但是却从来没轻视过军权。从文官集团一直阻止五军都督府合一,并始终贯彻着以文御武的方针政策,就知道文官们对于军权掌握在谁手中还是非常在意的。
对于一个可能掌握京畿附近军权的机会,东林党人又怎么会自己拆自己的墙角呢。
虽然田尔耕是东林的死敌,但是在权势面前,没有什么仇怨是不可以放下的。东林党人的沉默,无疑是证明了这一点。
返回了乾清宫内的朱由检,招来了吕琦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大明时报社找几个机灵一点的人员,带着他们去营州屯卫找田尔耕。详细调查下,他是如何主持卫所改制和清理军屯事务的,还有他和那些勋贵、地方豪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遵命,陛下。”吕琦接过了王承恩交给他的东厂令牌,匆匆的退出了房间。
怔怔的看着吕琦离开的背影一阵后,王承恩不由下了下决心,他转身对崇祯小声的说道:“陛下,宫内最近有些奇怪的流言,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来
第150章 皇庄改制一
吕琦拿着王承恩交付的东厂令牌,从东华门出了宫,径自走入了皇城东面的内东厂值房。
当值的理刑百户王一虎正因为自己的姐夫贾有财惹恼了厂公,这几天在东厂内寸步不敢离开,生怕厂公借题发挥找他的麻烦。
贾有财那天回去之后,就觉得需要让小舅子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但是他又不敢如实照说。
因此王一虎只知道,贾有财在卖报纸的时候强卖于人,正好被外出的厂公给遇见了。东厂番子敲诈勒索,在执行公务的时候捞取外快,或是干脆在捞取外快的时候顺便执行公务,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东厂一向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然而他并不知道,撞破姐夫贾有财敲诈勒索的是陛下,否则他一定不会这么积极的天天在王承恩面前转悠,想要挽回王承恩对他的恶劣印象。
然而王承恩每次看到他,就想起了他姐夫那天干的好事,对他哪里还有好脸色。
王一虎深深的感觉到了周围同僚的恶意目光,而他这理刑百户的位置也开始摇摇欲坠了。以往一向围绕着他转悠,对他唯命是从的几名副手。现在路上遇到,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和他打打招呼就避他而走了,似乎他身上带着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日下午快要下值时,王一虎弄了一小瓶烧酒,愁眉苦脸的躲在自己的值房内戒酒消愁时,他的房门就被他亲信的番子给敲响了。
“谁啊敲什么呢这都快要下值了,还有什么事情这么急迫”王一虎一边喝道,一边爬下炕拖着鞋子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王一虎身边的亲兵小旗王勇,对着王一虎抱拳俯首的说道:“百户大人,乾清宫副管事吕琦拿着厂公的令牌,前来传达陛下口谕。请百户大人速速前往大堂迎接。”
“你看清楚了,是吕管事不是厂公”王一虎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王勇对于王一虎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本来就是王一虎家的世仆,这身上的锦衣卫服饰也是王一虎所赐。
因此王一虎虽然问的莫名其妙,但是他还是恭敬的回答道:“正是是乾清宫的吕管事,小人看吕管事行事匆匆,似乎是有什么急务。”
王一虎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对着门外站着的王勇吩咐道:“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洗把脸。”
洗了把脸,清醒了些的王一虎,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然后便赶往东厂大堂去见吕琦去了。
在东厂大堂足足等了一刻钟的吕琦,稍稍有些不耐,看到王一虎迟迟才从堂外进来,他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杂家奉命要出外办事,王百户给杂家挑一些报社内伶俐一些的人手吧。”
王一虎弯腰对着吕琦行了一个大礼之后,才笑容满面的说道:“卑职刚刚听属下说了吕公公要外出的事,已经去命人备下了马车,至于人手也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位王勇乃是卑职身边得力的人手,还有9人已在外东厂等候,不知可够公公驱使若是不足,则卑职再去召集人手。”
吕琦有些意外,他来这东厂也不止一回了。因为王承恩的关系,这东厂中人没人愿意和他亲近的,这位王百户,以前可是能不和他照面,就不和他照面。
今天这王百户对他的热情模样,倒好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吕琦记挂这崇祯交付的任务,也没有多想,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回道:“既然人手已经挑选好了,那王百户就前头带路吧。”
在东安门外保大坊内的外东厂院内,吕琦看着8、9名站在一侧的精干人手,和一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马车,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知道这王百户没出什么幺蛾子糊弄他。
当王一虎恭恭敬敬的扶着他上了马车时,突然对着他小声的说道:“听闻吕公公不日就要参与管理东厂事务,卑职愿意为公公效犬马之劳。”
吕琦的身体稍稍一僵,但随即恢复了正常,走入了马车之中。看着吕琦并没有回应自己,王一虎不由心凉了半截。
但是很快吕琦便掀开了车窗帘布,露出了半张脸,对着王一虎说道:“王百户的话,杂家记得了,且待来日。”
王一虎顿时大喜,知道自己的卖身投靠,算是被接纳了。他弯下腰对着马车内的吕琦深深做了一个稽手。
吕琦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帘布,下令车夫向着京城北面的安定门出发了。
营州左屯卫的治所在顺义城内,顺义距离北京东北60里,是通往密云的必经之路。
顺义的地形就像是一块拱起的磨盘,磨盘四周是平坦的平原,而磨盘顶面也是平坦的平原。不管从那个方向看去都很顺服,因此得名为顺义。
顺义城就在潮白河的西岸,潮白河河面宽度平均6、700米,最宽水面达1000米,河道平均水深1.5米。潮白河上游山区谷深河窄,过了顺义城后的苏庄以下进入平原,河床比降小,河谷开阔,每年春夏常常因为山洪暴发而泛滥成灾。
不过虽然如此,潮白河对于顺义县来说却是利大于
第151章 皇庄改制二
田尔耕注视着台下人群的动静,虽然在他说完之后,人群中有一些骚动,但是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离开人群走出来控诉。
“看来陛下的确是年轻了些,对于世情的了解还是浅薄了些。虽说:民如水,君似舟。但是百姓不过是群绵羊而已,没有浪荡子、奸滑之徒领头,怎么敢自己站出来和这些曾经管理着他们的庄头、伴当为敌。”田尔耕站在高台上默默的想着。
不过即便如此,田尔耕也不敢违拗崇祯的意思,就算这是一场没人捧场的杂剧,他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以他在锦衣卫的任职经验,不管上位者出的主意有多荒唐,但是你只要是照着他的主意去做了,就算出了天大的纰漏,也有人替你顶着。反之,就算你把事情办的再妥当,也会失去上位者的欢心。
田尔耕等了将近一刻钟,此时天色也从蒙蒙亮,变成了朝阳初升天色大亮的时节。
田尔耕有些兴趣索然的对自己的部下吩咐道:“把那些庄头、伴当都带到台前来,让他们一个个自报名字,如果没有人申诉,就放他们离去。”
人群之中,几个半大小子围在一个年轻人的身边,七嘴八舌的向着中间的年轻人小声询问着。
“柒哥,这位大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要不然我们上去向大人控诉张家五兄弟去。”
“是啊,是啊,那张家五兄弟平日里作恶多端,严婶子、浩哥儿死的太惨了…”
被唤作柒哥的年轻人,却死死盯着田尔耕身上的官服,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那台上说话的是一位锦衣卫大人,我去城里办事的时候,听说锦衣卫乃是太监们手中的鹰犬,他们和管庄太监们才是一伙的,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这些庄客去惩治自己的帮手。”
在木台前站成一排的40余名庄头、伴当,此时正惶恐不安着。这些人在庄客面前可以狠如饿狼,但是在他们眼中的贵人面前,却软绵的如同绵羊。
田尔耕在台上看着,这些庄头、伴当明显比那些庄客要健康了许多,身上穿的衣物也齐整了不少。
第一个被锦衣卫推出来的,是一名伴当。此人平时大约没什么特别的恶迹,因此报出了自己名字后,下面的庄客并没有什么反应。
田尔耕果然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挥手放了这名伴当离开了。这下这些庄头、伴当似乎了解了自己的处境,感情只要庄客们没有反对的意见,这些锦衣卫老爷们就不会为难自己。
接下去的两名庄头、伴当显然比较机灵,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向庄客们哀求讨饶。田尔耕看着,人群之中只是骚动了下就安静下去了。他更是大失所望,这些庄客们不仅没有血性,还很容易原谅别人。
田尔耕彻底失望了,他抬头看眼开始有些刺眼的太阳,身体向后站了站,躲进了阴影之中。这一刻他已经对崇祯设计的计划不抱任何希望了,开始考虑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对皇庄的改革,把这些庄客变成卫所的军户。
在田尔耕思索的时候,庄头、伴当中最为魁梧的一名壮汉被推出了队列。
和之前被推出的其他庄头、伴当不同,这名壮汉并没有猥琐的向推他出列的士兵赔笑,反而不满的回头瞪了一眼,身后两名和他比起来颇为瘦弱的京营士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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