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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只是在进入荆州境内之后,越往北面走,才知道这一路战事打的是如何的惨烈和损伤惨重。可谓是满地疮痍而遍地残垣,就没有几处是保全完好的。

    毕竟对手不是湘西三州那些地方自立势力;也不是应时而起连装备和兵员都不全的地方土团余孽;在烧杀掳掠的破坏效率和手法上更胜过一筹。就连新树立起来的壁板信号塔,也被拆掉地基而推倒在旁。

    稍让人聊以的是,那些被捣毁和烧成白地的屯所田庄之中,并没有见到多少人类的尸骨,大多数残骸都是牲畜留下的;也没有什么仓促遗留下来的物资和器材。看起来更像是进行了清野坚壁之后的结果。

    只是当他用作观战的高台和太平中军大纛,被火速竖起来的时候;城下大战正酣的局面看起来对于义军一方有些不利,尤其是城门附近“柴”字旗帜下的太平军,更是被官军的反冲之势给压迫的节节后退。

    而在战场另一端同样也是陷入焦灼和僵持中。抵靠着岸边立营结阵的官军以刀枪交错,前赴后继的死死地挡住了来自多个方向,先行赶到太平突骑的冲击和牵制,却是始终没有能够将其冲破和分割开来,而形成局部的突破口的。

    山(南)东(道)军不愧是朝廷屈指可数的老牌藩镇。在战阵之道和临敌经验对策上,远远胜过太平军交手的大多数南方军队。

    哪怕是在即将要退走的守势当中,也能够犹如隐藏在平波下的浪涌似的,时不时游刃有余的对着紧咬不放的太平军战阵,瞅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反击之势。

    就在这些弹性十足的接战当中,有些太过突前的太平军势头,也会被他们迅速包夹进去而被磨平或是隔断掉;不得不在骤增的损失和伤亡之中,仓促退回来重整才能继续再战。

    不过,周淮安对此却是并不是特别在意或是介怀了;因为这一路征战下来自己麾下能够动用的力量,也随着各路敌人的败退或是击破,而滚雪球一般的聚附起来。

    只要城下胶着的局面能够维持下去,随着不断聚集在战场边缘等到投入战斗的部队抵达,上风和优势终究还是会转移到太平军的手中。更何况,他还有好几张作为杀手锏的底牌,没有派上用场了。

    现在,他唯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竭尽全力之下将这只朝廷所属的老牌劲旅和生力军,给尽可能的多截留下来一些;以为日后的打算减少障碍了。

    “鸣号,把前出的马队先收拢回来,再让水师同时投入战场。。水路配合强攻其临江的左翼阵防。。”

    周淮安观战和待机了片刻之后就决定到。

    “本阵抽调三个战兵营,去加强城下的正面战场;再调奇兵(预备)队的两个骑步营,迂回绕道到龙山北侧去,骚扰和牵制官军尚未完全投入的又以人马。。”

    “后阵既辎重、骡马大队向江陵城南墙下靠拢驻防;其余各阵人马随我的中军一起,向北面的敌前推进三箭之地。。”

    与此同时,随着逆流而上的车船,及其牵引着的数段漕船,参差不齐的出现在了江陵西北的江心洲附近。来自水面上的战斗也迅速爆发开来。

    而在水面厮杀烟火缭绕的迷朦当中,仍有一支水轮牵引的船队,正在绕过战场边缘而拖曳着装满士卒的平板拖船;折转进入荆江流域,缓缓的向着上游行驶而去。

    而在波涛翻涌的江水之中,箭雨飞舞,火光蒸腾的诸多水面帆幅与旗帜交错间。

    “冲过去,给我竭尽全力冲撞上去。。”

    太平水军郎将兼第五军军副王重霸,亦是站在自己坐船上厉声大吼着。

    “军副,我们的船正处逆流,可以风势也不足啊。。只怕撞不动敌船啊。。”

    负责操船而刚刚扑灭数处飞射而至的火头,被熏满身大汗淋漓面孔灰黑的长水校尉,亦是急切回应道。

    “那怕撞不动也可以靠过去接舷啊;”

    王重霸毫不犹疑的喝到。

    “还请军副三思,莫要轻易犯险啊,我们这可是水军号令的旗头船啊。。”

    长水校尉继续面有犹疑的劝说道,

    “保重你个鬼头,我们可是战船,对面大多只是输运的漕船啊,这船上的兵械和火器难不成都是摆设。。”

    王重霸无比坚定打断他道。

    “就算是这船打坏了还可以再换艘新的;但是错过战机让这些官军舟师脱走了,就再没机会挽回了。给我掌好舵全力撞过去,一定要将官船逃脱的给截停下来。。”

    “升起突进的旗号来,让所有五百料以上的战船都随我座船行事。。”

    随着王重霸坐船上响起沉闷的号角声和红色战旗,这艘缴获自丹徒的硕大江船,在风帆偏斜的努力控扼下,还是在船体咯吱作响和浪涌哗然声中,偏转过了四平八稳的包铁船首;

    又在江浪翻滚的冲势偏离下,迎着对面岸边和船上密密麻麻射来的火矢,在挡板和护盾的及列入骤雨的荜拨省中,一点点的蓄势加速起来,而一往无前的坚定冲上去,又像是强行敲开的楔子一般嵌入,那些猬集岸边结阵对战的官船中。

    只见水花澎湃激荡四起和沉闷的接连撞击声中,这艘体型最大的水军旗头船,就仗着体量相继撞翻、掀倒了横错挡在路上多艘狭长的蜢艇、门舟;又将一艘横冲出来阻挡,站满弓手和甲兵的蒙冲,给居中碾过而压断、沉没成两截。

    最后碾压撞断了官军开始离岸的一艘大斗舰船,一整面数排划桨和拍杆、撞柱之后,才在近在咫尺的位置摇头晃尾的无力停止下来。但这只是一个新的战斗开端而已;

    随着太平水军的这艘旗头船,同样也陷入左右官军漕船的挤压之中而一时动弹不得;那些官船上的兵卒也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和鼓舞一般的;几乎是不约而同大声呼喝着纷纷跳离和越过一处处的船舷和甲板,如同




第474章 此时顾恩宁顾身(续)
    人声鼎沸的正面战场,身披虎纹兜明光铠的葛从周,一时纵马挥抢在敌从之中。就在纵马错身之间,就眼疾手快的将一名满脸凶悍的敌将,给挑胸透腹的掀翻马下,又策马撞开踏翻了好几名,背靠背举矛相对的官兵。

    长期作为提领中军奇兵(预备队)所部都尉的他,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多上战场的机会;但是一旦让他上了战场,那也意味着需要一锤定音的最终时刻到来。

    通常不是追亡逐北中的漫漫衔尾而击,就是击如山崩后毫无建制的四下搜杀。他都要居中指挥或是负责善后处置居多,很少能够如此全力冲杀此尽兴了。

    如今他们结义三兄弟在太平军中已经是各有所成;大哥霍存得以戍防一(鄂)州,而老三张归霸则长期作为太平军的信使和代表,往来各地义军之中,也是前途无量。

    而他也很享受这种在率众战场中驰骋往来,随时随地的创造机会、抓住机会击破敌人,再积累小处的胜势为局部优势,再以局部优势叠加累进成正面的突破口;最终率众长驱踏阵的感觉。

    当他的面前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而视野霍然一空之后,葛存周却是当即毛骨悚然的全身颤栗起来;因为根据他多年的战场直觉和经验,敌人是断然不会平白露出这么一个,让他们顺势重整和集结的空档。

    “快快吹奏乐器,让弟兄们都跑动起来,不要一味留在原地。。注意防护。。”

    他当即对着身边跟随的第三位鼓号声喊道。

    随着鼓足腮帮子持续吹响的特质骨哨和陶笛声,刹那间刺穿了战场中无所不在声嚣与喧闹;也将那些厮杀正酣的太平将士,纷纷从热血冲头、狂突猛进的状态中,通过训练刻到骨子里的本能条件反射,给逐一的唤醒和惊觉起来。

    他们纷纷奋力甩脱当面的对手,而背靠背的重新聚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相互掩护的战团;又相继穿过官军已然变得松散的阵列,而紧追着他们败退的身影,更加紧密的缠斗在了一起。

    然后就见铺天盖地的箭矢,从远胜过大多数弓弩的距离外飞驰而至,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浇淋而下,将缠战在一起的太平军和官军士卒,不分彼此的一波紧接一波覆盖进去了。

    一时间战场上厮杀的声嚣都为之一顿,而只剩下插满地面密密麻麻的染血白羽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在地上哀鸣呻吟蠕动的伤员。

    又过了几个呼息之后,熟悉的哨子声再度响起,纷纷推开堆聚在身前的尸体和插满箭只的挡板、手牌,陆续能够站起来的赫然是大多数是太平军所属的士卒。

    只是他们大多数人看起来状态不好,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插着或多或少一支到几支箭矢。就连身为领军将官的葛从周也没法例外。

    虽然及时寻找遮护物又有上半身粗铁鳞甲,挡下了大多数的飞射的箭矢。但是在防护不及的手脚中箭和射穿,乃至在肩颈、下胯等要害位置被穿透缝隙,而丢掉性命或丧失行动力的人,亦是比比皆是。

    在葛从周身上更是足足当面射中了五支飞矢,只是因为身为将官外罩的明光甲和内衬帛甲都足够坚韧,所以挡住了这些去力用尽的箭头,而只是戳破了皮肉没有被穿透更深;但是方才跟随在他身边那名年轻鼓号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他仰面射穿了肩膀和小腹,而只能脸色苍白得半躺在地上,在身下渗出大片殷红的不断失血当中,用最后一点气力,断断续续吹响着召集人数的哨子声;

    此外葛从周在在这场不分敌我的袭击当中,失去了他的坐骑而只能折断身上的箭杆,撕裂大氅裹缠住肩膀和肋下,继续步行向前。

    这时候,被隐约笼罩在烟尘背后的官军中,急促的金鼓声再度响了起来。几个呼吸之后在震动地皮颤颤的脚步声中,官军骑兵的身形几乎是从两侧烟尘滚滚中的同时飞驰而出。

    就像是一个飞速钳击而出的夹角似得,将战场中这些刚刚收拾了残敌的太平军士卒给合拢起来。而来自后方的尖锐的哨子声和笛子声,又夹杂着数声调子高昂的唢呐声,也在葛从周的后方响起。

    “注意靠紧低下身形,就地做拒马阵战。。快吹哨。。”

    这时候,葛从周亦是条件反射式的大吼起来。

    然后他才注意到那名鼓号手,已然无力的垂下手臂在无反应;随即挂在胸前的染血哨子和排笛,就被另一名幸存的虞候扯了过去放在嘴边奋力吹响起来。

    片刻之后,官军骑兵踢踏得扬尘飞舞的马蹄,已然是飞撞着踹踏进了他们这些临时结阵,举起一切长短尖锐物的太平军士之中。有人当即被撞死撞伤、被肝脑涂地的践踏过去;也有人奋力的捅伤马肚、砍劈向马腿,而将骑手掀翻下来。

    就在这一片血肉横飞而人仰马翻的动静当中,更加密集的嗡嗡蜂鸣声声,又带着咻咻的破空做响掠过这些伏低身体的太平军士卒头顶上空,又像是卷地而起得疾风一般吹进这些人高马大,而目标格外显目的官军骑兵之中。

    在这期间,也有耐不住性子站起来的太平军士卒,给波及而穿胸贯头的重新掠倒在地上。但是更多的是这些冲阵之后暂时停滞下来的官军骑兵,像是入秋风中飘零凋落的叶片,给纷纷贯穿、射倒和栽翻下来。

    其中甚至还夹杂有粗大如短枪的车弩箭矢,被射中的马首当即脑浆崩裂的爆散开来;又像是烧烤串子一般将身形重叠的数名骑兵,撕胸裂腹的径直穿成一线,斜钉在地上。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队副王秋所在的骑步营,同样也到了某种紧要关



第475章 此时顾恩宁顾身(续二)
    “俺的娘,老天爷啊。。”

    “这是明月掉下来了么。。”

    “那妖僧把莹惑(火星)给招来了么。。”

    “日光菩萨在上,东方琉璃药师佛,快快把这皓月神通收了回去吧”

    官军之中已然是无可抑制的惊慌哗然成一片,就连奋力向前的如荼攻势也不由为之停滞了片刻。

    “这不过是外域妖邪的幻术手段,都是假的,不要自乱阵脚。。”

    “继续随我向前,向前冲啊。。”

    也有人在大声叫喊着努力稳定军心,然而对于人类面对神秘事物的本能惊恐和慌乱之下,逐渐停顿下来的势头却是于事无补。

    因为就在对面贼军的阵营上方,那悬浮在空中的硕大绯红球体,底下还有点点的烟迹时不时的散发出来。让人看一件就有些无法喘气过起来的窒息感。

    而藏身在球下不起眼藤框里头的潘小二,两腿颤颤的看着地面上的战场中,仿若是缩水成了蝼蚁一般的敌我事物;只觉得尿意昂然的不可抑制。手中端持的一只风磨铜筒和水晶凸片的千里眼,也几乎握持不住而好悬没有掉下去。

    他被千挑万选当中最终成为观测队一员的理由也很简单;最基本的眼神要好,其次观察和记忆能力强,然后是体重足够的轻,最后才是耐心和体力都还过去的去。

    至于胆子和技艺什么的,都是可以通过往复的训练给磨合出来的。这样他这个原本身形瘦弱还有些口吃的童子营成员,才没有被在投军的志愿中给刷下来,而转入到地方基层的见习事务人员中去。

    因此,为了把握这个报效的机会,他还是坚持克复着被天风吹动下虚浮摇曳的慑慑发抖,而按照训练中的章程和操条,将一连串绑在绳子上的小旗,给抛投出漏风的藤编大筐边缘去。

    然后再根据所能贯彻到的敌阵中的动态,两手交替拖动着操使起来,给下方的待机和牵引的弟兄们传递出讯息来。随着天上观测点一连串消息的传来,又变成排兵布阵的新旗语,周淮安也暗自微微点了下头。

    毕竟,热气球的原理虽然简单,但是做一个能够浮空起来的孔明灯式的小玩具,和做一个能够载人升空并持续停留一段时间大型热气球,所需要的材料和密封工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直到现在江南战事差不多打完了,才整出几副可以用来投入实战的样品来。所以现在一旦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就要想办法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了。

    这种东西当然不仅仅是用来吓唬敌人和调整部署那么简单,还要搭配上另外一些的用途。随后就有来自后方阵地校尉禀告道:

    “禀报领军,样子队的作业完毕,炮队各组已经就位待命了。。”

    随着将旗边上某只副旗的晃动,又变成后方此起彼伏的观瞄口令声中,接二连三争相挥下的小旗。

    “射界东向七点半,下俯五分八刻。依次渐放。。”

    在掘土堆垒预设好的临时炮位之中,用木块顶紧弹丸而稍微倾斜向下的炮口,刹那间就喷突出大团的火光和烟气。

    只见成片迸射的弹丸残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沿着微微下滑的弹道,沉重的击打在顺着前方义军让开的射界,而已经冲到对面百步外,却依旧保持着基本严谨阵列的先排官军之中;转瞬间就在霍霍作响的血色迸溅之间,撕扯出一个个残缺不全缺口来。

    然后又在大斜角的地面反射中,带着大蓬的泥土与砾石弹跳而起,连滚带跳得在官军阵列中一路曲折迂回,无可阻挡开出一道道血肉狼藉,铺满了残肢断体的血色道路来。

    而当这些紧凑在炮垒阵地边缘的成排轻便小炮相继发射之后;就有套着火烷布(石棉)手套的士卒一拥而上,用浸在桶里的包布通杆,用力的插入炮膛清理和降温起来。

    随后又有人将药包和球弹逐一装填进去,在用木饼压紧顶实了又在火门中插入引火栓,完成了下一次击发的准备。但是他们却是在哨子声中纷纷地蹲俯下身子来,拿着犹自发烫的手套用力的捂住了耳朵。

    这时候,俱列在后排口径更大的长管野炮,也开始相继发出怒吼的轰鸣声;随着炮吞吐泯灭的大团烟火而出,划出细长弧线的硕大铁球,动如雷霆一般飞跨过数百步的距离后,带着呼啸的风声沉重轰鸣、击坠在,那些官军犹自懵然不知的后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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