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大讲习所特聘顾问敬翔前来觐见。。”
唐残 第1075章 马毛缩如蝟(续)
当依旧有些晕乎乎和难以置信的敬翔,再度走出北内大明宫的时候,已经是新任的太平大都督府外事司,行人处的一名特派全权代表;而比照了二十三级中层官员/将阶门槛,领受到了相应的基本待遇。
当然了,这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接下来相应身份和待遇还会随着他的表现和成果逐步提升。毕竟,相对于随着朱老三决意向太平军伏低做小,而难免有些心灰意冷的李振等人,他终究还年轻也不怎么甘心籍没无名。
更是实在难以抗拒在新时代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那一线可能性。尤其还是那位大都督亲口对他提出来的条件。虽然有些突兀和错愕,但是同样也不容他拒绝的结果,不然他自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还牵连旧日的恩主(朱老三)。
所以他只能自我安慰和平复心情道,这只是为了不辜负自己那位旧日恩主一番破格举荐的心意;同时也是对于那位新朝之主额外抬爱的一番回应好了;因此,只能先竭力完成好这番出使塞北的任务,再做打算了。
那位新朝之主给他的任务很简单,但也很模糊和空泛;就是令他自由发挥或者说竭尽所能,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和方式也好,让塞外各方势力乱起来就好了;
而其中唯一得到提示的最低任务底线之一,就是顺手给松漠都督府境内的契丹各部找点麻烦,令其在一段时间内自顾无暇就行。而完成任务的上限则是完全不作规定。
虽然不知道那些在国朝史上略有名声的契丹人,是怎么招惹上这位新朝之主的;但是显然那位还是颇为在意
,而许以他在出使之前做好相应的功课和准备,以为万全之道。
其中就包括了塞外急需的物资和现成商队的掩护身份,可以在长安城内的所有书籍档牍当中,寻找他所需要的资料和记录,乃至亲自挑选和招募一部分相应随行人手的权益。
因此,敬翔是如此心中百味翻沉,而又难免有些踌躇满志的隐隐期待,就近被引到了在东阁/学士院内设立的内曹机务处,领取了相应的关防身凭押印等物件,踏上了专门公务接送的通勤马车。
然而当他的马车来到了兴庆宫附近,朱雀街东第四街(皇城东第二街)街东从北第四坊;原鸿胪寺所属大小礼宾院(内藩)和四方馆(外夷)所在的胜业坊(因西南隅有胜业寺得名)西门前,却是越过了牌楼而不入。
而又继续马蹄踏踏的向着比邻的永嘉坊而去,眼见的一路越过了修慈尼寺、甘露尼寺、杨去盈宅。又折转向西北隅,穿过故薛王宅和宁王山池院之间的大街。敬翔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驭者,莫不是走错了地方了。。小可的宿处可是在大讲习所。。。”
“没走错,”
前方帘幕外的驭手却是沉声道:
“先生既然领了督府的差事,那大讲习所处的官舍,就显得人多口杂不得清净了;故此还请到狱神庙左近的郑滑进奏院处下榻,以便就近调研文书和招传关系人等,稍后行装就会转送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敬翔闻言不由一愣,又微微的苦笑起来;看起来那位太平之主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但是这样的话,也愈显得自己差事的重要性和关键所在,所谓行班定远、张博望之故事,也就不仅仅是一句鼓励的话语了。
然而随着越过数条横街的马车,转过兴庆宫西北角的下一刻,刚刚放松下身体来的敬翔却是突然再度立身起来,而有些难以置信的拨开了车窗帘幕的一角,口中却是开声道:
“驭者可否减缓一二,我有些暑症犯晕了。。”
而后,在逐渐减慢下来的马车窗扉揭起一角,敬翔终于确认了那个从通化门内,随着许多满载着柴草、薪炭的牛驴大车,缓缓行进而来的那个似曾相似的熟悉身形,并不是他的错觉。
作为他昔日的同僚和前辈,同为恩主朱三麾下左膀右臂的谋士之一,前都畿道留司长史兼掌书/记,自称是前代中兴功臣司空李抱真曾孙的京兆人李振,就这么幅巾短褐骑着骡子,由一名小厮牵着缓缓过街而去。
要知道,虽然身为隐隐竞争的新老幕臣,敬翔私下里与之关系却是还不错。在当初拜别前来长安之前,因为前途未卜而局面还有些不明朗的缘故,敬翔也是和他一起饮酒好好的大醉了一场;说了许多坦诚肺腑的话语。。
其中作为前辈的李振,也是难掩心灰意冷的求去之态,而明言在协助故主完成对都畿道的整肃和清理之后,就要主动告老而去,以为避嫌和摆脱后续是非干系了。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的族人亲族,这些年仰仗其势,在都畿道境内也占据了不少良田美宅,日后怕不见容与太平军,更别说是保留住相应的权势富贵了。
因此,哪怕在事后是那位留守明里暗里表示过,愿意为他们这些最后留下来的侧近谋主、佐僚,作保一个出身和前程,但因为是家室的牵累太多,却也是无颜领受了。
要知道,那位留守大人为了整肃军法和平靖地方,以为后续交割的诚意;甚至连好几位跟随多年的亲兵队头,或又是自己家的堂侄和姻亲之族,都给杀了以儆效尤。
反倒是他更羡慕敬翔,正当弱冠之年又孑然一身;因此,大可以毫无负担和牵扯的重新追逐前程和功名所在。最后,李振还以箸击板伴唱了一首青莲居士的《行路难》以为遥祝之意。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敬翔还记得两眼通红而愁容满面的对方,是如何动情至性用力击板着往复高歌,然后,就这么声音见弱之下突然一头栽倒在案几上醉卧不起了。
然而本该归还乡里悠游林泉的李振,如今前来长安难道还有什么秘密的要任么?然后敬翔又自嘲了起来,既然自己都已经承接下来这个任务,那又何以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情,在节外生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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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滑州境内的滑台城下,一片烦乱嘈杂的战场也接近了尾声。
望着远处白马山下缓缓退却的魏博军旗帜,端持着一支水磨黄铜镜筒而脸上抬头纹和法令纹愈发加深,而显得越发威严深重的朱老三,也对着左右谓然感叹了一声:
“长安天子,魏博牙兵,真乃名不虚传啊!”
“承蒙都帅赞誉,乃是此辈之幸;却依旧还要败在本军之手啊!”
在旁的一名新投效的军将开声附和道:
“非也,这只是区区一场败绩,还动不了魏军的根本。。”
朱老三却是垂下手中镜筒而沉声道:
“需知晓,明明几次三番受挫与河南,却总能依然重整旗鼓大举而来;如今,都被本军袭取之下打到了这一步,却还能首尾呼应的徐然而退,这可不是寻常”
“那都帅,还请令我带领飞云军(骡子队),再追斩他一阵。。”
当即又有一名大将胡真连忙请命道:
“不用,既然魏军的局面依旧稳健有余,我们自然也急不得,”
朱老三却又摆摆手道:
“魏博军终究是是跨大河远道而来,后方所凭持的粮道,也不过是那几处河上桥渡而已,只要稳扎稳打的一一的攻杀过去,还怕此辈不虞决战之际么?”
“尽量扬长避短,竭力发挥咱们的地利与人和;也要避免激进行险而为敌所乘;大可先攻拔一处就据守一处,积诸多小胜为大胜之利,才是本军对敌的持久之道。。”
朱老三正在说话之间,就见一名将弁疾步小跑而至又大声喊道:
“都帅,后续补充的火器子药和粮械,都已经顺河送到了灵昌津(河南延津县北)的。。”
“好,太好了。。”
朱老三不由拍手称额赞到。虽然当初他在决意全面倒向太平军之后,一时间失去了那种大权在握而生杀予夺的滋味,未免心中有多空荡荡的失落和不安。
但是在习惯了作为大后方的地盘和粮械物用,尽付与人的甩手不管而只需专心用兵,就后顾无忧的省事省心之后,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至少不用再劳心竭力的担忧后方和退路,担忧可能的粮饷补给和犒赏不足;耳语那些地方豪姓、望族,费尽心思的周旋。
可以说,在进入都畿道的那些太平军后续操持之下,几乎是海量的物资和器械源源不断输运往前方来,堆满了沿途一处又一处的粮院所。
甚至就是伤员的救治、转运和安置,阵亡士卒的烧埋抚恤,都自有后方的张居言给一力应承过去;而让都畿军上下第一次体会到放开手脚,不用吝惜人力物力打大战的滋味。
比如。在两军临阵之前用大小火器齐轰开、打乱对方的阵列,再以马军正面冲击和突入,骡子队驰走迂回侧后牵制和骚扰,袭击烧夺辎重;待敌手尾难顾最后主力步队再一举压上。
因此,只要有相对充足的后勤支持和补给保障,无论是先前贼帅秦宗权的蔡军/西秦军,或又是叛乱的地方守捉、团结兵,乃至是眼下渡河而来的魏军,都是胜多败少鲜有能够正面抵挡的。
唐残 第1076章 马毛缩如蝟(续二)
而就在与滑州滑台城一河之隔的河北境内,卫州卫县(今河北淇县)城附近,则是哭声震天而鼎沸盈野。因为在河阳军的押解之下,成群结队衣冠华贵或是相对精美的男女老幼,来到了黄河岸边的黎阳仓所在。
而这里也是北方漕河就此进入河北的支线枢纽——大名鼎鼎永济渠的出口处;一直刚刚装卸完物资的放空船团,也在这里等候着他们上船。
这也是源自如今亲自坐镇卫州境内,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的最后决意。他虽然没有像朱老三那样在治下大开杀戒,却是同样将治下的上千家形势户、衣冠户人等,一股脑打包起来陆续送到关内来任由处置了。
当然了,这些人家被迫“搬走”之后所留下来的田土宅院,固然是要充公之后以待后续的接管和重新分配,,但是其他的粮食财帛物用,却是大大充实了一番河阳军的军库,也好好振奋了一番军中上下的士气。
因此,在储帅诸葛仲方率领前往陕州作战的人马,带着满载而归的缴获和粮秣撤回来之后;诸葛爽就丝毫不顾年迈似的,在州城汲县毫不犹豫的再度誓师起兵三万,向北挥兵攻入魏博镇所属的相州(今河南安阳)境内。
一举攻破了比邻卫州的相州汤阴城(今河南汤阴),又沿着漕河连下愁思冈、林虑山等多处布防的城垒、栅寨;直驱兵临安阳城下;然后又在安阳城下立下营垒,大战引兵前来支援和迎击的两万魏博军连场。
最后在诸葛爽暂且示弱而坚拒营中相持不下之际,突然引太平水军数营自临河县檀渊口登岸趋杀侧后;以火器远摄齐轰其后阵,引燃辎重和惊走畜马无算;魏博军遂首尾不能相顾而慌忙见乱。
然后,征战多年老成人精的诸葛爽断然抓住战机破釜沉舟,不顾城内开门出击后方的威胁,乘机全面发兵反攻而大破于安阳水的,杀获溺毙过半。斩杀魏军大将乐彦文、乐守真、罗宏规等人;
最后唯有魏王乐彦祯之子,六州都指挥使乐从训在内千余人马,得以侥幸脱免归还魏州大名府/贵乡城(今大名县城东北)。一时间魏博境内震动不安,而求援书信如雪花飞往河南,已经占据天平军大部的乐彦祯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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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长安城东南,广夏门内与曲江之间新兴城坊的街市中。难得旬休又易装改容之后的周淮安行走期间,有些享受式的感触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市井日常和居家生活所特有的烟火气息。
而在他身边除了童仆打扮的韩霁月之外,也就只有装成亲随的吕岩和小七两人跟随着,但是其实在暗中的前后左右方向,却是早已经不知道布置了多少各种身份的保卫人员,所组成的明暗哨位和游动警戒线。
事实上,这处新兴的坊区也是特地挑选出来的,安置的主要是前两次长安保卫战中,接受太平军编管过的本地士民百姓和临时辅卒们家眷所属;算是一个相对可靠和安全的模范区。
尽管如此,周淮安还是逛看的津津有味或是饶有意趣;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街头以路人的身份,欣赏和体会这座天下都邑之中,专属于社会底层和市井生活中,格外繁闹兼有杂乱的另一面。
作为城民回迁和外来填户错杂的聚居区,这处城坊街市里的绝大多数建筑,其实都是战后废墟上修缮和新建起来;因此,充斥在空气当中各种各样的口音,也让这些人和事物,都变得鲜亮生动充满别样的活力起来。
而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多数人的气色甚好而挺有精神;穿戴上虽然新旧风格不一,但也相对整齐干净而补丁甚少;哪怕是粗手大脚的贩夫走卒之流,也是鲜有面黄肌瘦的;更见不到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乞讨者。
因此,街面上随处可见的酒家茶肆高朋满座喧声如潮,各色店铺林立茨比而随着卖力招揽声,只见各色人客络绎出入;而手中提携大小物件的男女老幼,亦是欢声笑语往来如织街巷之中;
路边见缝插针式摆设的摊位和往来游曳叫卖的小贩,更是给其中大大增色不少。尤其是那些当街贩售吃食和饮子的店家、棚子和摊位,几乎是恨不得就要把正在烹煮炮制的各色香味,给吹喷到每一个行人的脸上去。
现煮滚腾的各色浆水、寥糟和茶饮,柴炭滚炙中切割削片的猪羊,整只串串挂在檐角、廊下随要随切的风鸡、腊鸭、糟肉、卤菜;沸开大骨老汤里现下泼开的韭叶饼(面条)和水引饼(面片)、甜咸牢丸(汤圆)和荤素汤团(饺子)。。。
还有太平军从南方带来,号称世间无所不能下油锅滚炸的各色配料炸食。更是让那些、街节上那些行经于此的大小孩童每每停步不前,而各种撒滚讨要,或是浑然不觉垂涎三尺的聚而仰望之。
而相比其中大多数依靠太平军规模化的养殖产业,而变得十分低廉亲民的南方饮食;显然周淮安更感兴趣的乃是长安本地,经年日久流传下来的一些特色小食和本地街头风味。
比如栗米面发酵之后加了剁碎的白(嫩)莲蓬,与荷叶烧成草木灰蒸出来的蓬糕;大米和豆子一起磨成面,摊出面皮切成宽条,晒干,再穿篾下汤的豆黄签;将烫过的菊花瓣用甘草水调山药粉,煎之以油而成的菊苗饼。
将时下的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与百合混在一起,再配以石蜜烂蒸捣拉成条的七生切;豌豆泥、大麦面和板糖,香汤滚之而成的水团;芋粉和干臊子塞入新竹筒里整出来的角黍;
又有将真粉、油饼、芝麻、松子、核桃、莳萝臼泥成团,混入麦饴和红曲烝制成,令人几乎是难辨真假的的红缕肉;牛羊血做的杂煮羹;带有塞外风味酪子、乳刮、泡子的等奶制品。。
更别说那些饼铺、食店里所提供的毕罗、撒子、馎饦、饸饹、膏环等形色各异、蒸煮煎炸皆有的面食和羹食,不禁让周淮安回味起了后世的包子馒头油饼之类的前生往事。
而在那些卖干货的脯腊行里,甚至还有专门的位置兜售诸如虾腊、肉腊、奶房、酒醋肉、猪面、烧雀、糟兔、羊板、鲞鱼等贵贱不一的生切熟食。
哪怕是粗手大脚的贩夫走卒,只要付几个“当五”大子,就可以切上不大不小的一块或是一两串儿,然后提领到边上的酒柜去,沽一壶最便宜的浊酒,讨个空坛子团做席面,就可以有滋有味的好好斟酌上小半天。
而在那些人客盈门而充斥着菜香、酒味、人气的酒楼食肆当中,除了传统的粳、糯、粟、黍、麦等谷物酿之外,光是果子酒就有葡萄酒、蜜酒、黄柑酒、椰子酒、梨酒、荔枝酒、枣酒等;
而在一些药行边上的招子版上,又有卖酴酒、菊花酒、海桐皮酒、蝮蛇酒、地黄酒、枸杞酒、麝香酒等养生药酒的名目。
然后又有卖浆水饮品的铺子和沿街背壶抱瓶、推车叫喊的汤饮小贩;除来传统的淡醪糟、三勒浆、香霍引之外、还有漉梨浆、枣汁儿、甘薯浆、木瓜汁、皂儿水、绿豆水、卤梅水、散暑药冰水等当夏名目。
然后,又多了来自南方的两岭、江南特色的甘豆汤、豆儿水、卤梅水、姜蜜水、沈香水、荔枝膏水、苦橘水、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梅花酒、五苓大顺散、紫苏饮、椰子汤。
因为大量输入了南方的物产缘故,所以街头也出现了专卖糖塔、糖狮子、糖糕、糖裹子、滚饧、酥糖板子之类的糖食铺面;虽然尝起来有些腻味和杂质颇多,但是对于市井小民却是难得的廉价零食了。
因此,周淮安漫步在这街市当中一轮品尝下来,虽不免因为好奇心而尝到了过于奇异或是失之于重口味类似暗黑料理之类,,但是也因为几样新事物,而让视野当中久违的能量条动了那么几丝。
当然了,他现在除了定期秉烛夜谈的大聚会和偶然需要加速运算的事务处理之外,需要动用这种辅助功能的时候真的不多了,也就剩下一个基本口腹之欲的尝新乐趣而已。
略微走累了之后,周淮安一行就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成色最老,似乎在战火中得以保全下来,又重新开业的茶肆楼上坐了下来。
唐残 第1077章 角弓不可张。
这座茶肆虽然只有三层楼高,但与临街正门相背的另一面,却是可以视野良好的看见长安城东南角,那名大片园林馆苑所围绕,为曲江的昔日风景名胜之所,也是长安城内第一大官私兼用的游览地。
因此,从茶楼上的角度望去,依稀可以看见历朝历代修筑的诸多私家馆墅、院园旧址,依次错落分布在了贯穿城内外而名为黄渠的宽大水道两岸附近;其中有夹杂着许多游乐赏玩设施的痕迹。
而在南北向的黄渠流经城内的尽头,则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不规则葫芦形水面,梯次矗立着紫云楼、彩霞亭、凉堂与蓬莱山等标志性建筑,这是沿袭自隋代的皇家园林——芙蓉(池)园所在
据说自乾元以后,历代皇帝就不再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上会宴歌舞,而接受满城百姓父老的朝拜和礼敬。改而沿着城墙北内大明宫连接的夹道,直接来到了这城南一隅的芙蓉园中,居高观览附近的民生百态。
而眼下时节正当是秋旻高旷,碧云舒卷,溽暑消寂,间闻鸣蝉。隐约可见其间宫殿连绵,楼亭起伏,正所谓是“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一派景象。
虽然现如今因为战火荼毒的缘故(当初西军就是从芙蓉园处的突入城内的),此间大都成了瓦砾废墟,但是残垣断墙处处,掩映在天光之下,却有一种别样残酷和破败的美态。
据说每逢佳节之期,这里就是行人络绎,游者缤纷。近水台前,群观书家挥墨;青石几上,闲听乐人吹笙。每见老者扶藜,时闻童声盈盈。淑女俊男,连臂携腕。或徜徉于幽路,或荡舟于江心。《曲江赋》
尤其数年一度的科举之后,作为新出炉的进士们在“参谒丞相、拜谢座主“之后,都会来到这里参加朝廷筹办的例行宴会。因此也被称为“曲江宴”、“闻喜宴”“答恩宴”。
参加宴会的上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老宰臣,下至新中榜的进士,乃至公卿贵戚、名士大家,都会因此济济一堂,以皇家内造的红绫饼和樱桃毕罗为应景主食,然后摆开水陆珍肴,令教坊倡优伶乐、名妓歌姬在池上歌舞娱宴。
有时候还会遇到天子亲自赐宴,则会站在紫云楼上以为宣喻和训教臣民百姓。而此时诸多富家和大贾,也会乘机抢占就近位置搭起棚席,籍着这个由头招待和接待,岸边那些慕名前来观览的士民百姓,堪称是一时盛况空前。
然后在宴饮过后,进士们还要到附近地势最高的慈恩寺塔下,作诗唱和并题名留念,称作“题名会”。据说白居易在弱冠及第之后踌躇满志,雁塔题名时留下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
而这个曲江盛会的场合,也是诸多门第贵姓人家亲自下场观风和品评人物,兼带择婿的最好时机;正所谓是“娶妻当娶五姓女,嫁人要嫁进士郎”的一时风尚。
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前者代表了来自母系的良好家教,后者则代表了仕途上的无限可能和潜力。因此,每次曲江的进士宴之后,也是各种阀阅和行聘之礼的高发期。
甚至有时候的皇帝也要脸红脖子粗的亲自下场,和宰相、大臣家争女婿;只是相应的竞争力严重不足。因为李唐家的公主和驸马,自高阳公主之后就开始持续风评被害中,而属于某种反面典型了。
要知道最近两位进士驸马,还是取了宣宗之女广德公主的前宰相于骔;以及更晚一些取了唐懿宗之女同昌公主的宰相韦保衡而已。只是风评较差的韦保衡和同昌公主比较早死。
硕果仅存的于骔,也在数年前长安之变当中不知所踪;而广德公主如今正在江陵老老实实的做女校的教师;倒是他昔日的小妾余洛真跟了崔婉蓉之后,如今正一起在襄阳养胎呢。
当然了,曲江和芙蓉池最热闹的季节,却还不是举办进士宴的时候;而是到了三月三的上已日。最早可以上溯周朝,《周礼春官》说:“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
到了有唐一代,“上巳节”除了要祓禊之外,还演变为皇室贵族、公卿大臣、文人雅士们临水宴饮的日子,这成为“上巳节”另一项重要习俗“曲水流觞”。
同时,这也是民间举办少女成年礼——“及笄”之际;同时也是公认踏春切除病邪的吉日;因此在曲江之畔会早早被设置上许多的帷幕和布障,作为相应官宦、富贵人家春游宴饮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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