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然后随着船上接二连三响起的轰鸣声中,船上发射的炮子轰击在了河岸上,溅起一蓬又一蓬沙土扬尘来。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具体的伤亡此时此刻,但却惊骇的那些正在河岸边上奋力掘土作业和布设尖桩、拒马的民夫所属,惊声哗然的就此一哄而散开来。
这时候岸上的魏军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连忙涌上前来,对着缓缓靠近的车船弯弓搭射出一阵接一阵的箭雨如潮。当然了,其中绝大多数都散落在了河水当中,只有少数叮叮当当的落在加固过的船帮和甲板上;
而车船上也随之冒出了一股股青烟和点点火光,却是在船舷护板的射孔口间放起了排铳,顿时将具列在岸边的魏军零星仰面击倒了若干。然而,望着这一幕的乐彦祯却是心中生出明显的不安来,他决计是不信光凭这几艘奇怪车船,就能冲击和撼动得自己在岸边布设的阵垒和兵马。
更别说是靠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持续对射,就能压制和击退自己的守势。那这些太平贼的凭仗和底气又在何处呢?乐彦祯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法,然而当他回身望去的下一刻就有些惊悚已然的浑身寒战起来。因为,就在他前来的临黄城方向,已然升起了十分显眼的冲天烟云。
在旁亦是有部将惊呼出声来:
“莫不是临黄城已破了?恭喜大王了。。”
然而乐彦祯的心思却是拔凉拔凉的,要他相信这是留下围困城池的那些兵马,已经攻破城防而开始大肆烧杀掳掠的结果,还不如说是围城的大营已经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和变故。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这些正在近岸试探性攻击的贼军,而恨不得拍马插翅飞回到本阵当中。
只是当乐彦祯带着亲从的牙兵和扈卫,才向着来路全力冲刺出没有多远,就已然迎面撞上了三三两两倒拖着旗帜或是徒手溃退下来的败兵;其中大多数不管不顾的自行逃散和躲避与路边,只有其中少数人在见到了乐彦祯旗号之后才连忙停下脚步来,而嘶声哭喊道:
“大王,不好了,有北面杀来的河阳军与临黄城里应外合,将城下大营都给打破了。。”
听到这句话,乐彦祯不由怒急上头而又变成眩晕,差点儿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了。北面不是还有他委任世子乐从训为马步军都虞侯,统率下以大名府为核心要害布防的数万大军,怎么才一两天的光景就让人突破了,并且毫无征兆和预警的杀到自己的侧后方来。
他也再次恼恨和后悔自己私心作祟,将要任交给这个始终难扶的儿子。但是随后乐彦祯就从满心郁结和愤怒的不适当中,强打精神重新振作起来;因为他不能再这里倒下,不然一切的努力和盘算就万事皆休了;同时他也抱了万一的想念。也许来犯之敌只是乘乱得手而规模有限的轻兵、偏师。
至少他带到河岸边上布防的至少还有七八千人马,只要把这支武装全数跟随上来,也许还能来得及收拢溃乱的本阵,而竭力挽回临黄城下的局面。就算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可以凭借这支人马全力杀出北面来敌的封锁和堵截,就此回归大名府而复图再起。
然而就当乐彦祯一路收拢败兵,重整旗鼓赶到了临黄城附近登上一处土坡观望之际,所能见到的就只有城下笼罩在连绵大火和烟尘当中的营垒,以及透过烟雾而隐约若现的敌军阵列;下一刻他几乎恨不得斩了那个报信之人。
这哪里是诸葛爽麾下习惯性欺软怕硬,只好捡便宜的河阳军?这明明是在河南、关中之地已经打出赫赫威名的太平贼极其赖以成名的火器阵列啊。然而,就当乐彦祯毫不犹豫的想要打退堂鼓,反身与后队汇合时;却已经有一队在战场边缘游曳的太平骑兵,盯上了他们这些明显衣甲鲜明的外来生力军。
这队太平突骑在猛然飞驰冲刺而来的同时,也放出了几道用来标识方位和传讯的焰箭。因此,在乐彦祯为首的队伍转身里去没有多久,就有试探性的发炮射击打在了这处土坡附近。而后乐彦祯也费了一番功夫,才冲破和甩开了这支太平突骑的追击;
然而,当他率部驰走出数里之外后,却依旧没有遇上本该奉命跟随而来的大队人马,心中不免再度生出了某种不安和忧虑来。而当这时,又一股自南面河岸防线溃逃过来的败兵,却是再度证实了他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猜测和担忧。
却是在他带队回归临黄城本阵之后,留在河岸边上构筑防线的人马,也得到命令纷纷放下劳作的工具,拿起刀枪披甲整队准备出击;只在岸边留下千余名作为牵制、监视和对峙的守备力量。然而这时候,那几艘怪异车船也突然改弦更张的加速向前起来。
然后,就此冲滩搁浅在了土石交错的河滩上。紧接着船上就跳下许多持牌端铳的太平士卒来,他们一边以车船为掩护继续与岸上的魏军对射,一边在团牌的掩护下开始就地作业,而将用各种手段搁浅的车船彻底固定在了这片河滩上。
而后,随着车船上不断旋转收紧的转盘绞车,居然在满是破碎冰凌的大河之中拉起来了好几条儿臂粗的铁锁环链,然后,随着这些锁链被牵引而来的还有在对岸已经预制成型的铁皮浮筒,就这么一节节拉伸着延展过宽阔浩渺的河面,又在漂浮冰凌的撞击声中抵达了北岸。
而在这时候,人心惶惶的岸上留守魏军却是无人做主之下,只是保守求稳的躲在建好营栅背后放箭对射和龟缩不出,任其将这条看起来十分简陋的浮桥在短时间内给铺设成型。然后待到第一队太平兵沿着铺设完的桥面抵达北岸,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我是分割线——
而在距离魏州一百七十里之外的真定府城内,饱受煎熬的李嗣源也再度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唐残 第1155章 昔虽郭令曾忧畏(续)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唐残最新章节!
虽然李嗣源在占据真定府的这段时间之内,已经相继击溃和击败了好几路,试图夺取和进攻真定府的外地赵军,同时也狠手镇压和大规模株连了城内军民将吏,数次里应外合开门出降的企图;
虽然他依旧牢牢掌握着全城上下的局面,而坐拥正定府城内堆积如山的钱粮辎重甲械;同时也对那些被兼并在自己麾下的赵军旧部,打散重组之余不吝犒赏和加赐,而以数千本部稳稳压制着他们。
但是李嗣源所部作为外来的客军客将,在当地毫无人望和根基的先天不足,却是他最大的破绽和心病。因此,他哪怕再次享尽富贵荣华,也曾多次在梦中见到这及被反乱的士卒乱刀分尸而惊醒过来。
所以,他哪怕明目张胆做了僭越之事后,却还是要掩耳盗铃一般的将那位被挟制的赵王王镕,给高高供奉在王宫大殿之上;而假以其名来发号施令,乃至是做一些抚恤孤寡、赈济百姓的收买人心之举。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嗣源越发感受到自己其实是,坐在了一座即将被烧沸起来的热油釜上,随时都可能在下一刻=焚身殆尽;而不免暗自后悔起当初一时间的鬼迷心窍行举。但是已经到了这么一步,他也实在无路可走了。
事实上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在明面敢于露出一丝的怯弱和退缩,也许不用城内这些对于王氏尚且抱有想念的军民百姓反乱,也许他麾下那些追随着奔逃出来的士卒,会为了事后的赦免和安身之所的许诺,毫不犹豫砍了自己的人头。
但是就在这一天,李嗣源似乎终于等来了时来运转一般的,在巡城完毕一大圈之后,却接到来自真定府外郭西门的禀报,有一队外来人马扣城,并且自称是来自太平军的使者。
虽然不知道这些太平军的使者,是如何穿过外围盘踞的各地赵军控制区,而深入到着成德镇的腹心之地,但是对于被击败之后就在一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危机当中的李嗣源而言,这无疑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我是分割线——
而在东都洛阳,明义坊南市里的老地方。依旧是那座大型楼台当中最高层。第三次秘密来访的周淮安,也正在饶有趣味的欣赏着下方表演高台上,被称为当代“旗亭画壁”一般的诗词唱和和吟诵的盛会。
只是在这场别具一格的盛会当中,负责诗词唱和的不再是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士人、学子们,而是一名名盛装打扮的花枝招展、活色生香而娇媚动人的伶人、倡优和歌姬、舞伎之属;
只见她们三两成群配合着或独自抱着琵琶、横笛、管萧、箜篌等器乐,或又是在漫洒花雨中且歌且舞着,唱着作为应景的当世名家之作或又是新近流传甚广的诗赋歌子,而在一时间饶是热闹纷呈。
当然了,在这场盛会背后,据说是来自荆湖、江东、淮南等相对文风鼎盛的不同地域,若干个士人、学子群体,想要暨此在洛都这个天下屈指可数还算保全完好的文坛舞台上,挪扬名声和引为相互角逐较劲的背景和影子;
正所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基本道理;尤其是当太平军入主东都之后,就此别设大讲习所而重新开考试之门,大举选拔在野人才的风声也是尘嚣渐上之际;
因此按照传统科举沿袭下来的惯例,这时候就是各种有志仕途和晋身的学子士人们,在各种公众场合和社交活动当中,开始行卷(呈递、诵读自己的作品而宣扬名声)和通榜(拜见权门显贵之家留下印象)的大活跃时期。
因此,当这件充满了对抗意味的相约文斗事件,开始具有了一定动静和影响力之后;却又毫不意外得到了相应地域商人、行会背景的乡党团体暗中支持和出力,而将这场盛会当成了另一种变相宣传和扬名的机会。
因此,最初只是私下请到了韦庄、杜荀鹤、韩偓三人组,作为特邀品评的一席;而后却又不知怎么为太平军都督府下效力的顾问诸僧(虚中、贯休、义信、藻光、长仃子等人)所知而主动加入;然而既然和尚出面了,道门中人又怎么甘于落后
接下来,因此又牵扯出了早早投奔了太平军的湖南三友(齐己、尚颜、顾栖蟾),乃至江东四士(陆希声、殷文圭、顾垂象、羊昭业)、江西二俊(方干、沈斌),闽中二黄(黄璞、黄滔)等等一众当代人物、地方名士,也主动加入了进来。
不过,且不论这场盛会最后的胜负得失,如此大的动静将周淮安给再度吸引过来了,也算是他们的一番运气和机缘。周淮安除了看热闹之外也想暨此瞅瞅,还有没有被自己漏过的后世文章种子,或是潜在历史名人及其相关人物。
因此,这场盛会最初目的,原本是效法开元年间齐名一时的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共诣旗亭贳酒小饮,忽遇梨园伶官十数人登楼会宴的历史典故;而以相应的伶人、倡优、女伎,传唱出来的诗文歌赋最多为决胜。
现在以为声势闹大了,则是变成了随机性抽取各处行院调集而来的名家能手,根据各个团体选人轮番进行临场作诗唱赋,以此来比拼相应被推举出来的作者,以及被随机指名伶人、伎乐的才艺和急智发挥手段;
这也让周淮安看起来,居然有了那么点参与和主持后世综艺节目的现场既视感。当然了,到了这么一步,最后无论胜负花落何家,都不可避免成就一段令人传颂的历史典故和美谈,乃至就此足以成为洛都一个定期举办下去的特色活动了。
因此,此时此刻的周淮安也是颇为的愉悦和轻松快意,而且还是源自身心上额双重享受。
因为,身材丰盈饱满欲滴的金雁儿和婀娜绝艳的忆盈,正在轮番俯仰着各自风情迥异的粉霞潮红俏脸,相互抵并着大片饱满丰润颤颤,而在周淮安的膝下极尽口舌之能的用心服侍着。
而在她们包裹曲线得宜的裙摆衣襟之下,又有隐隐盘旋蠕动的事物无所不在而鞭辟入里的活跃着,而时不时的发出娇腻的颤声和充满动人美态的喘息连连。
甚至就站在周淮安身侧的韩霁月也不能例外,而在某种情态动人的霞红颜色下,只能扶着靠北的屏扇而眼神迷离,意识跌宕的微微吐着小舌用一种猫儿一般的细腻声线哼哼着:
唯有一身童仆的装扮却依旧难掩柔韧健美身段的聂无双,额目不斜视的侧立在屏扇另一边,而一丝不苟的承担着周淮安贴身核心圈的基本警戒和哨位职能;只是大腿内在不可名状的湿润和残迹,代表着承受过的恩泽。
这时候,却有一个匆匆上楼的脚步声响起在了不远处,然后又变成了被潜藏在梁柱、廊下之间的内卫们,被拦截下来的恭敬通报声:
“主上,有加急军情。。”
“念”
周淮安安沉声道,然后又用手中的动作示意膝下两张满是滑腻腻残留的动人面容,继续将相互舔舐的清理工作进行下去。
“捷闻两日前,柴(平)中郎率部并河阳军,大破魏军留守乐从训部数万于通济渠;再战临黄城下与天平军力败魏王乐彦祯本阵两万余,擒杀魏军将弁半百之数,辎重不可计数。。”
“此外,又有张(居言)中郎使别将柴再遇,以车船拖桥渡河抢攻,当下击破布防的魏军六千;遂得以俘获魏王旗鼓仪仗,而乐彦祯其人陷于阵中不知所踪。。”
“如今三路人马汇合之后,已然抵达魏州治所贵乡(大名府)城下。城内新任留守的魏将赵文弁惊骇乞降,惟求得保举族身家性命。还请王上发落。。”
“回头告诉他,别人都可顾念赦免,但是魏博牙兵及其相关人等,一个都不能留。。”
周淮安只是略作遐思,就轻描淡写的回应到:
毕竟,按照他依稀的记忆,魏博牙兵这个痼疾和毒瘤可是一直祸害到五代乱世中去;直到在被忍无可忍的节度使罗绍威引来后梁军队,里应外合的弄断了弓箭、甲带,导致八千多牙兵只能徒手应变,而在一夜间被屠杀殆尽。
尽管如此,已经降服后梁的魏博六州闻讯也是一夕皆反;外来的后梁军队足足用了大半年时间才平定下去,也就此重创了世代沿袭下来的魏博牙兵,再度复起作乱的根基和土壤所在。
接下来,杨师厚在任魏博期间又暨此重建了另一支劲旅银枪效节都,作为亲军/牙兵由此南征北战而战功赫赫;然后又在杨师厚死后无人继承,而被后唐庄宗李存勖所并成为帐下亲军之一,但也因此故态重萌。
后来,为牙兵所制的节帅赵在礼阴通后唐明宗李嗣源,出效节九指挥北戍卢台,后乘乱将此军联同其在营家属“并全门处斩”,史载“永济渠为之变赤”。经此杀灭之祸后,“魏之骄兵,于是而尽”。
所以无论如何,在这个时空太平军即将建立的统治秩序和新时代当中,魏博牙兵这个旧时代臭名照顾的毒瘤及其滋生的土壤,是一定要铲除干净以儆效尤;哪怕为此付出更多的附带伤害和损失,也是在所不惜的。
当然了,周淮安的这番表态也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城内魏军因此产生分化和内讧而自我削弱固然是好事。就算事情不成,也不过是再多费一番手尾而已。
而具体负责相应后续肃清工作的主事之人,大可以在尚且属于外围附庸的天平军曹翔,或是河阳军诸葛仲方当中任选其一。相信他,他们会很乐意承担起这个既能报仇雪恨,又能对太平政权输诚表忠的机会。
唐残 第1156章 昔虽郭令曾忧畏(续二)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唐残最新章节!
与此同时的燕山以北松漠都督府境内,土护真河(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支流老哈河)上游之畔大青山下的冬营地——大板围,号称青牛白马后裔和镔铁(锻造)之族的契丹大八部之首——遥辇部落,刚刚也迎来了开牧放营的时节。
因此,在营中头戴羽冠和青木枝,脸上身上涂满牛羊膏油的萨满和巫祭们,在各种旧毛毡和牛羊干粪熊熊燃烧的火堆前,声嘶力竭手舞足蹈敬奉上天的大青祭当中;大板围外的一处处厩场、围栏,也被满脸虔诚的部民相继打开。
只见一群群被圈养了一整个冬天,而只能靠啃干草吃冰雪度日的牛羊畜马,几乎是在沉浑的号角声中相继夺栏而出;而又在策马狂奔的牧人持杆挥鞭驱使和引导着,飞快的沿着春汛本滚的大河岸边撒腿铺展开来。
一时间,在悠扬而此起彼伏的呼号和敲鼓声中,刚刚从白雪皑皑消融后的昏黄颜色中,回复了浅绿欲滴新草茵茵的连绵草原当中,也像是活灵活现的扑卷开了一片又一片,由无数色彩斑斓畜群所交织而成,然若在大抵流动云彩一般的美丽画卷。
而这时候祭礼也终于进行到了尾声,为了感谢长生天的保佑,让他们又度过了一个没有白灾和黑灾的冬天;几个被浑身五花大绑而割开了喉咙、腋下和下阴而流血不止,却还没有断气的人牲,也在凄厉惨叫声被投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
而又引得在场围观的众多部族百姓,如痴如醉的喧声雷动和手舞舞蹈的齐声唱诵起来;因为火堆中人牲叫的越惨,持续的声音越大越久,就显得奉献于长生天的谢礼愈发隆重和虔诚。
因此,作为谢祭人牲的奴隶和俘虏,都是由巫祭们用麻痹痛苦秘药炮制过,好在酷刑和烧灼之下能够坚持的更长久一些。而作为这一次作为人牲当中的特别祭品,甚至还有来自身份尊贵的上层失败者。
因此,在开春敬天的大青祭结束之后;也到了真正狂欢作乐之日的后续内容了。只见在场散去的男男女女就此携手把臂,在一阵接过一阵欢呼叫喊声中,迫不及待钻进一处处早已准备好的皮毡小帐当中,然后变成此起彼伏、心摇意动的喧声不休。
甚至就连最为卑下的牧奴和隶民,在这一刻也像是暂时被放开了身上的枷锁和约束一般的,毫不犹豫的三五成群钻进一处处还没有过膝的草丛当中,然后用一根根挂着破烂皮帽、包头和布条杆子,标识了许多席天慕地纠缠成团的所在。
因为,据说在开春的大青祭之后的数日之内,也是受到上天祝福而最容易繁衍生息,怀上子嗣的时期;因此,哪怕是最苛刻的帐落主和头人,也不会在此时去约束他们。甚至还有骑马巡逻期间的游骑往来,确保没人去惊扰。
当然了,在每年的冬日里能够聚居在着背风靠水的大板围冬营地内外,并且有资格在附近水草丰茂之所放牧生息的,无不适都是被称为“腹里”的遥辇氏亲系、近支各部和附离子弟组成的亲帐所属家眷人等。
至于散布在其他地方过冬的附庸部帐或是别支小族,就完全没有这种运气和机会了。也许一场意外下得较大、较长一点的冬雪,对于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灭顶之灾;乃至为此不得不在走投无路之下,骑着羸弱不堪的畜马南下寇边。
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乘其不备越关从唐地抢到一些支撑过冬的粮食器物;但是大多数时候被大唐击败成为俘虏,而充作遍地劳作的奴隶,那还有一条活路;或者干脆陈群结队就成为唐地边军掘取军功的斩首。
这种亲疏有别的内外体制,也是确保外围那些附庸、从属的杂属部落,在草原上旋起旋灭而聚散不定的苦苦挣扎之间,以大八部为首的契丹核心氏族,却能稳稳把持垄断草原上最多、最好的支援,而世代生息繁衍不断的底蕴所在。
(注:黑灾,既北方草原冬季少雪或无雪,使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甚至造成大批牲畜死亡的现象。白灾,着是因长时间大量降雪造成大范围积雪成灾,牲畜因为吃不到雪下草根,而大量冻死、饿死的自然现象。在古代游牧民族的落后生产力,基本上是鬼门关一般的存在)
而在一顶四面敞开的穹顶大帐下,则是本族贵人们庆祝的场所。居中作为当代八部联盟共主的痕德可汗,他已经到了胡子灰白而身形有些佝偻的知命,只是面窝深陷之下眼神依旧犀利,而充斥着头狼虽老风骨依旧式让人不敢直视和正面以对的威严。
相比中原定居化的唐地百姓,作为长期居无定所逐水草而走游牧的塞外各族,其实普遍都要短寿得多,在塞外层出不穷的风霜暴雪的摧折之下,能够活到四十岁以后都算是得福了;哪怕是身为养尊处优的八部可汗没有什么例外。
因此,在成群文武部属簇拥的高台之上布下庐帐,坐在太阳直射晒得暖呼呼的狼皮大靠上,与那些按照亲疏远近的距离,用毛毡铺地团坐的诸多酋长、部领、头人们;手抓刀割的大口吃肉,大壶的轮番饮酒,就是他此刻最大的乐趣了。
而他所领导的遥辇氏族自从开元十八年(730年),取代了从大贺窟哥开始归化唐朝的大贺氏所主导老八部联盟至今。已在大唐、回鹘等各方强雄夹缝当中,努力的维系着相对独立性,断断续续统治了契丹大八部联盟整整十一代人约百余年时间。
而痕德可汗以前代莫离可汗与奚族进献女奴所生的第三子身份;在莫离可汗出外游猎时酗酒落马摔伤,而送回来就断气的突发意外事件;依靠自己在帐卫当中发展和拉拢的亲信,及时封锁消息和控制了诸多姬妾、奴仆,掌握王帐的局面;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相继袭击和击杀了诸多有所威胁的叔伯兄弟,以奚族联姻换取外援而牵制其他七部酋长不能齐心,而相继接受他上位的既成事实至今,他已经被七次被本族选为可汗(每三年秋高马肥之时,八部于四河口盟誓一次的共主兼军事首领),而在位已经二十年了。
眼见下一个在遥辇氏族中选汗和盟誓之期已在不远了;而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年幼就是方才弱冠,却是还没有表现出能够让他放手和放心交班的任何资质来,这不由让他越发有些暗自忧虑和焦心;难道自己身后这支的汗位,就要平白转到叔伯兄弟的别支手中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用眼角瞥向在场表现各异的年青一代部属之地当中,一个颇为英朗挺拔而众所瞩目的身影上去。而对方正应邀在宴席当中与多位挑战者角力、射丸以为助兴当场。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就不能像这位一般的令人羡慕呢?
要知道这个阿保机所出身的迭刺部,原本是一个来自土河上游,看守木叶山(今辽西医巫闾山一带)祖地的小部姓;只是前前代开始作为进奉王帐的扈从,从耶律匀德实、耶律释鲁、耶律曷鲁在内的祖孙叔侄,已经侍奉了遥辇氏两任可汗有四代人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