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我三十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丁丫
53-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一会儿,水开了。
秋云还未起身,梁禾便站起来:“我来吧。”
秋云瞧着他起身走到外面廊子下,找了块湿抹布搭在茶壶提手上,右手拎起茶壶,左手在橱柜里翻出两只碗,返身放到秋云跟前的桌上,开水冒着热气缓缓倒在碗里。
一系列动作轻车熟路。
“我小时候也住四合院,”他说,“不过那个四合院比你家要大,住了好几家人。”
“哦。”怪不得这么熟练。
梁禾的声音和流水一起倾倒出来:“我其实不是来家访的。”
秋云抬起头,梁禾的脸在从水汽中看不真切,她说:“我知道。”
梁禾很轻地笑了笑,把茶壶放在地上:“你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吧。”
秋云摇了摇头:“人生而自由。每个人都有权利淋雨、喝酒,如果烦恼了连这点权利都没有,那人生几乎也没救了。”
梁禾又笑道:“漂亮话你倒是会说。”
他坐下来,忽然又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秋云略有意外。她转过头去,细细地看着他,他的头发快干了,额头饱满而光洁,鼻梁硬挺,剑眉如画。他的眉毛和眼睛距离很近,眼中瞳孔占据整个眼睛的比例又大,平日里显得人很精神,微合时候又另有味道。秋云不禁想到30年后的那张面孔。要说完全没有变化,那是不可能的——胶原蛋白会消失、细纹会出现——即便是传奇梁禾也逃不过这样的凡人宿命。只是这张脸在岁月的流淌中变化得实在太慢了,特别是那双眉眼,仿佛被昆仑山上的雪冻住了。
秋云心里悄悄疑惑,他怎么会如此受到命运的眷顾是他不会老去,还是……还是为了等待什么人或事,不敢老去
“很难回答”梁禾见她迟迟不开口。
“也不是……”秋云想了想,说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那个“好”字,她为了强调,还故意拖延重读了一下。
谁知梁禾却道:“我最讨厌这个‘好’字。”
“为什么”
“但凡这样评价一个人,这个人便没什么优点了。就像评奖一样,明明没你的奖,但却还假心假意地给你颁个安奖。”
“我可不是假心假意的,”秋云脱口而出,“我是真心觉得你很好。”
梁禾见秋云的神情,愣了愣,颓然道,“我宁愿不好。”
“为什么”
梁禾未答。
“梁老师,”秋云道,“这就是你‘不好’的表现吗有事儿闷在心里,买酒在我家门口买醉。”
梁禾抬眼瞧她,多有被戳弱点的不快之意:“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秋云笑:“我猜今天之事和你父亲有关。”
梁禾被猜到心事,睨她一眼。
“我现在收回刚刚的话,你也没那么好,”秋云仍旧笑道,“你看你就瞧不起比你年纪小的人。”
“激将法对我没用。”梁禾很快识破。
秋云噎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回击,梁禾却自己开了口:“你说的没错,是和我父亲有关。”
秋云静待他往下讲。
“还和夏兰有关。”
“陆夏兰”这点秋云倒是很意外。又是梁禾去世的父亲,又是陆夏兰,秋云脑筋转啊转,联想到了吴柳曾经给她说的八卦,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你父亲给你留了巨额遗产,但是条件必须是你和和陆夏兰在一起;可现在陆夏兰忽然劈腿,和别人在一起了”
梁禾一口老血没喷出来,直接送了秋云一个白眼。
“所以你这么伤心,雨天买醉,十足的失恋戏码。”秋云分析地头头是道。
梁禾连白眼都不愿给了。
“不是”
“当然不是。”梁禾摇头,“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是陆夏兰有求于我。”
“有求于你”秋云疑惑,“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她有求于你,你答应不就好了”
“是啊。“梁禾长长叹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包涵了千言万语。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好像和你说过,我父亲在我13岁那年,生病去世了。”
秋云记得:“嗯,你说过。”
那次是初一,秋云去山上卖挂纸的东西巧遇梁禾,还去梁禾家蹭了饭。后来梁禾不但送秋云回了学校,还怕她一人郁闷,和她说了自己的家事。其中就谈到了他的父亲。
“我父亲不是死于疾病,”梁禾说道,“他是那个年代被人打死的。”
“打死的”秋
云讶异,但是很快她意识到梁禾说的“那个年代”指的什么。这是一个敏感的词汇,她微微张了张嘴,若有所悟,“这……这难道和陆夏兰有关”
“当年,揭发和主审的人,叫陆文放——他是我父亲的同事,也是陆夏兰的小叔。”
“这……”秋云颇为意外,如果陆家人这样对待梁禾的父亲,那他怎么还和陆夏兰的关系这么好
“因为陆夏兰救过我。”梁禾仿佛知道秋云的疑问,“她和我,还有大院里很多孩子一起长大。我父亲死后,我受到很大的打击,也暂时住到乡下小舅舅家里去了。陆夏兰每天都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乡下来找我,给我讲学校的事情。”
“她……她知道你们上一辈的恩怨”
“不,她那年11岁还不到,我们都不知道这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大院里就数我和她是独身子女,年龄又是最接近,所以平日里关系也最好。”
 
54-我又不吃人,您究竟怕什么?
那天的暴雨下了好久好久,直到天都黑了,雨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院子里的花坛都积起了水。梁禾和秋云拿了伞,想去主街坐公交返校,可没想到一开院门,巷子里的积水已经到了膝盖。他俩扶着墙蹚着水,饶是一人一把伞,还未到公交站,身上衣服已打湿了大半。更糟糕的是,公交车因为道路积水,也停止了运行。街道的干部冒着大雨,举着报纸糊的扩音器,冲他们喊道:“快回去快回去,台风要来了!今天别出门了,没车了!”
原来是台风要来了。
梁禾抬头看看天,今年的台风来得这么早。秋云也看了看天空,大雨小雨一阵接一阵,风把雨水不遗余力地往人身上洒。俩人面面而觑,只好再卷起裤脚,蹚水而返。回到四合院时,两个人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
秋云不得不又给梁禾找了身邱正宏的衣裳。她自己也从里到外换了个遍。刚刚换完推门而出,秋云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梁禾也换好衣服从邱正宏房里出来,手上正抱着换下来的湿衣裳,“是不是感冒了”
“还好,”秋云扬了扬手臂,很man地捏了捏自己的肱二头肌,“吹了风,打个喷嚏。我身体素质挺好的。”
梁禾从未见过女生做过在这样的动作,一点也不斯文淑女。要放在平时,他立马会皱紧眉头,多有嫌弃之意。但此刻他却一点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伤大雅,除了稍微有些意外,倒还觉得有些可爱。
他笑了笑,问:“这衣服晾在哪儿”
“给我吧,”秋云走过去,把衣服接过来,放在檐下的水槽边,从水槽下摸出个盆子,往天空接了半盆水。
“我自己来。”梁禾见状忙道,“我自己来。”
“没事儿,三十秒的事儿,”秋云把衣服往盆子里一扔,麻利地搓了两下,拧干水,“你也没穿两下,我就随便抖抖就行。”
梁禾瞧着那件黑色的短袖,刚从自己身上换下来,现在已被握在秋云手里。她自然地抖了抖,把衣服晾在了屋檐下牵的绳子上。
很寻常的一幕,他却不禁看得入神。
“咕咕——”这时,有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秋云有些赧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顺势擦掉手上的水,“到饭点了。梁老师,您饿了吗”
梁禾喝了酒,虽然酒气早已散去,但腹中并不觉得饿。他瞧了瞧外面的天,说:“你家有什么吃的”
“这个……不知道。”秋云还从未在这个四合院吃过饭。通常是周末回来一个下午,晚上又回学校了,“不过家里应该会米或者面条,菜嘛……”秋云示意院子里被雨水冲洗地绿油油的青菜,“绿色、有机、新鲜无污染……”
梁禾一边听她说,一边自顾自地打开了碗柜查看。听见秋云说道最后一句,从柜门里探出来个头,微微一笑,“这里还剩一把面条。”
梁禾煮了半斤面——自己三两,秋云二两。秋云从院子里摘了几片新鲜叶子,清汤的面里瞬间多了几片温馨之意。这不光是秋云,也是梁禾,第一次吃着雨水煮的面。是的,活人还能被停水给渴死了。古人以天为庐,以地为席;今人秋云以雨为水,泡了茶、煮了面,还吃的津津有味。梁禾起初还有些迟疑,毕竟这水没经过过滤也没经过消毒,但是秋云毫不在意,很哥们地拍拍他的肩:“黄河之水都天上来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说完将面碗和他的一碰,“我先吃为敬。”
梁禾忍不住笑了,挑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味道竟意外的鲜美。
等两人吃完面,天已经彻彻底底地黑下来了。
这已经是六月初夏,白昼长于黑夜。但由于暴雨和停电,今晚的夜色显得比以往都黑。秋云从柜子里翻出两根蜡烛,点燃了,屋里有了些亮光。
这个年代,本来娱乐活动就贫乏,一停电,好像就真的回到了农耕时代的日出而耕日落而歇。秋云和梁禾在廊下收拾吃面的碗筷和锅,廊外雨疏风骤。秋云问:“今天还能回学校吗”
梁禾往外瞧了瞧,说道,:“晚点雨小了回。”
“啊”秋云有些忐忑,“我们怎么回,不会走回去吧”若平日里走回去,这里到学校大约要一个小时,可这暴风雨天气……
“我们”梁禾把丝瓜瓤拧干,“你回去干吗这积水这么深,公交车也停了。你等交通恢复了,再回学校吧。”
“什么意思”秋云擦碗的手一顿,“你是说你一个人回去”
“当然了。你一会儿借我把伞。”
“开玩笑吧,”秋云瞪大眼睛,“你知道从这里走回去要多久吗今天这么大的雨,你是想游回学校吧”
梁禾瞧她这么大的反应,笑道:“所以让你天晴了再回学校。”
“梁
老师,您怕是酒还没醒吧”秋云仔细打量他。
梁禾把锅立起来,挂在水槽边,甩甩手:“什么醒不醒的,本来就没醉。不然呢”
“你可以住我家啊。”秋云说得理所当然。
“这怎么行”梁禾想也不想地否定。孤男寡女,同住一晚,这怎么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秋云说道,“四合院又不是只有一间房。你睡我师兄的房间,我睡我房间。”说到这里,秋云好似明白了梁禾拒绝的原因,故意顿了顿,晃晃悠悠地补了句:“哦……您是不是想多了”
“我都没想留下,想什么多”梁禾一本正经地说道。
“嘻嘻,我都没意见,”秋云碰了碰梁禾的肩,“您还害羞了还是——”她竖起两只手,十根手指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地笔画,“还是怕被劫
55-这章脱衣服。
梁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发起了高烧。
他身体一向健康,平日里运动挺多,一年顶多感冒1-2次,也不怎么吃药,自然而然就能好。他靠坐在椅子上,心想自己刚刚怎么就差点摔了呢可这时,他一思考东西,脑子确实有点痛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连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感觉有些发烫。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都是稀奇的事儿了。”
“肯定是淋雨造成的,”秋云忙不迭从柜子里抱出秋天的被子。今天梁禾淋了两场雨,下午初见时候他就已经湿哒哒的了,后来准备回学校,去公交站一来一回,又淋了一次。 下了雨降了温,到了晚上,气温已经有点凉了,秋云都不自觉披了件外套,但她没有注意梁禾还穿着邱正宏的短袖。也许梁禾也不曾在意,或者感受到了凉意,也不太好意思提。
“我很少感冒的。”梁禾起身帮忙。
“来来来,躺下,”秋云抱了个新枕头放床上,又把被子摊开,“睡进去。”
梁禾杵在床前,皱眉:“睡进去”
“不然呢,”秋云头也不回地反问,“墙上找根钉子把你挂起来”
梁禾被噎得不轻,只好问:“我是说……是不是太厚了点”
“我爷爷说的,生病了,捂一捂,出出汗就马上会好。”秋云一只手掀开被子,一只手叉腰站着。“衣服不用脱了,快躺进去。”
梁禾不是很情愿地躺进去,转眼又想到一事儿,问,“那这次,要不要抹酱油”
“酱油”
“是啊,你爷爷的偏方,跌打损伤抹酱油,发烧要不要”
秋云睨他一眼,都发烧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又想到刚刚这个人明明这样了,还打算撑着伞走回学校,心里又有点生气,忍不住数落道:“我家还有半瓶,你要不试试看喝了变身钢铁侠,天上下刀子都走回学校。”
“钢铁侠”
秋云意识到这个时代还没有这样“侠”那样“侠”,顺嘴说道:“对啊,你要不是试试”
梁禾这次乖了,说道:“还是算了。普通人最好。”
秋云借着蜡烛的灯光,瞧了瞧他,他的脸泛着异样的红色,嘴唇也是红色,只是刚才室外光线微弱根本差别觉不出,心想:你也不是普通人,是个不会老去的妖精。
秋云去屋外接了水,把帕子打湿,搭在梁禾的额头上。四合院里没有感冒药,秋云有些担心,梁禾安慰她,说自己身体素质比较好,没有药问题都不大。秋云瞧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色,下着暴雨,又是晚上,药店早就关了,也只好寄希望于梁禾的身体素质,希望他能自己好起来。
俩人随便叨唠了几句,梁禾声音渐显疲倦,秋云不再搭话,不一会儿,那边就安静了。
秋云起身一看,梁禾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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