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说到底什么妖魔,不过是些野兽罢了吧。”
“夸大其词夸大其词,败者总爱把对方描述得太强大。”类似的言论刚一进去就不停地传来。边境总是会聚集着大量来来往往的人,但这些人都未曾带着行李,穿着打扮也更像是本地人。但现在是农忙时节,会在大白天便待在茶馆的多是以听闻故事为乐的游手好闲之人。
自己生活愈是乏味,就愈是喜好嚼舌根讨论各种谣言八卦。
待到挂着家纹的青田家一行武士处理完事务入门时,不少人都瞥了过来,为他们投来了比先进门的里加尔一行更多的关注。显然比起异乡人,这些人更在意的是贵族老爷。但也仅仅只是害怕失言冒犯暂时禁了声,过一会儿见弥次郎等人没有理睬他们便继续讨论了起来。
作为亲身经历过战事的人,原本米拉和其余几人都是有些好奇这些人在讨论些什么的,但她越听那好看的小眉毛就越是皱到了一起。
“只要勇敢就行了,齐心协力哪有什么事情办不到。”
“一定是浪人临阵脱逃了!”
战斗是有武士参与的,虽然青田家一行在坪山县的人过去之前就离开了,而之前虎太郎写的官方文书详细内容也基本不可能给平民知道,所以他们不知道参加的武士到底姓甚名谁又有多少人倒也正常。但都已经知道农民和浪人参与战斗这种细节,这些人却只字不提参与战斗的武士,把问题全都甩到参战的农民和浪人的身上,原因是显而易见的。
柿子要挑软的捏,武士阶级他们得罪不起,但鄙夷一下浪人和农民在和人社会的大文化背景下却是正确的。
一个是失去了侍奉的主子的无业游民,另一个则与他们同为底层。比起辱骂士族与华族,这种慷慨激昂的痛心疾首要“更安全”“更不会危害自己”。
这场惨胜需要一个罪魁祸首,一个谁都能拿出来批评辱骂而又不会得罪人的对象。在阶级苛刻的新月洲,会选择浪人和参战的农民作为这个对象理所当然。
龙之介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才留在了温泉村。
但尽管如此,在茶馆中听闻这些未曾参加过那场战斗又甚至一生中从未有斗争经验的人夸夸其谈,将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人贬低到毫无价值,仍旧令米拉有揍人的冲动。
更让人不爽的还在于这些人讨论了大半天,口中所谓“绝佳的避免这种惨状的方法”。
就是“勇气”和“精神”。
他们似乎认为只要农民们足够勇猛,那些他们素未谋面的浪人“没有临阵脱逃”,那么便可以轻易取胜。
没有战术考量,没有依据地理进行的规划,没有装备和人员素养等等任何稍有深度的观点——仅仅只是把惨状归咎于“不够努力”“太没有勇气”,然后信心十足地基于这种设想口诛笔伐。
如此的一幕,身在其中者不停点头称是认为自己看破了迷局有先见之明,而旁观者稍微有些知识的则是对于这种愚昧感到无话可说。
但他们仍自顾自地在继续讨论,于是自然有人发作了。
“哼”充斥不屑的冷笑声传来,但并非从一行人座位之中传出。七嘴八舌讨论的游手好闲之徒们都安静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留着中长发的年青人——从打扮来看,显然是一位学者。
“尔等看问题的方式还是太浅显了。”鄙夷的话语虽被说出,意外的是这些人却并没有反感,而是一脸恭敬:“原来卿大人来了,还请大人指点?”
他们似乎与这位年轻学者熟识并相当尊重,而这位被称为卿的年青人也对这种卑微的态度十分受用——他的下巴翘得更高了:“尔等所知的信息仍有不足,人啊,得了解全局才能做出评判。”
他这样说着,接着却也确实说了一些诸如布防细节和战场经过之类的大概——对于布防的观点基本上与当初亨利所做的相似:控制在靠近沼泽那边的入口,建立防线设立一个扼要点,但接下来的部分却差距甚大。
“是战史学院的。”坐在亨利等人身后,因为博士服脏了换成平民女子服饰的绫瞥了一眼这名学者的服饰,如是说着。
和人的博士各有所长,其下的学者也分为各种专精。天阁大书院麾下共分三大局,国土局善于土木工程与道路修建;星咏局研究星象与天地万物,而史书局则负责记录四千余年的漫长历史。
国土局着眼于“现在”,进行建设与改良工作,是最务实的。而史书局负责挖掘古物与记载历史,是作为“过去”的一种载体。博士小姐所属的星咏则关注天像与大地变化,预测蝗灾、火山爆发等自然灾害,为“未来”作出预警。
而这位学者所属的战史是史书局麾下的一个分支,专门研究与战事相关的历史。这样一想他的发言会得到这些纸上谈兵的外行人的尊重也便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些人看来恐怕这便是所谓的权威人士。
可他的发言仍旧很有问题。
“武装起农夫,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进行训练。依托屏障,与能以一敌十的武士与浪人并肩作战。”
“哪怕敌人有数百之数,只要将全体村民集结起来,每个人做到最少击杀一头野兽,剩下的由武士对付,便不足为惧。”
——这绝对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外行。
只听他那些精妙又言之凿凿的战损比,洛安少女就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把人想成了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机器,只要把一个村民训练到某种程度,丢上去就绝对每一次都能完美发挥,做到成功击杀一个对手。
按他这样的完美算法,哪怕村民们与敌人付出的战损比是1:1,比方说敌人有600,只要200名村民牺牲自己解决了其中的200,剩下的400便可以由100名经验丰富可以以一敌百的浪人与武士以很小的代价解决。
这是教科书一般的纸上谈兵,因为它足够详细,各个步骤拆分开来听起来都有理有据,所以平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之前也显得十分自信的那名中年人有些怯怯地开口,像是小声自言自语一样反驳了一句:“可这不会太顺利了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这引来了卿大人的不悦,他皱起了眉头,大声地叱责:“解决问题避免出现任何意外,掌控战局就是高位者的任务。所以你是庶民。”
旁边的人附和着:“卿大人可是在棋局上从未遇到过敌手,料事如神的存在。”令他的眉毛又松了开来,鼻子抬到天一般高。
“头痛啊,这种人,星咏局也有不少。”绫显得有些无奈地扶着自己的额头。
完美,料事如神,所有事都能照着他的预测发展——这乍听之下有些像亨利的经历——所以这是一个新月洲版本的贤者?自然不是,你真的在亨利的身边足够长时间的话,就会知道贤者与这种人相差甚远。
这位年轻的学者仍是短视的,就像在练习场上战无不胜的武士一样。
实战与练习,战场与棋局,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是信息量。
练习赛与下棋几乎都是1对1的,你知道对手是谁,知道对手大约是什么样的实力,也知道战斗会在什么地方发生。
可实战不一样。
适合平原冲击的里加尔板甲骑士在高低差众多山区地形复杂的新月洲必然会碰壁,而哪怕是里加尔骑士与新月洲武士,这两种聚集了庞大资金需要耗费十载以上岁月才能培养成功,基本可以作为社会精英战士阶级的代表。
也远不是完美而又无敌的。
占据社会1%的精英武侍者阶级,总是在扮演一个国家或者地区门面一样的存在。由于封闭化的军事训练体系带来的神秘感,民间也往往对这类存在拥有“不可战胜”的印象。
但在如今已然遥远的里加尔世界上级佣兵的圈子里,流传着一套步兵对付骑士的法则:
长枪兵抵御骑士的冲锋,戟兵利用武器的倒钩将骑士拉下马来,最后是剑士近身从防护相对薄弱的大腿内侧、臀部以及腋下后颈等部位进行攻击。
只需要三名训练有素的步兵就可以在付出较小代价的情况下击败一位重装骑士。虽然考虑到战马冲锋的力道单凭一支长枪要挡住概率相当低所以枪兵必须承担较高的风险,但拦下战马的手法也并不只有一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步战佣兵装备成本远比骑士更低。
需要着甲的只有迎接冲击的枪兵,因为受伤的可能性最高所以最低限度也需要装备前胸、大腿以及头盔等防具。但戟兵与剑士是可以只装备头盔的,尽管落马的骑士仍旧具备足够强悍的战斗力所以这一反骑兵配置也顶多只能拼个46开的胜率,但却毫无疑问是以数量试图胜过质量的良好范例。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实战不会像练习赛一样是一对一。战场上只论胜败不论礼节,哪怕你能一个打十个,对面在知道这点的时候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就每次派10个人给你杀,而是一口气派50个或者100个。
战损比是永远做不到如同纸面数据如同棋局那么完美的。以一敌十的存在若是一口气被50个人围攻,那么他有可能连1个人都未能击杀就会阵亡。
年轻的学者阿卿享受着赞美声,他运用自己所擅长的知识分析讲解,得到了想要的关注度。
而实际上参加过战斗的一行人却安静不语。
“卖弄是通病呢。”绫感叹了一句,像这样的事她恐怕见过不少。
人会被自己擅长之物束缚。
就像遇到一道打不开的门,力士会尝试以蛮力打开;小偷会尝试撬锁;而资金丰富的商人第一反应是雇佣他人解决。人们在遇到某事的时候总会倾向于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去解决问题——而有的时候,甚至除了这种方法不会考虑其它方案。
被擅长的事物束缚了思想,到最后视野越来越狭窄,除了与其相关的东西其它都视而不见。
掌握一定知识的人喜好卖弄,沉浸于被其他人赞赏的声音之中,也只是人之常情。
这或许也正是我们的贤者先生的可贵之处。
他拥有许多知识,或许充沛到足以影响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甚至一个帝国的命运。
但他从不将这些强加于人。
自那天。
自他没有选择成为帝皇,成为海米尔宁一世,而是选择了贤者这一条道路的那一天起。
君王是统治者,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宛如活着的神明。他的意志即是权力光圈下不二的真理,若是选择手握这样的权柄,或许这两百年时间他能做到的远比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人生要更多吧。但这不是他选择行走的路。
王是以自己的意志重塑世界的存在,但贤者即是世界的意志本身。
泯然于众人,说着诸多语言,了解着诸多风土人情。融入其中,吸收,而又将自己所知给予。
“贤者”这个称呼最早的来源已经很难考据,但就好像他接过这个称号的那个人一样,被人们报以信赖如是称呼着的人。
力量总是来自于人民的。
王永远是孤独的。
因为王的力量来自于自身的权柄,只有当王掌握着自己的权柄时他们才拥有强大的力量,历史上有无数活着的时候战果累累的国王一经身死国家便分崩离析辉煌不再。
但贤者不是。
所有有所接触,共同旅行,受其影响受其熏陶的人,都可以成为他意志的延伸。
这是一种以更大的时间尺度进行的思考,其结果并非一两代人甚至是一两百年这样对于人类而言已经十分漫长的时间内能成型的。正因为有着悠长的寿命却又并非是精灵那样的天然长寿种,他才能有这样独特的视野。
不论是多么英武的王都会衰老生病,最终死去。
盛极一时的大帝国会衰亡,会毁灭。
但只要有人在,一切就都尚未结束。
他所做的事情其实算不上有多重要,因为若是参与程度高到变得割舍了他这个存在一切就会分崩离析的话,便与初衷相违背了。
但仅仅是在驻足不前的人背后轻轻推一把;仅仅是给予迷惘之人一个正确的前进方向;仅仅是以其身姿当仁不让地告诉世人尚未到绝望的时刻。
仅仅只是,牵起一个想要改变自己人生的少女的手。
有时候便足以改变潮流。
他不希望强加自己的意志,不希望所有人都成为亨利梅尔赞同亨利梅尔认为亨利梅尔便是一切真理。
孩子们有自己应行的道路。
他只是个引路人。
种子终有一天会发芽,会茁壮成长。
即便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但这一路共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这些旅途所积攒下来的东西。
会伴随他们一直走下去。
化为力量,不论将来遇到什么,哪怕想法不同,哪怕处理方式大相径庭。
那也是“正确”的。
贤者与少女 第一百七十九节:心之瘴
“瘴州之地民不聊生,其魔障不止于毒虫恶蛟,亦扎根人心。尤以边境为甚,杀人越货屡见不鲜,此地刁民对王道律法嗤之以鼻。虽为和民,却与蛮夷等同,顽固难以教化。”——《月行录·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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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温泉村之后一行人由于方向缘由并没有前往坪山县城所在。他们的目标是前往新京所以要尽可能往南走,但进入了章州之后想要离开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国道虽然好走,有一些路途却也并不彻底安全。漫长而平直的道路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总会发生失踪案件,在离开最后一个较为平稳的镇子之前,作为物资补给中介人,收了一笔不菲资金的旅店老板作出了一副非常关切的样子仔细告诫一行人行走之时要万般小心。
似乎在他看来就连带着武装出门训练有素的武士们在这种地方也算不上安全。
在没有冒险者文化、旅人相对稀少的新月洲,这位旅店老板难得地令里加尔出身的几人回忆起了故乡的旅馆——里加尔的旅店总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因为冒险者本来就是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会借由他们的吹嘘、交谈和讨论、甚至是酒后不经意间的吐露传播,所以民间也有“旅店老板是最好的情报商”这样的说法。
当然,如果是正经的挂牌注册冒险者的话,从公会那边获得经过信息整理的规范情报要远比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来得更高效。但对普通人而言旅店的老板确实有一种知道很多秘密的印象。
新月洲的这种同位存在一般是茶馆,这里的饮茶文化很是盛行。即便平民与行脚商人、游方僧侣住不起旅店通常在破庙留宿,也常常会上茶馆喝上一碗粗茶或是讨要些素食和淡水。
唯有在权力能触及到的距离之外,像是边境这种三不管地带,才会有类似里加尔一样混乱而又密集的信息来往与交流。
和人对里加尔人“南蛮”的蔑称也与这一切有一些关系,因为这种里加尔人习以为常的混乱是会令习惯了礼仪与克制的和人感到厌恶和难以接受的。
这个数千年的国家把太多东西刻到了骨子里——初次见面需要问好;出门需要告知;吃饭前需要先表达感谢。他们将纪律与秩序视为最重要的东西,上下阶级之间的关系远比里加尔那边更加严苛。从好的方面来看,和人的社会确实看起来更加平稳有序。但这种平稳是建立在所有人都循规蹈矩,不越位甚至不许有相关思考的前提下。
最有知识的学者阶级被挂上了镣铐,他们只能作为新月洲的“头脑”,绝不可动手。
而武侍者阶级又在数千年时光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化对于主上的忠诚,以至于他们并不是“一支忠于主子部队”,而是“一支由很多个忠于主子的个体组成的部队”。
这看起来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但两者间的区别就在于每个个体所认定的忠诚标准都有些许差异。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忠于主上,优先考虑的是作为“个人”的自己如何尽忠,而不是作为集体。
所有人都循规蹈矩,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那这个社会的文明、繁荣与平稳程度足以令第一次面见这幅景象的里加尔蛮夷们震惊。
而完全不出乎预料的,和人对于“越位”的惩罚也是极为严重的。
整个社会都对越位者拥有极其高的敌视态度。
农民放弃耕种会被责罚,一旦成为逃农几乎就不可能再过安稳的日子。
武士是尊贵的,可一旦失去侍奉的主人成为浪人,那便是连平民都可唾弃的存在——尽管他们通常不敢当面这么做就是了。
强压之下必有不满,不满积压到一定程度便会展现出来。
而章州边境那些被主流视为刁民蛮夷聚集之地的区域,便是这种对此不满的人会大量聚集的地方。
想要成为商人最后却变成逃农的年青农夫,过去曾在武术大会上取得不错成绩却迟迟找不到侍奉的主人已然步入中年的浪人。就像里加尔同样混乱的地区一样,这里充满了拥有各种过去和故事的人们,而亨利一行不偏不倚反而选择了这样的地方——正是本着叶隐于林的想法。
什么地方最适合藏一个秘密。
不是所谓无人能找到的地方,因为根本没有这种地方存在。最适合藏一个秘密的地方,就是有很多秘密的地方。
三人成虎。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虽然以他们的队伍构成只要与人接触免不了会受到关注,但因为信息混乱并且这种地方传出来的情报对于和人主流社会而言可信度极低,反而能成为一行人行踪一定程度上的掩护。
想要从必然还在搜寻相关信息的反叛者手中彻底藏匿行踪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他们在遇袭之后便已经明白。既然无法彻底抹去信息,那么除了尽可能选那些他们不好下手的区域行走以外,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出假情报。
边境的人会为了5个铜板就摆出一副老相识的样子跟你套近乎。哪怕他们在离开之后真有那些贵族老爷派出来的仆从想去打探消息,那衣着样貌一看便是肥羊的仆人来了,他的每一两银子都能从一个不同的人口中获得完全不同的“亲眼所见”的信息。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建立在和其他人有限的接触上。他们需要的只是经过并且短暂停留。如果变成长时间留着的话,不说可能存在的追杀者,本地的流氓也足够让人头痛。
毕竟和人主流社会对这种地方的偏见,也并不尽是对背离社会者的蔑视。
马车在走过一处有人烟迹象的郊外时,一行人见到了即便在所谓“南蛮”的里加尔世界其实也不算常见的一幕。
很明显是被截杀的平民男女老少一并被弃于路边的坑洞之中,从被反绑的双手和多数都位于后颈和肩部的胡乱砍伤来看,显然是服从于流寇交出了财物,却仍旧未能保住性命。
比这更悲哀的是他们的遭遇并没有在死后结束,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有两个矮小的男人正在坑里摸索着。其中一人试图从破破烂烂的衣物里再翻找出一些财物,未能得逞之后便扒下死人的鞋子对比了一下看看自己是否能穿。
另一个人则对着已经死去的女人的尸体上下摩挲,丝毫不在意脏污与血腥。
一行人过来时马车的声响惊动了他们,两个人转过来先是像受惊的老鼠一样试图躲藏,之后又打量着他们的马车与随行的女性,目光之中流露着贪婪。
此时仍是季夏,尽管章州位于较为靠北的地带,因为新月洲整体纬度较之里加尔大陆要低的缘由,实际上气温十分炎热。
死尸的气息没有很是浓重,多半是他们到来之前才刚刚结束。而这两个男子所做的事情,便是和人用语语境中正儿八经的“食尸鬼”。
他们多半是跟在流寇的身后,等流寇们杀人越货完事了,再跟过来看看能不能捡点残羹剩饭。
如同自然界中的食腐动物一样,这些矮小瘦弱没有能力自己杀人的人,就成为了专门捡强盗屠杀过后的尸体的“食尸鬼”。
他们不像盯着金银财宝的流寇劫匪想着发大财。像这样在腐臭气息浓重的尸坑里摸索半天,只是为了尸体上翻出来一口尚有余温的干粮,或者扒下来一件尚且能穿的衣服。
保障最低限度的生存,或者是正常情况下一辈子不可能实现的男女方面的需求。
武士们敬仰猛兽,所以对待一些有名的流寇土匪他们甚至会以正道进行征讨。就像斗熊斗狼之人总会声名远扬。但对这种如老鼠一样卑劣的“食尸鬼”,他们拥有的只有唾弃和憎恶。
“抬弓——”鸣海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
仍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两个男人站在尸坑里,像看到猫的老鼠一样绷紧了身体不敢逃离。紧接着松弦的声音响起,他们自己也倒下成为了尸体。
精致的和弓重矢毫不费力地贯穿了心脏,在两人倒下的瞬间黑白混色的犬鹫尾羽染上了鲜血也变得脏污。
这一枚武士大弓的箭矢甚至要比这两人的性命更加值钱——但射出箭矢的武士面上只有厌恶之情,即便还可以回收他们却也不想下到那个坑里去。
杀掉一头猛兽,头颅与射杀它的弓矢或者用来斩杀的剑会被冠以名号,这是一种光荣。
但杀掉一只老鼠却毫无荣誉可言。
没有人对武士们这种毫不留情的杀戮说些什么,即便是心地柔软的博士小姐或是出身教育较为不同的里加尔一行。
不论这两人到底经历过一些什么,过于严苛的社会制度诚然不能完全让人苟同,但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的底线,那也已经超过了可以同情的范畴了。
“去找出那些流寇吧,虽然节外生枝并非好事,但对已经降服的手无寸铁之人痛下杀手。”鸣海这样说着,看向了小少爷,后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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