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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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9月15日的翡翠城沦陷作为起点,藩地军对宛州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优势兵力与主动进攻的打法使得藩地军与宛州军之后发生的战斗犹如猫戏老鼠——在暴露底牌与遭受挫折炮灰部队全灭过后,藩地方面的行动虽然仍旧激进迅猛,但在战术上却更加灵活多变。
攻破翡翠城的一瞬间,尚且处于混乱之中的残存宛州军面临的是步兵与骑兵的协同作战。
身着鲜红甲胄的藩地武士们背后披着母衣又插着笔直冲天绘有一轮新月的赤旗,靠着战马更强的机动性突破了城墙的破口。没来得及跟随州牧撤退的宛州军因为伤亡问题而缺乏有效指挥,被进一步地逼退。
而在那之后紧跟着冲过来的足轻与步行武士们立刻与他们陷入了缠斗。
在前锋稳住,翡翠城陷落已成定局后,一支全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向前追杀逃亡的宛州守军。而一心想着与后备防守部队汇合的州牧丝毫没有战斗的意思,命令部队全速逃往下一城池。
但等到他们在骑兵骚扰中精疲力尽地赶到并且汇合之时,有宛州军数倍规模的藩地部队也已经紧随其后地跟了过来。
这座并不关键的小城容纳万人规模的军队极其勉强,它的四周都是农田而城墙也不过三米高度。补给有限而城防设备也落后又破旧。
这一切加上之前翡翠城所发生的事情,州牧思索之下做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正确的决定——
弃城外出,于乡野之间进行纵深拉扯作战,尽力争取时间直至新京的援军到来。
他们知晓宛州的地理优势所在,较大的纵深在这之前就消耗过藩地军的实力,将其继续利用好来回拉扯争取时间,远比固守一座防备落后的城池被一口气全歼来得妥当。
州牧还试图发动各地号召乡勇自发保卫领地,设想中只要利用好宛州的纵深尽可能长时间地牵制住藩地军,他们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
但号召是发起了,之前的作物歉收加上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对立的后果却在此时显现——民间响应者寥寥无几,遇到宛州军尝试强征时村民无不举家逃入山林之中。
“宛州贱民皆懦夫!”如此破口大骂着的州牧,不得已只能指挥自己现有的兵力应对藩地的进攻。
——但这也正是这场猫鼠游戏的开始。
因为混乱和逃亡还有补给的缘故,宛州军实际上已经相当缺乏骑兵。一万人的部队里仅有600骑,且还因为没有备用马和缺乏草料的缘故不能轻易出动。
而藩地军一开始只消耗了炮灰壮丁与足轻人员,虽说长途奔袭也相当疲惫,但他们的骑兵部队规模依然惊人。
和人武士多是弓骑兵,这种部队或许冲锋能力不如里加尔的重装骑士,但在奔袭骚扰和追杀逃兵方面。
无出其右。
疲于奔命,是之后数日内宛州军果不其然陷入的处境。
藩地的持弓武士们分成了好几支分队轮流骚扰,从各个方向进攻。
大多数为步兵组成的宛州军根本无法与骑兵在短途机动性上相竞争。
逃不掉。
但一旦宛州军打算誓死奋战在原地摆好了阵列,明明占据了优势的藩地军却会就此作罢。
他们只是骚扰,放冷箭,却并无正面硬碰硬之意。
追不上。
疲于奔命的宛州一方直至第三日才明白了藩地军的战略意图——他们不停地骚扰与驱赶迫使宛州一方分兵与深入,因为宛州境内比新月洲北部领地更加宽广的纵深,对于宛州本地守军而言同样是一种阻挠。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利用纵深和知晓本地道路的优势进行拉扯以躲避藩地军争取时间,可即便规模不如藩地军,这支万人大军依然需要相当数量的补给与后勤。
士气于翡翠城一役遭受重创的宛州军一味只知潜逃的方法,就是给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藩地军。
白白送上了自己的城池。
仍旧有宛州军数倍兵力的藩地军只需要派遣出机动性更高的骑兵部队对他们进行驱赶即可,而剩余的部队则马不停蹄地把缺乏守备的宛州境内关键城池占领下来。
等到宛州方面终于反过来是中计了的时候,他们却也已经在宛州庞大的纵深地带之中拉扯得过远,根本来不及赶回去守城。
虽然即便赶回去,他们能做的事情也很少就是了。
这场战役从一开始便是不公平的,许多因素导致他们现有的选项不论是哪一个,都是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那便增加选项吧,去做别人未曾做过的事情。正因为劣势,所以才要在自身准备最完好的时候出击——”若是我们的贤者先生被请来作为顾问的话,他必定是会向州牧这样提议的吧。
“翡翠城防虽强,一旦被攻破敌军却可长驱直入。因此,反而不应当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这里严防死守。”
“舍弃它,利用它作为一个扼要点。敌军在通过之时势必会被减速。哪怕总数有10万之众,在通过咽喉点之时部队也会因为减速等各种原因而脱节,因此反倒是占据3万兵力并掌握伏击优势的我军在局部上呈优。”
防御有时候并不是指全盘挡下,厚实的城墙和相比之下窄小的出入口和护城河对于这个规模的军队而言要穿过势必会导致减速。
州牧的纵深拉扯战术是可以用的,只是不能一味逃窜,而且最好是在己方全盛之时。
三万人的部队若是抓住了藩地军被减速而脱节的契机,哪怕面对的有一万人左右的规模也可以迅速击溃再撤离。但变成了仅有一万人且还多是残兵败将,能做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但这种战术永远不会被州牧所采纳。
不仅仅因为他一介异乡人之身,更因为这是破天荒的不可理喻的事情。
将一座城防坚固厚实的堡垒拱手让人,实在是异想天开。
对于能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照本宣科地做好一件事就已经算得上优秀的直辖州武士而言,跳脱出“传统”的思路束缚,去做一些反常规的事情来求胜。
就好像两三个月之前,你对着一个世家出身的武士说有一天农民会以下犯上一样。
是“想想就算了,说出口便会被众人耻笑”之事。
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怎么赢,他们只是想着不要输,尽可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好·让·别·人·来·赢】
所以翡翠城一开始守得住只不过是运气,而在城墙崩塌运气消散,风向逆转的一瞬间。
宛州的防守全盘崩溃其实就已成定局。
哪怕纸面上看他们仍有一万人的战力,这样的数字放在里加尔西海岸的一个小国,可能已经是举国之力。
可他们面对的敌人也更加强大。
大势已去之下,州牧决定在清晨之时切腹殉国。
和持续了一周以上的翡翠城攻防战相比,宛州全境沦陷的时间竟只花了3天。
而就在州牧打算自尽之时,一个实际上已延迟了数日有余的消息,才自跌跌撞撞满身疮痍的信使之口,传达到了他的耳中。
“皇帝驾崩了!”
座于新京睥睨天下的月之国当代皇帝,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驾崩,新京方面自然是乱作一团。
由谁人来继位?
皇子向来有多位,而他们背后作为姻亲的高位华族派系也自然都希望自己所支持的皇子上位。空出来的玉座导致新京的政治圈开始暗流涌动——但更加麻烦的是——
按照月之国的传统,皇帝驾崩,须天下缟素。
披麻戴孝30日,不得远行,不得欢愉,吃素食斎,日日为神子之陨祈求冥福。
完了。
收到消息时脑海中冒出这两个字的,不仅仅是大势已去的宛州州牧,还有现阶段虽然严阵以待但依然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严州。
共通点是,他们都从这份讣告当中读出了一个信息:
新京的援军不会来了。
短期内最少30日的时间所有直辖州上到州牧下到农民都必须日日夜夜吃斋祈福哀痛于皇帝的逝世,不得远行不得有任何娱乐,因此他们自然不准调离当地前来援助。
而长期一些来看,各大皇子派系的内部斗争因为皇帝驾崩而激化,也极有可能会导致凑不出一支规模足够庞大的对付藩地的部队。
“荒——”即便做好了自尽殉国的决心,尽管连续3日疲于奔命头脑迷糊,宛州州牧却仍旧没法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荒唐”二字骂出口。
皇帝乃一国之主,皇帝驾崩全天下人都应当披麻戴孝,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从来如此的事情。
即便藩地势如破竹地攻陷了一个又一个的直辖州,这一点传统也是绝对必须遵循的。
忠与孝,乃新月洲,月之国立国之本。
若不对皇帝不对新京献上自己的忠诚,他们又与那些反贼有何区分?
宛州全境染上了血色。
如蝗虫过境一般,藩地军夺取了一切他们所需的物资。不论是口粮、牲畜、还是可以充军的壮丁。
这一次他们没有像济州时停留整顿那么长的时间,尽可能地整理好局面以后就向着前方继续进军。
而在其它尚未沦陷的地方,下到懵懂孩童上到颤颤巍巍的老人,都披上了粗麻制成的外衣。被官府雇佣的专业哭丧女们排成队伍大声地在街道上整日来回哭嚎,渲染着悲哀的气氛。
商业街与花街一概关停,紧闭门窗。本就缺乏油水的和人饮食变得更加朴素。
有尚在庆祝节日的地方花灯都来不及摘下便挂上了丧葬的色彩。
这便是人类一国之主所期待的,所理想的死去。
生时要有号令天下的能力,死时也应当全天下都为此感到悲伤。
可他们不一定真的感到悲伤。
他们只是知道自己必须感到悲伤。
当贤者一行逐渐离开了宛州靠近到名为平州的这一处领地边境时,入眼所见的,便尽是在新月洲文化中代表死亡的黑白二色。
以及那些循规蹈矩,犹如线控木偶一般表现着悲伤的人们。
整座城都充满了这种色彩,就连站岗的足轻都要在甲胄外边披上麻衣。
“这是怎么回事,白事怎会有这么大的规模——”鸣海这样说着,他的咬字很是清晰,像是为了否定自己内心中已经浮现出的答案。
“皇帝,驾崩了吗。”但终归是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他们遁入山林的时间远比宛州逃难的百姓更早,一路以来都是尽可能避开闲人的,因此直到亲眼目睹这一切才知晓消息——而此时已是9月21日。
躲藏于林间小道的一行人尚未消化完这个消息,并未穿着丧服的平民又出现在了道路之上。他们的衣着与披麻戴孝的平州人差距之大,一瞬间便引起了城门那边的骚动。
“宛州沦陷了。”亨利的语气依然平稳,但却无法平息旁人心中的震荡。
这么大的一片领地,他们前脚刚走出来,后脚就已经被藩地给控制了。
浩浩荡荡的难民部队大多面黄肌瘦,披麻戴孝的平州部队们把他们包围了起来,等候本地华族的指示。
“混进难民里去?”情绪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我们的白发女孩儿如是提议,他们需要物资,大量难民涌入平州也可以成为一个契机。
“小股部队吧,这地方和水俣相比更加靠近内陆,南蛮人恐怕不多见,但现在这种局势低调点也不会有事。”
和人们的情绪明显变得低沉了起来,尽管他们几乎无人曾经面见过皇帝。
近乎于信仰的忠诚心支撑着他们一路艰辛也前进至今,任何的苦难都能支撑过来,只因他们想向新京,向皇帝效忠。但正如任何强大而单一的力量凭依,一旦它出现什么变故,就会非常深刻地影响到仰仗它的人。
“我们的目标,仍有意义吗?”问出这句话的武士领队已然没有最初见面时那种自信满满毫无犹豫的眼神,他在战斗中受伤的手臂留下的后遗症导致微微颤动着,而另一只手因此必须紧握它。
这种局促而不安的姿态,即便在得知青田家覆灭时都未曾展现过。弥次郎在一旁看着他,大神与鸣海还有老乔三人是青田家家臣中的支柱,而小少爷几乎未曾看到过鸣海有任何动摇。
“有的,永远都有。”而贤者回过头,对他如是说道。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意义的。”
贤者与少女 第二百三十三节:寒潮(一)
9月最后的几天,平州边境因为难民涌入而人满为患的小城毛田,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
狭长的新月洲大陆雪线在最严重的时期是可以到达新京的,但大部分时间平州附近再往南就见不着雪了。哪怕寒冬腊月之时也仍能维持在里加尔单位的5-10度气温。
所以这次的寒潮虽然不算从未有过的体验,但也相对稀少。
尽管毛田和周边城镇没有下起雪来,突如其来的降温也依然将体验从“凉爽舒适”一下子拉低到了“极其寒冷”的程度。
深夜与清晨到来的寒潮严重到了灌木枝叶都出现结霜的程度,尽管在太阳升起之后这些白霜也在慢慢地融化,但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仍旧给毛田城住民与周围难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或者更不那么月之国风格偏含蓄的说法——
灾难。
人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可以存活3周,缺少水的情况下可以存活3天。
但在没有合适庇护所需要面临严酷天气考验的情况下,只能存活3个小时。
死亡在夜间悄然降临。寒冷所带来的死总是很安静,它或许算得上是最仁慈的一种死,受害者往往在失去生命之前就已经没有了意识,他们总是在梦乡中死去。
少数意识到睡去等于死亡的人临死前挣扎着还试图伸开四肢通过活动激活自己的意识,但更多的只是蜷缩成一团在寒夜里逐渐冷去变得僵硬。
大部分难民都没有携带任何补给和恰当的衣物,因为仅在一天之前,天气还温暖到稍微运动一下就会让你想要脱去外层衣物的程度。他们又是逃难而来的,而且大多是农民。宛州的动荡导致夏末初秋的农忙时节颗粒无收,没有口粮饥肠辘辘身体自然也越发冰冷。
雪上加霜的,还有接收了他们,容许他们存在却又无所作为的本地官员。
毛田是一座相当小的城,够不着县的级别,却也算是有城墙有驻军,在大月国地图上有画像与名讳的城镇。月之国直辖州的管辖区域内,介于县城和乡镇之间的概念称之为“里”。里有大有小,像毛田这样的算是规模相对较大一些,负责统御附近的好几个村镇。
负责毛田的官吏职位称作里正,往下是乡士们会把各个乡村发生的事情回报,而向上他们则要向县令汇报。算是一个有些不大不小的权力的官职。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大不小,导致这个职位上坐着的都是大华族家的无能之徒。
安逸是一种毒药。处于底层的人在最前线接触着危机,而高层的人又多数有大局观能看得更远——作出的决策是否正确暂且不提,但最少他们能及时辨明危机并且做出反应。而夹在中间只负责传递信息的人,就往往会变得懈怠。
他们不负责观察、接触和执行,也不负责下判断和指令。里正的工作就好像任何一个大到国家小到团队的中间层一样——负责做的事情是整理信息,再将其转交给更高层等待对方判断和下达指令。
——用更直白一点的话来说。
他们没有自己辨别和应对危机的能力。
毛田的里正犯的所有错误都非常典型——他虽然允许难民到来,却没有对他们进行详细的统计和更具体的安排。大部分难民都是挤在城墙根底下用自己能找到的东西构筑临时营地,他没有给他们食物也没有给他们庇护所。
但同一时间他又没有对这些人采取隔离和警戒,毛田的城门大开而守备也不将他们拦在门外。许多来自平州的难民都在夜里为了避寒而偷偷溜了进去,挤在平民家门口和各种小道里想设法蹭点暖。
这些人也恰好是存活下来的人,而他们在太阳升起获得一丝温暖之后就在城内四处试图寻找食物和能够安置的地方。过程之中造成了相当多的治安麻烦。
毛田的里正下不去狠心把这些人全都赶在城外,却又没有为他们进行任何安置。连这其中是否会混杂间谍和破坏者都不清楚,就大开城门容纳他们进入。
新月洲有句古语叫“请神容易送神难”,而如今的毛田就陷入了这样的局面之中。
这种混乱的局面倒是为亨利一行人的入城带来了良好的掩护,但即便是仍稍显稚嫩的我们的白发女孩儿也能从中看出来潜藏的隐患。
“怎么就这样放任不管的。”她看着那些试图摇醒自己被冻死的亲属的平州难民,毛田的镇民催促着他们快些从家门口离开,两者之间的沟通往往转变为互相咒骂,而士兵则在旁边路过对于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阳已经出现,但云层很厚投下来的光芒不足以彻底温暖大地。裸露在外的手掌有些发冷。米拉感觉自己有很久很久没像这样和老师单独二人外出了。
她觉得有些怀念,这种体验,还有这种向他发问寻求解答的行为。
“因为不想惹麻烦吧,就像现在没人理我们一样。”贤者回答的语调一如既往平稳没有波动。天气寒冷导致大部分人都设法把面部和头部裹起来遮挡面容,尽管如此二人的身高在人群之中仍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但走过路过的人都选择把精力花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搭理。
只消看一眼周遭的环境,亨利便能够推断得出负责此地的里正在想的是什么。
他的所有决策都显得极度被动,缺少独自裁决的经验和从未遇到过的难民问题相结合,导致这位里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送出信件去求助几日路途外的上级。
他并不是在解决问题,他只是放任这些难民们待在这儿直到他知道怎么解决问题。
在进入毛田的路上,后知后觉听闻的宛州战事或多或少与此有相似性存在——只是那位宛州的州牧是在知晓了情况之后,决定了保守的战斗方案;但这位毛田的里正却是从‘决定’的这一步开始就已经彻底保守了起来。
尽管那些家人冻死的难民或许不这么想,但这位里正自身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他只是。
平庸罢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自身的仕途为最优先。他的首要目的是“别作出错误决策”,因此他把问题的解决交给了更上一层的人。这样当解决方案有了偏差出了什么问题时,最少他自己不会是首当其冲的。
他不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只是一个消息的传递者、一个基层的执行者。
罪不罚众,更何况他只是在忠实地听令行事罢了。
四千年月之国,和平与安稳之中他们面临的唯一压力和唯一恐惧的,便是来自于高位者的责罚。这种怕做错事的畏首畏尾导致直辖州区域的掌权华族中诞生了大量的保守派。
“比起问题得不到解决,他们更怕的是解决不力。”贤者以亚文内拉语简短总结的这一段话一如既往迅速地令米拉理解了状况。
尽管理解归理解,她仍旧无法接受就是了。
亚文内拉人是务实派。或许是一介历史短暂的小国没有那么多的传统,也没有那么强大的中央高位者带来的绝对统治压力,对与错先不提,他们最少行动起来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那终归是她人生前11年生养长大的地方,哪怕旅行去过了许多地方见证了许多不同的文化受其感染从中又有所吸收引起改变,这也仍旧是一段构成她人格根基的经历。
我们的洛安少女从一开始就是个早熟的孩子,她个人人格在与贤者相遇之前就已经形成,二人所相遇之后从拥有无尽知识与智慧的他身上获得的,大多其实是看待世界和问题的方式以及各种事情的解决方法。
作为短寿种的人类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形成个人人格,爱闹事的小孩和安安静静的小孩长大了以后也往往还是会保留小时候的行事风格。哪怕最初的影响因素消失,已经被改变过的世界观和行为方式也是无法再变回去的。
所以她无法接受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保守不尝试去解决问题。反之你随便找到一个新月洲的农民跟他们讲述里加尔有一种平民可以从事的背井离乡去冒险赚钱的职业,他们也会面露惊恐地认为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而不是产生憧憬。
掌握着解决问题的方法,却没有任何人依赖仰仗于你。
走过如此漫长的旅途,她早已明白了即便是自己的老师也仍旧无法解决每一件他们看到的事情。她又想到了绫、乃至于巫女们,所有那些新月洲的学者们或许也有着相似的处境与体验。
掌握知识却并不掌握权力的人,实际上也仍旧是如此无力。
亨利是可以解决毛田现在面临的问题的。
她想。
他手中无可匹敌的克莱默尔必定不是这些防守懈怠的毛田武士所能应对的。
但那之后呢?
认为阻力仅仅来源于一两个掌权者,将其解决就万事大吉是一种幼稚天真的错误认知。
还会有其它反对的人出现。
那么就把他们都解决吧,全都击溃,只留下忠于自己的人,建立一个由长生不死又饱含智慧的亨利·梅尔一手遮天以一己之力统治的帝国——
那样的帝国,便不怕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怠惰,这样的保守又被动消极不去解决问题使人民受苦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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