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尽管这里没有冒险者工会存在,但他们之中还是有许多人想在异国他乡碰碰运气,看能否赚上一笔。
初来乍到者甚至还挂着色彩鲜明的佣兵牌,这让轻装上街的洛安少女感到相当怀念。她自己的佣兵牌已经压箱底很久了,虽然仍旧随身带着,但在这种地方也起不到什么效力。
睹物思人,过去的许多回忆一再浮现。
她有些怀念里加尔了。
当初与亨利相遇的亚文内拉的那些人儿,在历经如此众多之后更能发觉那些善意与温暖的可贵。
米拉是知道的。
尽管亨利或许永远不会自己主动说出口,但他也已经把亚文内拉当作了一个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
无根草,游荡的无脚天堂鸟一样的洛安人在他的帮助下于亚文内拉扎根,这件事白发的女孩儿永远都不会忘记。
月之国太庞大了,因为庞大而使人敬畏;也因为庞大而允许许多人存在。
但他们很难在这里扎下根。
就像和青田家一行共同旅行并肩作战了长达一年之后,他们之间仍旧有种若即若离的隔阂感一样。其它那些在这片以和人为绝对主体民族的土地上生存的外来者,即便如何遵守这里的规则试图融入,也永远都会携带着他们外来者的身份烙印。
这是住的地方,那是工作的地方,那边则是吃饭的地方。
家在哪里?
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
故土情怀如同有父母健在的家,你身处其中时往往注意不到,但离得越远时间越长,便越能体会到那种怀念的情感。
她有些怀念里加尔了。
怀念艾卡斯塔的风。
米拉看向了前方的亨利,贤者高大的身材在如同潮水一样涌动的人群之中如此显眼。
却也如此孤寂。
在漫长的旅途见过许多事物之后,她发觉在一定程度上懂得了自己老师的内心,却也因为懂得,所以更加地无法想象,无法明白。
明白了名为永生的孤独,所以更加地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度过的。
没有了故人的故土那种物是人非,光是想象一下白发的女孩便觉得心口一痛。
有人等着你回去,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是能使人生出许多勇气来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甩了甩头。
把这些多愁善感抛之脑后,迈起再度变得轻快的步伐跟上了前方的贤者。
“老师,我想吃那个!”
如同铃声一样清脆的语调,仅仅只是说话本身,便足以令人心口一亮。
贤者与少女 第二百五十一节:月国新年(一)
大月历4164年12月步入尾声之时,尽管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张灯结彩的新年庆祝活动仍旧照往常一样到来了。
和人的新年节日与许多其他地方一样,有着一系列祛灾迎新的礼节要进行。
因为多数人家都是点油灯蜡烛的缘故,作为辞旧迎新活动的最早前一环,清理过去一年点灯留下来的烟熏痕迹便成为了一项浩浩荡荡的全民运动。
新京所规定的具体日期因为大月历与里加尔历的偏差缘由,一般换算成里加尔历是12月13日到15日的其中一天。而所有人都会在这一天裹上头巾穿上围裙,卖力地清洗一年累积下来的烟灰。
穿着麻布衣物灰头土脸的人成群结队地出现的景象堪称一绝,尽管这与作为旅客的亨利一行而言关系不甚密切。
除尘、除灰、供奉香火祈福。
和人家庭之中多数都有小小的神龛存在,里面摆放着神像或者佛像以及故人的灵位。他们的本土信仰与里加尔白色教会相差甚大,与其说是有具体的信条,倒不如说是混杂了对祖先的崇拜、巫女们出身的新月洲本土多神教教义、以及遥远过去来自阿布塞拉,如今甚至在大草原那边已经灭亡的名为佛教的一种信仰。
山峦上遍布的寺庙与剃度的僧侣多是被和人本土化的佛教信仰,而巫女们所属的神社则是新月洲本土的一种信仰形式。但一个和人平民并不会虔诚地只信仰其中一种,而是可能在家念佛出外则去参拜神社。
这种奇妙的混合状态是一神教的里加尔人所不能理解的,异端与异教徒的冲突在里加尔往往能引发大规模的战争。和人的历史上或许同样的状况也存在过,只是如今刚好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才都糅合在一起。
宗教信仰与世俗权力一向是君主们统治国家的两种手法,即便是在看似社会构成迥异的新月洲高阶宗教人士也依然有强大的话语权。
但让我们先话归原处。
12月中旬声势浩大的清理除尘活动是“辞旧”,而到了月末时准备的便是“迎新”了。
和人的新年和里加尔人相比更复杂也更仪式化,他们要换新衣,剪发,好生打扮一番换上最好的衣物去神社之类的地方参拜。
投钱并且摇铃,再许下新年祈愿。
之后还会赠予亲友礼物或是金钱,增进关系。
热热闹闹,物资充沛。
异邦人居住的西区紧邻着新京的商业街,不过半个钟的步行就可以进去琳琅满目尽是商品的地带。来自新月洲各地的货物都藉由水路运输摆放在货架之上,精致的面料和各种手工器物摆满了摊位,鳞次栉比。
就连药品店也将各种美妆用品摆放出来,吸引着那些一年一度想好好打扮自己的平民女子眼光。
人来人往之中除了各个阶级的购物者以外还有扛着小吃的行脚货商,他们吆喝着售卖自己携带的甜点与各种食品。食物的香气诱导着那些因为逛街而消耗了体力腹中空空的人儿,加之临近新年他们大多略有积蓄,这些小贩总是能够迅速倾销一空。
和平而懈怠,这就是亨利一行在12月末时漫步在新京大街上的感受。
中北部与藩地之间的战争阴霾似乎被他们彻底忘却,没人注意到历年以北部产品例如各种竹器为主的摊位今年空空如也的现实,他们只是满足于这一世繁华,并且认为这一切会永远持续下去。
人一多起来,麻烦也会增加。
嬉嬉闹闹的人群之中不协和的音调再度产生,亨利、米拉、约书亚、咖莱瓦与璐璐几人一同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
身高最高的贤者得以大致看清是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有人偷盗东西被抓。”他如是说着,而我们的洛安少女则一边舔着苹果糖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又是啊”。
这已经是他们待在新京的这段时间内见到的第5次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即便在繁华似新京这样的地方也并非所有人都期待着新年的到来。参拜、购置新衣物和走亲戚的资金消耗对于渡过了穷困潦倒一年的人而言是一股巨大的压力,而压力大了难免会让人有剑走偏锋的倾向。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吵闹的声音吸引了大多数路人和路边商家的注意,在人们安静下来以后那个衣衫褴褛者尖锐的嗓音变得无比显眼。
“又是北部口音呢。”“真是,这些人都回去北方不好么。”路人女子当中有用扇子遮住半张脸的这样小声说着。
北部的战事导致许多平民流离失所,亨利一行为避开围追堵截走陆路绕远足足一年才来到新京,但有许多人偷渡或者散尽家财乘船是早早就到了这里的。
只是失地的武士化作浪人尚且不受待见,失地的农民在这繁花似锦的大月首都。
也只能如同沟鼠一样苟且偷生。
尽管这一次似乎并非后者。
佝偻着身体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赫然有着一头深蓝的头发。
他抱着几块上等的丝绸打算溜走,但被服饰店的小二揪住了肩膀的衣角。即便已经变成浪人,偷盗这种事情仍旧不常发生在心高气傲的新月洲士族身上,因而一时之间服饰店的小二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手抓着这名浪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木棒。若不是瞧见了对方的发色和隐藏在残破羽织下的腰刀,他当场就要一棒子打上去了。
眼下发现对方不是平民而是贵族,就这么僵在了那儿,松手也不是,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进一步行动。
而这名落难为浪人的北方士族眼见对方被自己的身份吓住了,当下底气也足了起来,他把原本因为心怯而变得尖锐的嗓音压低了下去以提高威慑力。
“此刻松手,我还能原谅尔等的无礼。”他正了正佝偻的身形,刻意把羽织拨开露出和衣物同样残破的腰刀刀柄,又把手搭在刀鞘上大拇指抵住刀鐔。
“快走快走。”眼见冲突要变得不妙起来,其它路人和商户赶忙溜之大吉,只留下少数胆大的躲在街道拐角偷偷张望。
他们如同潮水一样褪去使得留下来的亨利一行变得更加显眼了起来,但服装店的人和那名浪人看了一眼也只当他们是好奇而不懂事的南蛮人,理都没理。
浪人的恐吓让店小二垂下了带有些血迹的大棒,他明显地缩了一下,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板一直在给他打眼色让他不准松手,一时间便继续僵持。
小二的体格在和人当中算得上高大,一米七几的个头加上较为肥壮的身形。尽管浪人腰上带着刀但是常年的颠沛流离和营养不良使得他身形上反而比这个平民更加瘦弱。一方是外观上的震慑另一方是身份以及武器的震慑,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在其他路人大多撤去的一分钟后仍旧在原地僵持。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哒哒哒”的脚步声在亨利一行的身后响起。苹果糖吃了一半的洛安少女回过身一看,戴着绘有一轮新月徽章的特殊阵笠的奉行所同心们以6人一组飞奔而至,显然是刚刚逃走的平民之中有谁去报官了。
庞大的新京人口众多因而治安问题也时有发生,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由大月国皇室设立的名为奉行所的治安机构也应运而生。
奉行所的所长以和人称呼名为“与力”,而麾下负责出去解决问题的由低级武士担当的官员则名为“同心”。
从这些人绘有身份标识的羽织和阵笠来看他们应该是同心中的“定廻同心”——即固定驻扎在某个区域内,只负责该区域治安事务的官员。
同心们出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而他们同为士族并且是官方钦定的治安人员这点让有目共睹的平民们都感到了安心——他们更加大胆地钻了出来围观,服装店的店小二也和僵持中的浪人一并转头看向了这边——
但也正是在这一个瞬间,贤者平稳地开口说道:
“要糟。”
剃秃的额头冷汗淋漓,瞪大的眼睛,哆嗦的嘴唇,明明十分珍贵的绸缎布料却快握不住手要掉落到地面上去。
这个浪人应该是初犯,武士的高傲让他在穷困潦倒的日子当中瘦得皮包骨头也仍旧坚持本分。但新月洲的士族阶级本就人满为患,又哪里有从北方逃离过来的浪人的容身之地。
或许是这样的日子终于磨灭了他的斗志而新年到来其他人个个满面春风到处一片繁花似锦的模样触动了他的自尊心,因此才决定搏一把铤而走险想趁人多浑水摸鱼偷走昂贵的绸缎换钱。
但不论初衷和心理过程如何,初犯且并不成功的偷盗,僵持住的局面之下抓捕自己的官员出现。
充足的紧张感和铤而走险带来的兴奋,他又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把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于有战斗经验的亨利一行而言并不出乎意料。
“哈呀!!”在服装店老板心疼的目光之中绸缎落在了地上,刀柄老旧但刀刃依然保养良好的腰刀被抽出并且砍向了紧抓着自己的店员。
胖胖的店员在浪人极具和人剑士特点的劈砍之前必先大吼的习惯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而这一步便成了生死之别。
腰刀的刀尖撩过他的胸口切开了皮肤和脂肪但没能伤到骨头,彻骨的痛处让店员一声杀猪一样的尖叫蜷缩成一团,也把想越过他跑过去把绸缎抢回来的店老板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唉哟!”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捂着磕到地板上的门牙,服装店的两人都缩成了一团。而刀上见血因而胆气横生的浪人低垂着滴血的刀尖,恶狠狠地转过头看向了迅速跑过来包围他的6名同心。
“呔!贼人,放下武器!”同心之中领头的人大声喊着,但身后把苹果糖吃完了的洛安少女瞥了一眼,皱起了好看的小眉毛。
“他们连刀都没有?”她这样说着。
“同心不允许拔刀,只准用非致命武器。”而亨利看着这几名官员抽出了腰间铁打的十手,如是说道。
“十手用法还挺像里加尔的剑术的。”红发的剑士虽然目盲但从他们的对话当中听取到这样的信息因而也开口说道。
和人官差的十手是一种约莫30公分长,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细的金属兵器。一般带有一个如同树枝那样额外生长的枝丫,而它们的用法是新月洲武术派系当中最接近于里加尔剑术特点的一种——
以枝丫和主体之间的缝隙去卡对手的兵刃。
就像里加尔剑技的护手用法一样,这是一种以攻为守,主动限制对手武器,以破坏对方兵器来完成拘捕思路下的产物。
但它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
它太吃经验、勇气和技术了。
兵器格斗是一寸短一寸险,和人的腰刀大部分长度在一米左右,光是利刃部分就有70公分。同心们除了脑袋上的金属或者漆皮阵笠以外没有任何防护,伸手去想用仅有腰刀三分之一长度的十手擒住对方刀刃,非常考验他们的时机判断能力和个人身体素质。
而不妙的是,这6名同心看样子也是新手。
他们以半月阵势围住浪人,浪人背对着服装店压低重心双手握刀。而同心们喊话了几次让他缴械投降无果以后握紧十手摆好了架势,却一个个都紧张得不敢上前去。
和平已久的新月洲,即便是持刀犯罪之人也并不那么常见。
“哎呀,他们该去请火盗改方的。”围观的路人之中有人这么念叨着,火盗改方是新京设立的与奉行所职位类似的执法机构,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火盗改方有拔刀的权限可以直接斩杀歹徒,而奉行所的人只能用非致命的十手。
僵持不下,只是对象从店员和浪人变成了官差和浪人。
同心们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器械上却缺乏足够的杀伤力。
而浪人以逸待劳,似乎破罐子破摔以后再也心无旁骛,随着时间流逝握刀的架势居然愈发稳固了起来。
和人事事都要追求单一极致的倾向,使得这人在摒弃了其它问题,一心回归到剑术之道上后。
一时间气势竟变得一往无前,让周围的6名同心都畏惧不前起来。
“基础还挺好的。”米拉意犹未尽地用目光搜寻着丢弃苹果糖竹签的地方,同时这样说着。浪人的站姿和重心处理很是到位,他右手握刀并未紧贴刀鐔而是在距离有一小段位置的地方,无名指与小指并未握实,而作为后手的左手也仅与刀把保持较小范围的接触。
这种握法不如握实了以后的斩击稳定有力,却有利于刀锋的变向,在面对来自各个方面的对手时采取这样的姿势让他能快速调转方向迎击其他人。
显然这人是有充沛的与多人对战的经验的,哪怕它们是用相对安全的木刀竹剑进行的,也能让他养成良好的空间距离和时机把握的能力。
同心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们也有自己作为武士的尊严,退缩不前是一种耻辱。
“哈啊!!束手就擒!!”大声叫嚷着,其中最年轻气盛的一人举着十手便刺了过去。
贤者与少女 第二百五十二节:月国新年(二)
兵器格斗中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从来不是夸大,尽管包括我们的洛安少女在内许多较为了得的剑客都可以用剑对付长矛等尺寸占优的武器,但这种操作的大前提是技术上保持碾压。
在双方技术对等的情况下,持有长兵器的一方总是占据着更大的优势——而眼下便是这一定律的最佳论证:
同心之中最年轻气盛的一人小碎步拉近距离后一个冲刺便将十手向着浪人的心口刺去,他的步伐是和人剑士爱用的跺脚垫步冲刺,进攻的时候一直维持左脚在前而没有替换成右脚。这种技法的好处在于前进的同时能维持重心不变,避免了迈步换脚时被抓住重心更替的瞬间进攻而失衡。
稳打稳扎有如教科书一样举动,但对手亦是如此——
铁打的十手实在过短,同心为了命中对手将整条右臂直直地向前探出,但浪人只是小退一步稍微拉开距离便避开了攻击。并且他抓住对方手完全伸出离躯干核心过远缺乏支撑的这个瞬间,抬起太刀用刀的侧身拍中十手。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双手握持的太刀对上单手握持并且伸得很是远离身体的十手,年青的同心理所当然地难以控制十手差点脱手飞出,旁观的同僚们都只道要糟,但已经见血过的浪人毫不迟疑。他以完全相同的垫步技法逼近,但紧接着改为足尖着地一个冲步的同时太刀砍下。
“唰——!”“当锵——!”“啊啊啊啊——”惨叫声随着鲜血洒落在新京石砌的路面上,年青同心持械的右手被齐腕斩断,这一切发生在仅仅两秒时间内,他的同伴反应不可谓不快,在浪人准备使出第二斩时逼近了过来使他立刻后退免得被包围。
最年长的同心赶紧护着受伤的年青人退到后面,而前方两位中年同心一左一右架着十手逼近了过去,他们打着浪人再强也并非三头六臂只能同时对付一人的想法勇猛地扑了上去。但只见浪人一转身毫不犹豫地跑向服装摊子,捞起一块绸缎就丢向了其中一人,紧接着举刀就朝着另一个同心刺了过去。
“卑劣!”被绸缎套着脸罩住的同心大骂着手忙脚乱地试图摆脱,而另一名同心为了躲避太刀直刺忙不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十手也丢掉。但他们到底还是人多,又有两名同心赶过来支援因此浪人始终没能杀死任何一人。
“有实战经验的耶。”洛安少女看着这一幕如是感叹着,若说一开始的握刀方法还是在道场里可以练出来的,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就只有经历过实战才能得到了。
“多半是北部某些地方溃逃的士族吧,在战败之前与藩地军有过交手。”红发的剑士应和着说道。
就这样站在旁边坐井上观显得他们像是很冷血无情,但月之国有自己的法律存在,尤其这还是天子脚下。管你是多么出众的剑客,在没有特权允许的情况下拔剑伤人这些同心们非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把你捕入大牢。
能在新京境内不问是非拔刀的就只有被赋予了特权的火盗改方,其他人哪怕是武士拔刀事后也是需要被过问的。更何况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异乡人。
和人武士是极为高傲的,这种高傲让他们抗拒其他人的协助,尤其还是被他们视为蛮族的里加尔人。士可杀不可辱,有时候他们宁可战败也不愿意请求其他人协助。更别提一行人只不过是新年逛街,没有人携带任何武器,尽管身高体格摆着但周围的和人也只当他们是游客。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在瞧见剩下5名无伤的同心一口气一起逼近过来以后,这名浪人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回过头瞧见了还捂着门牙唉哟唉哟地叫着的店老板,竟是一个箭步冲上去逮住了他,紧接着把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卑劣!”挟持人质的举动再度为同心们所不齿,但他们大声咒骂有关于荣誉的东西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浪人而言却没能触动半分。
双方再度陷入了僵持。
家没了,应当侍奉的家主也没了,苟且偷生前往新京也不过是想重新拿回作为武士的尊严。
可他遭受的只有冷眼。
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一幕。多年的和平加上贵族喜好纳妾,年青的士族子弟本就人满为患,所有可以供职的地方都被想方设法地塞进去所需实际人数的10倍以上,人浮于事的新月洲官僚体系环境也因此变得极其严苛。
没有背景,失去了家主沦落为浪人。加上北方藩地的战事,会在这种时节点出现在新京的北方浪人多多少少有那么点被视为逃兵败将的意思。
“现在降服,或许还能保全你的荣誉!”同心之中为首之人开始尝试以言语劝服,但一开始就没能成功到现在局势更加僵化又怎可能出现改变。
“荣誉,荣誉。”那浪人嗤笑着,尽管只是重复念这个词汇,语调之中却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丢弃了荣誉便再无翻身之地,若武士的世界不是如此非黑即白,又怎会。”他话没说完便陷入沉默,店老板拼命地向着同心们打着眼色,而浪人未说完的言语和双眼之间尽是惆怅。
他经历了多少,同心们仅仅只能猜测。
平心而论,哪怕仅仅交手片刻也能看出来这名浪人并不弱。
在同心们看来,他的水平甚至足以开一个道场传授剑术。
而即便在视角更加广阔的里加尔一行眼里,这名浪人也是较为出众的。
新月洲武家阶级内部远比里加尔更为完善的武术沟通交流环境能让他们之中许多人打下良好基础,但问题就在于和人一根筋认死理的性格导致他们也往往“过于专精比武”。和平环境下的比武演练始终是为实战打下基础的,若不能端正心态一心只追求比武场的胜利与虚荣而导致技艺变形过分拘泥于形式与仪式化,就会出问题。
但若是历经某些生死关头,在真正战火与刀锋的考验下心态产生蜕变,那么这十数年乃至数十年如一日的锻炼,便可迅速融会贯通成为飞速成长的食粮。
他们到底是充沛的资源和数千年文化熏陶下诞生的武者,光是起点就远比大多数没有导师的里加尔佣兵甚至是导师水平一般的里加尔骑士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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