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宛如古老的山川大海,乍看之下平平无奇,若是细看却仿佛能穿透岁月回望到那些最初的日子。
那斑驳石像上纂刻的名讳已被人遗忘,铺下如今人们日日夜夜走过的道桥的人或许就连家系都已然消亡。可他们留下来的痕迹都残存于此。
马蹄铁在青砖山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亨利等人放缓了脚步,因为这里开始逐渐是一处下坡。
新月洲多山,地形上下起伏较大,至扶桑也未有太大改变。
和人将较为平缓的地带用于耕种,因此道路和民居便需要安放在有高低落差的地方。
扶桑都内所谓道路的概念并非单纯笔直平坦的路途,而是像是台阶的放大版本。宽约莫四五米距离而长度从十米到二十米不等的道路以砖块和石头铺就,两侧稍矮带有排水渠,更往里去则是民居或是商铺。
和人或是隼人的平民在此混居。
被多年的潮湿气息弄得有些褪色,油墨顺着表面滑落留下流痕的发黄灯笼挂在许多人家的门前。上面多数画着各式各样花鸟风月的徽章,有些还是贵胄人家的家文。
精灵遗留的发光石柱虽然遍布许多地带, 但仍旧不是扶桑全境。在那些没有便利的夜间光柱照明的地区,人们在夜里出行会像是月之国其它地方一般提上灯笼,半透的油蜡纸张上面绘有精致的家文,在漆黑的夜里不必瞧见对面路人的面容便可知晓是否是熟人。
一起一落,从青翠的农田经过,又从鳞次栉比的民居当中穿出,一行人行走于沿岸峭壁的山道之上。
风忽然大了起来,这让绫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同时又止不住好奇心地探头试图往山道下方落差约莫数十米的海滩边看去。
洛安少女白色的头发在风中乱舞,她紧抓着缰绳,明媚的双眼反射着天空与海平面交际线的轮廓。
斜阳徐徐沉入身后西侧的群山之中,它投射出的橘色余晖倒映在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这是一片平静而富足的海洋,从山坡顶端的国道向下望去,沿岸的渔民于此刻满载而归,海鸥在天上盘旋而被捕起的鱼儿仍试图跃起回归水面。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加之声已经依稀可以听到,盛产优质铁矿的扶桑境内金铁工坊林立,但因为有扰民风险的缘由他们被安置在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犹如松木一样笔直挺立的铁匠铺烟囱散发出滚滚浓烟,而从更远处矿坑内一车车由牛拉人推的矿石则络绎不绝地被运入其中。
远处尚未进行春耕的几处农田里几十堆比人高的锥形稻草堆散发出阵阵白烟,带有略微稻米特殊香气的燃烧气味隔着几千米远都顺着风飘了过来。
这是在用焖烧法制作木炭,如此庞大的铁器制作行业对于木炭的需求量也是惊人的。
更加遥远的山坡上整齐罗列的漆树;位于河道下沿的水车。这处领地历经数千年的开发,早已成为了新京境内自容自洽十分高效的金属制品产地。
在里加尔的农民们还只能使用木铲子,磨损了之后再搭上铁质补丁加强修补的时候,新月洲的农民便已经用上了金属器物。
里加尔的优质矿产实际上比新月洲要多。
新月洲这片大地充斥着富足的绿色,丰沛的水汽和较为温和四季分明的气候适合各种各样的植被生长。它足以养活许多人口,但却在金属矿藏上有所欠缺。
但统一的国家规划带来的更高效的生产能力,以及国道体系与四通八达的水路形成的运输体系,得以令扶桑一处地带的金属产物供给至整个月之国。
创新总是来源于贫乏而非富足,在优质铁矿更好获取的里加尔世界金属冶炼的技术水平高低不齐。最庞大的帝国拥有稳定量产板甲的能力,而贫穷的小国工匠若是想敲一顶铁盔,恐怕在成型之前就会因为杂质过多而开裂破损。
材料更加稀少的月之国开发出了许多种五花八门的运用方式,光是刀刃的研磨方式就有许多种讲究。这种钻研精神来源于对材料珍惜度的重视,他们没有挥霍的成本,一旦浪费了就是极大的损失。
里加尔人、尤其是西海岸人坐拥着更加丰富的资源,但却因为大部分地区的分裂内乱,贵族拥兵自重把铁器都用于军事等缘故未能发挥出矿藏的潜能。
而新月洲则是以不利的先天条件,刻苦钻研,仰仗于统一国度带来的集中劳动力与思维智慧结晶调配,达成了先天富足者都垂涎欲滴的铁器生产规模与普及程度。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在前进的路上经由亨利娓娓道来,多多少少引发了其他人的一些思考。
“和人的贵族都不一定能明白这个道理呢。”绫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有些惆怅,她多半又是想起了之前在新京提出警告却被高傲地抵触排斥的事实。
智慧与知识本应不分出身与界限的,可现实却是即便他所拥有的智慧确凿无疑可以仰仗,甚至于比那些在本地世世代代生活的人看得都清楚,他也会因为所谓“南蛮”的身份而遭到高层的抵制。
就像扶桑的和人平民将精灵石柱作为一种本地文化引以为傲却对其建造者与运行原理一问三不知一样。
当那些和人贵族们视自己为天上人,将其他人尽数鄙夷为“蛮夷”认为他们全都比自己更低等之时。他们又是否知晓如今月之国的繁华盛世其实是祖辈们用血汗与辛勤一砖一瓦搭建而成的。
新月洲本不拥有那般雄厚的资本,一切皆是人民的辛勤劳动与统一的国度下历经千辛万苦所得来的。
而如今那些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却忘却了谦卑与辛勤,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视作“从来如此”,并认为是可以肆意挥霍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资本,高高在上地以“四千年古国贵族”的眼光看待其他人。
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流民之困。
他们尚不如自己鄙夷的南蛮人看得清晰,可若是她把这一点揭露出来,又势必会被那些人指责为“被南蛮思想所干扰”的异端学说。
“那立于万民之上者更应当谦卑自身,须谨记自己的立身之本乃是脚下千万民众的辛勤劳作与奉献。”
“若未有农夫,武士何得饭食。”
“若未有匠人,武士何来锋刃。”
“所谓武家荣辱,若失去了民众,无饭可吃,无刀可擦,无甲可着,不过空谈。”
金铁敲击声越来越近,而亨利如是说着。
其他几人都看着他,而贤者耸了耸肩。
“据说是最早的月之国皇帝的训言。”
“但看这样子,大概是被忘光了吧。”
正确之事,曾令人赞叹的丰功伟绩,都在岁月的流转之中逐渐消失。
人们变得怠惰而追求表面化的东西,那些仪式化的做派,那些华美的衣物,刀鞘,鲜亮的复古调铠甲。
和人的武士们还执着于自己的荣誉,执着到甚至有些堕入魔道的程度,为了口头上的荣誉生死相搏。
却并不知晓这份荣誉从何而来。
仿佛只要是作为一个武士出身,他就自带荣誉,而这一生都只是为了维护荣誉而活。
平民敬畏武士并非他们有力地治理了领地解决了争端,捍卫了生命财产,做出了公正的决策,成为令人向往的有力领导者。
平民敬畏武士,只是因为他们是武士。
只是因为从来如此。
那么如果哪天他们觉得不必如此呢?
动荡不是即将到来,而是已经到来了。
在到达扶桑后道听途说了新京的流民纵火事件后,亨利便判断出类似的事情之后恐怕会越来越多。
危机与压力会暴露出以往存在的问题。
而他,即便贵为贤者。
能做的也只有在他人寻求帮助之时,提供自己的一些智慧。
动荡与灾害并不是最可怕的。人们总会畏惧某些看似永恒的庞然大物崩塌的瞬间,认为从此天地昏暗再无日月。
可人总会越过去的。
即便毁灭与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人们也会拼尽全力留下自己的传承,留下自己活过的痕迹,留下火种以期他日再燃成烈焰。
而他能做的除了给予智慧,也就只有想方设法将灾害规模控制得小一些了。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只能交给和人自己,月之国体量庞大且国情复杂,加之以南蛮人身份被排斥这一点,他远不能像以前那样单凭进言争取时间或者改变局势。
但对于那些人以外的力量,那些亘古的大敌,纯粹的毁灭本身。
若不加以重视,恐怕这片土地的样貌都会大大改变。
而为此,他藉由那些居住于新京当地的拉曼商人向着里加尔大陆发出了求援消息,也在近日或许就会得到回应。
只是但愿。
那些被这片大陆所放逐的旧日诸神们的到来。
不会引起太多不必要的争端。
贤者与少女 第二百七十三节:钢与灵魂(一)
古往今来,不论是在里加尔还是在新月洲,关于各种神兵利器的传说从未曾断绝过。
百折不挠通体银白的神枪;吹毛短发的圣剑;能予以握持之人特殊力量与勇气的战锤。
人们向往着这样的武器因而纷纷传颂它们,故事里的英雄豪杰总是会有一把相称的武器,它们有时就连获取的过程都堪称波澜壮阔,以至于你甚至分不清楚是武器成就了英雄还是英雄成就了武器。
但若从经验丰富的里加尔冒险者角度出发,那些传说的真实性大部分其实不算特别高。
在老练的佣兵眼里,武器在实战中永远都是消耗品。
不论再怎么小心谨慎,一经交战磨损与缺口便不可避免。木制的握柄会在天气作用下发胀或者缩小,原本与剑茎紧密结合的凹槽时间长了会扩大导致松动晃荡影响手感。
没钱的佣兵往往是坏了但没完全坏的剑也继续使用,保养良好的二手武器也十分吃香,但它们仍旧也只是“好用的工具”而并非视若生命般珍宝剑在人在的那种东西。
剑是用来为你自己保命的,即便牺牲了它,只要你活下来,战场上就有的是武器给你捡。
即便它们性能不佳,拿去回收贩卖也可以为你回笼资金订制或是修复自己的武器。
而那些真正被尊为一国之宝,以黄金制成柄头镶嵌宝钻,再由匠人细心以5束银丝编织成好看花纹卷柄,供奉在王室座椅上的宝剑们往往未尝金铁交加之滋味。
它们华贵却柔软的黄金护手以及上面精心凋刻的花纹与镶嵌的宝石会在与对手武器碰撞的一瞬间变形并且爆飞开来——供世人赏悦的,凡夫俗子们也可以一眼便讶异于其精湛的制作工艺和摆明了不菲价位的王公贵族们的佩剑——
说白了和真正的神兵利器是不沾边的。
它们更像是一种地位象征性的东西,一种摆设,一种炫耀。
实战的刀剑注定会有更加朴素却又优美的外观。
朴素,是因为每一分一毫的尺寸与重量都必须——如同字面意义上地——花在刀刃上。
一柄合格的剑,必须严格控制重量、长度与重心。达到在材料强度、杀伤力和使用手感、长时间使用的疲劳程度等各方面的总体平衡。
里加尔佣兵中专职狩猎魔兽之人可以使用硕大无朋的巨剑,这些剑动辄等身或者超过身高,有些还厚度惊人。因为对付体格庞大而又头脑简单的生物他们需要足够的停止力。可在对人战斗尤其是高手过招之时,细节往往会决定成败。
一柄自重过大的剑会让你迅速消耗体力,而一柄重心过于靠前的剑则在挥砍过后很难回拉防御。
人类没有皮糙肉厚的魔兽那样强大的体表防御能力,轻盈而锋利的剑也足够造成致命伤。
因此重量与重心以及长度之类微小的差距往往会造成生死之别。
剑也好,其他武器也罢,它们都是一种工具,一种染血的工具。
而拿着不好用的工具的人会无法完成他们必须完成的工作——也即是自保或者杀死对手,这两者常常是同义词。
工匠行业会有一定的规范和评判标准正是因为有无数前人流血牺牲总结的经验作为参考,而这一点又可以引申至第二项——优美。
经常接触刀剑的人,即便是没什么文化不识字的佣兵,也能一眼便看出一柄剑的好坏。
因为那些成熟而致命的经典设计本身就具有独特的美感,那是一种历经千锤百炼诞生出来的杀人工具最优解在视觉层面上呈现出来的美丽。
是无数前辈历经了百花齐放奇思妙想的各家设计之后又在优胜劣汰的残酷战争之中逐渐舍去了多余的衣物,如同只着薄纱的舞女在背光月色下撩起长裙的一般让人心神荡漾的朦胧又道不清的美。
从诞生之初的百家争鸣,到逐渐在血与火的洗礼之中淘汰掉那些落后的过时的设计最终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行业规范。
当如今的里加尔人、新月洲人观赏一柄和人的打刀太刀、或是一柄里加尔长剑时。
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个体,但这个个体的背后却是几百年上千年战火当中无数设计师锻造师剑士与将军们的智慧结晶。
是人类这一种族,思索着如何最高效地屠杀同类的知识传承具现化。
不论冠以圣剑名讳还是妖刀称呼,它们都是凶器。是充满了妖异色彩,为人所歌颂却也为人所惧怕的存在。
精灵族有许多传世的神器;矮人制作的武器与护甲在人类社会当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更先进的种族制作的武器从青铜时代起就一直让人类战士们垂涎欲滴,早年间五族来往频繁之时许多人都以佩带矮人制作的武器为荣——这一点如今在部分地区也仍不少见。
可人类当中。
却也确实存在有许多让顽固的大胡子匠人们气得捶胸顿足,不论如何尝试却也难以复现,完全无法想象为何会诞生自这样一个平均水平更低的种族的一代神兵。
矮人们是执着的匠人,他们是将数据研磨到极致的存在。一个矮人工匠会花费人类铁匠四五代人的时间钻研一种金属的合适处理温度,并且想方设法以各种手段控制。而不是“像人类那样只凭运气和肉眼”。
但神兵利器的诞生光是数据或许是不足的。
数据可以诞生出一代名品,可以诞生出品质稳定有口皆碑的精品。
但一柄稀世神兵的产出却可能需要所有天时地利人和等条件都集齐,在一种玄之又玄的,钢铁与灵魂的碰撞之间产生。
——而那正是眼下于扶桑将要发生的事情。
步入二月的迷雾之国升温所带来的水汽弥漫于山间田野,清晨之时远方的海面上升起的太阳耀眼的光辉反射其中。而早早便已起来的工匠们吃完了早饭便奔赴工坊,在进行了简单的工具保养确认一切没有在潮湿作用下生锈腐蚀后便开启了叮叮当当的工作。
人造的瀑布推动着水车带起复数沉重的动力锤一起一落,同时为好几把太刀进行整体塑形。矮小却健壮有着深蓝发色面容却一点都不似和人的隼人族工匠操作着巨大而带有许多烟囱的独特冶炼炉——这是上古时代的矮人遗产,与他们身体中仍旧流淌的血脉一并传承至今。
在天花板足有5米高的工坊内部,高达两米如同心脏一样的特殊熔炉采用复杂而在人类看来难以重现的设计,从底部填入的煤炭会经过特殊的管道汽化升至上方的燃烧室,以避免碳成分影响钢材的硬度。
而绝佳的特殊陶瓷材质带来的隔热效果使得它的燃烧室可以达成远超人类熔炉的高温——只有在这种温度下连续焚烧12小时以上,以极难升温闻名而被和人誉为“寒铁”的秘银这种材质才能被烧红软化并且定型。
而昨日傍晚我们的贤者先生所带来的材料,性能甚至远超于秘银。
于夕阳西下之时到来的男人向工坊主报上的,是亘古传承的古老暗号。
黑发的高大异乡人抬起的手臂上亮起的符文让这些已然忘却自己出身的匠人族后裔们不知为何感到体内的血脉在沸腾,他们本能地觉得那些符文是如此熟悉,宛如襁褓中母亲的摇篮曲一般令人自觉亲近。
而少数年长、须发皆白者急忙找来了工坊主后,他们便被带入到了煤灰铁屑没那么多的居住区域,贤者展示了克来默尔又向他们简短地提出了彷制一柄同款的需求,并展示了他自遥远的千湖之国带来的材料。
只消瞥上一眼,大剑剑刃上运用的工艺便立刻让这些每个人的名号纂刻在一柄太刀上都可以令它身价翻上百倍的大师匠人们欣喜若狂。
“如此美丽的地肌纹理,如同山河社稷一眼。”
“这可曾是先先代坊主大人的手笔啊!”
两百余载岁月,即便是流淌着矮人血统更为长寿的工匠们亦历经了世代更迭,但他们更澹薄的血统中融入的是人类的创新与传承能力。
绫看着这些个子和她差不多高的隼人族匠人们与她相似的深蓝发色陷入了深思,作为和人贵族象征之物存在于隼人部族之上还能否算是高贵呢——
其中一个民间传说版本的建国神话当中,在月神子嗣统一新月洲大地的旅途中曾百般阻挠的土蜘蛛一族,最终与初代皇帝的左卫大将军联姻结合,投诚了正统的月神血脉,并运用自己精湛的技术锻造了皇室的许多神器。
但这个在得知了土蜘蛛便是里加尔人称呼为矮人的存在,又面见了这些隼人族工匠特征以后真实性越发高起来的传说故事,在新月洲境内的接受程度却并不高。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四千年光阴当中和人贵族们愈发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天底下万物皆为和人所创造,若其他民族亦有的,那便理所应当是和人所制的为最高等。
这种高傲与目中无人诚然在某些领域是确有其事的,但更多情况下它却只是一种移花接木的概念扩大。
和人的成就是伟大的,这个前提是如何定义和人。
当一个和人夸赞扶桑刀剑铠甲的优越性时,就连隼人族也是广义上的和人一员;而当被封锁在扶桑境内的隼人族试图谋求与和人相同的权益时,他们又被划分出来变成了隼人族。
曾经的包容与互信互爱演变成了对立与区分主义,坐在最高层的顶级和人贵族们包揽了一切荣华富贵与名声成就,却又对这些成就和富贵的缔造者们的诉求充耳不闻,将他们分化开来闭锁在特定的区域内,划分成不同的群体分而治之。
旅途的意义正在于面见未曾面见的事物,与未曾交谈沟通过的人亲临交谈。
这趟旅途尽管第一目的是为我们的洛安少女打造一柄剑,却也注定会带来他们所未曾料到的影响。
不论如何,在彻夜钻研古籍思考如何动工后,清晨到来的一瞬间,这些兴奋至极的匠人们便协力开始了或许会成为他们毕生难忘的一次锻造经历。
贤者与少女 第二百七十四节:钢与灵魂(二)
新月洲的天阁大书院当中,馆藏着这个国家甚至于这片大陆上最为古老的记录。
在纸张普及之前的年代使用竹片骨片纂刻的老旧文字如今已经不常被使用,它们就连发音也在数千年光阴中产生了变化。而比这更加稀少古老的知识记录在一种近似水晶一般的石板上,它们本身光滑入镜,以今人未知的技术制作,无法肉眼直接看见任何凋刻或是书写的痕迹。
被称作通灵板的这种石板是大书院圣物,禁止普通学者接触,仅有博士一级以上可以观看。据传直到数千年前,人们都仍旧可以经由一系列特殊的祈福仪式触发,将神代的知识以玄妙的不光是文字就连图像也栩栩如生的形式展现于众人面前。
只是历经藩王叛乱与各种灾祸过后的新月洲巫女与神主传承断代,他们在岁月的颠簸中忘却了仪式的举行方式,只能由少数当年幸得一见的学者们将他们的所见所闻转写于龟背兽骨,又再转写为纸张书籍。
若说《建国神话》讲的是如今的月之国的诞生,那么这份仅在天阁大书院内部传承,并且不分种类作为博士们修习一环每位博士都需要抄写解读的故事,便可以被称为《大地神话》。
数千年光阴的传承当中,许多信息被遗失,语言词意随着时代变化导致许多含义在后人解读之时都只能靠5分查证5分猜测的方法翻译。
但尽管如此,当对于这份自己学业上必经的神话故事烂熟于心的博士小姐看着亨利拿出来的金属材料经由隼人族的铁匠们加工时,她不知为何,感觉那一切都是联系在一起,而且并非是一个传说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触及之物彷佛穿过了千年万年甚至更加久远的历史,恍忽间又回归到了那些神灵仍旧行走于人间的岁月。
故事的过程很是直白,就像任何民间的神话一样:
——那是在旧日诸神们建立起她们第一座城市之前的故事。
从遥远的、遥远的星星前来的银色大船,和船上的旧神的故事。
神灵们用她们惊人的伟力塑造着这片大地,不论是风、土、水、火抑或着空气都为他们所用。
她们建立起了通天的银色巨塔,那些塔就连太阳的力量也能够收割。他们甚至有能力将崭新的月亮送到天空之中,以点亮夜晚。
亘古的时代这片大地曾经仅有两颗月亮,如今夜空中闪烁着遥不可及的那些月亮,是否正是证明了她们曾经存在于此?
她不知道。
故事还有后续。
旧神们的时代由盛转衰,当神灵之间爆发了内战时,她们的力量撕毁了大地。
山脉被以远超凡人想象的伟力移平,大地被撕裂,在没有海的地方生造出来了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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