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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筁篁箫笙
    银笙随意靠在茅屋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上,掰着手指数:“除却吃的,平日里穿的,用的,住的,事无巨细,仙君都唠叨了一路,累不累,渴不渴,我诚是听得又累又渴的。帝尊到得此般境界,为何还对身外物如此讲究,不是应该超然物外,仙风道骨么”

    天兕哑然,觉得此女子性情不免有些乖张,素来无人敢质疑帝尊,便是君帝对其都得礼让三分,她一个九等小宫娥胆子未免有些大了。

    不禁正色,肃然道:“请慎言,帝尊之事岂是你能议论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即可。”银笙连连称是,却是不大想听天兕继续唠叨下去,见其还欲说些什么,起身忙撵了天兕离去,独自打量起小茅屋来。

    茅屋内陈设简洁,青竹搭成的床榻,顶上悬挂着深青色的床帘,榻上铺着板岩暗蓝灰色的锦被,一张面上有几道裂痕的方桌,上头置着个水壶,旁边挨着张孤零零的矮椅,角落里零零散散的堆放着一些杂物,上面蛛网纠结,落了厚厚的几层灰,再多便没有了。

    &




第三章 惩罚
    殿外。

    草木清雅。

    霞光莹润。

    莺鸣雀和,百叫无绝,一如既往一派祥和。

    殿内。

    跪着的两人有些萎靡。

    香炉内燃着的**快烬了,玄清尊适才想起二人来,缓缓从几案前起身,随手将那卷书册放在博古架上,语气不轻不重道:“天兕还似这般不长记性。”

    顿了顿,“想是磨练的少了,这样罢,方才普贤真人传了人求助于本尊,同为仙僚,本尊不好推拒,便允了,你去西镜瀛洲却是正好。”

    天兕愣忡,旋即领命,似乎早便知道会是如此,没成想这个‘如此’却是自己。执了个礼,躬身快速退到殿外。

    银笙忙正了正跪姿,恭恭敬敬等着帝凤离的下文,然,就没有然后了……

    她眼看着帝尊重新拿了卷书册,重新回到几案前,复又重新坐下,再执起酒盏泯了一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风姿卓然,却是全然没理会自己。

    银笙不明,适时仰着头,挺起小身子,学着天兕的样子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帝尊,天兕仙君去西镜瀛洲,那,我去哪儿”

    玄清尊眉眼一挑,状似不经意回答,“你退下罢。”

    银笙:“……”

    自己在这是碍他眼了么,想罢,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爬起,又磨磨蹭蹭的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再磨蹭着转身,一步三回头的揪着小手挪到殿门边,然后整张脸纠结在一起,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玄清尊。

    玄清尊似有所感,放下手里的册子,对着银笙不咸不淡的问道:“还有事”

    银笙摇头,幽幽转到殿外,飘回了青渊阁,旁的小茅屋。

    躺在竹榻上,有些百无聊赖,银笙抱着被子翻过来再滚过去,玩得不亦乐乎,那副靥足的表情让躲在茅屋左侧下方的天兕看得牙直痒痒,当即想要出手戏弄银笙一番,却又觉得不能便宜了这小妮子,倏的收回手,嘿嘿一笑,神情动作都万般猥琐。

    银笙自顾怡然自乐,突的瞧见帝尊尊躯,霎时被震得僵在榻上,样子十分狼狈,且,滑稽。

    天兕心里憋着笑,面上学着玄清尊的样子故作目空一切状,冷着嗓子道:“银笙,你这胆子向谁借的敢躲在这里偷闲,玩忽职守。本尊让你退下却不是让你无所事事,一个小小的九等宫娥见到本尊也不知行礼,派头倒是比本尊大了许多。”

    话到此处又稍作停顿,一脸的高深莫测,把银笙唬得一愣,后知后觉间慌不择路的从榻上滚了下来,跪在‘玄清尊’脚前。

    正欲出口的话,突的,银笙察觉不对,又险险咬住舌头,刹时心绪万千。

    不对,不对,帝尊身上的味道不对,说话的语调也不对,此时出现在这里更不对,这一番细细思索,哪哪都透着违和感,银笙即料定眼前的帝尊定是他人假扮,这般遮遮掩掩准不是好事。

    银笙抬头,眼神紧紧锁住对方,扯着脖子理直气壮的高声呼道:“帝尊,您是吩咐了的。”

    这下换天兕不淡然了,嘴角直抽抽,剧情好像有些偏了,话本里不是应该有“银笙慌不择路跪到自己脚边,鬼哭狼嚎求自己原谅,然后忏悔自己的不该,最后求自己饶恕她的罪过”么

    再或者,“碎步莲花,身娇体弱,翦瞳含泪,柔声细语的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再道句与旁人无关,模样无辜,泫然欲泣”等等一系列的事吗这慌不择路是有了,跪也是跪了,可鬼哭狼嚎呢泫然欲泣呢她这一问,自己还怎么接下去,天知道帝尊吩咐她什么。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弄得天兕都开始怀疑那些话本的真实性了,当初向日及神君借来看,他还宝贝得不行。

    “帝尊,您刚才一打扰,那抱着被子滚的任务我是进行不下去了,这罪过谁担着”语气满含嫌弃,怨怒,此刻天兕确认话本骗人无疑,里面没有如此厚颜大胆的宫娥。

    重重吸了口气,天兕觉得再装下去受伤的会是自己,有些挫败的恢复原型,嗡声嗡气道,“你怎的这般惹人嫌。”

    银笙嗤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可爱的小天兕啊,你这趣味当真别致!”

    “住嘴,住嘴,谁是‘小天兕’那掉价的名儿,哼,我是天兕仙君,你就说你,就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假的。”

    “你破绽百出,姑娘我目光如炬,趴地上那会儿就知道了。”银笙有些得意道。

    天兕气急,“本仙君我又不是易容,法术幻化的你从哪里看出破绽了。”

    银笙挑眉,徐徐道来,“第一,你身上的气味不对,帝尊因着香炉内常年燃**,身上自然而然有股子**的空灵。”

    天兕:“……”

    不理会天兕那副错愕的表情,银笙就着天兕凑近鼻子闻了闻,蹙眉,继续道,“你身上气味太过浓烈,恕姑娘我实在闻不细致。”

    “第二,你说话的语调不对,帝尊说话时气息很平淡,语调没有波澜,而你说话时情绪起伏太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帝尊的仙姿怎么可能来我这随时面临倒塌命运的茅屋。你说你是不是破绽百出。”

    天兕:“……”

    他有些后悔不该问的,她每每列举一点都要抬高帝尊再贬低下自己,这种强烈,毫无悬念的对比,如利箭直戳戳的扎在人心上。

    天兕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眼含怨念的看着银笙,你才气味浓烈,你说话就一大破嗓门,你姿态猥琐,怎么办,好想喝酒。

    银笙没理会天兕的怨念,到有些好奇,天兕不是去西镜瀛洲了吗这会怎的有闲心来捉弄自己,便问了天兕由头,天兕似是怨念够了,哼哼唧唧道:“当然是来看看你还活着否,死了我好给丢出虚庭峰,免得占地界。”

    银笙诧异,“这话何解”

    天兕神神秘秘,把头压得极低,语气沉沉道:“不告诉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银笙额角青筋突起,眼瞳幽暗,正欲发火,又听得天兕说,“不过,日及神君快回来了,应当明日就到,这几日你可去他那避避难。唔,估计五日过后你就可以回小茅屋了……吧!”

    这一番话说得银笙更迷糊了,什么灾难什么避难的,没头没尾,揪得人心忒没底了,自己怎么地就有难了,这才幻形没两天吧,事儿就一堆堆的。

    天兕这般没得是故意连累自己同他一块儿受罪,就这么见不得自己比他好过么……这人怎么这么欠呢

    银笙觉得天兕危言耸听,有谁敢在虚庭峰造次么不要命了再说,自己修为虽低却也是能自保的,慌哪门子的闲心,想通了,便不予理会。

    天兕仍自顾说着,银笙心里却惦记着巳时那会儿跑掉的那名男子,在殿内因着帝尊的缘故没敢问,之后又以为天兕已经去西镜瀛洲,没机会问,就把这事给忘了。

    银笙琢磨着,虚庭峰的概况自己已经了解大半,可是对虚庭峰以外的事却全然不知,就好比那名男子,竟才是目前为止自己遇到的第三个人。

    在水云间那会尚且不论,如今化了形,无论如何不能活得那般狭隘。自己受了帝尊眉心血的福泽,没历劫便修得仙身。

    天道酬勤,自古就没有平白能得的好事,这劫迟早会来,躲不了,也躲不得。不若在九幽之境放肆恣意,洒性个痛快,也比过拘泥于一角变得鼠目寸光的好。

    想罢,不待天兕继续说话,银笙循循善诱:“天兕仙君,巳时离开的那男子,是谁啊他看到我们俩个似乎有些惊恐,礼行到一半就跑了,真是怪哉!”

    天兕闻言翻着眼睑:“不是看到我俩,是看到你惊恐才对。”

    银笙:“……”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想是看出银笙的疑惑,天兕慢悠悠说到:“帝尊十丈之



第四章 活着碍事
    银笙到竹蘭殿时没瞧见玄清尊,空荡荡的殿里连累得银笙那份寂闷愈发深重。

    她唉声叹气的坐在艾叶青大理石台阶上,靠着柱子,抬头望着远处的云霞像迟暮的老人慢慢移动,与另一片云霞汇聚融合,再慢慢移动,再汇聚,再融合……

    整个过程缓慢而无味,却让银笙的心绪在不觉间放空,随着云霞飘得有些远,连玄清尊出现在身后良久都未曾发觉。

    风有些大,吹得银笙眯着眼,也吹得玄清尊衣袂翩翩,他傅手而立,看着一尺之外,两手撑着下颌坐在石阶上的人,眼眸划过一丝微光,她来这里做什么

    银笙听到身后地响动,惊喜回头,随即嘴角忍不住上扬,噙着晶亮晶亮的眸子说道:“帝尊,你回来了!”

    女子语气轻快,眉眼动人,眼波流转间好似盛满光华,玄清尊眼眸里若有似无的微光有些暗,然,转瞬即逝,他淡淡开口:“有事”

    银笙点头,绞着小手,很是难为情道:“我想随帝尊习字。”

    玄清尊淡眸一瞥:“为何。”

    银笙语气凿凿:“出去后,不能丢了虚庭峰的脸面。”

    “实话”

    “实话。”

    玄清尊定定的看了银笙一眼,不言一语,转身就欲离去,银笙眼眸一乱,心念微动间,手比脑快的抓住离长昔宽厚温润的手。

    玄清尊指尖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很轻,银笙并未发觉。她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加大,话说得有点急:“帝尊,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真的想――”

    “放手!”玄清尊声音很沉,眸光噙着的那抹极寒,冻得银笙一个激灵,忙松开手,脸上赔着讨好的笑,心却凛着,兀自暗恼。

    她忘了帝尊十丈之内是不允许有女子靠近的,自己适才犯了帝尊忌讳,想要帝尊同意习字一事恐怕更难。这么想着,又退开去十丈远。

    语气斟满歉意和诚挚:“帝尊,方才之事对不起,您若是生气便罚我,可习字,银笙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学。虽然银笙只是一介小小宫娥,还不够资格求帝尊亲自传教,但银笙想着,也思了很久,岁月悠长,若终日只是麻木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此般枯燥乏味,庸碌无为,这该是何等悲凉。”

    “修书习字亦是漫长无味,不过徒增无趣,你是作何想。”语气尽显凉薄。

    银笙继续挣扎:“修书习字的过程虽是漫长,却能修身养性,增广博识,端的是雅致,不无味。”

    玄清尊不为所动:“本尊从不收徒,也从未教习过任何人,你若想习字,尽可去拜苏木为师,他必也是欢喜的。”声音一贯的清冷,疏离。

    银笙仍苦苦挣扎:“可我只想随帝尊一道。”

    玄清尊语气不变:“当真想学”

    或者……

    “就如此执着于本尊……教习么”

    银笙心中猛的一突,面上神色如常,“因为是帝尊,自是胜过苏木神君许多,并不是苏木神君不好。自古学艺都是择高避低,万没有择低避高的,有也是自身无奈。银笙修的虽是清微淡远,到底修为不高,免不了俗,只想寻个最好的先生。”

    玄清尊眉眼微抬,唇角轻勾:“你这般能说会道,倒不像化形两日依旧懵懂无知,什么都不会的人。一般灵物化形,仿若新生婴孩,因不习惯用人的脚走路,大都走不顺畅,更遑论满口理由。”

    银笙解惑道:“在水云间的万年里,幸得天兕仙君。”他太能唠嗑了,这句话银笙没说出口,帝尊应当是知道的。

    玄清尊面色微霁,望向远处的目光里,含着太多银笙看不懂的情绪,浓得化不开,偏又淡的寻摸不着,半晌,才听得玄清尊那丝飘渺的声音虚虚实实传来:

    “银笙,明日你且过来罢!”

    蓝天里,白云仍在浮动,仿佛它的任务只是和一片又一片的云衔接,神圣不可动摇。

    和风,吹得这句话模糊不清,然,银笙听得又真又切,当即高兴的应是,道了谢,神思飘忽间回了青渊阁。

    是夜。

    无月。

    无风。

    黑得有些沉,静得也有些沉。

    银笙似乎睡的很甜,咧着嘴,露出小贝齿,可渐渐的却感觉到不对,胸腔处传来钝钝的闷痛感以及一种难言的窒息感,迫使得银笙猛地睁开眼,同时应激性的“嗬”一声。

    不为别的,因此时此刻掐着自己脖颈的男人。

    夜,有些冷。

    空气,有些凝滞。

    立在冷夜里的茅屋,显得过分萧条。

    屋内,被迫躺在竹榻上的银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看不大清楚男人的轮廓,却能感受到男人如野兽般的气息从自己脸上掠过,带着烫人的炙热。

    银笙不敢大意,快速凝聚起周身灵力,左手向前狠狠一击,却像石落大海,波澜未起。

    银笙心中骇然,想要出声,脖颈却被紧紧桎梏着,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呜声,脸色憋得由红转紫,眸中溢出泪来。

    男人整个隐在黑处,像极暗夜里嗜杀的魅魍,双瞳充血,满脸戾气,不带任何情绪的幽瞳定定的看着银笙,肃杀且危险。

    银笙意识有些溃散,一阵浓烈到化不开的铁锈味传入鼻翼,惊得银笙瞬间清醒不少,抬手,聚力,使劲拍打掐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仍是徒劳,那只手依旧纹丝不动在慢慢收紧。

    银笙欲哭无泪,早知道就该听天兕的话,卷了被子躲到日及神君那处去,也不必受这无妄的灾难,可是世间没有‘早知道’,可怜自己成为有史以来化形不过两日便被掐死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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