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筁篁箫笙
只那抹欣喜极淡,极短。
银笙动作很急,丝毫没有闺阁女子该有的翩翩仪态,甚至比之多数男子还不拘一格,虽是莽撞,却透着一股洒性,教人无端生出些许好感,前提是,忽略那一身脏兮兮的装扮和此时傻里傻气,显得有些呆的模样。
银笙有些局促的站好,偏又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想说什么似乎很难为情,一直不开口,连请安行礼都给忘了。最后是离长昔先开的口,他目光探究的扫了银笙一眼,带着深沉,问:“昨夜……你过得似乎不大好”
银笙到嘴边的话因离长昔这一问又咽了下去,她不确定昨晚那名邪肆的男子与帝尊是何关系,自己冒冒然一问,会否惹得帝尊不悦。
若应对其避之,天兕应当早前便知会了自己,可天兕也只是叫自己去日及神君那处避难,并未说明避的是人是物,是妖是魔,是鬼是畜,想来对其也是讳莫如深。
想罢,银笙瞅瞅自己,随意扯了下散落在粉颊边的青丝,转眸凝着玄清尊,眸中光华点点。
玄清尊被这抹光华刺得心里一胀,不待他抓住这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感,便听得银笙的声音传来,他想,或是昨晚药性犹在,今日没得怪异了些,就没再理会。
“帝尊,昨晚您一直都在竹蘭殿里,不曾出去过吗就是丑时那会儿可曾出去过。”
玄清尊眉眼微动,默了半晌,将手里的竹简搁在案几上,撩起下裳跪坐在软席上,不疾不徐的反问道:
“为何如此问”
银笙身体忸怩着,嗫嗫嚅嚅道:“我昨晚遇到两个怪人,他们修为很高。”她在告诉他,自己变成这样,完全是飞来横祸。
玄清尊想到她如今这般模样却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倒也难为她见到自己还这般冷静,不动声色的试探自己,若换作他人,只怕早已不管不顾当面质问,不免觉得银笙莽撞之余却更为敏慧。
玄清尊没接银笙的话,有些答非所问道:“若本尊说那两人中的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尊,你待如何”
银笙没成想帝尊会这样说,昨晚那个邪魅的男子与眼前的帝尊完全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一个嗜血残忍,一个气质清雅,若说其是同一个人,这里面没点什么倒也说不过去。然这件事,是只为几人知道,还是为众人所知,帝尊如是问自己,又意欲何为。
银笙心里思绪万千,因她不知帝尊此为何意,是单纯的想要一个答案,还是其它,银笙都不得而解,思忖片刻,观其神色无异,谨言开口道:
“银笙不知,帝尊说是便是,但银笙心里有一疑,可否请帝尊解答”
玄清尊失笑,她这是又把问题抛回来,想是心中有所顾虑,答不出好坏,所幸不答。
也不为难她,玄清尊示意银笙说下去,银笙将心中疑虑托出,玄清尊淡淡开口:“本尊说个故事与你听,或许你便能明了其中根由。”
银笙颔首倾耳,听得帝尊清冽温润的嗓音传来。
混沌初开,万物启灵,分六界,各立而为主。此后,魔界与神界对立,大战不止。
魔界之主极兀,性情残虐,手段阴毒,可他本人却不好斗。
传闻他极爱美人,其下属为奉承于他,常进出六界,尤其是贵胄府邸,若那些人家中有美盼,皆被尽数收刮了去,为此,六界常被搅得不得安宁。
然碍于魔界过于蛮横强大,锋芒过甚,其余五界皆是不敢言,不敢为。神界作为六界之首,执管人、鬼两界,维护六界安定平和,不可避免与魔界冲突最甚。
修魔之人,其心不正,本就不为世人天地所留,何况魔界行事越发猖獗,肆无忌惮,惹得众人怨声载道。神帝不忍,长臂一挥,降下天旨,魔界肆虐,有违天道,众生灵不堪其扰,令邬壬,靼仲二位神将率领二十万神兵将其除去,还世间太平,众神纷纷附和‘神帝圣明,神帝仁德’。
然神界损了几员大将亦未撼动魔界半分,众神整日只知坐而论道,吸风玄圃,饮露丹霄,遇事却是半分用处也无,天帝亦愁苦不堪,苦于无奈之际,有人献了个计:不若像凡间那样联姻。
这已然是下下策,先不说让哪位神姬去做这联姻之人,就与魔界联姻这事于神界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可众神不堪大任,连连败北,尽管是下策,也不得不采用了。
神界遣使与魔界商榷,这事必然是秘密进行,不被其余几界知晓,甚至连魔界都只有魔主及近臣晓得,若不然,神界颜面何存,六界之首何以再立足。
可魔界是何等猖狂的存在,你为平息战乱想与我魔界联姻,这般遮遮掩掩,是看不起我魔界,还是变相的羞辱一番。那神使还未说完,魔主的一个近臣就欲杀其解气,却被魔主抬手止住。素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一说,魔界滥杀却不乱杀。
况且这联姻一事,听着甚是有趣,玩玩也无妨,魔主极兀欣然答应,那神使受惊过度,见事成,忙不迭转身就跑,跌跌撞撞的样子惹得魔界众人好一番嘲笑。
神帝有十一个女儿,但并不是每个女儿都被天帝所喜爱,祁烟公主便是如此。
她是神帝的第八个女儿,在她不足三岁母妃便去了,神帝来绯烟宫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后来甚至忘了有绯烟宫这个地方,这个曾经与他共度过无数个日夜的地方。
祁烟公主很懂事,出生那日便不哭不闹,母妃走了也只是夜里四下无人时,自己躲在角落里默默的哭,也不出声,怕会吵到照顾她的那个小宫娥。
那小宫娥是个极为重情之人,当初在下界,幸得祁烟公主的母妃点化,到天宫做了个宫娥,后又姻缘巧合下被调来照顾刚出生不久的小祁烟。
碧灵知道祁烟公主在想念自己的母妃,以前的那些宫娥宫侍也都见势离去,如今只剩下自己,她是担心自己也离开留下她一人,故而连哭都不敢让人发现,这才是个连三岁都还不到的孩子,竟这在偌大的天宫里过得这般担惊受怕。
碧灵想到那些小皇子,小公主此时还躲在自己的母妃怀里撒娇,饿了,渴了,病了,不高兴了都有一大堆人围着你打转,对你嘘寒问暖。而小祁烟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第八章 殇(二)
谁也不曾料想,此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出嫁前一日,神帝召祁烟到太微宝殿,说是以父女身份谈心,实则行的是君臣之礼。
神帝责令祁烟绝不可对魔主极兀动情,更不可为其诞下子嗣,若不然,必将受天噬,让其子嗣半魔半神,痛不欲生。而祁烟自己亦活不过看到孩儿成长之日。如此不够,竟还令其寻机取得魔界防御图,以助神界除魔卫道,还六界锦绣和平。
这便是所谓清正贤圣的神界,这便是心中能够装着天下人,唯独没有给自己女儿留一席之地的神帝。都道神仙万般好,奈何叹,命运由他不由己,此玄天门一闭,从此生恩之情算是断个彻底。
祁烟步伐坚定,走的决觉,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留念,从此荣辱皆由自己掌握。
却说魔界之主极兀,关于他的传言多不胜数,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极兀的一些风月之事,想想红烛暖帐之际,鸳鸯被里,好不风流恣意,潇洒快活。
然,也有道其性情残虐,阴晴不定,前一刻或与你谈风论月,下一刻就把你连人带骨拆吃下肚腹,其手段之狠辣,至今无人可及。尤其是那些送与他的美人,大都香消玉陨,成了具红粉骷髅。
传言毕竟是传言,大多不可信,好比吃人的名头,堂堂魔界之主怕是还不至于穷凶极恶到吃人的地步,想想都恶寒不已,至少这些传言听到祁烟耳里是这样。
多了些以讹传讹的嫌疑,人言可畏,莫过于此。
祁烟与极兀的初次相遇实在算不上美好,想也知道,一个神界之人,且不论还有着比之公主身份还高的神女的名头,在魔界是何等尴尬境地。
成婚之事乃人生四喜之一,尤其对当事二人而言,各自身份斐然,本该轰动六界,最终却是无声无息,风平浪静,不起一点波澜。
极兀娶了个神界的公主当魔后,此事总是为那些魔界之人所乐道,听闻这个公主还是什么狗屁神界的神女,身份尊贵得不得了,又多为神帝宠爱,可是再怎么矜贵,于神界那些人眼里再怎么高不可攀,最终不还得沦为一个任人宰割的玩物,供人消遣,实在痛快哉!
魔界的欢呼似乎比以往更大,更疯狂,神界都能听到他们嚣张的嘶吼。
祁烟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她的洞房花烛,极兀没有任何前戏的要了她,仿佛只是在进行一种仪式,让祁烟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似是舒坦了,起身说了一句话,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第一句话,“神帝的女儿也不过如此,麻木无味。”
祁烟心里多少是有些气的,在神界如此,在魔界亦如此,自己总是被嫌弃被抛弃的那一个,但她依然活得洒脱,比任何人来得自在快乐,可现在,在这个即将伴自己一生的人面前。
祁烟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响声震天,眼泪跟不要命似的拼命往下掉,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让本就只是清丽的面庞顿时变得邋里邋遢,还引来不少巡逻的守卫,甚至把极兀也给震慑到了。
以前那些女子哭,梨花带雨,娇弱不堪,哭声也是柔柔细细,这般的哭法,魔主大人竟是生平第一次见,不仅不厌恶,还心情颇好的安慰人家,“你哭什么,我说的是实话,确实有些无味,不过你以后多学学,自然会好些的。”
祁烟闻言,哭得更加伤心欲绝。已至后来,祁烟每每与极兀说及此事,极兀都后悔不跌,两人虽是因联姻才结成的夫妻,但到底彼此心意相通后,过了几年如胶似漆的完满生活。
祁烟心里一直有个结,希望可以和极兀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多年过去,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她才倏忽想起当初神帝告诫她的一番话,以及那杯被下了鬼腹子的酒。
极兀爱她极深,这件事告诉他想必六界的平和将再次被打乱,直至祁烟好不容易有孕,快临近生产,极兀察觉到她的不对,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深爱的女人。
此事难两全,最后那个孩子还是被生了下来,祁烟也因此去了,她说她想要一个孩子,他答应了她,也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他会统统做到,然后去找她,极兀不怪祁烟瞒着自己,只怪自己无能。
天噬不可抗,这是六界得以平衡的定律。可鬼腹子的解药自己也找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化为一摊血水,连个尸身也没有。
那孩子应了天噬,出生时就是半魔半神的形态,体内两股力量互相抗衡,使得刚出生的孩子脆弱不堪,气息时有时无。
极兀耗尽全身修为,也只能暂时封住那孩子体内一半的魔脉,叫他减少半魔半神的苦痛,之后,他为孩子取名祁长昔,随了其母亲的姓。
小长昔的记忆里没有母亲,只有父亲,父亲每天都会带着他处理魔界的一些事务,但更多的是父亲会经常独自一人作画,也偶尔喝酒,或是呆在一个地方,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太小,刚学会走路不久,他不太懂大人之间这些复杂的感情,却能感受到父亲很难过,有时父亲也会和小长昔说起母亲的事,他说:“长昔,你要记住,你有母亲,只是你的母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大荒的太虚镜,待你再长大些,能够照顾自己,父亲便会去把你母亲找回来。”
小长昔记住了这番话,母亲只是暂时在大荒的太虚镜回不来,自己长大了,也是可以去找母亲的,和父亲一起。
几个轮回过去了,当年只会蹒跚走路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很可笑的是,曾经杀人如麻的魔主竟然把自己的儿子教得像是世间最美好纯洁的璞玉。
少年长昔往那一站,自有一股朗月清风,淡雅不俗之气传来,这在魔界是极为少见的,无论哪个从魔界出来的人周身总是环绕着一股肃杀,也因此,大多魔界重臣对此颇有微词,觉得此子与魔界十分格格不入,以后难堪大任。
可极兀力排众议,他的烟儿是最美好的璞玉,他一开始是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的,就好像烟儿一样,可是长昔是个男孩,极兀也没有太大的遗憾,男孩也好,也可以像烟儿。
怎料此事被无限放大,所有魔族的人对其反对之声越来越大,都要求魔主重新立后,为魔族诞下能够带领魔族更加强大的皇子来。
再加上极兀修为尽失之事不知怎么被传入魔界众人耳中,这一下掀起的轩然大波让魔界陷入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
带头造反那人名叫恶仑,其家族旁支盛大,早有起兵造反之意,奈何一直寻不到机会,再加上魔主本身修为莫测,不敢触其锋芒。现如今魔主修为已毁,岂不是天赐良机。
……
魔界异主,魔主惨死,遗孤下落不明。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不消片刻即轰动六界。魔主极兀便是神界也奈何不得他,怎会一息之间传来其惨死的消息,那遗孤又是怎的一回事
神帝遣人
第九章 殇(三)
当长昔再次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破败,有着许多乞丐的屋子里,他先是查看了无空镜里边儿,父亲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见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抬头用目光逡巡一圈,见那个年轻护卫在离自己不远处,全身无力似的靠坐在墙边。
赶紧手脚并用爬过去,目露担忧的低声开口:“你现在怎么样会,死吗”
那护卫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如今小主子处境危险,稍有不慎,只怕不会再那么容易脱身,想到这,只能无力的摇一下头。
长昔见此也放下心来,又悄悄问了那护卫的名字,得知对方叫苏木,暗自记下的同时心里却有几分疑惑,为何从未在父亲身边见过此人。
长昔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没等他深想,注意力就被刚才街上的那一群魔兵吸引过去,那群魔兵来势汹汹,眼带嫌恶的扫视着这一屋子的乞丐,想是忍受不了屋内的那股怪味,急忙退出去,大声呵斥道:
“全部都给我站起来,快点,排好队,呸,妈的,这什么破地方,臭死了,动作都快点,是要等着让老子去请你们吗”
众乞丐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是魔界的人,也不敢磨蹭,一个接一个整整齐齐的站好。
长昔和护卫苏木站在最末尾,在没人发现的地方,苏木抓了一把锅灰抹在自己和长昔的脸上,又把衣服给弄得破破烂烂,这么一看,果真和乞丐无异。
不大会,魔界的那几人就已到得他们跟前,见长昔是个小孩子,问也不问一句,拖了他就要走,却被身后的苏木一把抱住。
苏木假装哆哆嗦嗦的问了缘由,表明这是他们苏家唯一的命根子,怎么也不可能是魔界那个所谓失踪的小皇子。
可那带头的魔兵哪里肯听他的这番话,魔皇说了,现在只要见到是小孩子,不分男女,统统抓回去,谁抓得多,就赏谁做魔将。这么大的一个香饽饽摆在眼前,鬼才会傻了吧唧的去在乎这小子是不是你家的独苗。
见事无转机,苏木不得不暴露身份,带着长昔一路杀出去,所幸这个乞丐屋比较偏僻,大部分魔兵一时还无法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事,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魔兵就已死伤过半。
苏木趁势带着长昔逃走,现下只怕是除了神界,其余几界都有魔兵在收查,可神界的人愿意接纳这个带着一半魔界血统的孩子吗苏木不确定,他不敢冒这个险,只能拖着伤重的身子,带着长昔东躲西藏。
……
神魔两界都在找长昔,魔界只为永绝后患,神界只为保住颜面,不过只是一个稍微比别人聪明点的孩子,却教两界始终觉得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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