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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君黎犹豫了一下:“但我担心……”

    “别老担心啦。”刺刺道,“我觉得,他们都不像坏人。”

    君黎只好应道:“那好,交给你了,你小心点。”

    他不得不走开去。刺刺的率意总是越发显出他疑心重重,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般过于小心对是不对。他原也是甘愿本着一腔良善,全意相信旁人的——若不是这几天所遇——单疾泉之偷袭暗算、拓跋孤之出尔反尔、顾如飞之落井下石——样样都令他对原本相信的都生出了怀疑来。

    他站到窗边,向外望了望。那四个人虽已走去了一株大树之下避雨,但也并未离远,说话间仍不时往这屋子的方向瞧上一眼,那关心之态倒是不假。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徽州一带,从淮北逃难来的人本就不少,孤儿数不胜数,这个少年,或许只是其中之一。就连自己——父母健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个孤儿呢在这个世道,得与父母全着天伦的幸福也许本就可遇而不可求,没有生身父母在身边,又怎能称得上什么疑点

    他的心里反复着,刺刺与吴长印却已经聊上了。乡音真是个让人疑惧尽去的好东西,更不要说刺刺原就是个最能感染他人情绪的女孩子——她不过才说了两句淮阳话,吴长印在他面前怎么都不肯说出来的实话,竟就没能忍过这两句。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这个叫长印的少年,果然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小时候所住的村子,距离刺刺的百戏村竟才不过几十里的路途,同属陈州方圆,也就难怪他听到刺刺说话,立时有些激动。以他所言,父母双亲何日故去的他已记不清了,只知辗转流落至徽州时差不多已是七岁,见城府繁华,便留了下来,每日寻机捡些旁人吃剩的,间或还行些偷鸡摸狗之事。

    最早收留长印的并不是吴天童,而是欧阳信。欧阳信其貌不扬,但轻功超群,时时也去往徽州城里,做一些梁上君子的勾当,偏巧不巧,遇见了在同一户偷偷摸摸的小子长印。两人盗窃的本事自是天地之别,收成当然也不可同日而语,在他看来这衣衫破烂的小孩实是笨拙至极,叫人发现只怕是迟早之事,不过本着一损俱损的一点无可奈何,还是出手将他带回了此镇。

    几个仍留在镇上的黑竹遗人之中,吴天童、石志坚与他是最为要好的,却唯有吴天童成了亲。对此欧阳信二人倒是并不嫉妒——因为吴天童讨的老婆一点也不让人羡慕。起初似乎也并非是出于吴天童的本心,只不过——当初若非这个膀圆腰阔的女人把这些个垂死的男人一个个背回了家去,只




三六二 少年长印(三)
    君黎瞥了眼那衣袖,冷冷淡淡应道:“他先一声不吭上了你屋顶,我总不能还当他是好人。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阅读算他跑得快。”

    “是是,都是我不对。”吴长印小声道,“单姐姐,你不要说啦,我又没受伤……不好得罪了大大,不然,他真的不肯带我去黑竹会了。”

    刺刺只得罢了,向君黎瞪了眼,顺手取出了针线来,道:“阿印,你抬着手。”便给他将袖子缝补起来。

    君黎默默然。他是了解刺刺的——刺刺确是很能感染得了旁人的情绪,但这其实恰恰因为她也很容易对旁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原本当然是为了叫刺刺套问些长印的来历,可说了这一番话下来,两人一般的出生于陈州附近,又定居在这徽州附近,经历颇为相似,自然更有些相识恨晚、知己相惜之意,没道理单只有吴长印对她一见如故,她却能冷冷静静、不为所动——若是如此,那也便不是刺刺了。

    刺刺常说她有直觉——就如她觉得出身边的人心里快活还是不快活,她也觉得出身边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如果直觉真的可信——她愿意表示亲近的少年,应该也是没有恶意的吧

    吴长印半抬着手,果然正一声不响地看着刺刺。这个少年若从面相看来确非奸恶之辈,此时看着刺刺的眼里还带着一丁点儿惊喜,嘴半咧着,像是一个孩子气的傻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养母秦氏身上的女子气息太淡,刺刺却叫他觉出些少遇的女子温柔来,一时竟也就这么呆怔着了。

    “阿印,你想好了,”君黎开口道,“你当真也要跟着我和你几个师父,一起去黑竹吗”

    吴长印大是紧张道:“大大是不是不想带我了我,我保证,一定听大大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就将我带上,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小了些……”

    “我不小啊,而且,我很厉害的!”吴长印越发急道,“我师父都说,将来我一定能超过他们的,你带我去,我一定能帮上忙!”

    君黎暗自叹息。若单论年纪,黑竹会里有许多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但大多是走投无路才来的,有些资质差的入门功夫也学不会,只能在会中做些杂役之事——那倒算运气好的了;若资质上乘的,窥了点门径之后,却往往反在真正成器之前,就先成了大任务中的牺牲。吴长印今日身手在同龄之中已是少见,正是因此,做杂役当然是浪费了,可若当真派去杀人——杀人许多时候不过是以命换命——用不值钱的命换了值钱的命来,便是天大的胜利了,又哪有闲暇去在意那些夭若流星的少年或许本是待琢璞玉吴天童等人见过风浪,阿印可没见过,就似今早这般冒冒失失的,下次就决计不会只给打穿一只衣袖——这才是真正值得担心的。

    他只得道:“我说了带你们走,不会食言,只要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吴长印欢喜叫道:“好,好,大大,那我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人啦!”

    “你别再叫他大大了,阿印,他是占你便宜呢。”刺刺到底忍不住,“黑竹会里无论什么人,都只叫他‘大哥’就好,你要入他的黑竹会,那也就叫他‘大哥’就好,就算他今年一百岁了,你也不叫‘大大’。”

    吴长印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君黎,君黎便笑道:“话是没错,不过,你若叫我‘大大’,我便待你不同些;你若叫我‘大哥’,我便只能像待会里别个一般待你。”

    长印犹豫了片刻,开口道:“那我先叫你大哥,你便要待我像待我爹、我娘、我师父那般,不能弃下我不要。待到我去了那边,想要不同些了,我再叫回你‘大大’,可好”

    刺刺笑起来,“你倒是滑头。”手下也差不多停当,拍了拍吴长印的手肘道:“缝好了。”

    “阿印,你爹他们在那。”君黎伸手向外面指了指,“你先去吧,与他们说,我们很快就来。”

    “大哥——没有别的话问我了”吴长印见他肯放自己,一骨碌起了身,“那我去那边等你。”

    刺刺还待拿伞给他,但吴长印脚下何等之快,一溜烟便已去得远了。

    “你好像很喜欢这孩子”君黎看着她。

    刺刺才回过神来,“他——他的年纪和一飞差不多。最新最快更新他们性子也像,都是这般好玩逗趣的。”

    “所以你便真将他当了自己人。”君黎坐下道,“却将我当了外人,怪我对他出手”

    刺刺怔了一怔,嘟起嘴来,“是你不对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昨天小雨肩膀上也是给你打了这么大一个淤青,我都没和你说!”她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圈出来。

    “是么”君黎的口气有点不确。

    “怎么不是”刺刺生气起来,“小雨还叫我别跟你说——我也以为你昨天是一时失手,可你今天又这般乱来,万一真打到了阿印——他还是个小孩子呢,又那么瘦,怎么受得住还好他心宽得很,不当回事,还一直叫你大大,还一心要跟着你去临安——小雨也是一样,又请你喝茶,又借你珠子,也是只知客气不知生气的——可这样下去,你定以为他们都没事,我要是不与你说,你下次出手越发不知轻重了!”

    “我……”君黎实在欲待争辩两句。若说出手全然是他无理,自也不是——拓跋雨或者吴长印,躲在别人的地方偷窥,本就是武林中之大忌,加上,他还没走出青龙教和顾家的势力范围,就算不为自己担心,总也担心刺刺有甚闪失,多少有些草木皆兵。纵然如此,他下手其实也留了三分,只不过两次出手揪出来的偏偏都是弱质晚生,在一贯喜欢保护弱者的刺刺眼里,便显得是他在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了。

    “你什么”刺刺瞧着他。

    “我……往后谨慎些就是。”君黎到底是改了口。

    “那还差不多。”刺刺才肯嘴角一弯,露出丝笑意来。

    不过君黎总觉得方才那番话里有些什么不对,隔了一会



三六三 金屋醉阁
    后街窄巷之中的一醉阁,论清净比天香阁是天壤之别。

    一醉阁的门面依旧是那个只消一个钩子便能钩住的单扇门,地方也依旧是那么几张方桌的大小,与往日不同的是,老掌柜不见了,换成了一个灰仆仆衣衫的酒小二。沈凤鸣和灰衣少年走进来的时候,阁里只有一桌客人:一个道士和一个少女。

    “哟,小姑娘也一起来了。”沈凤鸣毫不见外地径直走向两人。

    “沈大哥!”少女见了他,面上露出笑意,抬手向他招呼,“好久不见。”

    只有道士阴郁着一张脸,到沈凤鸣走近了,才半抬不抬着眼睑向他:“什么时候,一醉阁都成了黑竹会的地盘了”

    沈凤鸣大笑出声来,“果然瞒不过你去。”便向一里一外两个小二使眼色。两个少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近前来冲着道士不无恭敬地叫了声:“大哥。”其中一个越发机敏,又向那少女讨好了声:“单姑娘。”

    冷不防脑壳上反被沈凤鸣拍了一记:“叫大嫂!”

    少年连忙老实改口,“大嫂。”另一个也跟上一声:“大嫂。”

    “沈大哥,你们别闹。”少女咬着嘴唇,“君黎哥有事跟你说呢。”

    沈凤鸣坐下:“你们都吃差不多了啊。我还说,道士这回在外面挣这么大面子,回来咱们也得动静大点,摆它几桌给你接风洗尘才是。”

    “方才去了你那找你,你不在。”君黎面无表情,但已经伸手给沈凤鸣倒了杯酒,“我就和刺刺先来这里,一边想等你一等——不过,你派人守在这一醉阁里,应该不是为了等我回来吧”

    “你觉得——一醉阁这个地方怎么样”沈凤鸣挥退了两个小二打扮的少年,不答反问。

    君黎微微一怔,抬目瞧他:“你是说做黑竹会的新驻地”

    “哈哈,这个地方嘛,做堂堂黑竹会的总舵所在,当然是寒碜了点——不过,派另一个用场,我倒觉得再合适不过的。”

    他停顿了一下,“出来做生意总要有个接头之所,只是我们这种生意,地方大了招摇,小了露怯,太光明的不行,太阴森了也不好,临安城里我看来看去,只有这个一醉阁——我是看上了,这几天也将此地翻了个遍,位置不错,里里外外的,我们的人都能看得住。你若觉得还可行,将来这里就是我们黑竹会的门面了。”

    君黎目光将这旧简粗陋的空间打量了一遍。“原先的掌柜呢”他开口道,“你不会——将他赶走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沈凤鸣愠道,“老丈与我要好得很,你担什么心——有人给他看店,他乐得出去听戏——这些你都别管,只说一句,好是不好。旁的我自会料理清楚。”

    “没什么不好。”君黎道,“只是——我不想弄得动静太大。”

    “动静小得很——这个地方看得见的,我一动也不去动它,‘一醉阁’三个字又不会给改成了‘黑竹会’,酒馆还是酒馆,掌柜的也还是掌柜的,只不过背后放下我们的人在此,做下我们的规矩在此。不相干的自井河不犯,相干的也自然会知道这是黑竹会的地盘。”

    他又不无神秘:“对了,这地方还有个好处,我带你去看——小姑娘也来。”他站起身,向刺刺也招了一招手,便走去柜台后面,拉门入了堂后。

    堂后原是那老掌柜的内室,却也并不立即是内室,还隔了一道走廊。沈凤鸣便领了两人沿廊走了一段。“你知道这掌柜家的女儿酒为什么特别好喝”

    “不知道。”君黎道,“我对酒又无研究。”

    沈凤鸣便低笑道,“因为他一连生了十二个女儿——看不出来吧你想想,每个生出来他都至少得埋一坛,十二坛女儿红埋好,怎么的也是个酿酒高手了。现在他最小的女儿都出嫁了,不过,当年的十个闺房都还在——你自己看。”

    君黎与刺刺都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回廊——从外面看毫不起眼的一醉阁门面,内里竟连着这样大一片交错通路。

    “因为他女儿也不会回来住,所以这边他平日里锁着了,很久没过来。”沈凤鸣解释道,“再往那边走,本来有个后门可通,也早就不开了,外面巷子里只能看到一道高墙,瞧不见里面。两层楼,统共十间房我都看了,不愧是女儿家的闺阁,个个清净得很,相互之间也打扰不到,小姑娘应当会喜欢,要不要看看,挑一间”

    “……我”刺刺闻言一怔,“我挑一间”

    “你们应该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吧”沈凤鸣挤眉弄眼道,“你那个君黎哥靠不住,他带了你来,自己一转头就去了内城,你怎么办这里至少——都是你沈大哥安排的人,有事定当顾好了你,无事也不敢来扰你——比你住客栈强吧”

    君黎心知沈凤鸣是有意奚落自己。他却也并不生气——因为沈凤鸣此说未必不对,刺刺的着落的确是他心中所忧。继续借住在凌厉家中当然容易,可是——此时不比往时了,刺刺与自己的关系,今时今日已算公诸了江湖,而自己在青龙谷这一番举动,大概受到的瞩目也会远超旧日,刺刺若还与凌厉夫妇走得太近,黑竹会所谓中立一说也便必会引了会里会外猜疑嚼舌。反而自己倒是好办的——黑竹总舵本在内城,新的黑竹驻地未曾停当之前,他留在内城倒有十足的理由。

    刺刺正向着面前一间房里望去。房间出乎意料地明亮,她下意识走入,桌、椅、床、柜都是陈的,一应细软却是新的。“君黎哥,我看这里……还挺好的。”她说道,“还是沈大哥想得周到,就是……你要是不在,旁的屋里都没人,也没人说话,大概怪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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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四 金屋醉阁 二
    沈凤鸣愣愣地张着嘴,差一点要忘了话怎么说,半晌方伸手指着他道:“难怪——说书的说你在青龙谷当众讲了你跟小姑娘的关系,我还不信,我心说你这道士哪里做得出这般张扬的事儿来——原来是怕小姑娘叫人给抢了”

    “也可以这么说。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阅读”君黎苦笑,“说书的是不是还说是我杀了霍新”

    “难道不是”

    “如果我真杀了霍新,我只怕是走不出青龙谷的。”君黎道,“霍新与我比武输了,拓跋孤顾及面子不得不放了我,但霍新的死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过现在外面这么传,拓跋孤越是好面子,就越发不能无视这些传言,或许会再来找我麻烦。而且,我当众带走刺刺,令得他投靠太子之计划少了一环,甚至说不定要他牺牲自己的女儿——他多半也不肯善罢甘休。”

    “我还是觉得此事匪夷所思——拓跋孤从来自视甚高,青龙教也一贯不喜牵扯朝堂宫闱,怎会突然想投靠太子了——而且还用联姻这等手段”沈凤鸣狐疑道。

    “当然是受了鼓动——这其中,始终有个我怎么猜也猜不透的人物。”君黎道,“不仅是我,连单疾泉都猜不出这人是谁——拓跋孤是受了此人的挑唆,太子很可能也是听了此人的言语,忽然便想要彼此联合。”

    “有这等事。”沈凤鸣皱眉,“这人本事这么大,应该很是了解拓跋孤或太子吧除非正好打中了他们心症——否则怎么能说动了他们。”

    “非但了解他们,也了解黑竹,轻易地就将霍新之死嫁祸给了黑竹。”君黎将霍新如何中了暗算一事前后说了,又道,“这么一来,我若想在外面辩解霍新不是我杀的,反而更麻烦。”

    沈凤鸣沉默了一会儿,忽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

    “你现在是黑竹会之首,有那么几个敌人不足为奇,敌人愈是厉害,愈显得你威风不是么莫管它消息是谁散播的,有意还是无意,真的还是假的——江湖上凡能成得名的,哪个身上还没几泼脏水比武胜了青龙右使,杀了人还能自拓跋孤手底下全身而退,你以为天底下有几个办得到能得这个名声,黑竹会只怕大是扬眉吐气,背多少桩冤枉也都赚了。最新最快更新至于——说这人要将黑竹会卷进去,你以为黑竹会原本在岸上么就算没有此次之事,太子、青龙教,也没把你当了自己人,也照样视黑竹会为眼中钉,难道会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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