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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婢女点头,引着灯笼道,“公子随我来。”

    依依此时精神尚好,因知君黎回来,已经下了床来,对着镜子梳了梳头。秋葵则正在将两具琴收起。十四弦琴起初朱雀赠予她时曾有琴匣,但幽冥蛉之毒解后她以虚弱之躯独力追去金牌之墙,一人身携十四弦、二十五弦两具‘七方’残琴,只能一起装在那大琴匣中才勉强背上了身,原本的匣子只能就此弃了,所以,说是收起,其实也不过是摆去了依依的琴架之上。

    “依依姑娘,秋姑娘,君黎公子过来了。”婢子进来通报了一声。

    依依起身笑道:“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秋姑娘又要急了。”

    君黎已然转过了屏风,“依依姑娘,我听说你身体抱恙”他首先见到了迎过来的依依的脸色,“气色看起来还好,没有大碍吧”

    依依摇头笑道:“没事的,我不习武,不比道长你们身体好,偶尔有些个不舒服,再寻常不过了。歇两天就好。”

    君黎稍稍放心,举目望见屋里的秋葵,秋葵已经下意识地稍稍一避他的目光,口中似问非问:“怎么这么夜了才回来。”

    “呃……其实下午便到城里了,原本还想去一趟凌大侠那里,结果——与凤鸣喝得多了,醒了好一阵酒,天都晚了。”君黎有几分不好意思。

    秋葵抿嘴不言。君黎总是习惯于将她那些随口问话答得很是认真——也唯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他其实没怎么变。

    “道长往日里不是不喝酒的嘛,几时都破了戒了。”依依讶然笑着,“我给道长倒杯茶吧。”

    “不用,我没事——就是因为不会饮酒……才这般狼狈。”君黎自嘲着,“对了,师父呢”

    “朱大人大概要后半夜才回来了。”依依道,“我也与朱大人说,这两日道长定要回府了,不过朱大人说,往后道长大概来来回回的时候多得很,也不必每回都那么郑重其事的……”

    “嗯……那倒是,我明日又要出去一趟……”君黎说着,忽好似想到什么,向秋葵道:“你可方便”他指指门外,“我有事与你说。”

    秋葵瞥见依依面上有似笑非笑之意,不觉低声哝哝:“有什么事还不能在这里讲的。”

    君黎只得道,“也不是不能讲,就是凤鸣让我问你……”

    “沈凤鸣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秋葵闻听这名字,陡然将他话截过,“反正……爹也必不会容我再去一次洞庭,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你若是怕师父不同意——那倒不必担心。”君黎展颜笑道,“他其实也没那么不好说话,倘若你定要去,他总也会凭你意思的。”

    “我……我又为何‘定要去’”秋葵一时有些不忿,细细理了理心中头绪,方镇静开口道:“不错,你自是可以说,从道义而论,我是该去的——为了云梦三支,为了沈凤鸣曾救我一命,我都理不该就此袖手旁观。可你也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沈凤鸣的为人,更讨厌与他同行。我欠他的,我总会想办法还——可若他要倚此相逼,那只怕……我宁死亦必不从。莫非连你都不懂得我,也要助他来胁迫于我么”

    她说得冷静镇定,面色从容,仿佛这一番话真是深思熟虑已极,再无更改余地。君黎只好叹了口气,道:“我绝非‘胁迫’之意——你若真的不想去,那自是由你之择,反不必如此心怀自责歉仄。你也说了,那一切只是‘从道义而论’——凤鸣从没有与我提过半句那天救你的事情,我想他自是希望你‘从心内而论’也能愿意与他同去,决计不是要你因了心头之负勉强自己——若你当真还未能将他当了知己朋友来相处同路,那么,也强求不得。”

    一旁依依听得好奇。她原不知这一次沈凤鸣对秋葵的相救有如许内情,这一下不免有些目瞪口呆,不过见两人面色凝重,也不敢开口插话。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来与我说。”秋葵垂睑道。

    “我只是想着,此行比之上次只怕更为艰辛,凤鸣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中必也有过两难,既不想你涉险,却又……离不得你。”君黎道,“如今他既然开口相邀,我想他当已有了保你周全之决心,而且,如若你能在他身边,那么无论遇到什么样事情,我想他总能有愈发坚定之心志来应对,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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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荒岭旧庵
    “你这趟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我都见过了。”沈凤鸣正皱着眉。

    “你觉得怎么样”君黎道。

    沈凤鸣耸肩,“不怎么样,没一个认识的。”

    “你当然不认识了——你来的时候,他们早就不在黑竹会了,而且——我听说凌大侠与他们当年也非同一派系,只怕自他以降,都是不会提起这些人的。”

    “我跟凌厉也不是一派系啊。”沈凤鸣笑道,“不过话说回来,黑竹会里凡稍有几分出头的,多都有代号,有些与本名接近,比如我代号依旧是‘凤鸣’,马斯之代号亦念作‘马嘶’,并无出奇;但有些就全然不搭着边了,比如‘凌厉’——他这代号太过出名,以至于本名早已没人知道。你这几个人嘛,名姓我是不识,不过也说不准代号说出来,便要如雷贯耳。”

    他停顿一下,又道,“其实——他们那一支也不是没人提,我初入会时都有所耳闻,大家伙儿这些年躲到南面来的时候,也都知道徽州有那么一个曾经的落点,虽然从没打过交道,却也习惯在那附近集着。这些都不去管它——我现在最担心的倒是——你让他们保护刺刺,没事么我听那几个人说,当年他们那一支是叫青龙教给毁了的,你确定他们不会找刺刺的麻烦”

    “你拉我出来,是为了说这个”君黎反而笑起来。

    沈凤鸣大感奇怪,“……你不担心”

    君黎笑意微敛,“我心里……也不是没有过犹豫,但黑竹会的任何人——我眼下一样都不了解,又能比他们更值我信任到哪里去他们至少还肯开诚布公地将心里那点往事讲出来,总好过那些……那些心机深沉之辈——那些不声不响在背后插你一刀的小人吧”

    “倒是也对……”沈凤鸣想了想,忽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的人”

    “我自不是说你……”君黎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比如——阿合,你若不说,我毫看不出来他年纪轻轻就是个银牌了,而且他曾是马斯的手下——他的来历,你也不十分了解吧虽则以你的识人,你觉得他堪值信任,也许时日久了,我也会觉得他堪值信任——可现在,于我来说,信任我自己带回来的人才更自然,不是么”

    “我当然懂这个理,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看那些人绝非心怀坦荡,先不论他们不交代自己的代号——能在一个地方枯等十八年的人——可没有几个。”

    “真是等了十八年想报仇的话,就更不会对刺刺动手。那件往事与刺刺分毫没有关系,他们敢动她,打草惊蛇了不说,青龙教怕还并不痛着,只反惹恼了我和黑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君黎说话间余光瞥见了堂里的刺刺——她才刚来,正与秋葵坐了说话,阿印则小心地坐到另一张桌边看着她。

    “再说,我容了在刺刺身边的,也不过一个阿印。”他又加了一句,“就算我不相信那些人,我还是——愿意相信阿印。”

    “为什么”

    君黎没有回答。也不知他是相信了刺刺的直觉——或者,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他想起那天早晨,觉得——一个能看得到刺刺的温柔的孩子,不会伤害她。

    “进去吧。”他不想再多言,往堂里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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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葵果然是猜错了——沈凤鸣如果要大惊小怪,又岂会对君黎一个人窃窃私语,当然是要当着她的面大肆而谈的。

    “还是道士厉害,竟然把湘夫人打朱雀的眼皮底下给我带了出来!”沈凤鸣回进了一醉阁,面色就变得兴高采烈。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阅读

    君黎摇头。“我又不是‘给你’带出来的——我怎么带出来的,回头还得怎么带回去。”

    沈凤鸣便有意露出些涎色来:“什么时候能带出来不带回去就好了啊……”

    “那我可办不到,你自己去求朱雀试试。”

    秋葵咳了一声,似很不喜欢君黎非但不阻止,竟还纵容沈凤鸣胡说。幸好身后已传来阿合的声音:“来来,各位!”阿合喊着。原来后厨里正给几人端了吃的出来——四份粥与几碟咸菜,一盘子蒸饼,一碗子豆栗黄,都冒着腾腾热气。

    寻常老掌柜是不做早点生意的,不过打从黑竹会要在这长驻之后,想来往后的早点活计是不可免了。好在有好几个“小二”给他使唤,似阿合这样的竟很是有一手,是以做出来的吃食还不算差劲。反是这张破旧方桌被这许多碗碟一放,一下显得过于拥挤了些。

    “不是路远急着要走吗,还得悠闲细嚼食饭。”秋葵冷眼道。

    “就是因为路远,总得吃饱了吧。”沈凤鸣挟了个肉饼给她。“你们这么早就出了来,想来是空了肚子”

    秋葵却毫不给面子地站起来,“我去那边坐。”她冷冷然说了一句,便待要走。

    “秋姐姐。”还是刺刺将她拉了,“难得——难得能一起吃点东西,一会儿你又要走啦,你都不陪我一陪吗”

    “是啊秋姑娘,赶着做起来的,这好



三六九 荒岭旧庵 二
    净慧此时正有客人在,两个本在客堂喝茶,闻讯一齐出外相迎。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费阅读待那中年女尼先行退走,净慧方言道这客人正是早前说起过的昔年阑珊派三师弟贺撄。

    这贺撄约摸六十岁上下,乍见之下只觉满面风霜、皱纹深刻,但再第二眼看又觉颇为慈眉善目,加之须发仍是乌黑,又不显得十分老迈了。沈凤鸣心知修炼阑珊一支“阴阳易位”内功之人,其外在神采常常由心而生,是以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净慧师太今日看起来都不似在洞庭君山初见时那般踽踽垂暮——显见她如今心境也很是不同。

    贺撄见过了沈凤鸣等,互道了一番久仰渴慕之意,贺撄又谈及多年来查访阑珊派往事真相之辛,不无感慨。“其实老汉都离开阑珊数十年了,乃是凭了一己不甘查访旧事,最后就算得知了谢师弟所作所为,其实也难以寻他出来。却也是偏巧不巧——或是,冥冥中自有天数——幻生界在今年召开三支大会,更头次将此事在江湖公开,这才给了我们了结旧事的机会。”

    净慧也低低宣了一声佛号。她与贺撄师姊弟久别重遇,自是已经将别后所遇都说过了一遭,不过与沈凤鸣、秋葵却还未得机会详述各自门派中事、往来际遇,尤其贺撄与沈凤鸣乃是头次碰面,便越发多有话说。君黎只听几人说得十分兴起,远犹未尽,便道:“诸位坐谈云梦中事,我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想暂且告退自往庵里去转上一转,还乞师太应允。”

    净慧顿然露出歉色来:“都怪我们只顾谈论云梦旧事,冷落了道长——道长是沈教主、秋教主二位知交,大可不必见外——贫尼告个招呼不周之罪,还望道长不要介怀。”

    君黎摇头道,“不是此意。本是道士不请自来,强要掺和——若要告罪也该是我。我是见这厚土庵内里广阔,前后风景独特,很是有些地方还不曾细看,很想趁此机会游览一番。”

    “云梦也不是跟你全没关系——这不是要说到黑竹的人手么你却要‘游览’去”沈凤鸣看了他一眼,“再者,你不是原说有事要告净慧师太”

    “云梦以你为首,但凡提及黑竹的,由你说便是。待一应都说完了,我自再与师太来提个故人,与此番之事不相影响。”

    沈凤鸣嗤笑道:“架子还挺大。”净慧见他果真并非不快之意,便道:“荒庵粗陋,难得道长肯予青目垂赏,还请自便就是。”

    君黎道了失陪,出客堂往前门外走了一走,远眺岭下,一片杂芜之中,倒也颇多生机趣味。再回进来在观音殿四周绕行一番,恰见方才那中年女尼正与一个后辈女弟子自殿后过来。见了君黎,那中年女尼站定,躬身道:“道长有礼。”

    君黎一时好奇,道:“师太,这厚土庵中弟子当真稀少,我在这大殿处来来往往,也只见得两位。”

    中年女尼应道:“厚土庵如今庭院破落,门庭荒芜,道长是来得晚了。”

    “愿闻其详”

    中年女尼向那后辈弟子吩咐几句,遣她去了,方向君黎作出延请的手势,道:“道长可随贫尼在庵中一游,容贫尼慢慢道来。”

    君黎正想去往后庵之地,只恐不便,如今自是正中下怀,当下道了谢。与那女尼攀谈之下,得知她法号是为明觉。问起这厚土庵为何独自坐落于人迹罕至之地,明觉便道这庵庙位置虽然颇不显眼,但初兴于百多年前时,岭上也曾大肆砍伐繁树、开辟场面,黄土高墙,十分气派的。自然,这些事她也未亲见,只是幼时常听庵里长辈讲起:“此地距离府城算不得太远,往返不过半日多些光景,彼时周围村落众多,道路亦所便利,厚土庵原有前后三个大殿,香火盛绝。但时移世易,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清波门前曾出过两件行刺血案——原本习惯自清波门出城而来的香客,便转而往钱塘门、武林门出城,去往西北一面寺庙进香。几十年来,那一面山间寺庙渐趋繁盛,而这泥人岭、厚土庵,竟寂寥起来了。而此间更曾有偷盗佛雕、殿堂垮塌之类事故,虽然报了官,杭州府也动了些人调查补救,可自从杭州府一夜之间成了国之都城——天道更替,再没有人顾得及一座旧庵还有在建的佛事了。”

    君黎点点头。他猜想,尼庵之修行处事比之僧寺往往越发内敛,当此时节也不声张挣扎,任凭旧的已去,新的却并不来,只有道路渐荒、人迹渐罕——建庵时种下的新竹已然长大,砍伐后长出的新枝越发繁茂,将那寸寸老去的土墙竟也这般遮盖起来,兀自藏进了泥人岭的深山之中了。

    耐得住空寂留下在此的比丘尼,倒还乐见清净。不过,青灯古佛、出世自修也挡不得年月蹉跎——见证过厚土庵之兴的女尼逐已圆寂,后辈却少,次第至今,净慧、明觉,已是在此庵年岁最长者了。以明觉所言,净慧是偶过此地,喜爱这闹中取静,便留了下来,落发出家,明觉却是自小就在此,算来都已三十余年。可便算是她们二人,也从未见过此处原本的天王前殿是个什么样子,而后殿——那始终徒有外壳的空荡殿堂这许多年来唯一的用场竟也便是给这周遭并不多的乡民人家用作白事停尸的中转暂留之地,兼法事之所而已。

    厚土庵依山而建,行走



三七〇 厚土之堂
    秋葵早在君黎说起要与净慧师太提个“故人”时,就已猜知他是想把叶之昙的事情告诉她。此事原属应该,毕竟叶之昙昔年不告而别,对阑珊派和众弟子来说始终是个难解之痛。果然只见净慧、贺撄闻听面色顿然巨变,净慧伸手来接那书笺,一贯稳重的手竟有那么几分微微发颤。

    她心中忽动了一动,低下头去。她觉得,她仿佛从净慧那张苍老的面上,和那手指的轻颤中,看见了五十年前的、年轻时的她——那个将“大师哥”崇敬如神的女子。那个女子最终还是索然离开了阑珊,寂寞地归于了佛门——即便如此——即便这样沉默地过去了这么久,总还是有那么一个名字能轻易地证明那颗修禅已深、皈依无声的心,依然有一寸属于这个尘世。

    只听君黎道:“当年令师兄叶之昙前辈钟情于泠音门的杜若云前辈,可是后来两下失散,他无从寻觅,写下许多不曾寄出的书信,近日被我得到,也由是让我得知了当年一段情由。书信我不便都带来,这一件恰好交代了他后来所往,故此我便只将这一封带来了。师太应该辨得出他的笔迹吧”

    净慧究竟修为深湛,读着那书笺时,早已平静下来,只是不曾说话。这一封信正是叶之昙告诉杜若云,他前日终于下了决心,已于一间道观受冠登箓,自此出家,文末署着他给自己新起的道号“逢云子”。贺撄也一起看了,止不住叹道:“原来大师兄却是出家做了道士——道长方才说的渊源,莫非就是指……”

    君黎黯然道:“若没有逢云道长,想来也便不会有我君黎。我自初生周岁便得逢云道长照拂教益,奉为师尊,学道修业相伴二十余载不离左右,直至……师父于去年仙游,这份渊源……如何不深。”

    贺撄闻听“仙游”二字如受电亟,净慧更是面如死灰,只将那一纸信笺反复看着,仿佛目光一离开了它,便如离开了那个纸上与心头活着的大师哥,生生要被拉扯入这般不可逆转的现实里。“师哥啊师哥,”她喃喃自语,“你我都是于这俗世寻不见了心之所依,半生出世,誓要离绝红尘——可原来纵如此也是僧道殊途、渐行渐远——而今更已分属阴阳、天悬地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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