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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宋然听他出声,才肯罢了,便算了个半礼,两下里客气着,才落了座。

    酒过初巡,认识不认识的,才相互看了个清楚。秋葵是头一次见宋然,见他眉眼清煦,自有一番文人风致,倒也暗自在心里赞赏,又见他身边的夫人,比他似乎小过几岁,生得十分恬然素美,装束也清淡,好似画里写意的人儿,而那垂目替宋然斟酒的模样,不知不觉又见出了小女子的依慕之态,如将那容颜滟光都收敛起了几分,绝不至喧夺了任何人的主,反越发衬得身边的男子沉稳静逸,不免叫人更要高看她夫君一眼。

    秋葵果然忍不住再看了宋然一眼,心中已先信了这宋家大公子绝非不学无术之辈。便又拿眼角向宋客与娄千杉这一对悄自看着,却不料娄千杉也抬目滴溜溜打量她与沈凤鸣,目光斜里一碰,娄千杉即露出盈盈一笑,嫣然出声:“我看得应是不错吧——秋师姐,此番是当真与鸣哥哥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也不说一声幸亏着我们都来了临安了,将来办喜事,无论如何也要叫上我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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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一 月夜之食(二)
    宋客闭口不言,半晌,嘴角才溢出一丝苦意,“是在下的不是,这也自罚一杯。”便伸手摸到酒杯,就口就饮。秋葵盯着他,一语不发,夏琰的目光亦落在他嘴角这丝表情。忽竟也有些难过——不过短短数月,他竟已不是当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宋客了——或从此永不复那个轻率飞扬的少年。

    饮完这杯,宋客才又道:“只再提最后一句——这是当日剑上剧毒之解药。我听说朱大人身体早已无恙,想来这解药他也未必放在眼里,不过——我今日是特地带过来的,若秋姑娘肯收下……”

    “解药交给我吧。”夏琰唯恐秋葵再说出拒绝的言语来,伸手接过药包,“不过你的‘伶仃’剑,我却没打算还你。”

    “那剑不祥。”一旁宋然道,“阿客回陈州也新得了兵刃,断剑‘伶仃’,我一直说,还是不要了的好。”

    见几人都没应话,宋然想了一想,举杯道:“夏公子、凤鸣公子、秋姑娘,宋然自知此前阿客、千杉他们与诸位多有过不快,我身为兄长,也于此有责,此番正是为与几位尽释前嫌,方托付千杉,定要向凤鸣公子求得这一次同席宴饮的机会,是盼能将心结尽解,将来在这京城同仇敌忾、同进共退的。还望三位大人有大量,若肯将我宋家当个朋友,不再当个敌人,宋然感激不尽。”

    “当然是当个朋友——‘一家人’了。”沈凤鸣接话,姿态已是闲适适的,“不信你问问君黎,诸位可是这黑竹新总舵头一拨客人,若不是当‘一家人’,我怎会将你们请来这里”

    他话虽如此说,语气却有讥刺,甚至带了几分主人般的示威,以至于夏琰都忍不住轻皱了皱眉头,随即向沈凤鸣投了个提醒的眼神。沈凤鸣侧头回视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动了动眉目将话回他——“宋然既将我当外人,凭什么我却要将他当朋友”

    他没将话说出口,可视线过来,夏琰多少是看懂了,只能无奈自叹。他似乎总陷入这样的境地——视作朋友的两人,却相互做不成朋友。不过他倒也不大担心,想想当初沈凤鸣与秋葵的模样,现如今不也好得很了,想来——不必自己强说和,日久见人心,将来这两人总会知晓对方其实甚多可取。

    只除了——这宋夫人,最好不要真与沈凤鸣有什么旧瓜葛。他想到此节才有点头疼,不免伸手抚了下额,只觉自己旁的什么还能猜得沈凤鸣的心思,只有这等事——望不见沈凤鸣之项背,所以没法判断他到底怎么想的。他只知——话说回来——秋葵好不容易肯对沈凤鸣点了头,倘这会儿他竟因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缘故惹得秋葵难过,无论如何也必是他的错。

    虽心里各有千秋,面上却真是前嫌相释,化敌为友的,这一席酒也便这般推续下去了。到吃喝得差不多,夏琰道:“既然凤鸣将各位请来黑竹总舵,我便干脆带各位在此地四处看看。这总舵机关是依陈州金牌之墙照画下来,因还有些尾数不曾完成,是以还不好牵用,倒是没什么危险。”

    走过庵庙原本的正殿与后殿,不觉间夏琰便与宋然夫妇走在前面,沈凤鸣、秋葵只与宋客二人走在后头。宋然向后望了望,见两拨人隔得正远,便道:“正好,君黎,我有些事与你说。”

    夏琰点点头,不觉向他身旁岳氏看一眼,宋然会意,便与岳氏作了个甚么手势,后者见了忙点点头,自往殿外退出去了。

    夏琰有些难信,“宋夫人当真是……”

    “她的确自小失聪,什么都听不着,而且也不识字,便是我们当她面说什么写什么,都是无妨。我是习惯了,不过想来公子你定觉她在场说话十分不便,我还是叫她先出去的好。”

    夏琰看着他,目光里不无些复杂。

    宋然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不免笑起来:“君黎公子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黑竹,为了这执录一职,才寻了这样一个女子做妻子不能听音,不能言语,不识文字,不能书写——要保守秘密,当然是完美。”顿了一顿,目中却像绽出几分光亮,“但错了。当年我在建康偶遇了她,便只消一眼,已觉与她心意相通,即使我不是这个执录——我照样会娶她,只能说,上天将她予了我,其实是缘分,让我能得两全。公子可相信——一个人若在有些地方憾缺,便定有些地方过人。倘一个女子能说会写,甚至能与我谈诗文论学问,当然也好,可两相比较,我还是宁愿选一个相视即有灵犀之人。再说诗文学问原也不过我借来的外衣,若与一个只能示之以外衣却不能示之以真性之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乐趣。”

    夏琰便笑了。“这是当然。然兄在外不得不网织身份,瞒天过海,何等辛苦,若在家中尚不能有真性,这执录便真是做不下去了。——然兄得妻如此,足令人称羡。”

    宋然亦笑,“好不容易她也来了临安,我打算这一阵多与她在这临安四处走走,结识些朋友,待得一切安顿好,地头熟了,大约腊月里,要陪她再回趟建康——这一回她因和阿客他们赶路,匆忙过江就来了,也没绕去建康一趟看看她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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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二 月夜之食(三)
    “君黎公子——原来知道他的来历。”宋然语气缓下来,“是,这次去拜见凌厉公子,他提起凤鸣——他以前应该不识凤鸣,突然却托我查访,我便回头细查了他的身世。——其实都不必细查,他连姓都未改,洛阳沈家又是大门户,一下便查到了。‘扶风’当年刺杀沈雍,虽我那时年小,都还历历记得我爹说过。”

    他语气愈发沉凝,“单只此事,已足够我担心凤鸣来黑竹的目的——更不要说,此间我还发现了些他与当年的‘彻骨’相有关联的蛛丝马迹——彻骨此人,不知公子你可清楚,当年也算是凌厉公子在黑竹会中的对手。凌厉公子知道此事,其实也很担心你,托我——有机会提醒你,虽然——不能就下定论凤鸣会有恶意,可总也要——有几分戒心。”

    夏琰沉默了片刻。他承认自己没那么恢廓磊落,如果不是早知沈凤鸣的这些过往,陡然听闻,多半是会生出心中起伏。他倒对宋然感同身受:执录宋家一向与凌厉要好,宋然由是对沈凤鸣生出戒备再自然不过。

    宋然见他不语,脸上没奈何有点苦色:“凌厉公子还担心你不喜欢听到这话,觉如此有些小人之嫌,要我婉转些说。若不是眼下情势变了,这番话也未必非要说:公子有朱雀和他做背倚,本是谁也不必怕的。可——凤鸣与朱雀的女儿好了,就算是我杞人忧天,我总担心——将来若真有什么纷争,还真不知朱雀会是谁的背倚。他现如今还有云梦教主的身份,而且‘双琴之征’后云梦声威大震,帮他的是黑竹,可回过头来,他借你给的人手,把黑竹吞了改成魔教旗帜,都未必不能。非是我危言耸听,公子的处境——再这般下去怕不止是身处被动而已,而是当真岌岌可危了!”

    夏琰心里感激他这一番着虑之意,没动声色,微微笑了笑,“那然兄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我赶着将这份名册交出来,便是希望你能赶快找到至少一个能制衡凤鸣之人。”宋然道,“纵然似先前双杀相争那般并不可取,可马斯死后,凤鸣在黑竹再无对手,他留下的都是自己的亲信。就连——我听说公子前些日子从徽州带回过几个人,眼下不知怎的好像也与他走得近了。今天这事你若与他商议,他定也只会与你荐引对他有利之人,不会同意你将马斯当年手底下那些难啃的骨头带进来,结果依旧是他独大。旧时黑竹真有不少高手,只不过受不了双杀相争的乌烟瘴气,随便站了一边,不大露面,这会儿更不会主动现身。公子诚意去请,以现在的身份,请回来便是你的人。退一步讲,若真没有满意的,你便是再另觅高手——江湖这么大,还怕找不到合意的么总好过只独倚一人,将什么都交在他手里。”

    “然兄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方才便是此意,正觉得会中独当一面之人太少,是该再找一两个来。只不过——既然然兄坚持,我不特意与凤鸣商量就是了。”夏琰笑道。“但我除了凤鸣这边常打交道的,余者确是不大认得,既不能问他——便只好请然兄帮我参谋了。”

    “我只恨自己这身份不好露面,否则公子看上了谁,我就是替你去请一趟也无不可。”宋然躬身应道,“公子先细看名册——若有疑问,问我就是。”

    他直起身,又想到什么:“对了,千杉往日在马斯那边,她也是个银牌,认得不少人;阿客以前在陈州时,往总舵走得比我勤,记录也看得比我多,而且他向来过目不忘。他们两个,其实比我识人更广。”

    夏琰想了想便道,“既如此——你叫上他们两个过来,我们去书房里谈,今晚上便商定了这事,省得麻烦。”

    说话间宋客等四人早也闲走到了后殿口上,只因岳氏大约还在外面站着,是以四人也会意,不曾便进来。夏琰便干脆先走了出去:“我与他们几个去书房里看点东西。”他淡淡然又坦坦然向沈凤鸣道,“你和秋葵——请宋夫人再坐会儿。”

    宋然也出来,与岳氏个手势。岳氏点头,便向沈凤鸣客气施礼。沈凤鸣倒没什么话说,只道:“酒还没喝完——你们快着点儿,还能再喝一转。”

    夏琰看了他一眼。他这会儿站在岳氏与秋葵中间,其实尴尬。秋葵理应还没生完了气,只是当着旁人的面,终究什么也不能说。

    这总舵有两处书房,一处大的设在原先的经楼之上,但为防火祸,不曾安设火烛,只在白天用;三人此刻去的是原先寮房改的小书房,稍许简陋些,但灯烛齐备,比别处明亮不少。宋然等跟进来,夏琰将灯拨了,翻开了册子细读。

    三人便也坐下来,宋然将事情与宋客、娄千杉说了,随后沉默着,等夏琰将那名册一页页翻过。

    名册中将各人物长短



四六三 月夜之食(四)
    夏琰抬头,隔着灯烛看到他的脸,和那张脸上并不知朝向何方的双目。

    “可有其他满意的人选”宋客又道。

    “有几个——差强人意。”夏琰道,“你先说说你怎么想。”

    “既然都一样不能确知‘信不信得过’,与其找差强人意的,不如找满意的。”

    夏琰笑,“你赞成去找‘食月’。”

    “谈不上赞成,但若换作我,我宁愿欣赏‘食月’。”宋客道,“哪怕他们忠于的是马斯,可至少证明‘食月’不是摇摆不定之徒,岂不比那些因种种缘故假惺惺归从的强”

    “哎,阿客,你这——倒似是在说我的不是。”娄千杉笑骂道,“我不就是你说的——假惺惺归从于他”

    宋客紧绷的面色稍稍松出一分似笑非笑,“所以你不合适。因为君黎怕也不知道,你何时一转身便不是他的人了。”

    顿了顿,“我倒不是说眼下有十分把握能谈得下‘食月’,只不过觉得可以一谈,他若拒绝,我们又没什么亏蚀。”

    夏琰将册子丢在桌面,身体后靠,那灯烛只照亮他的下半脸,将他面色打得沉骏。三人晓得他在思量此事,都不出声,直到他重新将身体倾前,“然兄,你说呢”

    宋然道:“我的担心我适才已说了——‘食月’多半不肯应。不过阿客说的也有道理。这世上从来也没好事易得,太过轻易便归从的,倒也未必真有价值了。倘若真有办法打动那组长,那么‘食月’一来就是三十人,论实力强过单寻任何一人,当然再好不过。”

    “就算单寻高手,多半也要收罗自己人马,一需时日,二增变数,不是你我本愿。”夏琰道,“这样吧,先找到‘食月’组长,我去会会他,探探到底是个什么样人。还有几个,你也替我访访下落——我在册子里做了记号。三月为限——如果实在得不了这些人,那便再思他策。”

    宋然应下,收了册子,夏琰便站起道,“对了,方才只走到后厅——没再往后走。那后面有个小楼,原本是藏经楼,有一些经书也没带走,我将从内城带出来的一些黑竹记录都放在那,将来会专有人看管——就与钱老看管金牌之墙同似。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

    三人也站起,次第退出书房。夏琰方待吹熄了烛火,忽一瞬神,“差点又忘了。”这回总算得以将那枚黑玉扳指取出,“然兄认得这个么”

    宋然从门口回过头来,摇晃的阴影打在漆黑的什物上,一瞬惊异从他双目闪过。“黑玉之匙!”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步下几乎生了风,走到近前,“你从哪里寻到的”

    “是什么”夏琰皱眉。

    宋然不声不响,手里不知何时也拿出了一件东西来,同样的黑玉光润质地,同样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暗纹雕刻,只除了他手里的——是一支笔的形状。他伸手将夏琰掌心里的扳指拿过,轻易穿套于笔身,循着纹路左右转动——不过数下,二者嵌合为一,竟是严丝合缝。

    “果然是……”宋然强将语声压下,“公子想必记得,当日我们说过此事——打开黑竹往昔记录那口箱子需要黑竹首领与执录两人手中分别一把钥匙,一同起锁,但这么多年,只有执录手里那一半还在,所以——箱子一直打不开。”

    夏琰顿悟,“你说这扳指就是开箱子的一半钥匙”

    “是,我这‘黑玉落笔’是执录的那一半,与‘黑玉颐指’合而为一,称为黑玉之匙,眼下应该能打开了。”宋然说着将扳指以巧劲循纹路又拧落下来,“箱子在我西郊居所,阿客他们这趟刚从陈州搬过来的。既然有了钥匙,那将来公子无论何时想查阅旧事,带着这扳指过来寻我就是。”

    “还有这等巧事。”娄千杉在门口嘀咕了句,“黑玉扳指都丢了十几年了。”

    “巧或不巧,或也是天意。”宋然道,“笔是‘执笔而录’之象,只不过执录隐在暗处,这笔是少人见过;不比扳指是首领之征,当年的江湖,哪个不认‘黑竹颐指’可惜十几年前黑竹内外交困,生了场变乱,江湖上都晓得这事,是以后来扳指再也不见,江湖中人,除非特别不识相的,否则也没人特意提起这茬,当面向凌厉公子或是张弓长寻什么不痛快。会里也渐渐不提了,那次变故之后来的,都不晓得此物。也就只有执录还晓得此物其实是黑竹之匙的一半,就此不见,实不止是消失了件象征而已。”

    “那是我运气好了。”夏琰笑道,“既如此,我先藏着,反正也没人识了,也不必要戴出来招摇。就只作个钥匙就是了。”

    “戴或不戴,自是由着你。”宋然道,“不过照我想来——黑竹终也需要这个象征,黑玉颐指重现是个大好的机会,不若——将扳指之事在会中重新传起来,叫人知道。待到寻到新的高手,黑竹之内诸多变化落定,这又有新总舵落成——那时候,公子你总要召一处黑竹大会,将这扳指好好展示了。人都喜见乐信那些征象,那时候怕就再也无人敢说——你是凭着哪个人的支撑才得



四六四 月夜之食(五)
    秋葵没及拦住他,在屋角站着,心跳稍有几分快。沈凤鸣不在跟前,她才意识到——适才的自己,不太像自己。冷静傲物、万事不萦才应是自己的模样,她从来以为——即便有一天自己也会有个“男人”,也仍旧能安之如“片叶不沾身”的超然,那些俗世女子的喧闹与小器,哪里有一分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可——适才那般定要追问的不饶人,不正是往日里嗤之以鼻的俗不可耐

    她认真在这屋角深呼吸,好似是在反省自己这行不由衷,暗下决心只此一次,永不再犯,才变回一副骄清模样,没事人般走近席间。宋夫人见她过来,忙起了身,与她微笑。她看着宋夫人的容貌就有些失神,怔怔将她看了那么片刻。

    “宋夫人……认得他吗”她忽然开口道。

    宋夫人见她开口,不甚好意思地伸手指指自己耳朵,大概是示意自己听不见。秋葵有点无计,“沈凤鸣,”她指着自己口唇,一个字一个字说得仔细,希冀着宋夫人能认得出这个名字的模样,“沈,凤,鸣,你记得么”

    宋夫人面上有点茫然,她随即还是用礼貌将之遮掩掉了,显然——她不是关默或关非故,半点读不出唇语。这也难怪,要读唇语,先要晓得字如何念,可若她自小失聪,当然是不可能听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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