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朱雀仍在淡淡地道:“你如今,是否愈恨我”
秋葵伸手捂着胸口,根本无法说出一个字来。那心里全是一片一片的黑暗,想着竟此生此世再难见到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惘了,又哪还有余力去恨。
朱雀见她如此,心中暗叹。“我只道他离开你两月,你再有什么样热望也该淡一些了……可他若没死却偏不回来,与他身死而无法回来,这二者又有什么差别么”
秋葵才觉出不对,勉强抬起头来,“他到底……”
“你哭都哭了,现在告诉你他没死,是不是觉得有些亏了”朱雀微微笑起来。
秋葵一愕,一时心头混沌一片,朱雀虽在笑,她又如何笑得出来,低头要抹泪,朱雀抬手,搂她入怀。
她又一愕。这是个父亲的怀抱么她从不曾真正信任朱雀,可此刻被他这一搂,不知为何,原本想要收起的泪,却竟又松了劲一般要流下。
“到底是怎样”她忍不住哭道。“你……你这样寻我开心,很有趣是么”她想要怒,却竟都无法说得连贯。
“那你是宁愿我方才是欺骗了你,还是宁愿那是真话”
“我……”秋葵答不出来。比起接受君黎的噩耗,自己被欺骗那么一下,似乎也就微不足道了。“可若他真的没事,你又为什么到现在才肯告诉我”
“这你就要问他——为什么迟迟不归了。”朱雀道。“若早两个月便告诉了你,你现在已经眼巴巴地等了两个月,那是什么心情”
“也比现在好。”
“你现在自然是这么说,到你再等两月,看看还是不是这样。”
秋葵怔怔然未语。再等两月过去的两月已经够忧心忡忡,就算得知他平安无事,若再有两月,怕自己又要百般猜测,那时——她也真的不知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我得到的关于他的消息也不多。”朱雀方缓缓道,“俞瑞回来的时候,只说他人还在梅州,恐怕不会很快回来。如今——也过了许久了,唯一肯定的是,这段日子还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但至于他什么时候会回来,那恐怕只能由他自己高兴。”
秋葵才收了泪,道:“他定是怕你不能善罢甘休,所以才不敢轻易回来……”
停了一停,她抬头道:“你……你也消气了吧若他回来,不会再……与他为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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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两仪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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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变得越来越闷热。
夏铮不知是否为防不能相见之尴尬,两个多月来都极为忙碌,东奔西跑,时常不在梅州,倒很是在附近招安了几批山贼,到了近六月,终于听说是要消停一阵了。
君黎了解这种尴尬。早先听6兴说起谢峰德、葛川已望风而逃,应是离了这一带,况且自己伤势也渐渐痊可,便提出还是搬出夏府居住。如此,也就省了道别之虞,免得走时夏铮和陈容容再不来见面,愈显得奇怪。
刺刺不知他为何在此事上尤其坚决,只能由他。她却不便也一起搬出来,依了陈容容,仍然住在夏府。纵然照旧不时要去看他,可相陪的时间自然少了。君黎得了多些的闲,偶在城里逛逛,为回程准备些东西。
三个月的时间真的好长,尤其是这最后一个月,长得他伸长了脖子,都还像够不到底。这个时限像是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他甚至不敢在此之前多提及想走,可道家疗伤之效极快,他早已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不妥,也便默默地将行装整理起来,想着,或许该是说服刺刺的时候了。
刺刺也像是隐隐知道他多半是等不到三个月尽的,便愈勤奋,在陈容容指点之下,要在走之前,将八卦剑习得熟练。
剑招不难,运用之法却繁复。单是每诀之内的八种变化,就各有不同,而每一诀又与对应不同卦位的剑法有或相生或相克或相补之效,真到用时,那诸种组合变化,她还称不上得心应手。须知这剑法的厉害之处,并不在本身单独的招式有多么巧妙、多么胜人一筹,而是招式互相变化结合之后,效用会成倍而增,大大过简单相加,这一层可比别家剑法高明多了。
究竟时日尚短,刺刺有时心有不逮,难以将前后招使得行云流水,便折损了其中意境,不免感到沮丧。不过,陈容容已对她的进境赞不绝口。“六十四式变化多端,似那招招相叠,就连我也不能至随心所欲之境。这般短的时间,加上你原没有道学根底,如今所会,已是极为难得了。后面得进境怕也是不能一蹴而就,须得多加实练,你回头倒可以与君黎多作切磋。”
得陈容容这样评价,这日刺刺收了剑,便径来客栈寻君黎。
君黎倒很闲适地又在客栈门外摆自己的算命摊,不过也并没有生意,坐着无事,见刺刺过来,往边上挪了挪,腾一个位置给她。
“满头大汗的就来了”他将手巾递去。
刺刺也不客气,坐下便接过来擦脸。“是啊,怕不然就晚了。”她表情像是有些高兴,又像是带点沮丧。“练了一下午——可那难处是真难,怎么都没法用得顺当。问夏伯母,她却说,一个人自练大概也就到这个程度了,要我找你较量,说这样才会再上一层。”说着向君黎一瞥,“今日可有闲了”
“夏夫人要你与我较量”君黎有些怀疑。
“是啊。”刺刺瞧见他表情。“每次都找借口推脱——这回可不成了!”
“我倒不是推脱你,只是现在住在客栈,也没地方与你动刀动剑的。”
“那你来夏府么。”刺刺央他道,“我们叫夏伯母指教下,今日正好夏伯伯也回来了,等到练完,我们在府里吃了晚饭,你再回来,好不好”
君黎看着她,像是在想如何拒绝她才不致令她不快,一时未语。
“到底好不好嘛。”刺刺不悦起来。
“我想到个地方。”君黎才开口道,“我带你去。”
“哦——那也好。”刺刺应了一声,跟着他站起来,“什么地方”
“你来了就知道。”君黎偏不答,将随身东西收拾了,回客栈放下,单抽出了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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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河滩边上,时近日暮,人影已渺,留出片不小的空地。那还未沉落的夕阳在水面一晃一晃,幻化出巨大的红色亮块。
刺刺双目一眯,以手遮眼。“这地方倒不错——你这些日子在这里练剑”
君黎一笑。“没像你那么勤,我只是喜欢待在水边,所以偶来这里走走。”
“你啊,口口声声比我晚学了,还不好好练习,难怪不敢跟我较量呢。”刺刺鼻尖对他一皱。
君黎愈笑起来,“是啊,我是晚学后进,不敢贸然较量,想劳烦先学前辈让我见识见识这剑法的精妙之处——夏夫人说你已是一个人自练的登峰造极之境,想来厉害得很了”
“以为我不晓得,你是怕了,先探探我的底。”刺刺虽然这般说着,却也不推脱,仰起脸道:“好啊,那你看着。看完了,可不准再偷懒。”
君黎点头,退至一边。
八卦剑法的八八六十四式,早已清清楚楚印在他脑中了,也因此刺刺的剑势一起,他就已知
一九一 两仪相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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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定一定神。“你怎么能接得那么快”
君黎也收剑,微微笑道,“你要是像我一样学了二十多年的道,也是这么快的。”
刺刺一横目:“骗人!你早就把这剑法学好了——学得比我都好,你……你还不说,还要我练给你看——你怎么这样狡猾了!”
“我不是……”君黎被她眼神看得慌,“我其实于此剑法,也一直有些不明之处的,不是……不是我有意隐瞒什么……”
“剑招相生都难不了你,还有什么不明之处啊”刺刺显然觉得他不过随口安慰自己而已。
君黎只得道:“就比如说,你有没有想过,八卦剑本是宁静和缓、以柔克刚的剑法,可相生相补却要求变招极迅,这样一来,整个剑法的本意岂不是失去了为了追求那样的招招相叠,却没了本应有的道家真意,岂不还是得不偿失将相生相衔练得再好,又是正途么”
刺刺听得眉心一蹙。“是哦,我还没想过这个。”又一舒展,“不要紧,我回头去问问夏伯母好了。”
“……倒不用了。”君黎有些讷讷。“我原是不明白的,但方才看你练剑——忽然有点明白了。”
刺刺疑惑。“你怎这么吞吞吐吐的,一次都不把话说完——想明白什么啦”
“我……我的意思是……呃,我只是猜测,夏夫人要你来寻我的本意,大概不是要你与我较量的,只是要你与我……”
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一个人没法同时用出两招来相生相补,又不能一直那么快地变招,可两个人不就可以相生相补了原本一人要用两招,那般赶得没了意境,两个人岂不是就解决了”
刺刺才轻轻“啊”了一声:“你是说……两个人分别用出一式,以为相生”她眼珠微微动了动,唇角已经高兴得弯起,“君黎哥,你好聪明啊!”
“我只是回想起夏夫人那时把剑谱给我,却又叫你去学,猜想着——也许这剑法本意如此,她也存了此念的。”
“……可是,夏伯母怎么都不明说呢害我自己练了那么久。”刺刺囔囔地不无抱怨。
“或许也是想让我们慢慢悟到吧。”
刺刺凝凝然又想了半晌,忽地又一笑,“不过啊,两人同用——可现在你学得比我好了,不会嫌我拖累了你吧若我难以接应你的招式,那什么相生之效,不是就没有了”
“不必你来接应我,我接应你不就好了”君黎只正色道,“若真的遇上对手,以你用招的精准,该是先手对敌,就不必顾忌太多,我总会以相生之式与你相应的。”
“哎哟,你当真了啊!”刺刺听他这般回答,鼻尖反而一皱,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嘲笑,“我说我比不上你,我说说而已,你还真以为我是那个意思啊”
君黎愣了一下。他哪晓得小姑娘一句话里都藏了心思,自是不懂取巧了安慰人的。“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他愈不知怎么自圆其说。
“哼,又装傻,我是再也不信你的了!”刺刺却不无赌气地拿起剑来,“来啊,跟我打一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君黎摇头,“我不与你打,我从来就打不过你,还拿了木剑,怎么动手”
刺刺看着那木剑一时语塞。“……你就是不肯遂我的心意——你定早都算计好了会惹怒我,故意带了木剑出来的吧”说话间忽回想起他方才木剑的招招相应,越觉得他从一开始就狡猾可气,面上竟不由自主地起红来。
“……不想与你说了。”她忽没来由丢下一句,甩手回身就走。
“刺刺!”君黎已见她面色古怪,只怕她真气走了,下意识手向她腕上一抓,将她一个人儿抓了回来。
“干什么”刺刺不虞他的这一抓,猛然回头,表情还气鼓鼓的,可目光这样一对,她心反却莫名地跳了一跳。
“那……”君黎原还想再解释两句,却也忽直视到她被那光芒照得这般明亮的脸,言辞变得一钝,什么话都哑住了。
那光芒是他身后正散着最后火焰的落阳。他沉默的注视令这一刹那变得极静,静得连他们的呼吸都一瞬间像要停止。他只看到这片天空和她的面孔都红得像在流火,那整个城池——除她以外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变成了一片灰蓝的虚无。
他这样握着她的腕,第一次知道她的脉搏也会跳得这么快,可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没感到半丝往日的惶恐,反而涌出股难以描摹的欢喜。一股热望从他心底里胡乱狂奔出来,仿佛一瞬就要吞噬浸透他这颗沉冷已久的心。
可是多么不合
一九二 两仪相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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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不高兴”陈容容道,“君黎他……是不是练得不好”
刺刺摇头。“哪里啊,他比我厉害得多了。他……我无论用哪一式,他都能将相生一式用出来,比我自己想的都快。”
陈容容一笑。“那不是很好吗君黎和你,你们两个孩子,都是心念良纯的,有好多时候,所悟也很相似,能做到这个,不算太出我意料。其实这剑法本也并非定要两人同使——非是我自夸,纵然不讲究那招式相生,一人规规矩矩地将六十四式领会了,也不是弱手了;真要相生相应,其实可遇而不可求,像你夏伯伯虽然与我算是心意相通,可他每日都忙,要让他再来练我这八卦剑,却也有些强他所难了;我原也将这剑法教了君方,盼他若有所得,我与他母子也算连心,若能齐用,当有所悟,只可惜他天分不够,也只是能将六十四式一一记住而已,再艰深一步,就稍有些为难了。所以啊,就是我自己,都还没找到这样一个人呢。”
她停顿了一下。大约是因为提到夏琝,刺刺稍许有些不安,未曾接话。
“那时——刺刺,我提些往事,盼你不要介意,”陈容容还是道,“——那时,君方认识了你,与我们闹着要提亲娶你,我见你也是一点就透的小姑娘,心里倒是高兴的,想过待你过了门,也要将这剑法教你,说不定君方因了你的缘故,反有所进,这剑法能在你们身上有合用之效,也是一桩美事。可后来生那许多事——你们终还是有缘无分,我心里也是遗憾。这一次起心教你剑法,起初与君黎那头倒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对他不过是为道学的缘分;对你,却算是还个当初的愿。但如今……嗯,如今虽然君黎他……他自是不可能似君方那般……可你们相处久了,也是知心,这剑法能得你们二人同使,也算……也算能全我一个心愿。”
“我……我一直都未及多谢夏伯母这般厚爱。”刺刺有点赧颜。若早知陈容容是因夏琝之故要教自己剑法的,或许那时就推拒了——那么爽快欢欣地答应下来,她知道,只是因为君黎而已。就算未知这剑法本是两人共使,她却也早就隐隐约约在心里有过有朝一日与他同舞之念。那是在这世上,她唯一有过此念的人。
可此刻心里却真的说不上是欢还是怅。那欢是她直觉着他心意的欢,那怅却也是她读到了他心意的怅。她直到此刻反反复复恍恍惚惚想着的,都是他今日在她腕上的那忽然紧紧的一握,和最后轻轻那一松。只是这两个动作,却胜过无数言语,像是把这世上所有的欢和怅,都说得尽了。
她忽然有点怕,像是觉得他这一松手,就又要远远离去。“他自是不可能似君方那般”——她当然知道的,可她并不在意。纵然他去天涯海角,她觉得自己都是可以跟了去的,怕的却是他去的不是天涯海角,而是他自己的那个旁人永远进不去的世界。
怎么我又让他独自一人离去了她忽然想起当日由得他自街角消失之后的万般悔恨,霍地站起。面前的陈容容反倒怔了一下。“怎么了,刺刺”
“我……我再去看看君黎哥。”她咬唇道,“我想起……想起句话要对他讲。”
陈容容也站起来。“什么要紧事这么晚——要不我派人替你传个话”
刺刺摇摇头。“我去去就回来的。夏伯母,真……真不好意思,我……”
“你去吧。”陈容容婉然一笑,语气带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不过天黑了,我派6兴陪你过去,晚些也能送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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