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沈凤鸣就摸了摸鼻子道:“我岂敢与瞿前辈相比,他知道前辈对那一带更为熟悉,何况也想依赖前辈的手艺,所以……”
眼见五五已经往屋里走了回来,他停了口,瞿安却笑起来。“你要交差,那也好。——五五,我今日送你的东西,你拿一件出来。”
五五还没落座,只好又应了一声,去楼上拿了。
沈凤鸣不无狐疑,却见五五少顷取了一件机簧筒一般的东西下来,恍然心道,这不就是那时五五给过自己的构造精巧的烟花筒么此物外表又稍为有异,大概是瞿安新做的,又送了许多给五五,作他生辰礼物。
“所谓手艺——我如今也只不过做些小孩子玩的烟花,鬼使太抬举了。”瞿安只将那一支烟花交给沈凤鸣。“劳烦沈公子回去告知,瞿安离开江湖久矣,昔年的许多事情不过如这烟花,炫灿之后,自然散落,如今要记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叫他不如依靠眼前的新人,或许胜算更大。”
沈凤鸣无奈,只得接了,道:“瞿前辈不肯答应,我自然不好强逼,也只能依原话带回了。”他说着站起,道:“已经打搅,不好多耽,我这便还是先告退吧。”
瞿安未再留他,由他去了。
“爷爷,他——来找你到底什么事啊”五五还是好奇地道。
“有人喜欢稀奇古怪的烟花,听说你爷爷会做,所以——就找来了。”瞿安微笑着,抬头看了看苏扶风。
“爹,我担心……”苏扶风还是忍不住开口。
瞿安只摇摇头。苏扶风不明白,他这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
烟花从沈凤鸣手里,到了俞瑞手中,而此刻,正被朱雀捏在手心。
他唯有冷笑。瞿安或许早看定了自己不可能亲去找他——而其他人,也决计不会敢逼他。这一支烟花,大概是他送来的最好讽刺。
“他不肯就算了吧。”他总算冷清清对俞瑞说出一句来,“那你就让沈凤鸣去吧。”
俞瑞却踌躇了一下。“沈凤鸣——我担心他尚不够对付得了他们。”
“要不要我也去呢”朱雀怀里的人出娇媚之声。俞瑞来此第一日,就已知这个叫娄千杉的新人目下得罪不得。若论辈分资历,她在黑竹会比自己不知要低了多少,可偏偏朱雀此刻宠她——宠得尽人皆知,以至于这府里和大内原先都知道该候着看秋葵或者依依的脸色的,如今却也像是都要看着娄千杉的脸色了。
“你要去么”朱雀转头道。“这恐不是什么好差使,你——要不要好好想想”
娄千杉从他怀里起身。“这许久以来
一八七 散若烟华(二)
记住本站网址:69 x.
“这个……好端端地说着师姐的,朱大人怎么忽然说起俞瑞来了”娄千杉娇笑起来。
“因为——如今黑竹会一团糟,在我看来,也没有比请他重新出来更好的办法了。”朱雀眼神不无稍许的散漫。
娄千杉握着酒壶的手又是一沉,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抑着心头之疑,道:“那张弓长呢”
“张弓长——怎么,于你来说,张弓长该也不是个好选择吧最多我还是让俞瑞把金牌杀手的位子留给他,反正沈凤鸣走了,这位置本来就无人。于他来说,做一个杀手也差不多了。”朱雀冷笑道,“却只怕他连这个位置都不要的。”
可娄千杉却显然想的不是这一层。她用力握住了酒壶才没晃动起来——原来朱雀从未考虑过把任何位置留给自己金牌之位都没想过,遑论黑竹会之!沈凤鸣之后——他竟宁愿将根本行将就木的什么俞瑞找出来,也没想过自己他今日特意与自己这番对话,莫非目的就是告诉自己这个事实,要自己死了心么
她终究是作不得,也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咬着牙还是努力笑道:“朱大人还是没说,这事情和师姐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就是——我让俞瑞先去找君黎了。”朱雀才淡淡地道。“那件事情不了,我看这里人人心神不宁,哼,什么事都做不成。却只可惜——我原希望借夏铮之事给太子一个教训,现在倒弄巧成了拙。我料想若说君黎不是出于我的授意而去,也没人会信。”
娄千杉抬眼,去看他这淡淡口气的同时,眉宇间的表情。他没在看她,不过是顾自随口说着而已。可那一句“心神不宁”,他说的又究竟是秋葵,还是他自己呢她心忽然第三次沉了一沉,一瞬间意识到,他这两日心情好起来,原来——大概——根本不是因为自己给他找了什么美人为伴,而不过是——而不过是他终于派了人出去接应他始终放在心上的那个徒弟君黎!无论君黎如何忤逆他、陷他于何种境地,他对于他的关心,到头来仍是过了不满的。
回想起自己来的那日朱雀那一句决绝的“只要你对我的人有半分不利之心,我也不是不能让你回到昨日那般”,她忽然明白,在朱雀心里,有些人是他在意的,那便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舍弃那种在意;而有些人是他不在意的,那他便只计算价值,若有可用之价值,他才可能将目光投过来那么一星半点。可惜的是,秋葵和君黎都是前者,而只有自己,是后者。
所以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法令他在意、令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吧他在与人分享着所得的时候,也是不会将她计算在内的吧如今——他或许觉得自己的价值已经即将用尽了
心真的冷了,完全冷到透了。就算是今日叫了自己陪酒,也并不是他对自己有什么重视,而不过是种对秋葵或是君黎或是依依的替代——因为他们不在。怎么我还是有所期待呢明明告诉了自己他们只会利用我,只会看中一个有价值的我,怎么我还是因为这样早已知的事实而失落呢
——我在这世间,是真的不配拥有什么“在意”与“关心”的吧。她脸上浮出一线痛苦至极的惨笑,将酒壶往自己杯里倾倒,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朱雀才抬目眯眼看着她的表情与动作。“你有什么不满”他意味深长地道。
娄千杉放下杯子,面色已经转为笑容可掬。“没有,我怎会有什么不满。”她笑道,“正好,我也有消息要告诉朱大人——原本担心有些麻烦的,但若有俞瑞在,想来会好处理一些了。”
“哦什么消息”朱雀露出了久违的感兴趣的神色。
娄千杉原本是不打算说这个消息的——至少不是现在,她还打算观察一阵。最近谢峰德和葛川都离开京城,太子身边空下来了一些,她也觉出一些机会,是以对于究竟站在谁那边仍有举棋不定,觉得该将一些筹码在手中拿一拿再说,可如今看来,若现在不说,万一俞瑞带了君黎回来了,秋葵与朱雀的关系必也会改善,那时自己怕在朱雀这里愈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便开口。“我听说最近‘幻生界’又有两个重要人物来了临安,不知朱大人可知晓了么”
朱雀眼神略略一变。“幻生界的人”
娄千杉注意到那眼神,咯咯一笑。“看来大人还不知道——好像是摩失的师兄和师侄。据我所知,摩失那个师兄,蛊术非常厉害,比摩失大有过之,该算是幻生界的得意门生了,我们这边却没有能对付得了他的人,如果朱大人要考虑对他下手,看来要从长计议。”
朱雀看了她一眼。“我没说过要对他下手。”
“那是千杉多事了……”娄千杉低眉斟着酒。可她自然不是感觉不出来方才那一瞬间,朱雀身上并没隐藏的杀气,想了一想,鼓足了勇气,仍是开口接着道:“……可太子身边异人不断聚集,朱大人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一八八 散若烟华(三)
记住本站网址:69 x.
夏铮平安到达梅州的消息,于此刻的朱雀来说,已经说不出是败或是胜了,不过对于太子等人来说,自然是败无疑。
俞瑞回来得竟是最早,随后几天才传来葛川回来的消息,但谢峰德与张弓长仍然并无音讯。已经不知多久没与朱雀当面说过话的秋葵也多少得知了些讯息,还是按捺不住,叫人转告朱雀,想与他见面谈谈。
朱雀当然知道她无非是关心君黎的情况,可却也无可奈何。依照俞瑞的说法,君黎伤得很重,命是差堪保住,三个月之内想必回不来——这个事实是否要就此告诉秋葵、如何告诉秋葵,他还没有想好,也只能先佯装不理。既知张弓长被擒,如今也只能先安排俞瑞接手黑竹会的事情,待到稍许告一段落,他还要借俞瑞之手,去对付关默二人。
他对关默二人尤其上心,除了防着太子之外,自然也有宿怨关非故的关系。他心中暂时拟定的计划,是解决了关默,擒住关代语,届时自然不怕关非故不露面了。但对于关默的所谓高蛊术,他心中还不算有底。摩失当日无声无息暗算了君黎以至于自己都束手无策,这个教训他也并没有忘;关默——说来是比摩失更难对付许多的人物。
娄千杉和秋葵都不过是稍许知道幻生界的事,却不算与之有过正面交锋,是以他在与俞瑞说起此事时,也不无些慎重,提醒他务必要摸清对手底细。却不料俞瑞闻言,却沉吟了许久。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朱雀看了他一眼。
“只是想起一个人。”俞瑞欲言又止。
“话说清楚。”朱雀有些不耐。
俞瑞看了他一眼。“瞿安。”他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偷偷看了看朱雀的表情,见他面色并无大变,才接着道,“若我记得不错,他好像与幻生界的人见过、动过手。”
话也只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瞿安人在临安城里,就连他俞瑞都知道,他料想朱雀不可能不知的。
朱雀却只是冷笑了声。“我只叫你小心谨慎,你找谁来完成这件事,都与我不相干。”
言下之意,那是默许了。
这自然也便是俞瑞头一次来寻瞿安的缘由了。只可惜他不知沈凤鸣便曾与关默交过手,否则原不必舍近求远。
在他担当黑竹会“大哥”的那十数年中,瞿安是他麾下头一个金牌杀手,也是他唯一曾将绝学相授、真正钟爱的弟子。瞿安人本聪明,除了功夫进展极快,也有两个旁人所不具的天赋,其一是对杀气的知觉之敏锐,自来无人堪比;其二是他制作复杂精巧的机械之物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如今黑竹会所留的那些或大或小的机簧制物,几乎都是出于他的设计。
也正是由此,俞瑞觉得唯有瞿安能对付得了无声无息的“幻生蛊”,因为幻生蛊下蛊时声息之轻,若无异于常人的敏锐知觉,决计无法避免着道。可他也料想得到瞿安不肯轻易答应,是以也曾退了一步,若他不愿亲自出面,是否愿意帮忙制作一些器具用以对付蛊道。在那日问来,瞿安的答案是可以——可以做出这样吸附蛊虫的器具,只是——他却不愿意费这个力气去做。
“你们要打打杀杀,今天对付这个,明天对付那个,那就罢了,不必牵扯我。”他是这样回答的。
“你们”二个字,他当然看穿了俞瑞背后的朱雀。昔年在朱雀山庄,他就从未为朱雀做过任何一件杀人利器,如今自然更不会。
那一次走时,俞瑞只叫他再多考虑考虑,回复朱雀时也并未将话说死。可朱雀却等不了这么久,若不是娄千杉这里偶尔能得到些消息,知道那二人来临安之后并无异动,他早已等得不耐。进了五月,他再不愿拖延,将迟迟未动的俞瑞叫来,逼他立刻设法解决了关默。
“半个月之内不解决此事,你就不必留在这位置上了。”朱雀的威胁之意很明显,俞瑞也知道,他要将自己重新投入牢狱,也不会太难。
他倒也不是存心想拖延,但瞿安不肯给他面子,他对于对付关默,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若只是瞿安倒也罢了,他借昔年情分加以劝解,或许还有些用;可苏扶风亦在那里,他知道她必不会容许瞿安反为自己所用。相较自己与瞿安已经断裂了二十年的所谓师徒情谊,苏扶风却是他如今的家人了。
也是在无意中,他方知沈凤鸣与瞿安一家人也算有过往来。朱雀既怒,他干脆便将沈凤鸣推了出去,要他再去寻瞿安。于沈凤鸣来说这未始不是个苦差,可既然原是自己想借俞瑞重回黑竹会,便也猜得着他只会将这些交不了差的事情交给自己——若推拒了,那怕是真的便没了机会,这一层,他与俞瑞心照不宣。
俞瑞也知他此去要说服瞿安恐怕很难,“但你却非让他答应不可。”他只道,“因为他若不去,回过头来,要去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你了。”
沈凤鸣犹豫了一下。若让他去对付关默——其实也未始没有胜算。可此刻却不是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最好还是让俞瑞觉得,一切都是由他来安排的才最合适。
脸上的这丝犹豫表
一八九 散若烟华(四)
记住本站网址:69 x.
独居屋内的秋葵也意外于今日入夜的这支烟花。她也忍不住推窗看着那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繁华,依稀觉得,这个方向,是朱雀的院落。
大概是也隐隐约约觉出了那散落烟烬里的寂寥之意,她心有所感,竟也这么呆呆站着。忽然外面传来人声。她些微地一惊。自从朱雀软禁自己于此,除了依依和娄千杉,几乎没有旁人会来了。而就算是这两人,都已经好久没来过了。
可还没细听那人声说的是什么,她已经望见窗外的院里,走过来的竟是朱雀。他像是也没料到她会站在窗口,脚步一停,已与她目光相对。
上一次见到他,已不知是几时了。虽然心里对朱雀终是有着龃龉,可这一相望,她竟是不自觉开口,喃喃叫出一声:“爹。”
这一声叫出,她未料自己鼻子竟有些酸,连忙抑住。朱雀也停了步,对她微微一笑。
“女儿,今晚出来陪爹走走。”他轻声道。
不须多有解释的言语。秋葵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裙,绕去了院子里。
算来,她足有两个多月没出过这个院子了,就连距离上次要人带话想找朱雀谈谈,都过去了一个多月。他从来没来见她,她只好辗转自己打听着君黎的消息,可旁人似乎也不那么清楚,况且,没有朱雀的命令,谁又敢多说半分
如今朱雀终于来了。她不知自己心里的紧张究竟是因为见了他,还是因为君黎。太久了,那种担忧甚至都已麻木了。
良久,朱雀方道:“今日是端午了。”
秋葵嗯了一声,“天是热了。”
“你们方来的时候,还是冬天。”
“嗯。”
“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嗯。”
朱雀站住了。“不要只会说‘嗯’。你不是想找我谈谈”
秋葵也站住。“是,可是我想——爹应该什么都明白。若爹愿意告诉我,终会告诉我的。”
朱雀轻轻叹了口气。“你啊,你就是连这种事情,都不愿意开口求人示弱的。要是我不明白呢”
秋葵闭口不言。在她看来,那时鼓足勇气要求与朱雀一谈,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我告诉你,君黎回不来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么”朱雀看着她。
秋葵面色微微一白。“不会的,我不相信。”
“那么久了。他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也一直没来见你,你该想想是为什么的。”朱雀道,“没有什么可不相信的。人都有一死,我那时便已说,他这条命,挡不住几个。”
“人都有一死”——这句话令秋葵心内如受重击,击得那般痛,以至于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像是堵住了,堵到眼眶,变成眼泪一粒粒不受己控地摔落下来。她不曾想过君黎会回不来——不敢想,也不愿想。尤其是当她一直那般笃信他那一句“我定回来”,这种他迟迟未归的事实,就愈接近一种残酷的猜测。如今朱雀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在证实这种猜测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