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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到这里为止,宋客都没有说谎。

    “我听娄千杉说——你特地将沈凤鸣叫走的。你们谈了些什么是否与幻生界有关”

    “没有——只是谈关于黑竹会那次前往青龙谷的安排。”

    “你的意思是——你在告诉沈凤鸣这次黑竹会的安排”

    宋客咽了口唾沫。“是的。”

    “你和他交情很好”

    “也谈不上,只是……认识。”

    “既然如此——此次任务,似乎阿矞才是领,为何不是阿矞对他说你若要将安排告知沈凤鸣,势必也要告知娄千杉,又为何娄千杉当时却还在山上”

    宋客嘴角轻动。他已经开始说谎了——一旦开始,便要面对无数个这样难以自圆其说的追问,便要花无数心思将其编得圆满。而一切再是圆满,朱雀回到临安,只消找黑竹会中人稍稍一问,便会知道他这个叫宋客的其实根本不在此次任务之中,所谓传达任务安排也便更是子虚乌有;甚至,若问到俞瑞,俞瑞自然知道黑竹的宋家是何身份。那时,一切谎言都要被轻易拆穿。

    他暗暗一咬牙:那便愈不能让你安然回到临安了吧!可是此刻他却只能把这个谎说下去,哪怕——那其实是对旁人——甚至死去的阿矞——的一种污蔑。

    “因为——阿矞叫我如此做的。”

    汗在从额角流出来。他不想也不忍用阿矞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可还是这样用了。他在其后许许多多的岁月里,都未能忘却自己今日的这一句话——未能忘却这个以报仇为名而给阿矞抹上污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鄙。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其中隐含的联想,定是阿矞要与娄千杉独处才将他与沈凤鸣支开。若是别人就罢了——娄千杉的为人却是朱雀所知的。他没有明言,可只有这样下作的暗示才最可信吧。

    朱雀盯着他看着,像是在考虑是不是还要追问下去。在宋客后来想来,他应该还有许许多多事情未问,比如,他应该知道自己和幻生界先前便已有瓜葛。可或许是与关非故旧怨勾销,这些事情于他意义已经不大,朱雀最终只是开口:“你情形还不太好,先休息吧。”

    宋客擦了擦额角的汗,谄媚地对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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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形还不太好”——这便是在君山小峰上,苏扶风向沈凤鸣提及宋客时的形容。单疾泉也是这般向君黎形容了。

    “我那时,竟全然没看出来……”君黎喃喃道,“全然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肯跟我师父走,却是为了行刺于他……”

    他摇摇头,“他也是忽失至亲,心神大乱了吧否则,他又怎会做这样的事,毕竟他是黑竹会的人,没有理由反去刺杀我师父。”

    “其中——在我看来,别有原因,只是凌夫人没有与我细说此节。”单疾泉道,“昨夜也是匆忙,若今日得见她,可以再行细问。”

    “那么便是那日夜里,宋客出手了”

    单疾泉摇摇头,“没有。若是如此,他也到不了临安,凌夫人也便不会知道此事了。”

    “究竟凌夫人怎样牵涉其中的”君黎好奇道。

    “因为——凌夫人家不是在运河边上吗。”刺刺忽然插话,声音低低的,显然,她也在昨夜听了苏扶风的叙述,而那故事定不是让人轻快的那种,“她说,宋公子——是出手未果后,被朱雀一怒之下投在河里,漂到那里的。”

    “这……”君黎失语,“该不会吧我师父他——若真动了怒,当时下手取了他性命,我倒是信的,可是投人在河里,非他行事。”

    “谁说他没下手呢”刺刺忿忿不平,“凌夫人说,那日早上,好多人都看到的,宋公子那么浮在水里,河都被染得红了!”

    君黎微微倒吸了口气。若不是已经知道宋客未死,他恐怕要为这样的形容感到骇异至极。深心之中他仍然相信朱雀不会如此,可若一开口只是先为朱雀辩护,却像是又放低了与宋客那一场相识的位置。他不知道在这一场杀与反杀之中,该站在谁的一边,只能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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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仍在林中睁着双眼的宋客,一边在倾听着睡眠中的朱雀的声息,一边也在想着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不惧死,只惧得不了手就死了,便无颜去见阿矞。只是,他也不知,现在的自己,无论做什么——真的都还有颜面去见阿矞吗

    太静太静了。一切热度都蒸腾完了,这个夏夜拂在身上竟会有点冷,以至于宋客不得不坐了起来,想着有没有取暖的办法。

    大概是带伤颠簸得久了,腹中有些痛。他咬了唇,再看了一眼朱雀。他像是睡得很熟,连呼吸




二五一 暗浊之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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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迎出来的女子自然是依依了。她依照朱雀指示,在今日一早将密令给了张庭。张庭原已数日未见到朱雀,正自有些担惊,忽然得此密令,方知朱雀离京已确,而其行凶险,他哪里还敢怠慢,连忙点了人依令前往接应。却也幸好青龙谷之事解决得尚算顺利,朱雀赶回,他还未走出多远。

    集结大内人马,此事究竟牵涉之人众多,身为太子的赵愭自然很容易便得知了。这一下他心中大喜,已知抓住了朱雀的把柄。不管父皇会否真对朱雀此举作出什么惩罚,这个状却是一定要告的——这一次不惩罚,也并不代表天子对朱雀的疑虑未曾增加。

    为防有失,他还特地寻了借口前来朱雀府中看了看,确信朱雀已不在京中,方才放心去了。他只是没料到,他走出不到一刻,朱雀却回来了。

    朱雀匆匆离府,宋客趁空打量了一下这个朱雀看来很信任的女子。她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姣好的面容,看她的服饰,好像也并非宫女。若朱雀离开的日子里是将这府中要事都交给了她,那么获取这个女子的信任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幸好他有一张很俊秀的脸——一张绝不会让姑娘们讨厌的脸。加上朱雀的特地吩咐,依依对他很是周到。毕竟,朱雀很少会容人入驻自己府第,纵然只不过是一间偏侧的客房,也已很是不易了。

    宋客也的确累了。既然有依依安排,他便在客房先自睡了一觉。醒来日已偏西,是有人敲了敲他的门。一名下人带了朱雀的话来,意思是请他一同入席。

    他到了厅里才知朱雀并不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照顾,而只不过是因为很高兴——高兴到要将他也拉上一起喝酒。在那一路行来的途中,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朱雀也会笑得这么大声。

    依依在给他斟酒。猜得出来,朱雀必是今日在皇上面前让太子狠狠地丢了一次面子。——太子前脚刚告了朱雀的状,后脚朱雀人已出现,那般“诬告”也便不攻自破;太子犹自不死心提起禁卫出城之事,得了授意的张庭也适时前来,加上旁人报告禁军眼下尽在内城之中,太子无话可说,明知朱雀的确离开过临安,也动用过大内人手,苦于已没证据,只得怏怏吃了哑巴亏。

    朱雀自君黎离城以来一直未能反击太子,这一次不可谓不扬眉吐气,在依依看来,他今日的高兴不亚于几个月前的某日——他视作心头之患的夏铮被迫离京前往梅州。她此际固然也陪着朱雀高兴,可不知为何,总想起那个那般相似的日子——就在那日晚上,君黎便与他大打出手,而后一走了之,至今未回,随之而来的是朱雀的震怒与这府邸数月的落寞。她知道不该想,可这念头还是不期而至——今日的欢欣,不知会否又有一场乐极生悲

    她看了眼迟来的宋客。朱雀是与他说了说宋客的来历,她现在知道,朱雀这般在意这个黑竹会的少年,是看在了他那个弟弟的份上,心中自然对他便也有了些怜悯。酒菜上了过半,她小心道:“朱大人,宋公子伤毒未愈,我看也不好叫他喝太多酒了。太医很快就来,要不先让宋公子回房歇息一会儿”

    若非有别样的目的在心,宋客对于这个女子的好意应该是极为感激的。现在这感激只剩了一半。他见朱雀点了头,便起身告了退,往自己客房里去。

    依依少顷便引了太医来了——据言是朱雀在自皇上的福宁殿出来之后,特地邀了过来的。太医看过后,言说所谓毒伤不过一些伤血残留,已无大碍,服几日药便可无事,依依也便放下心来,请了太医也去席间酌饮了一番。

    “你放心住在此地吧。”依依在回来之后对宋客说道,“朱大人说了,反正也没几日,你要卧床休息,先不必多走动了,待到痊愈,黑竹会的俞瑞定也回来了,那时你再回他那里去吧。”

    宋客脸上露出丝笑意来,“有劳。”

    依依见他精神尚可,便坐在一旁,与他闲聊了一会儿。在她眼里,这该是个和君黎、秋葵、娄千杉一样的人,是个朱雀难得重视、会留在身边的人。他所重,自然也是她所重,是以这样的闲聊,竟也十分自然。

    乐极生悲的事情并没有在这个夜晚生。朱雀这一晚都没有再来看一眼宋客,据说是喝得多了,只派人将依依叫了回去照顾。不过次日一早,宋客听闻他又出了门,想是几日在外,回来终究有许多事情要忙。

    他虽有心对朱雀不利,可对依依却没有敌视的理由,所以再见到她时的相互招呼或微笑,倒也并不全然是假的。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日——便在第三日傍晚,宋客听闻,俞瑞已回到了京城。

    朱雀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去见他,但这已经是个足以让宋客警醒的消息——他不能再等待下去,必须要尽快出手了。

    这两日,他已经取得了依依足够的信任,便似两人已是好友——是不亚于她与君黎、秋葵那时相处般的好友。他料想这样的情绪必也会影响了朱雀——朱雀虽然不过只来看了自己一次,但逗留了许久,并无不耐地听依依说些两人白日里讲的笑话。他感觉得出来,朱雀那股仿似掌控着一切的紧张之感在渐渐消退。他想,那该是朱雀信任一个人的表现。

    今日晚间,朱雀仍是会来的吧。宋客在这个傍晚将那柄断刃藏入了床里,准备着孤注一掷。

    “可或许他还是低估了朱雀吧。”单疾泉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君黎,“如果他说的都是实话,我只能说——他还是低估了朱雀。白霜身死之后,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让朱雀毫无戒心了。”

    君黎垂头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桌面,不一言。

    “那天晚上,宋客动手了。”单疾泉接着道,“只可惜,他后来在凌夫人家中醒来,却回忆不起那时是怎么失去知觉的。也不奇怪,以朱雀的出手,又哪里会容他多有半瞬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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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楚之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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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时辰差不多了。”前面台上,关盛在说话,双臂虚抬,做了一个请大家坐下的架势。

    “在下关盛,此次三支大会,便由在下代家父主持。”关盛面上含笑,“地方简陋,实在怠慢各位——不得已站着的各位,要辛苦一下了,不过在下敢说,这一三支大会,包管精彩得让诸位坐着的都坐不住,要站起来才爽快!”

    众人哄的一声都笑了,山头上的沈凤鸣听到这一句,也笑了一笑。还真把此地当成戏台了。他心中暗道。

    只闻一个中原口音的汉子边笑边道:“俺本就不喜欢坐着,俺偏要站着。只有娘们儿还有那没种的,才喜欢坐着!”

    他这话原本是迎合关盛,却一口气得罪了场中那许许多多坐着的江湖群雄。便有人冷冷讥讽道:“这位仁兄看来连晚上睡觉亦是站着的。”

    那汉子一愣,这人又有意向着身周人谈论道:“我听说,只有马才是立着睡觉的——看来北地那些个无家可归的马儿,也尽喜欢跑来我们湘地撒欢。”

    周围坐着的众人都附和着一圈笑。汉子意识到自己失言,可被两人一挖苦,也心中不舒,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一个叫李文仲。”单疾泉望着那开口说话之人,低声道。“你看他们桌上坐着的,便是他倚仗之靠山,人称‘武陵侯’风庆恺,也算是这荆湖北路排得上号的地头蛇了。”

    他目光转了转,“还有那边——那里一桌,是南岳衡山派众弟子,乃是从洞庭以南赶来,掌门似未亲至,不过——大弟子、三弟子、四弟子,都是到了,足见也对这三支之会极有兴趣。”

    单疾泉原就见多识广,加上自来到此地后便有人围绕前后,他稍加打听,大致已知场中人物都是些什么来头。无意和刺刺等想必也都已听闻了,君黎知道这般介绍无非是对自己说的,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武陵侯’身周几桌都是湘地豪杰,往后看那桌坐着那长者,却是楚地来的,名叫章再农,自称‘江北茶农’,江湖人为表敬意,送了个称号‘江陵侯’,听着与‘武陵侯’有点不对付。不过实际上他势力原在江北,两边倒也没碍着什么事儿,所以交往上还算过得去。他身周的那几桌便都是江北荆楚一地的豪杰了。”

    他停顿一下。“至于——远道而来的,若是知名门派,多半谨慎,坐在偏角,防得有什么误会。”

    君黎抬目看看。衡山派算是近的,却也偏安一处,几名弟子神色惕然。沿场边一圈正有不少门派长者,或正襟危坐,或低头窃语,像是要与那些平日里并不放在眼里的所谓武林群豪划清界限,那中原口音的汉子受武陵侯的人取笑,中间虽然热闹,四周这些门派却并无回应。

    上面关盛欲打个圆场,另一个中原口音的已在接话:“你们这些生死都没走出过百里的,懂得个什么!俺们是无家可归的马,俺们至少还是马呢,不好过你们这些猪,天天只会在家里啃食!”

    这人也是立着,与先前那汉子虽然相隔若远,不似一伙,但听言语,该也是中原旧都而来。旧都之人背井离乡流落南方,虽互不相识,但其中同仇敌忾之心,大概远旁人,是以此人听得不忿,要为同乡鸣不平。

    李文仲一听这话,脸登时便沉了下来,欲待说话,边上“武陵侯”风庆恺已经向那人拱手道:“这位壮士息怒,在下风庆恺,这是敝帮李文仲,与在下都是湘西人士。壮士远道而来洞庭,想来不易,文仲不会说话,多有得罪,还请壮士包涵。”

    “风爷,”李文仲便有不服,“他说我们是猪,莫非我们还……”

    风庆恺并不看他,转而向台上一谢,“扰了关大侠说话,赔罪赔罪。关大侠请继续。”

    关盛哈哈一笑,道:“诸位都是江湖好汉,有些脾性难免,不过既然来此三支大会,便都是三支的朋友,万万不要伤了和气。”

    江陵侯附近一桌传来“嘿”一声笑,有人道:“三支到底是个什么,还没说个明白,这便做朋友了”

    关盛笑道:“这位朋友说得是,‘三支’避世已久,想来识者已稀,今日之会正是因此而起——‘三支’欲借此会广交武林朋友,一来,人在江湖上行走,朋友总是越多越好,避世独居,遇事难有照应,并非长远之道;二来,‘三支’如今人丁不旺,也想借此会寻一寻江湖后生人才——诸位放心,我等自不是要夺人之徒,不过‘三支’不少绝学今日正临失传之境,若哪一位有兴趣,我们却愿相与切磋,这也是保有本派武学之一途了。”

    “依我看,贵派人丁兴旺啊。”那人随意挥了袖,示意着台上及周围众人,“怎会有失传之虞”

    “朋友请稍安勿躁。”关盛道,“‘三支’之由来,自会慢慢向诸位到来。先容我向诸位引见引见各支的掌舵人物。”

    他说着,身体微斜,向谢峰德一侧示意道,“这一位,便是‘阑珊派’一支的掌门人,谢峰德谢先生。”

    谢峰德站起身来,满面堆笑向众人




二五三 楚之云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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