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他一忍再忍,终究以手覆面,泣不成声:“走吧,你走吧!是我拖累了你,我是个昏君!亡国之君!昭华,我无能,我配不上你!”
钱氏慢吞吞扶着床沿从地上爬起来,又摸索着爬过去抓他的手:“夫君,便是天下人都说你错又如何自我十七岁与你成婚那日,我这一生便和你站在了一处啊!”
他却拂开她的手转了身,抱着腿缩在阴影里痛叫道:“滚!滚出去!我不想再见你!”
被俘虏时,他咬牙活着只为见她一面,如今真见到了,他才知自己早无脸面见她。他再也给不了她无上的荣耀,尊崇的地位,他给她的只有耻辱。
钱氏闭了闭眼,无力退了出去,为了迎他回来,她耗费了全部心神,部署的暗桩被拔了十之七八。今日,跟随她的家将也所剩无几,晚上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她,她委实没有心思去安抚他。
他该像个男人站起来了,脚下二十万将士的命还不够吗
“先生”见汪先生等在屋外,她垂眸福了福,再起身已是冷冷清清,平静无波。
“你自去安排,里头交给我便是。这不成器的东西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教训也自当我来。”汪先生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手里的鸡毛掸子,抽不死丫的!
钱氏点头,还未走出院子,屋内竹笋炒肉丝的声响和他男人的闷哼便同时传进她耳朵里,她摇头失笑,这老太傅!
青鸳却扶着她回头啐了一口,颇觉解气。一路走过来,她真不知她家娘娘是嫁丈夫还是养儿子。
为了迎他回来,娘娘如今成了这幅样子,牺牲者不计其数。他却还只顾伤春悲秋,自怨自艾!
走至正厅,钱氏扶着青鸳慢吞吞坐下,一旁的温婉则静默站着,似一根绷紧拉直的线。
“你很好!”钱氏吹了吹嘴边龙井,慢条斯理送入
第八十七章 逢生
钱氏惨白着脸捂着渗血的胸口,笑容里有着嘲讽::“你要杀我”
温婉不言,只将手中瓷片紧了紧,锋利的尖端戳进雪白的颈子里,冒出几颗血珠,随即蜿蜒成河。
钱氏顿了顿,随即又笑开来:“不,你不会,以他们的天资日后必有一番造化,你怎么舍得他们跟你去死只要太傅为我鞠躬尽瘁,我自会教他们怎么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你莫犯傻。”
温婉却眯眼笑得狠辣,像头嗜血的狼:“您大可一试!”
钱氏的嘴角冷了:“哦,是吗”
温婉捏着碎瓷片的手顿都没顿一下,她半眯着眼看着那欢快跳动的脉搏,用着比钱氏更冰冷,更镇定的声音说:“您最好相信,否则我只需在您颈上轻轻一戳……”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为了活下去,已经忍了常人所不能忍的苦难。那些日日夜夜的挣扎和辛劳,为的不就是那往后的岁月静好哪怕是虚妄,她也愿意拼尽所有。
而现在的这个妇人为一己之私,要让她的孩子永生永世活在无休止的杀戮倾轧里,这是要她的命!他们充满希翼的人生,怎能因旁人变了轨迹他们软乎白嫩的手,怎能染上血污,成为挟制旁人的杀器
走到今天这步,就算她死了,钱氏也别想这般夺走他们。她穷尽毕生之力只为护儿女平安喜乐,谁也不能阻止她!否则,她会先杀了她!
钱氏没动,半晌,她才怔怔开口:“凭你你有何资格跟我叫嚣就凭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
她是有些急智不假,正因如此,她才在这里和她多费唇舌。否则,早让她那一家血溅当场,哪里还轮得到她在这里大放厥词
手下已经无可用之人了啊!
温婉手下力道轻了两分,她轻轻吸了两口气,有希望还有得谈。
她沉声数着自己的筹码:“朔州一战,我军以少胜多大败瓦剌。是我,连环三计退敌。是我,献出神兵反胜。”
“土木堡一役,是我预言此战必败,是我给的樊忠化解之道。这些,想必娘娘有心,不会查不出来。”
钱氏握拳在嘴边咳了咳,才偏头看着温婉所在的方向:“条件”
温婉估量着她话中的诚意,但很显然,在这一刻,钱氏确实是要跟她谈条件的。她把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在跟她谈话。也,只能如此了。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朦胧成一幅绝美的画。
温婉扔了手中瓷片,任由护卫将她团团围住,冰冷望着摊在主位上奄奄一息的妇人:“如若娘娘愿意,小妇人愿助太上皇复辟,娘娘重登凤位。而作为交换,娘娘需护我全家后半生无忧。”
这个清冷妇人对权利的和野心,怕是连运筹帷幄的汪先生都不曾看清。否则,她又怎会在太上皇伤重归来时,还赖在床上好生躺着换了她,爬也是要爬过去的。
在场众人望着锋芒毕露的温婉,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好大的口气!”
一个是正值壮年的明君圣主,一个是背负万古骂名的无能昏君。在这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日子里,居然有人说她能保太上皇复辟,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市井妇人!
钱氏冷冷挥手:“都下去!”
厅堂里一时落针可闻,只余两道浅浅的呼吸。
“你可知,你在同我说什么你又可知,说出口的话是轻易收不回的。”钱氏伸出两指按住血流如柱的脖子,忽的蹙眉起身靠近温婉。
温婉对她语气里的探究置若罔闻,只绷着身子像只浑身坚
第八十八章 上京
次日天明,正是晨起鸡鸣之时。林家院内接连跑出去数十辆马车,饶是林家不在闹市,也惊得众多邻里伸长脖子站在自家门口瞧了一回热闹。
隐在暗处的人慌忙动了动,几个利索的手势一打便四面八方飞身离开几处树梢、屋顶,各自朝飞奔的马车跳跃追去。奈何那数十辆马车一出城,便四散开来慌不择路往各处逃窜。
暗处之人无奈,只得匆匆购买急马火急火燎去追,又分出一队快马回京上禀。朝势刚稳,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新帝顺应民心,皇权绝不容动摇!
事急从权,太上皇既被迎回,他们少不得杀之以报效朝廷。这夫妻想金蝉脱壳,也得问问圣上,问问天下万民答不答应!
“娘娘,暗处的人已动身,院外已清理干净。”宋允之满头是汗急急跨入林家正厅,朝主位钱氏拱手。
钱氏放下茶盏颔首,侧头瞧温婉方向:“下一步当如何”
温婉起身一福,见林渊点头才面向宋允之淡道:“我夫君会与大人同去布置院落,一切妥当后请务必即刻收拾行李,我们今日便启程上京。”
宋允之不动,摸不清她在打什么哑谜。
钱氏不耐烦挥手:“去。”
一炷香后,三辆灰扑扑的马车无声无息出得城门,却是畅通无阻。马蹄车轮上俱都包了棉布,莫说车辙印,就是声响也无。
温婉探头看着这个她住了一年的温馨小院越来越远,忍不住低低叹口气:此去遥遥万里路,不知何年何月归。
而那暗处之人也似回过神,急匆匆调转马头往回赶:“不好,中计了!却不是声东击西,而是调虎离山!”
他身侧手下冷汗淋漓,连追三辆马车皆是空无一物:“大人,兄弟们都追出去了,该如何是好”
马车之人沉声骂娘又奈何人家不得,只得按捺心焦带着人策马回城。
好容易天色将黑时发命狂奔赶至林家小院,却见屋内青色炊烟,冉冉而起。那领头之人微微松口气,靠在树梢听着来往鼎沸人声闭目假寐。
月上柳梢时,他醒来远远一瞥,林家院内却已点了灯,昏黄灯火下人影绰绰。他蹙了蹙眉,不知对方搞什么名堂。
再发现不对时,已是次日入夜。这时的林家已经一整日无人进出,那日日酉时点起的灯也没有再亮起来。
“老大,不对劲!”身旁之人靠近他低语,眼中是浓浓的不安。
“下去看看。”他再也等不了,飞身冲进院内。
却是人去楼空,红烛早已燃尽,那映在窗上的绰约人影不过是一个个神态逼真的纸人!
“今日方知你心思巧妙。”钱氏坐在一旁,搂着元宝轻拍,脸上全是笑意。
温婉抱着弯弯垂眸浅笑:“不过些掩人耳目的小把戏,当不得姐姐夸赞。”
过奖过奖,都是物理老师教得好啊!
坐了半月晃悠悠的船,温婉再一次坐在轰隆隆的马车里出现在黄土小道上,是在景泰元年的秋末。
她再次当了一行人的厨子,负责一路饭食。拿起锅铲站在荒郊野外炒菜的温婉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悲催。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每次逃命都要被拉着顺便多做几十人的伙食很累好吗
可这荒山野岭的,人家能日日逮着新鲜的鸡鸭鱼肉送她,吃人家的嘴短,她又连银子都不好意思要人家的。
唉,上帝欲使人成功,必先使其疯狂!
青鸳站在一旁见她满身的油烟,脸上全是细汗,忍不住退后两步背着风站远了
第八十九章 靶子
与朔州城不同,忻州城的城墙是黄土巨石垒砌的,城中有河流过,堤畔的矮枫红得像火。大街上酒肆林立,一座巨大石桥连通两岸,桥上哞哞的牛声,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往来妇人的打闹娇笑声交织成画。
临近中午,钱氏一行人才在忻州城一处饭馆坐了。
立时就有店小二麻利提着铜壶给众人沏茶,又一边笑嘻嘻擦着木桌一边如数家珍报着菜名儿:“我们这的鳌鱼、蒸肉还有蒜蓉甜酒虾是整个忻州城里最有名的,几位要不要尝尝”
钱氏可有可无,微微点头应了。那小二见气氛冷凝,又笑着说了些忻州的奇景趣闻,才甩了布巾下去。
钱氏这一桌只她和背后站着伺候的青鸳二人。聒噪的店小二一走,钱氏这桌就显出来冷清。
百无聊赖下,她偏头听着屋外温婉那一桌闹哄哄地笑闹声皱了皱眉,这妇人是当她们在游山玩水不成
等到一桌菜上齐,钱氏冷冰冰命令青鸳:“去把那两个小儿带过来伺候我用饭。”
从未有人笑得比自己更肆意更痛快,就是有,也不该是她仰人鼻息的温婉。
青鸳皱眉瞧了瞧主子神色,才敛眉走至门边那桌将人带了回来,自己重新站在钱氏身侧弯着腰拾碗布菜。
一时间,雅间里回荡起清亮的童声:“姨母吃这鱼肚上的肉,鲜嫩无刺,味好得很。”
“娘说了多少回,吃鱼籽不认数,你本就呆傻,鱼籽吃不得。来,你吃这鱼脸肉,鱼籽哥哥替你吃。”
“你竟这般为我着想!”
钱氏嘴角微翘,又如昙花一现迅速消失,这鱼肚肉果然味道极好。且,聒噪也有聒噪的好处,这一家也不是全无优点。
饭毕,温婉又让掌柜称了几斤酱肉,几斤烙饼记在钱氏账上。无他,这小饭馆里头的酱肉实在肉嫩多汁,鲜咸入味,赶路时只需夹在烙饼里略烤便是极美味的一餐。
京城还有遥遥几千里,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自己胃。就是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让自己过得自在些。
就在众人风卷残云,打包食物的空档。宋允之满头是汗走了过来,皱眉附在钱氏耳边轻声嘀咕:“有内应,追兵杀至,眼下已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出去。”
钱氏放了筷子再无胃口,只接过茶盏漱了口问宋允之:“若交手,我方胜率几何”
宋允之眸子暗了暗,屈膝抱拳:“敌众我寡,胜算不足二成。”
钱氏屈指轻轻叩着桌面,似敲在人心尖:“可有退路”
宋允之艰涩摇头:“敌众我寡,到时只能属下等人拼死一战,您和太上皇借机隐在人堆中浑水摸鱼逃出去。属下无能,万死不足以护主子周全。”
她微微一叹,伸手摸了摸坐她下首的阿羡:“将那妇人带过来。”
宋允之垂眸,拱手后无声去了。
温婉跟着宋允之走到钱氏身旁时,还笑着朝一旁正襟危坐的儿子眨了眨眼。
等她屈膝行礼后,钱氏才淡道:“告诉她。”
宋允之一愣,将方才说过的又说了一遍。
温婉只微楞,便明白了钱氏的意思:“我换上姐姐的装束,找个与姐夫身形相近的护卫换上姐夫的。届时,我二人冲出去之际,姐姐和姐夫自换上粗布便装跟着食客混出城去即可。”
钱氏点头:“允之会跟着你护你周全。”
温婉一笑:“也好。只是得劳烦宋师父换上青鸳姑娘的装束了。”
宋允之:你,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钱氏抿唇:“依你。我给你一炷香时间。”
温婉福了福,牵着儿子告退。左右都是让她当靶子,主动去总比被旁人强逼着要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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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逃脱
随即一片潮水般的打杀声汹涌而至,密密麻麻的箭矢像是要将车厢射成刺猬。不过须臾,车顶车辕上到处是打斗的人影。
温婉以为她会惊呼会害怕,可什么都没有,她只无视那车顶进进出出乱刺的刀刃,无视插在脚边的发颤的箭矢,平静换着粗布麻衣包着头,甚至还拿出碳笔描粗了眉。
人的胆子,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练出来的。谁能想到当初被十几个作乱的流民吓得魂不附体的温婉,今日会无视数十绝顶高手的追杀平静躲在车里改头换面呢
又是几道“嗖嗖”的破空声,数道箭影穿过车窗射进那身着明黄锦衣的护卫身体内,贯穿胸膛,那人甚至痛呼都来不及,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温婉蜷缩着身子躲在马车的死角里,爬过去盖上他的眼。吃力拖着那断气许久的护卫盖住自己重新贴到死角,沉声问着外面发狂赶马的宋允之:“还能撑过久”
话音一落,旁边坐凳上又插入数十支箭矢,根根发出尖利的嘶鸣,尾部轻颤。就是那遥遥欲坠的车顶也开始千疮百孔地扑簌簌往下掉木屑。
“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你早做准备。”宋允咬牙抽着马一路狂奔,手臂大腿各斜插两支箭。车辕旁是被急速奔马带飞的追兵,滚落一边弓着身子吐出口血花。
暗处之人似巢毁的蜂不知疲倦疯狂反扑,箭雨遮天蔽日:“无论何等代价,倾吾等之力,速将他们斩与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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