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这回却不是元宝,而是里侧搂着他娘乖巧睡着的阿羡。林渊闷闷倒下,自暴自弃任由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只咬牙恨恨想着父子是死对头。
翌日一早,温婉和宋婆子做好早饭,见厨房冻着羊腿,又利索将羊腿剁了,准备中午吃顿香喷喷的红焖羊肉给大伙暖暖身。
她将炒锅置于火上,放油烧至六七成热,先下姜葱爆香,随即将羊肉块倒入锅中爆炒,再烹入老酒。待羊肉金黄变色后,迅速下入辣酱用中火炒香,再下酱油将羊肉炒至上色。
最后将炒好的羊肉倒入砂锅内,搁清水,投入大料、八角、肉桂几样香料。等中火烧开后撇去浮沫,放大枣、枸杞,加盖用中小火焖上半日,至羊肉酥烂“咕嘟咕嘟”收汁时再揭开锅盖,就是味鲜、汤醇,喷香适口的红焖羊肉。
中午开饭时不止温婉一家,就是钱氏夫妻也多动了两筷子。见那盛菜的陶盆里还浮着一层浅浅的汤汁,朱祁镇甚至意犹未尽拿过一张温婉烙的饼放到手里,一点一点蘸着汤汁吃光了。
饭罢,大的小的撑得走
第九十五章 尘埃
三日后,兵部尚书于谦亲率文武大臣于京郊农舍三跪九拜迎太上皇回宫,朱祁镇被簇拥着爬上九龙御撵,看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乡民,看着气势恢宏明黄刺目的皇家仪仗,恍若隔世。
临行前,钱氏偷偷塞给温婉三千两白银和两张地契,慎重对她弯腰一礼后,扶着大丫鬟青鸳的手坐上了另一辆入宫的简朴马车,重新开始了她尔虞我诈的宫廷岁月。
待人走远后,温婉看着手里的烫手山芋怔忪半晌,终是抿了抿唇放进怀里,又面不改色地哼着歌去给她的小儿做红糖馒头糙米粥吃。
等太上皇仪仗浩浩荡荡到达玄武门时,景泰帝正负手站在城楼高处欣赏他的锦绣江山。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刘福拿着拂尘在一旁噤若寒蝉站着。
直到身旁的两个小太监愁眉苦脸拉着他的衣袖催了又催,他才心下一叹小心翼翼走上前弯腰对他的主子道:“皇上,太上皇已到城门口了,您看”
朱祁钰淡淡一笑,回头看他那卑躬屈膝的老奴才:“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刘福,你说这江山算不算朕的”
刘福红了眼,坐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再苦,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皇上,该去迎太上皇了。”
截杀无用,便只得笑脸相迎。
朱祁钰恨恨转身,突的一脚踹在这老太监的腰上,嘲讽笑道:“朕知道!不去,便是心胸狭窄,兄弟不和,连这被抬举坐上去的龙椅也坐不稳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刘福只是卑微趴着,任浑浊的眼泪流入尘埃里。
半晌,青筋毕露的男人才松了拳头,平心静气道:“走吧,会会他。”
刘福扶着腰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哽咽不言,一山不容二虎,这北京城的天儿可不能再变了。
“皇兄,你受苦了!如今才接你回京,是弟弟没用。”朱祁钰拉着太上皇骨瘦如柴的双手声泪俱下。没让人死在山西还偷摸进了京,自己可不没用得紧。
朱祁镇两眼一红,抱着他弟弟的头哑声泣道:“祁钰,这如何能怪你只怪那些宵小鼠辈躲在背后暗下杀手,为兄才耽搁至今。你放心,恶人自有天收,我等着看他们不得好死。”
不能把人揍死,他也得把人膈应死。
朱祁钰两手紧了紧,越发垂头抱着他皇兄痛哭不止:“皇兄,你瘦了!这一年来的日子定是难熬得紧吧弟弟只要一念及皇兄受苦,这心就日夜不安,连那满桌的鲍鱼翅肚、珍馐美味都食难下咽。”
都被俘虏着到处打秋风了何不一头撞死算了作甚回来贻笑大方!害得他一日六顿的点心都没心情吃!
玄武门外的文武大臣在冰天雪地里抖抖索索跪了半个时辰,看他们兄弟还在抱头痛哭,有些受不住。只得激动万分地整齐高呼:“皇上仁心雅量,太上皇兄弟情深。如此胸襟,如此大义,臣等拜服!”
朱家两兄弟:果然群众都是瞎子!
此时的钱氏扶着青鸳从灰扑扑的马车上下来,盈盈两步跪在朱家兄弟身前,垂眸低泣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上皇。一别春秋,太上皇一切可好”
趁这空档,别扭抱着的朱家兄弟飞快各退一步,掩去眼底嫌恶。朱祁镇则扭头擦了泪温柔将她搀起,轻轻理着她耳边发丝道:“劳你挂念,一切都好。听闻你还出宫多日替朕诵经祈福,辛苦你了。”
钱氏垂头掩唇作娇羞状:“能替您分忧是臣妾之荣幸,好在您平安归来了。倒是皇上,自您离京后日日茶饭不思,他才是最挂念您,盼您回京的。就连臣妾看着,也潸然泪下。”
朱祁镇捏着她的手满脸感动:“朕知道。”
朱祁钰看着这对惺惺作态的夫妇不由心下作呕,当下再无心思纠缠,只垂眸冷笑道:“皇兄皇嫂当真是珠联璧合,天下无双。时辰不早了,早些
第九十六章 落定
殊不知再精明的温婉拿着她给的地契站在林府门前时,也傻了眼。“林府”二字是简单的泼墨行楷,却代表着她在京城的家。
地契上注明:此屋上天三丈,入地三丈均归林温氏所有。也就是说,这宅子,里里外外,完完全全归她温婉所有。就算这地里挖出块金子,也是她温婉的。
她顾不上后头牵马的林渊,兴冲冲拿着钥匙打开院门。霎时间整个院落尽收眼底,却是古香古色,清幽别致,倒与后世供人参观的园林有一二分相像。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两侧是四季假山映着潺潺流水。甬路尽头有三间房舍,一明两暗。她快步走进正屋,见里头是合着地步格局打就的椅案,还有两幅烟雨字画。
里间书房内还有一道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梅花兼着芭蕉,也有葡萄藤架,直让温婉喜欢得不行。
林渊拎着包袱跟在她身后进来也愣了愣,倒没说什么。婉娘与那钱氏的交易打算,她并未瞒他,早一五一十详尽跟他说了。既知道别无他法,他也只如婉娘一般,坦然受了再想办法还回去撇清关系。
说到底,还是得他再聪明些,再强大些,能护得住她,护得住儿女,她才能真正过得几日清静自在日子。
既有了家,林渊便让温婉留在这里瞧瞧有什么要归整置办的,自己则驾了马车去接京郊的儿女和老先生。
温婉倒没真在家收拾洒扫,而是换了身男装去了逛了窑子。白日里青楼关张,姑娘们还歇着,因此温婉倒不担心撞上些不该撞见的。
就算撞见也无事,她给自己全身上下都缠了厚厚的棉布直肿了几圈,脸也掐肿抓了两把锅底灰抹成了碳。至于五官,往丑了造,也是不难的。
因此,潇湘阁里的妈妈打着呵欠被龟公叫起,说有人找她谈生意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又矮又胖又娘气的黑炭。许是经久没有乐事,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却一丝风尘味也无:“好妹妹,你这是将妈妈这里当狼窝了么”
温婉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头一遭,慎重些好。大冬日的,姐姐拿着扇子扇风不冷么”
那鸨母一滞,将扇子交给一旁的龟公:“随我来吧。”
直进了二楼一间风雅客房,温婉才敢拿眼睛四处瞟了瞟,却是像极茶楼酒肆,风雅得很。
鸨母见她神色,到颇有些欣赏,这姑娘胆大心细算是合了她的眼缘,她挥手让龟公端来几盘点心并一壶茶水才慢悠悠道:“你也算误打误撞进了我的茶楼,别处却是不要再去了,这里头的水不是你一个外乡的小姑娘能淌的。”
不然管她作何打扮,先迷晕关上两天,待查清了背景,便是花楼里新进的姑娘。
温婉一惊,忙朝她福了福,温声道谢。她也不想来,只是,那烫手的三千两得花出去。家里的开销也需要银子,且刻不容缓。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连白馒头都比别处贵上三文。
“姐姐瞧瞧这个。”温婉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她,却是几十张纸,头一张上书:风月宝鉴。
那鸨母不过随意翻了翻,便直了身,眼底尽是亮光:“好东西!我仔细瞧瞧,你先尝尝我这的茶点。”
温婉不动,她不敢尝。
足翻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将这一沓《风月宝鉴》的手绘稿纸收进怀里:“开个价吧,我全要了。”
温婉一笑,又从袖里掏出一张,却是那《风月宝鉴》的后续:“给姐姐的是上册,下册若是姐姐诚心
第九十七章 乾坤
温婉没心情管他们兄妹间玩闹,只垂头想着怎么瞅个空隙将剩下的半册春宫图给人送去。好在,吃罢早点林渊要去永福客栈接洪川,她便打着采买家什的由头带着宋允之去了潇湘阁。
眼下,钱氏夫妻自身难保,英雄无用武之地,宋允之便如汪先生一般换上布衣在林家踏实做着武先生,心情好时还可兼任下温婉的保镖。
他和钱氏的故土在海州,自己又未成家,官职和府邸也被撸了。相比形单影只、借酒浇愁的阴郁,住在林家热热闹闹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显然更合他心意。
他现在甚至有些理解汪先生为何为这平凡无奇的一家殚精竭虑、费尽心思,便是换了他,云卷云舒的好日子过多了,也不定舍得这其乐融融的岁月。
温婉出来时,宋允之已照着清单将家什都置办整齐,衣柜脸盆还有零零碎碎地挂了一身,见她耽搁了这么久才出来,不由皱了皱眉:“二十两。”
温婉正笑着同那鸨母告辞,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由愣了愣:“什么”
宋允之眉目冷峻,毫无波澜:“樟木柜子十两,雕花铜镜五两,铜盆铁锅二两、两张矮凳”
“行了行了,小气!喏,再补你十两。”温婉打断他,忍着肉疼从钱袋里扣出一块银子磨磨唧唧塞给他。她原先已给了宋允之十两银,没想到竟还是不够,天朝物价吓死人哪!
宋允之冷淡接过,又讨价还价道:“还差一两不用给,换明早的茶叶蛋吃。”
温婉这才高兴了些,点头同意给他开小灶。一锅鸡蛋换一两银,值!
反正出了潇湘阁四下无事,又有身后这么个英武不凡、以一敌十的大内高手跟着,温婉便也不急着回去,只慢悠悠在街上瞎逛,又买了十几只小鸡子儿放在笼里拎着。
因着这些时日林渊读书费脑,她还去肉铺割了一斤肉并一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回去。一旁的宋允之扛着一堆家什,跟在温婉身侧像座移动的小山,将她挡得结结实实。
而那蹲在街边叫卖的温福生则刚卖完豆腐收了摊,正站起身拿起墙角竖着的扁担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不防惊鸿一瞥瞧见道与他三妹身形极相似的身影闪过,又很快消失。
他忙揣了揣眼睛,闷闷嘀咕:“似是瞧见婉婉了,定是眼花!管他呢,回家!”
闲逛的温婉似有所感,探着头四处找了半日也没瞧见个所以然来,不由气喘吁吁让宋允之离她远些:“宋师父,你挡着我看路了!奇怪,刚才似是碰见熟人了。”
奈何手里东西太沉,街上行人又多,她也顾不上再找,只带着宋允之匆匆回了林宅。
相遇——擦肩而过。
晚上,林渊接回了洪川,林家的饭桌上便坐得满满当当。男人们见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又难得人多热闹,肚里的酒虫便作祟起来,急急打发了阿羡去街上酒肆里沽了二斤花雕来喝。
跑腿费给的多,阿羡便不止沽了酒,还偷偷揣着油纸包的两个烧鸡腿回来与元宝分。吃罢饭,温婉带着闺女回房洗漱,林渊便扶着步伐微跄的汪先生回房。
待老人家眯着眼斜斜在半旧的青缎靠背椅上歪了,林渊给他捧上解酒茶,他才满面红光撑头笑道:“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渊脸皮厚,只郑重掀袍朝他磕了头,才拱手道:“我想跟着先生学本事。”
汪先生捻须满意一笑,这也是个能屈能伸有担当的:“怎么怕护不住你媳妇儿。”
林渊眸子暗了暗,半晌,才微微颔首:“从前是个村里汉,整日想的便是让妻儿吃饱穿暖。如今进了城经了事才知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人生既短,
第九十八章 老二
于是,林渊开始变得忙碌,整日整夜泡在书房里,谁也不见。起初,他囫囵吞枣一般捧着书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困得直打瞌睡,整个人都是飘的。
日子渐久,他便能记住书名和几句让他印象深刻的句子,等他适应了这一目十行的看书方式,才开始觉出些滋味来,书上的字也开始变得有意思,里头的境界竟也能琢磨出一二。
年前,他又拜了宋允之为师,跟他的两个儿子正式成为了同门师兄弟。也是从这日起,他白日读书晚上练武,梦里还叽里咕噜背着诗词,很快便瘦了下去。
先天根骨不佳,便只能后天去补,因此宋允之对他的要求比对元宝阿羡苛刻得多,林渊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一脚踹飞。就是他教的那些招式和定下的巨额运动量,在温婉看来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林渊咬牙挺下来了,就是阿羡元宝叫苦不迭累得撑不住的时候,他也没倒下。宋允之心下点头:能对自己狠,才是条汉子。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谈什么出息
而温婉这时候也才知道,先时宋允之对她两个日日鼻青脸肿的儿子确实是手下留情了的。
除夕这日,林宅的院门被扣响,宋婆子忙跑过去开了门。却是几个生人站在那里,她无措了半晌,只得讷讷问道:“几位是”
那高大憨厚的汉子走上前朝她一拱手:“请问此处的主人可是叫林渊”
宋婆子点头。
那汉子一喜,忙高声笑道:“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他妻家大舅寻过来了。”
宋婆子哎哎应着进了屋,不敢打扰林渊,便照实对温婉说了。
温婉坐在那里似是傻了,舌头忽然打起了结:“谁我我大哥”
当初在朔州她托了不知多少人给大哥送信、捎东西,奈何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她还以为
“大哥!”温婉跑到门口,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
温福生也似傻了,红眼摸着头憨憨一笑,红了眼唤她:“妹子!”
这时阴影里走出一个女子扶着小丫鬟含笑站在一侧,却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那顾盼神飞的体态,令人见之忘俗。
此人身穿百蝶穿花大红迤逦纱裙,外罩五彩缂丝石青斗篷,手里捧着个芙蓉出水描金手炉,正上下左右不住地打量温婉。
温婉被她看得发毛,正要出声。不防她抿着嘴笑开,银铃般的娇笑荡在夜里:“糊涂东西!怎么不认识姐姐了”
温婉那尘封的记忆才似水闸开了口,那个经年前给她打酸枣吃的纤细身影一下和现在的贵妇人重合,她捂着嘴睁大眼睛惊声唤道:“天哪!老二!洋辣子温岚!”
那妇人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伸出细葱似的手戳她脑袋:“没大没小!枉费我寻了半月才寻着你,又给你带来一车的好东西,你竟连我也认不出来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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