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漫客1
只不过,在十一年前,老肃王赵长恭黯然离京,这座宅子被当今的成康陛下赐给了当时的东宫属臣,如今的尚书省左仆射陈静之。
于是乎,当年的肃王府摇身一变,变成了如今的相府,而且这座相府常年门庭若市,比起当年那座不怎么受文官待见的肃王府,可要红火太多了。
这座宅子,可以说是在陈静之手上“大兴”了。
此时,相府一间略显偏僻一些的客厅里头,坐着几个高冠长袖的读书人,陈静之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坐在首位,下首坐着的是他的三个学生。
成康八年的春闱科考,担任主考官的正是陈静之,那一年的科考里有几个很是出彩的人物,都投入了他这位“左相”门下,成为了陈静之的门生。
其中有成康八年的状元燕山,探花严分谊,以及二甲第十三名的朱仝。
这三个人当中,状元燕山在翰林院熬了七年,一直在替赵睿修先帝实录,终于在去年才熬出头,被安排在了清贵的礼部衙门做了员外郎。
探花严分谊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就早早的进了刑部衙门,数年仕途再加上他一甲进士及第的功名,如今已经在户部一个实权职司的员外郎职位上做了三年,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郎中。
朱仝只是二甲进士出身的功名,自然没有进入翰林苑的资格,他考取功名之后的第二年,就被分入督察院,如今已经是督察院的两浙监察御史,八年来常年奔波在两浙一带,也不知弹劾的多少贪官污吏,因此被人称为铁面朱判。
三个当中,朱仝年纪最长,已经年近四十,年纪最小的燕山也已经二十八岁年纪,三个人坐在陈静之下首,无不面色恭敬。
说来好笑,当朝的陈相早年不过取了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论起科考在座的三人每个人都比他不知道厉害多少,却不得不毕恭毕敬的称陈静之为师。
“朱仝。”
“弟子在。”
由于常年在外奔波,朱仝的脸色显得有些黑,他听到陈静之呼唤自己,连忙起身拱手。
“坐下说话,”
陈静之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声道:“你这些年,很是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为师认下了你这个弟子,只怕你现在已经回家务农去了。”
朱仝额头见汗,低声道:“谢过座师大人照抚,不过弟子自小贫寒,受够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欺辱,当年就立志要替我大启肃清吏治,八年前科考之后,弟子之所以主动进督察院,就是为了好生整治一番我大启的不良之风!”
陈静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去年吏部秋察,许多官吏进京之后,不去吏部报道,反而先到为师这座相府来找为师,他们送的礼物为师也来者不拒,在相府门前堆积如山,这些人所送礼物都极为厚重,显然每个人在地方上手脚都不太干净,但是这些为师都欣然收下了。”
说到这里,陈静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依你朱仝来看,为师岂不是那最大的贪官污吏”
朱仝咬牙道:“弟子这番回京,正要跟老师细说此事,弟子非是愚固之人,也知道您老收礼收钱是为了自保,但是老师您自污也该适可而止,这吏部京察岂是轻易动得的”
“去年秋察,本该罢去许多劣官,可他们来一趟相府,便又可以相安无事六年,又可以鱼肉百姓六年!”
朱仝越说越气,脸色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涨的通红。
“您要自污,大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为何偏偏要插手百官考绩这官吏直接执掌万民生死,决然大意不得!老师您焉能因为一些财货,就对那些蠹虫网开一面!”
启国的官制,是六年一任,每个地方官做满六年,便要在秋天进京供吏部考察,被称为秋察。
肃州知府萧安民,就是在去年秋察之中被评为“上”,来得以升迁,成为京官。
朱仝站在正堂里,猛然跪下,低头道:“恳请老师惜身惜名!”
陈静之老神在在的呵呵一笑:“早知道你这个铁面要对老夫这个大贪官有所不满了,既然你不耻老夫所作所为,那么你便走吧。”
朱仝额头渗出汗水。
良久之后,这个黑脸书生咬了咬牙,艰难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座师待弟子有知遇之恩,恕弟子不孝,只能来世再报了!”
说完,这位正气盎然的御史大人愤然转身,迈步离开了相府。
这是要跟相府撇清关系了。
能这样断然决然的与当朝第一权相断去师徒关系,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陈静之呆呆的望着朱仝出走的背影,良久之后,他自嘲一笑:“尽管早就知道这黑脸是这般脾气,老夫心中居然还是有一些失落。”
燕山低眉道:“朱仝他太不知恩了!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老师在背后护着他,他焉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的走了八年,只怕第二年便被人想办法踢了出去!”
一直低眉不说话的严分谊继续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陈静之淡然道:“我等为官,应当克己奉公,朱仝所说不错,为师的确贪了不少银子,违背了圣人之道,他不耻为师所为,也是理所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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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脂粉
大凰宫凌虚阁里。
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太阳也慢慢西沉,凌虚阁外头也已经挂起了宫灯,宫殿里面一盏盏烛火把内殿照得灯火通明。
赵睿身披春衫,头发披散,正正埋头在如山如海的奏折里,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个两个瓷瓶,其中一个已经空了。
他是在三月底病发的,四月初被陈希夷救醒,道如今才过去不到十天,一瓶能支撑半个月的参茸丸,已经被他吃了整整一瓶。
如今的赵睿,双眼赤红,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皮肤底下埋藏的青色血管都隐隐可见,显得极为骇人。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休息,时间太紧迫了,需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一直苦熬着的赵睿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需要尽快的把能安排的事情统统安排好,然后尽快的去死。
刚醒来那会,他半个时辰才会头痛一次,现在不到一柱香时间,他就会头痛欲裂,那种感觉,他真的是一刻也不想承受了……
大内官李怀面带愁容,端来一碗稀粥,脸上勉强挤出笑意,轻声说道:“陛下,该用膳了,奴婢知晓您吃不下东西,这米粥总该喝一些。”
赵睿点了点头:“你放下吧。”
李怀微微叹了口气,把米粥摆在了另外了一张矮桌上。
等到太阳即将完全坠下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迈着碎步,走到了凌虚阁里,附在李怀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李怀脸色变了变,挥手禀退了这个小太监,迈步走到了赵睿面前。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赵睿停下手里的朱笔,低声道:“寿儿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陛下…见还是不见”
“不见,让他回东宫去,早些歇息。”
赵睿不假思索的说道。
李怀点头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应付太子,突然听到身后赵睿沙哑的声音:“慢着……”
李怀缓缓回头,只见已经僵坐许久的成康帝,勉强从玉案上起身,身子摇晃不定,李怀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赵睿喘了几口气,坐回了软榻上,低声道:“去拿面镜子来。”
李怀连忙取来一面打磨平整的铜镜,摆在赵睿面前,赵睿看着镜子里黄澄澄的自己,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看不清楚,去打盆水来。”
几个小太监连忙用银盆打了一盆清水过来,赵睿俯身看去,这才看到已经几乎不成人形的自己。
头发披散,脸色苍白,眼睛里密布血丝,几乎赤红……
赵成康皇帝深呼吸了几口气,最后缓缓闭上眼睛:“来人,给朕净面,更衣,束冠。”
一直在凌虚阁里随侍的太监宫女们连忙忙活了起来,众人帮着赵睿打理整齐头发,又戴上明黄冠冕,穿上衮龙袍服……
赵睿再度附身朝着纯银的水盆看去,之间水镜里的自己,已经再度变成了那个威严的皇帝。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
成康帝皱了皱眉,低声道:“可有朱粉”
他的脸色太显苍白了,已经苍白到了有些吓人的地步。
李怀眼中含泪,哽咽道:“陛下,朱粉太赤,那些奴婢们倒有些胭脂,可以掩去一些苍白…只不过那是女子之物,您身为九五至尊……”
“去取一些来。”
赵睿声音沙哑,语气却不容置疑。
“是……”
……
过了片刻,面色“红润”的成康陛下,懒洋洋的躺在了凌虚阁的软榻上,对着跪在下首请安的太子殿下挥手道:“起身吧。”
赵寿乖乖起身,恪守礼法站在原地。
“来,上前来。”
赵睿对着太子殿下招了招手,赵寿迈步上前,也坐在软榻上,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皇,您身子可好些了么”
赵睿发病的时候,赵寿是看在眼里的,即便后来有人告诉他,赵睿已经没事了,但是当时满脸鲜血的父皇,还是把这个年仅九岁的太子吓了一跳。
赵睿微微一笑:“朕能有什么事情,你瞧朕这不是好好的倒是你,都已经入夜了,不在东宫好生待着,进宫里来做什么”
自古以来,东宫跟皇宫都不在一个地方,有些朝代甚至相隔很远,是因为君王跟储君之间毕竟跟“竞争关系”,所以即便是太子,皇帝也会防着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赵寿年纪还小,而且是皇帝独子,他进宫之前都是要请旨,得到旨意之后才能被允许进宫的。
赵寿低下头,轻声说道:“今日先生交给儿臣的文章,
第六十一章 帝威
四月十日,临安大雨。
这天是临安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天色还未亮起来,清河坊里大大小小的府邸就亮起了灯火,许多身穿朱紫的大人们不得不用手拎着朝服的下襟,以免被雨水打湿,然后钻进了一顶顶轿子之中,朝着崇政殿行去。
自成康朝以来,大朝会十六年不曾间断一次,十余年的习惯,已经变成了京官心里铁一样的规矩。
等到卯时正的时候,临安的文武百官已经集合在了崇政殿门口,这时天空云层低暗,原本应该亮起来的天色愈发阴郁。
又过了片刻,政事堂五位宰辅迈着步子站到百官最前面,四个老狐狸一言不发,开始闭目养神,初入政事堂的谢康环顾了一下左右,未曾见到赵显的身影,随即也跟着闭上眼睛,默不作声。
五位宰辅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临安百官自然不敢造次,只能一个个乖乖的站在原地,偶有几声窃窃私语。
众人一直等到了辰时初,崇政殿的大门却没有照常打开,这时从后殿走出一位两鬓微霜的中年宦官,这宦官走到陈静之面前,对着五个人拱手行礼:“五位大人。”
陈静之等人连忙睁开眼睛,还礼道:“李公公。”
李怀的脸色苍白,眼睛里还有些血丝,他对着陈静之点了点头,语气不疾不徐:“陈相,陛下今日不适,大朝会便罢了吧。”
五位宰辅心里各自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陈静之拉住李怀的衣袖,低声道:“陛下他……”
李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陈相随奴婢来。”
陈静之郑重点头,跟着李怀去了,竟是连看也未曾看一眼身后的文武百官。
侍中高明玉见状,有些不快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杨吉李宴清二人,也面色不愉,转身走了。
很明显,论起跟成康帝的亲近程度,他们三个人比起陈静之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这三人也算是殿堂老臣了,心里岂能没有一点落差
见到五位宰相去了四个,其他的百官纷纷把谢康围在中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康皱着眉头从一个老头子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子,然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陛下偶感风寒,今日罢朝,诸公各回府衙,有什么需要上奏的事情,先行提交政事堂,稍后本官会与杨相他们择出要事相告陛下。”
于是,百官作鸟兽散,崇政殿门口再度变得冷冷清清。
……
凌虚阁里,赵睿已经不再批复奏折了,他头发散乱,静静的坐在软榻上,脸色也不再似前些天那般可怖,反而恢复了几分红润。
昨日,太子从凌虚阁里离去之后,赵睿终于支撑不住,吃了三粒参茸丸之后沉沉睡去,等他醒来之后,只觉得头脑清明,前些日子那些难忍的头痛也减弱了不少。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最起码走路的时候已经不必李怀搀扶了。
就好像,他在一夜之间痊愈了一般。
不过赵睿心里殊无喜意,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早上醒来之后,赵睿就呆呆的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直到李怀来提醒他要上朝了,他才回过神来,淡淡的说了一句“今日罢朝”。
这场大朝会原本是极为关键的一次,赵睿有许多关键的布置要在朝会上布置下去,按照赵睿以往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要参与的。
不过,就在早上,他坐在自己的龙床边上,突然不想去了。
于是他就不去了。
等到陈静之走进凌虚阁的时候,赵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漠然。
“你来啦”
陈静之恭恭敬敬的跪伏了下来。
“老臣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睿的表情终于波动了起来,他勉强一笑:“你这老货,见朕要死了,特意来取笑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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