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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岁晚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柸酒长亭

    那年的雪可真大,足足下了半个月。

    有老人说那是百世轮回。

    临川一直有个古老的传言,百年前有妖入世,带来了一场大雪,十里荒山有个红衣姑娘,若是你看的久了,她会转过身报以微笑。

    传言毕竟是传言,时间久了,大家便都忘了,但“春风不渡雪霁山”的说法却流传了下来。

    祭司大人便是在十一年前出现在大雪中,身旁的雪狼高声嘶吼,不日后便天开云散,城墙上的雪摆出了一个“霁”字。

    《陵川旧志》记载:“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天降神女,佑我陵川。日以陵夷,是以更临。”

    在当年那场灾祸中,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只对后人传达,这是上天的安排。谁都不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这什么而来,一切的答案,都被锁在了《陵川旧志》中,消失不见。

    更多人相信,祭司,是带着神的使命来的。自那以后,临川成了富庶的城池,没有人能想象天灾,也仅有些老人还记得当年的那场灭族之难。

    “烬阳有幸识得,祭司大人声名远播。”作揖这普通礼节,他做的却难得的行云流水,玉佩随着摆动发出清脆的击响。

    烬阳公子,不就是侍女们嘴里经常谈论的病秧子么。

    她透过垂帘,依稀能见他面有倦色,这瘦弱的身子一阵风就吹跑。

    真是应了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秦师爷也算是个有眼色的,深怕又爆出什么话来,连忙打断道:“在下不懂卷纸所指,还请烬阳公子指点一二。”

    她向秦师爷投去赞赏的眼光,心想自己肯定是着魔了,一碰上这家伙就抓狂,估计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想到这又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这辈子就该娶个野蛮媳妇治治你。

    站在一旁燕回可瞧明白了,自家公子这是扮猪吃老虎,有备而来啊。

    那个冰雪般的姑娘,隐隐一个名字在心里浮现。

    “秦师爷之前已经有了提示,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是红颜呢。”邢牧之突然朝着高处揖手,“阿霁,你说呢”

    带着丝丝宠溺,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台下好几位姑娘顿时羞红了脸,连秦师爷脑子都转不过来,更别说那几位评审夫子,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见。

    年少真好。

    被称作阿霁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祭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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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素手丹青水墨华
    临江阁依傍烟波江而卧,因“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盟鸥鹭,傲王侯。管甚鲈鱼不上钩。”得名。此时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注进万顷碧波,使单调而平静的江面而变得有些色彩了。

    眺望江上远看,阳光把它的光芒射向江面,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搅起满江碎金,波光粼粼的,连心境也开阔起来。

    待宣读完题目之后,在座的才子竟有几分激动。

    祭司大人是谁,高岭之花,虽说祭司从来都是带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连贴身侍女都无法近其身。

    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是临川第一美女。

    临川爱慕祭司大人的可不在少数,仅仅是双瞳剪水,也能在心上划开一道涟漪。

    这第二道题,意在想祭司大人表明爱慕之心么

    才子们暗自搓搓手。

    秦师爷看着兴奋不已的众人,扶额,似乎大家对这题目很满意啊,只有他觉得背后发凉么,总觉得有阴谋。

    对,就是阴谋。

    祭司看着有些体力不支的烬阳公子,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眼。

    丹青妙手嘛,比试着就是画技。

    不知是否是故意为之,烬阳公子的位置,正好是祭司的下方,只需他一抬眼,便能触碰到她的目光。

    此时的她垂着眼,思绪飘向了远方。

    她是于冰雪天里出生的孩子,父亲常说,这是宿命。

    因为宿命,她当了所谓的祭司大人,被困于临川不能离开,因为宿命,她父母都死于非命,却被冠上为国捐躯的名头,因为宿命,她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比她更恐惧活着,因为死亡不知何时会到来。

    传说中的《沧卷》,究竟是什么

    无从得知。

    每日都听得人们唤她“祭司大人”,看着他们的眼里充满着敬畏,每日送来的章子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满满的人生百态,每日里她都要安静的待着,听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证明自己还活着。

    一旁的雪影靠在她脚边,亲昵地舔舔她的衣角。

    说实话,站在自家公子边上,燕回是心惊胆战的,他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借着拿东西,四周都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不妥,手还是有些颤抖。

    自家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结下什么仇,从京城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自己功夫不到家,公子又是手无缚鸡之力,明显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真动起手来,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燕回想着,手上又加重了几分。

    “啪嗒。”

    断裂声应声响起,燕回忙回过神,发现自家公子疑惑的看着他。

    “可惜了一块好墨。”

    好墨研时细润无声,差墨研时声音粗糙。烬阳公子虽一直作画,也能听到这细细的研墨声。

    “公子,我......”燕回急忙的想解释,手一伸,把砚台挥到了地上,墨汁四处溅开,好端端的一件披风上,满是墨汁,斑斑点点,极为刺目。

    这下,燕回想死的心都有了。

    “哈哈哈......”

    台下的早就笑开了,台上的公子们虽然秉承着良好的仪态,但这一耸一耸的肩早就出卖了他们。原先还以为这侍从是多靠谱,一脸的老实模样,却没想到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大庭广众之下,皆是爱面子的,无论男女。刚刚第一局被这病弱公子赢了,虽是不满,但不及人家才华,也认了,这一局嘛,先乱阵脚,怕是没那么好的心思作画了。

    就连秦师爷,也皱起了眉头。

    “燕回,捡起来,继续用。”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披风,不紧不慢的又画起来。

    “哦。”燕回小心的捡起掉在地上的砚台,看向一旁断成两截的墨条,不禁懊恼笨手笨脚的自己。

    仿佛一切都只是幻觉。

    祭司侧过脸,瞥见着心无旁骛作画的烬阳公子,突然有些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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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素手执起一张画卷,清冷的芳香夹杂着阳光扑面而来,秦师爷差点就流鼻血了。

    他不知何时祭司大人下的高位,又走到自己的面前,可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有生以来还是头一遭。

    只觉得自己气血翻腾,脉象逆流,再撑下去,怕是要暴毙而亡。

    “烬阳公子,竟不知,你就是那久不上任的县令。”

    面纱下的她樱唇勾起,笑声如清泉般动容,额间桃花妆在这一笑中摇曳生姿,娇如芙蓉绽放,嗔似玫瑰饮露。

    你见过雪花飞舞么

    积雪融化渐渐消散,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

    一句“久不上任的县令”,在人群中顿时炸开了,纷纷跪拜,吓得他赶紧喊着快起来。

    其实他不想公开身份的。

    秦师爷看着那张画从天而降,那熟悉的印鉴,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

    对了,官府的印章,不都是一个么

    一拍大腿,秦师爷赶紧撩起袖子,找了起来。

    “不用找了,你手里那个,是假的。”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假的

    “咳咳,真的在这。”到底是瞒不住了,这小妮子,眼睛太亮了,不过是出现了一小会的功夫,她就看出来了。

    看到一个小件对着自己飞过来,秦师爷赶紧接着,反反复颠着,还用牙咬了一口,证明是真的才咧着嘴说了句,“嗯,是真的,咬不动。”

    问题是,昨晚不是放好了么,怎么又跑到这烬阳公子这里了。

    秦师爷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当然,烬阳公子也想不通。

    摇着尾巴左瞧右瞧看画的雪影,倒很是开心,坐在一旁的夫子却是想跳起来了。

    “我想,这里需要个解释。”纵然不明所以,云里雾里,秦师爷还是觉得,自己缺一个解释。

    比如,他其实是知道,为什么新县令久久不上任。

    又比如,今天的试题,其实都不是之前已经出好的。

    此时秦师爷心里就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拉都拉不住。

    “住口。”

    异口同声,鸦雀无声。

    连雪影都忍不住“嗷呜”了一声,悻悻闭了嘴。

    “阿霁。”烬阳公子唤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像是受了百般委屈。

    大庭广众下,被一个男子叫做“阿霁”,祭司的脸是挂不住的,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

    这般亲昵的称呼,她、受、不、起!

    不是冤家不聚头。

    秦师爷在考虑要不要转职去摆摊算命,貌似自己挺有天分的。

    “话说祭司大人,您是怎么看出来,烬阳公子是县令的呀”好奇心很重,秦师爷真觉得自己最近憔悴了。

    摊上了这两个主子。

    祭司大人很不高兴的甩给他那张画纸,外带又白了烬阳公子两眼。

    但烬阳公子很是受用,一点悔意都没有。

    虽然刚才祭司大人很是生气,后果也很是严重,但画卷倒是一点都没损坏。秦师爷在心中不禁为祭司大人十分钦佩,同说书人口中的,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秦师爷小心地将画卷铺陈在桌子上,几个评审眼睛都直了。

    夜,刚刚暗下来,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似乎是起了雾,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笼罩在一片光晕中,林木青青,苍烟蔼蔼,林烟深处,似乎能听见“沙沙”作响。

    似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身周寒烟淡淡,有如轻纱笼体,回眸顾盼,仅用轻纱拂面,一袭白衣,容貌俊美,星眸倒映着堪比冰山之巅的寒气,周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气质高雅出尘,似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

    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



第011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如果说这世界是巧合的话,她宁愿这是个巧合。

    可惜,事实,终究成不了巧合。

    多少年都没说出口的名字,一下子被喊出口,云初霁呆呆的看着,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些破绽,正义坦然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慌乱。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是沉浸在权力谋术世家的公子,邢牧之不会想当然的以为,她是对他有什么想法,在他的认知里,他的阿霁,拒人于千里之外。

    心中不免一丝苦涩。

    眼前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子,将会是让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云初霁,这三个字,带着沉重的枷锁,是宿命。

    台上的评审早就是蒙圈了,饶是有心理准备的秦师爷,此时此刻也是呆滞模样,画作未公开,台下蠢蠢欲动的群众都有些急了,而台上一群人跟雷劈了一般的表情,纵然是想做些什么,也不敢做。

    枪打出头鸟,这会,谁先出口,谁就是替罪羊。

    大概是又出什么惊涛骇俗的画作了,群众们心里想着,给自己找合理的解释。

    久不上任的县太爷早就是街头巷尾的八卦了。

    公平公正的比试,要说这画作,月下仙子的确是个中翘楚,仅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望着生寒,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

    当然,秦师爷一门心思还在那个印鉴上,拿着画做不肯放手没几个评审都以为他中了邪,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画作突然腾空而起,秦师爷还以为眼睛花了,赶紧擦擦眼,只见它缓缓上升,有东西在牵引着似的,原本抓着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

    它朝着台下而去。

    有些事,既然发生了,那便要接受。

    “祭司大人安好。”

    所有人都见到了这幅,月下仙子。

    不得不承认,这般气势,祭司大人称号,当之无愧。

    她,是他们的信仰。

    画作蓦然出现一点火星,渐渐扩散开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舌舔着皎洁的月光,如梦如幻,竟生出一份恍惚来。在吞噬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回到了那个,安静的夜晚,那个温润的吻。

    仿佛时间都在那一刻静止。

    她轻声嘟囔,自此,我们各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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