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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黑色的黑羊

    方桌左首是一位身穿织锦圆领长袍,一副富家翁扮相的中年男子,他此时正往那紫砂茶壶里冲茶,一双戴着班玉戒指的大手上,不合时宜地长满了厚实老茧。只见织锦富人慢慢地把水面浮珠的水汤,沿着茶壶边缘冲入,高冲低洒,稳稳地让茶汤到了壶口,没有丝毫急躁。

    与织锦富人相对而坐的是一名黝黑汉子,一身朴素劲装,健康的肤色和壮硕的肌肉,就像是常年劳作的庄稼汉子。可黝黑汉子身上隐隐散发的气息,却令人胆寒。那是一种久经杀伐的气息。想必没有人,会傻到将黝黑汉子,当作那老实淳朴的庄稼人。此时黝黑汉子正闭目养神,如老僧入定。耳中只有那织锦富人冲泡茶汤的簌簌之声。

    “马上就要到那秋收时节,在下拜托韩兄的事情,您还记在心上的吧。”织锦富人一边仔细刮着茶汤的泡沫,一边开口问道。

    “你们万牌坊,放着那么多能生钱的生意不做,偏偏打上了粮食的主意,现如今天下太平,岁物丰成,家家都有富余的粮食。怎么,你谢老板闲着钱没地方花,还是万牌坊缺人手要屯粮食玩儿”

    被织锦汉子称作韩兄的黝黑汉子依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要是缺人手的话,你谢老板一句话,我韩立轩马上出人出力。要是闲着钱多没地方花,不如谢老板您把门下的一些小生意,让韩某来帮忙打理打理。”

    “韩兄说笑了,万牌坊虽然家大业大,那也是大老板们的产业,我谢乐闲只是个跑腿的而已。纵然你我交情深厚,在下也没有权力把大老板们的生意,交给韩兄您呀。”

    织锦富人用汤勺缓慢除去茶汤的泡沫,动作轻盈至极,“至于为何屯粮,那也是大老板们的意思,在下也不敢妄自揣测,自然是那造福百姓的好事,还得有劳韩兄了。”

    黝黑汉子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是自然,你我合作多年,这点小事,我们钱权酒色帮还是可以办到的。”

    “哎,生意有大小之分,事情可没有大小之分,在我这儿,只要是生意,就是大事情。”此时织锦汉子,正用开水浇淋茶壶,使热气内外对攻,茶香已经逐渐在他的细心烹制下熬了出来,“还有,不是你我的生意,是老板们的生意。”

    黝黑汉子显然早已习惯了谢乐闲的咬文嚼字,对此置若罔闻。

    织锦汉子放下手头的动作,望着依附在茶壶外的水珠,随口道:“今日未时,万牌坊的事情,韩兄听说了吧”

    “一个愣头青,杀了一个小地痞。听我的人说,这小子是在为什么人报仇”韩立轩睁开了眼睛,郑重说道。

    “是卢青街的一个孤儿,叫曾毅。为自己被害死的掌柜的伸张正义,竟然在我万牌坊动手,当着十多个地痞的面,杀了地痞马三,一刀封喉啊。”织锦汉子神色轻松地道。

    “这小子到有几分侠义心肠,手




第五章 酥雨化疾雨
    墓前的赤脚少年,正是手刃马三的曾乞儿。几个时辰之前,他在万牌坊的所作所为,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小小的清安镇,激起了滔天波涛。几方势力,都被曾乞儿这个愣头青,打的措手不及,以至于不得不,对谋划已久的几处布置,做出调整。

    对于这个清安镇的孤儿,终究是一件意难平的心结。所以哪怕明知承担不了后果,自己还是选择去杀马三。

    因为,已经到了不能了结的地步。

    “娘亲,以前你常用的几件物拾,孩子给带过来了。我还真舍不得啊,以前好歹能让孩子有个念想,可现在不行了唉。我这就给你捎过去,放心啊,孩子这几年都保存的很好的。”曾乞儿从怀里掏出几个物拾,乍一看,都是一些闺中妇人所用的物件。

    曾乞儿把几件物拾,规规整整的摆在坟前。在这阑风伏雨中,显然是点不起火苗的。曾乞儿借着雨势,挖了几个泥坑,小心翼翼地把几个物拾,依次放入小坑中。

    填好了小坑,曾乞儿又冲着小坟包,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慢慢起身道:“马上要秋收了,今年没有孩子帮忙收成,不知道刘伯伯一个人,忙的忙不过来。还有瘦马街的小丫头小杏,现在已经是小姑娘了,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反而愈来愈强烈了呢。还有万老哥,还是一样的好说话,愿意为街坊邻居吃些亏,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把小杏这个疯丫头带大的,万老哥的性子,还不得被小丫头欺负死啊。还有胡先生......”

    曾乞儿对着小坟包,慢慢地将这些年的人和事,一一告知娘亲。雨势渐渐的大了起来,少年仿若不知,仍由大雨倾盆而下。

    “娘亲啊,还记得小时候刘伯伯,让我跟着他种田,你死活不肯,非得让我跟师父学酿酒......”

    说到此处,少年突然戛然而止,呆呆的望着小坟包。一时间,此处没了少年略显轻松的声音,只剩下大雨如注,天未凉风。风和雨交织在一起,如哭似泣。

    少年突然红了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娘,乞儿想你了。”

    不是因为这世道的不公,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凄惨境遇。而是那种,只有在最亲最亲之人面前,才会显露出的情感。

    少年最亲之人,早已化为一杯黄土。

    两道身着红蓝官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曾乞儿身后。正是前来追凶的“大王小王”二人,

    找到了凶手,青年捕快正要拔刀上前,被身旁的刀疤捕快伸手拦住。刀疤捕快王狄摇了摇头,示意青年捕快稍等片刻。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在风雨中,望着那个瘦弱的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曾乞儿慢慢转过身来,早已没了先前,面对至亲之人的委屈软弱,看了看两位来者不善的捕快,对着刀疤捕快开口道:“你就是马三的表哥吗”

    刀疤捕快没有开口,就算是默认了曾毅的提问。

    “那我问你,马三做的事,你知不知情”哪怕是面对比马三不知道强多少的王狄,曾毅依然不改他坚毅的神态。赤子之心,一往无前。

    还没等王狄开口,旁边的青年捕快怒喝道:“你个杀人凶手,多什么话,还不束手就擒!”

    曾毅这才慢慢望向青年捕快:“你可知我杀的是谁,又为何杀他”

    青年捕快显然不知道少年杀马三的内幕,他见着杀人凶手在自己和老大面前,气焰还如此嚣张,好像他杀马三,是那理所应当的事情。已经气极:“你个黄口小儿,马三虽然无赖流氓,也轮不到你来判他死罪,白日当街行凶,你还有没有把我大梁朝的律法放在眼里!”

    “呵,大梁朝律法,要是大梁朝真的有所谓的‘律法’,请你告诉我,向家三口为何会蒙冤而死!”曾乞儿也愤怒了,他想不通,捕快现在开始和自己说什么大梁律法,那向老哥一家冤死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

    王讳安哪里听得懂少年的“胡言乱语”,只当他是眼见难逃法网,发起了失心疯。他奉命擒拿凶犯,刚刚因为少年在坟前的自言自语,已经没了耐性,此时哪里想和曾毅多话,手握官刀,欺上前去。

    曾毅盯着,远比自己高大壮硕的青年捕快,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杀鸡刀,竟因为用力过猛,掌间渗出了一丝鲜血。

    他不愿意放弃,就像他面对这不公的世道,不愿意低头一样。他能够向马三挥出一刀,对上青年捕快,少年明知非自己所敌,他还是不愿放弃。

    或许这位青年捕快只是奉命行事,又或许他根本对向家老哥的事情不知情。可你挡在了我曾毅的身前,这世道已经够昏暗了啊,我曾毅手中有刀,我只想更清楚的看看这世道而已。

    在距青年捕快十步的距离,曾毅动了。瘦小的身影,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下就闪到了青年捕快的身侧,少年朝着王讳安挥出了自己的刀,毫不犹豫。

    从头到尾,刀疤捕快王狄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王讳安,大梁朝江陵府江陵城人,生于前朝昭兴七年。王家是江陵府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王家太公王从锡,乃是前朝礼部尚书,皇恩浩荡,王家一时间在江



第六章 雨落人头落
    走在刀疤捕快身后的王讳安微微一愣,停下步伐,右手缓缓握住官刀刀柄,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除了雨珠溅落在捕快斗笠上的滴答声,王讳安耳中一片安静。

    这种诡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刀疤捕快王狄突然哈哈一笑,转过身拍了拍王讳安的肩膀:“老弟,别紧张,我刚刚就是开口诈了诈,我们公门中人做事,免不了处处小心,最怕阴沟里翻船。”

    王讳安咧了咧嘴,紧握刀柄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松开。

    王狄瞬间爆射而出,朝两人右侧的灌木丛中,挥出致命的一刀。

    刀疤捕快一出手,刀光流溢,这大山之中最不起眼的灌木被劈的七零八碎,碎木屑和灌木枝叶向四周炸裂,一道人影露了出来,只见他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手握一把已经被劈碎的断刀,前胸的伤口不深不浅,却足以致命。鲜血从胸前喷涌而出,血柱在大雨中被冲散,回归天地自然。

    这位来自万牌坊的精壮汉子,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不愧是我们县里护一方平安,为老百姓口口称赞的王捕快,好刀法,好刀法。”几道身影从雨幕中缓缓走出,为首一人身穿淡黄织袍,腰间挂着一块品相、成色都颇为不俗的玉牌。玉牌之上赫然刻着一个“牌”字。

    其余几人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落在常年浸淫武道的王狄眼中,这几人步伐沉稳,站位看似随意却堵住了自己二人的退路,一看就不是什么庸手,至少也是倒在自己手下那人的水准,一时间杀机毕露。

    “你伙计的尸体都还没凉,你就过来对我一番奉承,这万牌坊的人,可不怎么厚道呢。”王狄此时刀已回鞘,对于他来说,刀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拿来声壮气势。

    黄袍男子好像丝毫没有在意,手下刚刚做了王狄的刀下冤魂。也没有奇怪,王狄一眼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万牌坊在这十年崛起迅速,如果他王狄连自己这块“铜玉腰牌”都认不出来,那才是奇了怪哉。

    在万牌坊,重要的人物,都会佩戴刻有“牌”字的腰牌,正是身份和权势的象征。身份由低到高,分别是“铜玉”,“银边”,“金镶”。整个清安县,只有黄袍男子和掌柜谢乐闲,有资格获得那“铜玉腰牌”。

    名叫吴为的黄袍男子轻轻摇头:“他自己技不如人,对上王捕快,那是十死无生。”

    “一共七个人,黄衣服佩戴铜玉腰牌的那个稍微麻烦一点,我来对付,剩下的五个,加上树上藏着的那个,交给你了”王狄毫不避讳万牌坊几人,开口对王讳安说道。

    青年捕快的回应,唯有握刀而已。

    “王捕快别那么紧张嘛,我万牌坊向来只做生意,并无想要和两位动手的意思,你们为朝廷做事,我们是万万不敢和两位打生打死的。”吴为眯着眼,笑意盈盈。

    王狄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吴为的“肺腑之言”。不敢动手不敢和朝廷打生打死是真,要是干掉自己两个小卒子,回去交差,那还不是随手而为。

    “王捕快,我此次只是来接一个人。这位小兄弟肩上的少年,那是几位老板都点名要见的人,还请王捕快务必不要难为小弟,小弟他日必有重谢。”吴为口气诚恳,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无论是王讳安,还是万牌坊,亦或是那个杀千刀的小人物曾毅。都远远低估了自己,对这个不成器的表弟马三的宠爱。

    马三自幼父母双亡,马三的姨妈、自己的母亲,因为一些前尘往事,一直觉得愧对于马三一家,马三父母死后,更是对这个外甥宠溺到极至。王狄自己也是爱屋及乌,从小没少给马三这个调皮蛋擦屁股,虽然马三一直闯祸,可老母对马三的宠爱,从来没有减少分毫。要是老母知道弟弟被一个贱骨头当众割喉,会是什么后果

    王狄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能为表弟杀了向老大全家,毁了自己十几年来秉公为民的清白,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交人我王狄必然提着这小子的人头,去向老母谢罪。

    三儿,是哥哥没保护好你。王狄的眼中闪烁着疯狂。

    无论是刀疤捕快王狄,还是青年捕快王讳安,都丝毫没有要交出曾乞儿的意思。一个于私,一个于公。

    “王老哥,能不能打个商量就算我吴为求你”

    “老大,那六个小卒子交给你了。”王讳安放下肩上仍昏迷不醒的曾乞儿,一脚踏步,一下就出现到了吴为身前。

    “唉。”

    “唉。”

    两声叹息,雨声淅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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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勤乎学而立其名
    万牌坊崛起十年,大大小小的店铺林立在大梁朝,甚至最近几年,隐隐约约有往更北扩张的迹象。一般地方,分派掌柜,管事各一人。

    掌柜是地方最高的负责人,直接受老板们的调派,统筹万牌坊在地方上的一切事宜。开铺子,做生意,游离于江湖与庙堂之间。

    管事则是协助掌柜,是万牌坊在地方的真正执行者和江湖的代表人,明里暗中,去摆平一切事务。

    简单来说,这掌柜负责做生意挣银子,管事负责敲打地方江湖。这些年,清安镇万牌坊管事吴为和掌柜谢乐闲,一外一内,配合得当,使万牌坊在清安镇迅速扎根,每年几百万两的流水银子,可谓是一个风生水起。

    吴为正代表了万牌坊在清安镇的最高战力,光是背地里铲平的江湖门派,就有十一个之多。为万牌坊在江陵府的开疆扩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吴为也是唯一能和钱权酒色帮的韩立轩,扳扳腕子的人物。这两人在清安镇的存在,未尝不是被上面所认可的一种平衡。

    吴为,绝对没有表面的那么和和气气。

    至少被他挑断手筋脚筋的江湖中人,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他的笑容。

    那让朋友如沐春风,敌人怵目惊心的笑容,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脸上。

    万牌坊随行的几个汉子,寒意从脚趾涌向头皮。

    吴管事被一个小捕快杀了这怎么可能三品巅峰武人的命,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已经不能用骇人听闻去形容了。剩下的几个随从,呆呆地望着雨中那个年轻的捕快。

    虽然头戴斗笠,却也受不住暴雨的肆掠,雨水从捕快年轻的脸上滑落,显得模糊而迷幻。

    年轻捕快倾斜的官刀,和脚边吴为的人头,让万牌坊的几个随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此时他们有的人已心生退意。

    离吴为尸体最近的一个汉子,此时哪里敢正视那个年轻的杀神。撤退的念头刚起,一个身影闪到他的面前。

    “死!”汉子的求生欲,让他递出了自己生平最凌厉的一刀。

    “噗嗤。”汉子只觉得,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道刺破心脏,这种力量,让他失去了抵抗和生命。

    王狄在了结汉子以后,瞬间又闪到另一人身侧。因为吴管事的毙命,几个原本准备合围王狄的万牌坊随从,哪里有心恋战。

    面对几年前就重伤两名三品武人的王狄,他们这些一二品的武人,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丝毫没有任何胜算。

    剩下的便只剩下一场屠杀。

    王讳安此时已经收刀,淡淡道:“袭击朝廷人员,目无大梁朝律法,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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