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也渴望天明

    “好嘞，您稍等。”

    店家转身，一边离开，一边扯着嗓子以特有的调子冲着厨房喊：“8号桌驴肉蒸饺四笼，招牌鸡蛋汤两碗。”

    萧明南还在瞪我，我缩了缩脖子说：“那个……刚才，我是在给你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看要是他们知道你是首席，难免会用目光唰唰的看你，多不好意思啊。”

    说到“首席”两个字的时候我只是很小声地摆了个口型。

    “我生来不怕别人看。”

    “呃……好吧！”

    “我觉得非工作时间，你不应该再叫我首席。”

    “那叫你什么”

    “你说呢”

    “萧总萧经理萧先生萧……萧明南”

    我每说一个称呼，他的目光就寒冷一分，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你说我该叫你什么总不能叫你明南、阿南、南南吧”

    “我觉得比刚才那些好。”

    “南南！哈哈……南南……你喜欢这个称呼”我捂着嘴笑起来，有些忘形，惹得邻座看过来，我立即闭了嘴，看着萧明南锅底灰似的脸，我顶着发麻的头皮垂下了眼。

    只听他说道：“这个重叠词只能在特定的时候用，在外边可以用前两种。”

    “特定的时候嗯……让我猜猜，你委屈的时候……你生病的时候……你失败的时候……”

    萧明南嗖的起身，转身就要离开，我赶紧拉住他，“你干什么快坐下。”

    “夜莺，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来请我吃饭的，我现在被你整的一点食欲都没有了，所以不吃了。”

    “啊，你赶紧坐下坐下，我要是哪里说的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赶紧坐下，人家都看你呢。”

    “谁爱看谁看，我还怕人看。”萧明南嘴里咕哝着，却是如果我所愿地坐了下来。

    我赶紧给他倒茶，讪讪笑着，“明南先生，我发现你今天特容易生气呢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如果不是什么秘密，你可以说给我听。”

    萧明南瞪了我一眼，还是不说话，我只当他是一个正在耍脾气的大孩子，不与他计较。

    蒸饺上的很快，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十岁的小伙子端着一大摞的蒸饺过来了，嘴里娴熟地喊着：“8号桌蒸饺四笼。”

    他至少抱了十笼，一股脑放在我们桌子上，然后卸下四笼。

    我随口说：“谢谢！”

    然后自顾自地把四笼蒸饺往桌子里边推。

    “不……不客气！”

    注意到小伙子结巴的语气，我抬头看他，只见他已满面通红，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觉得这是一个羞涩的人。

    他抱着剩余的六笼转身离开，我自顾自地给萧明南夹蒸饺，只听到店家在吼：“小李子，你往哪里跑，六号桌不就在八号桌边上吗”

    “哦，跑过了。”

    “真是越干越糊迷。”

    我觉得这个小伙儿挺有意思的，于是看着他笑，他顶着红脸看了看我，不料刚迈出几步便一个大趴摔在了地上。

    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萧明南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行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以为萧明南是嫌我看别人的笑话不对，所以不好意思地低头吃东西。

    店家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一起与小伙儿收拾地上的残局，小伙儿突然走过来，红着脸对我说：“不好意思，您……脚下还有一个蒸饺。”

    我放下筷子，拉开椅子，抽了一张抽纸，垫着捡起蒸饺望着他笑了笑说：“给你。”

    小伙儿愣了一下，然后两个鼻孔竟然淌出血来。我讶异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流血了。”

    小伙儿摸了摸鼻子，脸更红了，然后低着头跑开了，留下一屋子的笑声。

    我正纳闷，萧明南突然站了起来，拉住我，“走吧，不吃了。”

    “啊饭都上来了，为什么不吃了……诶诶，萧……明南先生，要不我们打包吧。”

    萧明南根本不搭理我，走到柜台前，拍下一百元，转身拽着我就走。

    走出门店，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吼道：“萧明南，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又抽什么疯，花了钱不吃饭，还给人家那么多钱，他们至少得再找十块钱，不，二十块钱。”

    话落我就要回去，又被他拉了回来，“行了，别丢人了。”

    “丢人怎么丢人了，那是他们应该找的。”

    萧明南烦躁地说：“二十二十，我看你就是十‘二’。”

    “你胡叨叨的什么，我听不懂。”

    我又要回去要钱，萧明南死活不松手，拖着我往前走，就这样在蟋蟀街上我们两个你拉我推走了好长一段。

    “好了，你要是不想让被人看笑话，就给我安静！”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离那个门店很远了，再回去要他们找钱我也不好意思，所以干脆安静下来了，然后从自己钱包里抽出八十块钱拍给萧明南，“说好了我请，不能让你掏钱，但是本来只需要八十的，是你自作主张多给别人二十，所以那二十算你的。”

    萧明南抓起钱又拍给我，“我吃饭从来不让女人掏钱。”

    “说好了我请你的，你不能这样。”

    “你请我，我付钱。”

    “你必须要，我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我抓起钱再次塞给他。

    他拧了拧眉，冷冷的问：“我是别人吗”

    “……”我愣了一下，心里暗自嘀咕，“你当然是别人。”

    他再次抓着钱问我，“你要不要”

    “不要。”我回答的斩钉截铁，在我心目中，什么“我请客你付钱”纯属无赖行为，而我跟萧明南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随便无赖的程度。

    “刺啦刺啦……”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萧明南竟然把钱撕了，扔了一地碎片，然后转身往前走了。

    我醒过神来大吼：“萧明南，你是个疯子。”然后顾不得去追他，赶紧蹲在地上捡钱的碎片，好在没有风添乱，否则真是手足无措。我把碎片小心地包在一张面巾纸中，放在包里，想着等回家后好好粘起来，然后再到银行去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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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遇袭
    天已立秋，晚些的时候会有些凉，于是我们并行返程。具体是几点，我们谁也没有看表，反正小吃街上还有人，确切说大多是喝醉的人，走了两步，不胜酒鬼骚扰，于是返回绕路去取车。

    这是一条安静的巷子，因为太安静，连路灯都显得凄冷了。昏黄的灯光带给人哀婉和伤感。伤感让人心情凝重，心情凝重让人寡言少语，所以我跟萧明南就这么默默地走着，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尴尬，还仿佛很和谐很默契很……幸福，真是怪异的感觉！

    走了几分钟的路，安静的巷子响起摩托车的声音，很刺耳很不协调的声音，犹如一副秀美的风景突然打翻了两个垃圾桶。

    我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给摩托车让道，萧明南则像护小鸡似的把我挡在身后。我对他的举动感到诧异，不就是给车让个路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转头刹那才发现，原来身后也有一辆摩托车，也就眨眼的时间，前边的摩托车便冲了过来，确切说是撞了过来，速度极快。我蒙了……呆了……傻了……大脑怎么都无法对面前的状况做出判断并去规避风险。

    我被萧明南拽着跳了出去，摩托车擦墙倒地，身后的那辆也冲撞过来，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被一个大力一推，摔倒在地。等我从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萧明南的肚子上有血淌出，如果说我在蓝金夜色见到的场面叫惊讶，那么我现在见到的场面叫惊恐！如果我在蓝金夜色还能保持镇定，那么现在面前的这种生死瞬间，我则完全失控了，我开始无意识地大声尖叫！

    萧明南捂着肚子冲我嘶吼，“闭嘴，不想死赶紧站起来。”

    我哆嗦的爬了好几次才爬了起来，他一脚朝我踹过来，我更加蒙了，只听一声闷哼，我斜侧面的人倒地，我转头看到那人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刀！

    萧明南推着我往墙根靠，最后把我推在一根电线杆和墙壁的夹角里，我瑟缩着，看到面前快速围过来四个彪形大汉，他们面目狰狞，手持长刀，浑身布满杀气！他们仿佛挟持着死神慢慢向我们靠近，每靠近一步，都让我感受到咄咄逼人的死亡气息！

    我哆嗦着去抓手机，“报……报警。”

    “来不及了，你会触怒他们的，等警察来了，我们的尸体都凉了。”

    我哆嗦着抓着萧明南的衣角，哭着问：“我们真的会死吗我们真的会死吗”

    “闭嘴！”萧明南又冲我吼：“就算是死，还有我跟你作伴呢，你怕什么你平时在我面前那么英勇，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怂”

    “平时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可他们会杀了我。”

    “那你愿意做一个怂包上路吗”

    “如果他们不杀我，我宁愿做怂包，呜呜……”

    “不许哭！”

    “萧明南，你怎么这么霸道，我都快死了，难道你还不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吗我就哭，怎么了呜呜……啊呜呜……”我哭的声音更大了，扯着嗓子哭。

    “别哭了！”只听一声凶狠的嘶吼，我吓得立即止住了哭声。哆嗦在萧明南的身后慢慢抽泣，露着两只眼睛看到四个人已经把我们围死了。

    最大个儿的那个大汉是个刀疤脸，他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嫌弃地说道：“女人就是麻烦，哭哭滴滴烦死了。”

    他竖起长刀吹了口气，邪狞地笑道：“别怕，就一下，我吹口气，保证你们不会说疼。”

    “哈哈……”其它三个人跟着笑起来。

    我们被围在中间的狼狈和无助的样子助长了他们的优越感，就像一只猫轻松地捉到一只老鼠，那么它往往不会轻易地吃掉它，而是要先戏耍一番。

    刀疤脸咧嘴露出镶金的黄牙，他用手指头指了指我，“你，过来。”

    “不！”我死攥着萧明南的衣服不松手。

    萧明南把我护在身后，“有什么冲我来，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充好汉我看你还能充多久”

    刀疤脸斜视着我们，阴险地笑：“现在你们两个可以活一个，前提是活着的那个必须把另一个杀死。哈哈……哈哈……”

    刀疤脸仰天大笑，仿佛遇到了最开心的事情，“你们要不要商量下谁活谁死啊”

    他身边的一个头上长了一撮毛的同伙在旁边小声提示：“大哥，我们应该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刀疤脸生气地吼道：“用不着你多嘴，我有数。”

    萧明南说：“既然是要死，可否让我们死的明白，请问你们是哪路神仙，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套话是吗”刀疤脸擎着长刀在萧明南肩膀上拍了拍，“老子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没什么好说的。”他又斜视了我一眼，用刀尖指着我，“女人，你不想活命吗想的话就出来！”

    “啊不……”我躲在萧明南身后，瑟缩的更厉害了。

    “我数三声……”

    “不用了，还是由我杀她吧。”萧明南话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哆嗦着冲她嘶吼，“萧明南，你疯了，你要杀我”

    “两个活一个，总比一个都不活好吧”

    “萧明南，你混蛋！”

    “啪啪！”却是刀疤脸鼓起了掌，“妙！妙！刚才还一副英雄好汉的模样，转眼间就变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哈哈……小子，有点绅士风度好不好，让女人先来。”刀疤脸又指了指我，“你，过来！”

    我仅剩一点思考能力的大脑认为，萧明南已不是我最安全的屏障，所以我怯懦地走了出去。

    “哟！还是个美人！这要是死了还真是可惜，啧啧……你杀死你身边的这个男人就可以活命！”

    我抬头看了看萧明南，他的眼睛很深，像午夜的大海，我读不懂那旋涡深处的东西，只是机械地在坏人的催促下握拳去捶打他的胳膊。

    “你这是杀人还是打情骂俏老三，给她把刀。”

    “大哥，这……好吧。”

    叫老三的人递给我一把刀，我怯怯的接过，面朝萧明南，他的眼睛还是很深，但很平静，好像是在单纯的沉思。我自然不能真的拿刀去砍他，我连鸡都没有杀过，更不要说砍人。况且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使在我小性子爆发最恨他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杀他。可是现在我手里拿着一把刀，一把要杀死萧明南的刀，如果这是一个梦，我希望这个梦赶紧醒来，立即，马上！

    可是我手里的刀是真实的，我的呼吸以及我慢慢向他靠近的脚步都是真实的，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他给我一些暗示，教给我接下来应该如何做。他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不一样的东西，可是我读不懂，只是感觉那目光不是仇恨不是绝望，那么他就一定是在打算什么。我慢慢的走近他，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紧张了，我开始计划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把刀不长不短，我到底应该是砍下去，还是插进去……

    在几个坏蛋的催促下，我慢慢的举起刀，我看到萧明南皱了皱眉，我顿了一下，我想他应该不希望是这种方式，于是我又把刀攥在手里，刀尖朝下，他的眉仍然拧着，于是我又双手攥刀，刀尖向前，他的眉舒展开了，我知道这样做应该是对了。

    我大叫一声，向萧明南扑去，只听他闷吭一声，佝偻着背，弯着腰，双手握着刀子，有血从他的手指缝隙里流出，我的手也沾满了血。

    “夜莺，你好狠……”

    萧明南的声音微弱，慢慢滑落在地，我自信我没有插到他，可看着他这个样子……我脑中一片空白，我不自信了，我瘫软在地上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萧……萧明南，你别吓我，是我杀了你吗真的是我杀了你吗你要死了吗你要死了吗不……萧明南，你不要闭眼睛，不要闭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对了，我还欠你钱，欠你很多钱，难道你甘心就这么便宜我了吗萧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