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寰:逍遥一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烟散序
东边的火山还在吐着烟雾,李云泽思量着不能再往火山方向走了。在云洲吸入火山的烟雾都会中毒,吸入了这异界的火山灰,结果怕更是难料。
贴着火山灰的界线,继续前行。偶尔兴起,会在火山灰上面写上一句话,诸如:
无雨风也好,无云雾也好,无花草也好,唯有一片寂静不好;
在下胆子大,一剑闯天下;
我好孤单,可有女郎
谁怕一片荒凉任我行。
……
最后甚至想,也许下一刻就莫名其妙死了,不如先把墓志铭写了,如果将来有人至此,说不定还会咏叹凭吊。冥思苦想半天,写下:
庐湾李氏,云泽是名。
年少德薄,志疏才轻。
可叙功业,首入异境。
寂寂荒原,兽幻兽鸣。
朝不保夕,生死有命。
今生罢了,更待来生。
若无来生,权当入梦。
留言后世,以此为铭。
异乡异客李云泽自题。
写完,哈哈一笑,心里轻快不少。
北方天地相接处出现一个黑点。经历了灵潮等事,李云泽对这些变化先是警惕,待靠近几十里,黑点慢慢变大,上细下宽,上尖下粗,乍看是一座山丘。李云泽看了看已经只是天边一条细线的崖壁,心里头打鼓,如果这山丘也是什么怪兽的话,四面皆有危险,岂不是被围死在这荒原上了
北面现在是荒原的唯一出口了,李云泽硬着头皮继续往北。一直走到第六个太阳将要落山,才看清山丘面貌。根本不是什么山丘,而是一株大树,接地撑天,广盖四方,真正的参天巨木。
李云泽略松了口气,一般而言,植物总比动物更好打交道。旋即重重敲了下脑门,又拿云洲的道理来框异界之物,到目前为止,草也没见过一颗,焉知异界的植物是什么脾性。
在巨木五十里外停住脚步。从这个距离看去,巨木直插云霄,臂展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大地,飘荡的火山灰层只到它的半腰。黑色的主干粗不知几许,像一堵平直宽广的高墙,矗立在旷野中。冠盖笼罩了数十里方圆,像一柄巨伞在为大地遮挡风雨。
太阳不久就要落山,李云泽思量行止,巨木那里是万万不能去的,谁知道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明日看能不能避开巨木,从一旁远远的绕出去,这里的怪物太过强大,不是他能招惹的,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刚打定主意,猛然脸色大变,泓光剑出鞘,前跃三丈,仗剑回头,身后空空如也。李云泽神色依旧紧张。刚才他用五识惟一术侦听到身后有沙沙声,虽然微小,但真真切切。即便是现在,沙沙声依旧在响,只是找不到发出声音的目标。
李云泽一边查探,一边悄悄后退。
沙沙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李云泽额头见汗,耳朵,眼睛,鼻子,一起上阵,期待能发现蛛丝马迹。唯一能确定的是声音是从东面来的。东面,东面,旷野中别无杂物,除了火山灰。
李云泽目光瞧向地面,薄薄的火山灰安静地躺着。难不成火山灰里隐藏了什么虫子吗可是火山灰他是仔细观察过的,是灰尘不假。莫要细究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逃再说。
等到听不见沙沙声了,李云泽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什么东西追来。火山灰依旧静静躺着,也没有什么变化。残阳金照里,巨木半金半乌,旷野大地亦是半金半乌,充满了神秘色彩。
忽然,远处的火山猛烈喷发,黑乌的烟柱升的更高,还能隐约看到火红的岩浆从山头上流下来。李云泽观赏到这难得的奇景,既惊且叹。
火山云升到高空后,慢慢向四周扩散,等到最外围火山灰界线的位置,应该是明日晚间了。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一团火星从黑云里冲出来,如同红色的闪电,方向正对着李云泽所在位置。
李云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扭头继续逃。心里却也没有如何紧张,因为从火山到这里的距离太远了,火山灰的界线应该是火山能影响到的最大半径。只是谨慎起见,还是离的更远一些好。
后续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火星团到达边界后,砰的一下散开,落到火山灰里。紧接着火山灰像被引燃了一般,不断有火星从地面冒起来。而后,这些火星跳跃着朝李云泽追过来。
李云泽亡魂大冒,没命地逃。源源不断有火星加入到追踪的
七月辛未 清心
一觉醒来,已是晨光熹微。
这一觉真是香甜。自踏入异界的那一刻起,一直心弦紧绷,打坐都要留三分精神,更不敢入睡,早已疲惫不堪。昨夜放开顾忌,酣然沉睡,一觉补足了精神。
朝阳跃出地线,橘红色驱退了凌晨的清冷,也让李云泽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巨木的伟岸。
且不谈主干,只说他脚下的枝干,长度几许无法判断,因为其在平直伸出三十余丈后开始分叉,大大小小,粗粗细细,不知有多少,又和其他枝干发出的枝桠交叉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尽头在哪里。枝干的围长亦是惊人,李云泽用脚步丈量,从能立足之处算起,一端到另一端,大概三分之一围长的半弧,就有四十二步。树皮上的褶皱,看着比远古的传说还要古老。李云泽用身体比量了一下,最小一条树褶都比他的身量长,大的四五个他躺上去都显宽阔。
俯首下视,地面有些像云里的天空,知道它的的确确在,却不知道它离多远。
昂首上看,十丈高处,一根宽阔的枝干横亘在上,两侧斜上不远又各有一根枝干,之上又有,如此累累相叠,像木梁堆积起的宫殿穹顶,挡住了望向天空的视线。
李云泽沿着脚下的枝干往外走。从第一个分叉开始,枝干时有弯曲,但大方向是向外伸展。分叉一个接着一个,有粗有细,走了一炷香功夫,路过的分叉有上百个。这些分叉粗的直径有十七八丈,细的也有五六丈,从跟至梢,依次递减。李云泽边走边想,可能每一个分叉踏上去都会遇到一番天地。
越往外分叉越密,与其他枝干的纠葛越多,不少地方两个甚至多个枝干紧紧抱在一起,挤扁了彼此的身躯。他本想走到枝干的尽头,在那里看这片天地,一定别具气象。然而越来越难行,时而要手足并用攀爬,时而要缩紧身子钻过缝隙,时而要绕一大圈借道。照这样下去,起码要数个时辰才能到达枝干尾梢。看风景不急在一时,当务之急,是把周遭环境探察明白,若是没有危险,可以稍作逗留,休养恢复精神。若是有危险,尽早跑路为妙。
沿着树叶阶梯,一步一步向下。捡了一片树叶在手,外形似桐叶,颜色墨黑,触感如纸,虽然干燥,却很结实。揉搓了几下,只起了些皱痕。不像云洲的树叶,枯干后一捏即碎。
台阶一共九百九十九级,边缘齐整,高矮同一,绝非自然之力所能至。这巨木中究竟藏着哪路神仙对他又有何企图为何又迟迟没有举动
李云泽站在树干旁边,顿觉自己无比渺小。绕树干而行,一千两百五十八步,冠盖广覆,垂荫万亩。抚摸着褶皱的树皮,心想,若是锯断树干细数年轮,怕是有数万年了吧。
树冠遮住了所有的阳光,树荫之中暗沉沉一片。李云泽转了一大圈,最深刻的感受,巨木没有一点生气,像刚刚去世的人,遗体已经凉透了,生命已然飘散了,只还保持着原本的面貌。
费了一番周折,李云泽终于站在了枝干尾梢。居高望远,天地更加宏阔。东方的火山许是昨天喷发过猛,今天变得半死不活。西方的崖壁,缩成了眼中的一线断壁残垣。南方一点金光,闪闪烁烁,不知道是不是那只每天都要吼叫的怪兽。中间广阔的石原,平整的没有一点起伏。
火山,崖壁,金光,巨木,分居四方,李云泽心头一动,脑中蹦出一个词五方五行。
在云洲,五行之说是一个庞大的体系,五方五行是其中的精妙篇章,五行与五方紧密相连,东方属木,西方属金,南方属火,北方属水,土行居中。此处地域这般布局,是不是与五行有关联火,土,金,木,五行缺水。东,西,南,北,五位缺中。而且,火在东,土在西,金在南,木在北,五方与五行的对应与云洲大不相同。
李云泽静坐深思,浑然不知日落夜至。五行与五方的对应差异,大概有两种解释。一来五行之说生自云洲,此界与云洲大有不同,五行说是否适用,尚属未知。比如侵入他体内的白光,既能融合灵元,又能与灵识交汇,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有这般特性云洲的修行认知里,灵识和灵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绝不可能有物同时与二者兼容。二来若是适用,为何方位对应有如此大的出入细思量,五行好似统统左移了一个方位,木由东至北,火由南至东,金由西至南,土由中至西。若是这个推断成立,水应该由北移至中位。或者是另外一种可能,崖壁往西还有天地,那里有水的存在,这样崖壁代表的土仍是居于中方。这个想法冒出后,李云泽更为认可,毕竟土载万物,居中承载,道理上更说得过去。然而,这些只是推论,该如何验证呢
七月壬申 相遇
树巅胜似山巅,千里极目云寰。
东方的火山原来只有一座孤独的山峰,南面的金光原来在地平面之下,西面的崖壁只是狭长的一条线,而在这些形胜更远的地方,李云泽看到了海。
火山之东,崖壁之西,金光之南,巨木之北,尽是汪洋。
立身之地原来是一个岛屿。
这个发现让李云泽心头沉重,甚至有些绝望。海有多宽望不到尽头。
汪洋大海,意味着他与其他人是彻底隔绝了的。原来还有一丝希望,经过一段跋涉,与大队人马汇合。现在,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先冒出来的念头,是如何回到云洲。旋即,苦笑摇头,还谈什么回去。当前要思量的应该是还能活多久,此番身上带的补给虽多,总有用尽的时候。补给耗尽,也许就意味着性命终结。除非在补给耗尽之前,能够完成筑基,这样就可以依靠天地灵气补充生命需求,而不需要依靠食物饮水。
高空之中,日光照在身上灼痛了肌肤,冷冽的空气沁凉了心肺。一忽儿的失意沉闷过后,复又沉静下来。这些日子,孤处荒原,惊惧,彷徨,迟疑,悔责,等等,这些负面情绪像粗砂一样磨砺心灵。昨夜的顿悟,就是煎熬过后的蜕变成长。跟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一个道理,经历的风浪多了,大多事都能从容面对。
找了一段平直些的树枝,仰面躺下,先睡一觉再说。他从昨夜夜半开始攀爬,一直到今日正午,才爬到树巅。半日半夜的功夫,中间未曾休息,已经疲累不堪。倒下就要睡着,迷迷糊糊中,还想到,未必有多坏,这么大的树,还愁造不出船吗
一直睡到日头偏西,薄暮降临,迷迷糊糊间,耳朵中好像听到了一点点声音。吱吱呀呀,像轻舟摇橹摩擦发出的声音。李云泽睁开眼睛,随后又闭上,身在树巅,哪里来的船暗笑自己醒有所思睡有所梦。又一声“吱呀”进入耳朵,虽然遥远微弱,但在寂静的一丝风气都没有的荒原中,又清晰无比。李云泽翻身跳起,支开耳朵,五识惟一术用到最大,又听到“吱呀”,确实无误。过了两个呼吸,又“吱呀”一声。而后,每间隔两个呼吸,就能听到一声“吱呀”。李云泽大喜过望,欢快地跳到树梢最顶端,搂着树尖,往西张望。声音自西而来,兴冲冲地想:不拘来者何人,是人是妖,是鬼是怪,是外界来客还是本界土著,只要是个生灵就好。
夕阳残照之下,一个黑点进入视线。李云泽心提起,一瞬不瞬看着黑点一点点变大,渐渐看清,一只大鸟在空中飞翔靠近。虽然只能看到简约的轮廓,李云泽还是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一个器械,两翼挥舞生硬,不像鸟羽一般柔滑。大鸟飞翔的高度还不及巨木三分之一,看飞行的方向,并不是冲他或者巨木,而是冲火山去的。
李云泽生怕错过,顾不得其他,高喊:“哎!这边!”连喊几次,那只鸟并未转变方向。李云泽一拍脑袋,并不是每个人耳朵都像自己一样灵敏。燃放了一个烟花信号,鸟身上也回应了一颗烟花信号。李云泽大喜过望,自己人!只不知道是哪个,竟跟自己一般的倒霉。
大鸟转向,仰身高飞。李云泽看清,来的是一只机关木鸢,喙、爪、翅、尾,一应俱全。两翅展开,宽达两丈。木鸢来到李云泽身前,双翅煽动,停滞空中。一个女郎从木鸢背上探出头来,欢声道:“李云泽,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人霉运当头呢。没想到还有你作伴。”李云泽无论如何想不到,木鸢上的人竟然是溪君。愣了好一会,才笑着回道:“我也是这般想法。”
两人聊了几句各自的见闻,溪君落地的地方比他还要惨,竟然落身大海。还好她身上有避水的宝物,方免遭水淹之灾。而后驾乘木鸢,昼夜不息飞了近九日,才到了这里。李云泽心里纳闷,凡事都有其内在的规律,不知这穿越界隙落地的规律是什么,自己修为平平,溪君更是没有修为,难不成修为越低,偏差越大
看溪君还在木鸢上,没有下来的意思,李云泽邀请道:“这颗树上很安全,你过来歇歇吧。”溪君摇头:“我要去找我师姐,你先在这里等着,等我找到了师姐再回来跟你汇合。”“师姐”李云泽记起东华派无趣潭中那个女郎,不惟秀眉慧目、散朗清致,术法亦是极为高深,问道:“她也在附近么太好了!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找她,汇合后咱们再定行止。”溪君摇头,一指火山,道:“我师姐在那边,也不很远,你还是在此等候吧。”李云泽见识过火山的厉害,那条火蛇记忆犹新,急道:“那边危险。”将那日的情景详细说了。溪君笑嘻嘻地道:“我师姐身处险地,那我就更要去救她了。”李云泽张口就想说:你又没有修为,怎么救。旋即想到,她没有修行定是有难言之隐或伤心之处,若是直说,岂不是引她伤怀。委婉地道:“溪君姑娘,此界与云洲大不相同,日月之行,天地之理,都有差异。救人之事不宜盲动。不如你先与我说说是如何确定令师姐位置的,咱们仔细商议如何救人。”溪君看他语出真诚,想到之前受过他好几次恩惠,语气更加温柔,道:“我和师姐各有一枚同心元鱼,凭借此物,万里之内可以感知对方所处方位,千里之内可以感知对方所在位置。”李云泽心道,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宝物。溪君接着道:“我和师姐都有宝物护身,你不用担心。”边说边调转木鸢方向,就要离去。李云泽见状,一个箭步跳到木鸢上,木鸢一个摇晃。李云泽立足不稳,身体前倒,眼看要撞到溪君身上。溪君惊呼一声,却见李云泽猛地用力扭身避开,从她身旁倒下,肩膀重重撞到一处尖角上。溪君忙道:“你没事吧,痛不痛”李云泽虽然肩膀疼痛,面上若无其事一笑,道:“在下虽然修为低微
七月癸酉 山腹
火线的终点在一个山洞口,溪君操纵木鸢停在旁边。火线似有灵性,两人到后便化为火山灰飘落。溪君看了一眼同心元鱼,两个光点即将汇合。高兴地道:“就是这里。”说着就要往下跳,李云泽一把拉住她。洞内黑乎乎的,炙热的气息不停歇往外冒,天知道里面是什么。
丢了一颗萤石进去,洞中是一个斜向下的斜坡,萤石顺着斜坡骨碌碌往下滚,光芒消失,还未到尽头。溪君张口欲言,李云泽抢先道:“我陪你下去。若是有危险,等在这里也逃不了。洞里这么黑,不知道有什么虫豸鼠蝠之类,两个人在一块,不至于太害怕。”溪君原本不愿李云泽跟着涉险,听了此言,看着黑乎乎的洞口,心里也很害怕。道:“那好吧。不过若是遇到危险,你记得要紧挨着我。”李云泽见她答应,很高兴,道:“跟在我后面。”擎了一颗萤石在手,当先入洞。洞壁内初时光滑,极不易行走。李云泽免不了时时回头搀扶溪君一二,有时手收不住,本想扶手臂,却扶到了别的地方。
初时,溪君心中羞赧,甚至想,他非要陪我下来,是不是就为了占我便宜,便将两人距离拉开了些。后来,见李云泽为了扶她,摔了好几跤,又怪自己多心,人家尽心尽力,自己怎还做这样心思,不自觉与他靠近了些。后面怪石嶙峋,落足地方多,反而好走,只是怪石之间容易隐藏危险。李云泽改变策略,让溪君在原地等候,他先探出一段路,确认平安,再接溪君过来。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前面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李云泽有过进入火山内部的经历,知道快要看到岩浆了。
果然,前面红光夺目,洞穴到了尽头。溪君看到同心元鱼上两个光点马上重合,欢呼一声“师姐”,提起裙角就跑了过去。李云泽大急,生怕有突然的危险,提剑紧跟着追上,早一步迈出洞口。目光随即被眼前的情景勾住,一个女子轻纱亵衣,曼妙身材若隐若现,如同一座没有任何瑕疵的玉雕,天工姿容,俏立在一块橙红色的岩石旁。
李云泽心咚咚咚连着急跳,赶紧闭了眼睛,一双小手跟着覆在眼睛上。“不许看”,身后传来溪君娇嗔。李云泽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话出口暗骂自己笨,这不等于说什么都看见了。溪君一扳他肩膀:“你先背过去,不叫你别回头。”李云泽乖乖转身,听到溪君快步走向女郎,忍不住叮嘱:“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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