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吴王不愿继续滥杀无辜,所以退位。”谭无谓道。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真心相信吴王”
“我亲耳所闻,绝不会错,吴王真要退位。”
“他怎么说的”
“他……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白,可他半路上派千人返回东都,等于放弃全歼荆州军的良机,也放弃了占据东都的野心,由此观之,除了退位,吴王别无它路可走。”
刘有终又一皱眉,转向晋王,“我还是这句话,吴王在行诡计,谭将军或是知情,或是不知情,都被骗了。”
“刘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谭无谓听出不对。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别多心,吴王口才了得,擅长蛊惑人心,就算是我,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会受骗。”
“我没受骗,吴王肯定会退位,他的所作所为,只能一步步退位,或早或晚而已。”谭无谓面红耳赤地争论。
刘有终笑而不语,他要说服的人从来不是谭无谓,而是晋王。
沈耽思忖良久,“全军待命,或进或退,不可有一刻耽误,能舍的东西,都要舍。”
刘有终嘿嘿地笑,“舍得,都舍得。”
晋王在进退之间犹豫不决,谭无谓还要再争一下,“晋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吴王无论什么时候退位,他此刻的举动必然扰乱军心。吴军来源各异,本来就不稳定,一旦人心惶惶,更成一盘散沙。晋王不需亲征,让我带一万人南下,强渡大河,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然拿下东都。晋王北靠并州,南得洛州,天下大势……”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赠言
真的见到吴王,刘有终反而无话可说。
两人在城外见面,路面泥泞,各自骑在马上,互相拱手、寒暄,吴王没有随从,刘有终带来的人站在远处,孟津的哨兵离得更远,窃窃私语,关于吴王的传言与刘相士的神奇结合在一起,令这场会面充满神秘色彩。
对徐础来说,这次会面毫无特别之处,只是省却他一次奔波,“真巧,我正要去拜见晋王。”
刘有终仔细端详吴王,笑道:“晋王也一直想念吴王,每天都要念叨几句,说是不能当面感谢吴王的送行之恩,殊为遗憾。”
“晋王当时将一支冀州军诳入城内,中了埋伏,令我军大胜,足够补偿送行之举。”
“哈哈。”刘有终大笑,一点不觉得脸红,“小意思。听说吴王在那之后连战连胜,可谓是天下无敌,要不了多久,就能平定河南诸州,晋王在并州虚席以待……”
“我不做吴王了。”徐础打断道。
“吴王……要称帝可喜可贺,晋王必定第一个奉表称臣。”
“刘先生想必已经听说,我舍弃王号,从此以后,只是布衣徐础。”
刘有终露出惊诧至极的神情,“是有传言,可我以为是谁编造的谎言,吴王……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怎么开得了玩笑,你瞧我现在孤身一人,除了两匹马,再无随从,就该知道传言不虚。”
刘有终干笑两声,“吴王做事……很难揣度。”
“能称一声‘徐公子’,足感真情。”
两人曾经结拜,这时谁也不提此事,刘有终道:“徐公子……随我去见晋王”
“不必了,烦请刘先生替我带句话给晋王。”
“好,徐公子请说。”
“告诉晋王:谭无谓乃是奇人,若能用之,必有厚报,若不能用之,该杀就杀,断不可长久置于贱位,招置后患。”
刘有终一愣,他向来不喜欢谭无谓,对此人的生死毫不关心,可晋王与徐础都认为谭无谓有大将之才,如今却是徐础建议晋王“该杀就杀”,令他深感意外。
与吴王退位相比,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刘有终笑道:“一定带到。徐公子既然去掉王号,何不去晋阳暂住,晋阳虽小,倒还坚固,能保徐公子平安。”
“以后或许会去,现在不急,我还要去一趟邺城。”
“邺城冀州人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无妨,我救了湘东王一命,放他回冀州,邺城应该念这份人情吧”
刘有终点点头,“徐公子去邺城,是要避难,还是……另有所图”
“难说,要看邺城的态度。”徐础想了一会,似乎还有后话,却突然拱手,“告辞,日后再见,我与刘先生把酒长谈。”
“一定。”刘有终也急着回去。
“刘先生通天地、知始终,临别可有真言相赠”
“夜路难行,徐公子孤身一人,千万小心。”刘有终没有炫耀神通,给出一句普通的提醒,调头与随从汇合,疾驰而去。
刘有终奔西,徐础向东,缓缓而行,数十名孟津士兵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走出数里之后,徐础勒马,转身道:“不劳相送,诸位请回。”
哨兵们互相看看,头目大声道:“吴王要走,我们今后应该跟谁”
“你们是梁兵”
“我们从前是降世军,后来被分到梁王帐下,但我们没跟他一块杀害降世王。听说降世军西去,要回秦州,我们也有点心动。犹豫难决,请吴王示下。”
“刘相士做何建议”徐础猜这些人肯定问过刘有终。
“他让我们不要南下,说南边有祸。”
“你们可有家眷留在东都”
“一些人有,一些人没有,亲人早死光了。”
“有家眷的留在孟津,等候梁王安排,没家眷的去投奔晋王,请代我给晋王问好。”
“不回秦州吗”
“你们说自己没参与杀害降世王,西行的降世军未必相信,与其费力解释,不如另投他人。”
众哨兵点头,觉得吴王所言有理。
“多谢吴王,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无论怎样,你在我们眼里总是吴王。”
徐础笑着拱手还礼,调头继续前行,这回没人再跟随。
另一头,刘有终快马加鞭,半夜前回到晋营,匆匆来见晋王,一进帐篷就道:“是真的!是真的!”
沈耽起身,示意会谈的几名将领先退下,“吴王果真退位”
刘有终喘了几下,点头道:“是真的,我见到吴王了,他一个人要去邺城。”
“你见到吴王本人”
“对,在孟津城外,他正好也在,孤身一人,本来要见晋王,遇见我之后,他改去邺城,让我给晋王带几句话。”
“说什么”
“说晋王能用谭无谓就用,不能用要早早除掉,否则的话,会成大患。”
沈耽也是一愣,“吴王与谭无谓情深意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谭无谓逃回晋王这边,徐础大概心中恼火,所以……”
“你叫他‘徐础’”
“他自己要求的,他说自己不做吴王,只是布衣徐础。”
“嘿。你说他孤身一人”
“对,一人两马,晋王现在发兵去攻打东都,还来得及,能够抢在冀州和荆州前头。”
沈耽却不着急了,叹息一声,“刘先生应该将吴王带来。”
“我也想,可他不愿意,孟津上千士兵守在旁边,我没办法……”刘有终随口将兵力夸大几十倍,一点也不心虚。
“他的确往邺城去”
“这个……我急着回来,没看到,但他确实这么说,应该没必要撒谎。”
沈耽立刻叫进来一名将领,命他带一百兵卒,绕开孟津守卫,往东去追吴王,“活着带回来最好,吴王若是实在不愿意——随你处置,总之要带回来。”
将领遵命而去。
刘有终没想明白,“抢先夺取东都才是当务之急,徐础既已退位,何必……”
沈耽冷笑一声,“吴王怎会平白无故退位又怎会平白无故去邺城必然是东都已成烫手山芋,谁握在手里,谁将深受其害。至于邺城,吴王暗中投靠,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小试
骑马走了一个多时辰,夜色越来越深,徐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找不到木柴,生不了火,翻遍包袱,才找出干粮和喂马的豆料。
照顾好两匹马,徐础已经不饿了,抱着毡毯,不知道该在哪里休息。
没有唐为天,徐础才发现自己笨手笨脚,不由得苦笑着向两匹马道:“你们的活儿倒是简单。”
徐础不管干湿,在树下铺好毯子,背靠树干而坐,身上再裹一层毯子,慢慢地居然也睡着了。
半夜里他被冻醒,起来走几步,啃几口冷硬的干粮,接着又睡,梦到许多熟人,他们都用古怪的语气问他:“怎么样后悔了吧还是当吴王更自在吧”
徐础在梦里慷慨陈词,说得众人哑口无言,醒来之后,发现梦里只有“慷慨”,那些“陈词”只是些无用的废话,说不服任何真实的人。
天边微亮,徐础不想再睡,收拾包袱,牵马走了一阵,身上稍稍暖和一些以后,骑马上路。
他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找个借宿的地方,包袱里有不少银钱,怎么也够用了。
结果银钱根本用不上,徐础走的是大路,冀州与洛州交战以来,这条路常行兵马,沿途村镇里的人家不是被强行征发,就是逃之夭夭,房屋被来往军队毁坏得不成样子,徐础一路行来,不要说客栈,连间能住人的土房都找不到。
走了一天,徐础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将近黄昏,他见路边不远有座倾倒的小屋,实在不愿冒险再往前走,于是停下,趁着还有阳光,找几根干柴,总算在天黑之前升起一小堆火,让这个夜晚好捱一些。
“这便是天下人的生活。”徐础自劝道,随即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所有人的生活,即使受困东都的时候,他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比当初楼家十七公子还要恣意,便是寻常百姓,至少有屋子可住,能够阻挡寒风。
徐础重新检查包袱,居然找到一囊酒和空壶,不由得欢呼一声,然后又想念起唐为天的种种好处。
很快,他会更想念唐为天。
天刚刚黑,徐础不打算睡觉,拨弄火堆热酒,偶尔倒在碗里喝一口,尽量让身体温暖一些,就在这时,他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以为是冀州兵,于是起身迎出去,跟随这些人,他可以早些赶到邺城。
马蹄声由西而来,徐础稍有犹豫,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沿路巡视的冀州兵正往回赶,于是站立不动,准备待会喊一声。
那是一整队骑士,将近百人,早就望见路边的微弱火光,来到近前,扇形排列,封住所有出路。
“诸位是……晋军将士”借助月光,徐础认出一面旗帜上隐约的晋字。
一名将领拍马上前,拱手道:“在下晋王帐下游击将军萧古安,拜见吴王。”
“我记得你。”徐础笑道,“萧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奉晋王之命,特来请吴王去一趟晋营。”
“要活人还是死人”
“当然是……活人。”萧古安得到的命令是活人最好,如遇反抗,死人也可。
“那麻烦萧将军回去跟晋王说一声,活徐础自己有脚,也有要去的地方,暂不能前往晋营,日后若有机会,我当亲往晋阳。”
萧古安不敢无礼,命士兵留在原地,自己拍马上前,来到吴王近前,跳下马,拱手道:“有什么话还是请吴王自己去跟晋王说吧,别让我为难。”
“明白。我刚刚热了一壶酒,还剩半壶,能让我喝完之后再上路吗”
萧古安稍一犹豫,点头道:“可以,别耽搁太久。”
“萧将军不如一块来喝吧,会更快一些。”徐础邀请道。
“末将卑微,哪有资格与吴王共饮”
“我已不是吴王,能与萧将军共饮,是我的荣幸。”
“嗯……恭敬不如从命,吴王有佐酒之物吗”
“只有几块干粮。”
萧古安是个谨慎的人,担心独自与吴王饮酒会惹来麻烦,于是为叫来一名副将与两名校尉,带上腊肉等军粮,一同陪吴王饮半壶洒。
酒不多,每人只斟得半碗,都比较拘谨,不好意思痛饮。
徐础端起碗敬酒,“我与诸位想必有缘,值此深夜,在这无名之地饮酒,酒非美酒,略表寸心,请。”
众人各饮一小口,撕条肉干咀嚼,四名晋将都不怎么说话。
徐础又道:“晋王可曾发兵南下攻打东都对谭无谓将军可有处置”
萧古安咳了一声,“我们奉命追赶吴王,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徐础叹了口气,微微扬头,看向路上的士兵,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谭无谓之才,晋王心知肚明,但是不敢早用,担心谭无谓独当一面之后,会择机自立,反而给晋军添一个对手。但谭无谓已然心急,晋王无法羁縻下去,必须给他一支军队,但是要让他打一场败仗,以挫其志,留在身边能够更久一些……”
萧古安道:“谭无谓有没有才我不知道,但是请吴王不要再说……晋王,我们皆是晋将,听不得这些。”
徐础笑道:“当然,晋将之忠,天下皆知。我可以说说东都与冀州吗”
萧古安看一眼同伴,“只要不涉及晋王,吴王想说什么都行,只是酒不多了……”
“长话短说,这是我的毛病,心里总在想事,想到什么就要说出来,这两天身边无人,真是憋闷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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