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楼础看一眼马维,没开口。
刺驾失败的消息传来,我觉得事情不对劲,皇帝明明习惯第三位,为何就在那一晚换了位置?所以我猜皇甫阶把我骗了,虽然当时不明白原因,但我必须尽快离开,否则的话,下一个被抓的人就是我。
没想过向我们说一声?马维替楼础质问。
郭时风拱手笑道:实不相瞒,我与马兄早年相识,来往不算太多,与础弟虽然都在诱学馆求学,可惜一前一后,未能同窗,算是初识。事发之后,我第一个怀疑的人是皇甫阶,对础弟马兄也不能不有所疑虑。
楼础微笑道:明白,处在郭兄当时的位置上,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三人同时大笑,互相拱手,算是和好如初,心里都明白,虽然如初,但这份友情再难深入。
前事莫问,来事可期。马维伸手分别握住郭楼二人的手腕,大事未竟,还需要咱们继续努力。
楼础问道:郭兄随广陵王一块来的?
郭时风点头,广陵王本不想来,我也劝殿下暂时观望,朝廷若有巨变,江东犹可立足,可世子一去,广陵王改变主意。
郭时风看向楼础,露出古怪的微笑,‘洪水滔天,道已不存’,础弟听说过这句话吧?
楼础坦然点头,是我让端世子带给广陵王的。
果然如此,不只广陵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世子与陛下也都明白。
楼础眉毛微微一扬。
郭时风笑道:础弟别急,你跟世子这样的人接触太少,初次见面,人人都觉得世子翩翩少年,志向不凡,接触久了就会知道,他只是一名普通少年,没有多少主见,谁对他好,他就依赖谁效忠谁。
张释端自然以为皇帝对他最好。
我并未指望端世子保密,只要将话带给广陵王即可。
郭时风轻叹一声,这句话的确重要,广陵王与我都没想到洪道恢竟会弃妻子不顾,那么快就招供。
郭时风马维都是弃妻子不顾的人,楼础忍住心中的嘲讽,笑而不语。
础弟或许也没想到,皇帝早已带世子见过洪道恢。郭时风又道。
楼础真没想到,轻轻摇头,承认这一点。
当着世子的面,洪道恢只供出马兄与础弟的名字,没提我,也没提广陵王。
马维早已听郭时风说过,神情冷漠,楼础却是大吃一惊,立刻站起,随即坐下,原来洪道恢不只招供,还要为陛下效忠。
事情很明显,洪道恢招出楼础的名字,是为了将刺驾与大将军联系上,不提广陵王,则是为了巩固张释端的忠心。
郭时风道:咱们三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可世子坚持认为刺驾是大将军主使,陛下招广陵王回京,是为了对付楼家。
广陵王呢?楼础问。
郭时风苦笑,广陵王以为洪道恢仍忠于他,所以不提旧主姓名,还以为陛下仍被蒙在鼓里,因此决定回京,借铲除楼家之机,掌握朝中大权,进而夺位。
楼础沉默一会,陛下让每一家都相信自家最受信任。
只有咱们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马维开口,看一眼楼础,看一眼郭时风,可惜人微言轻,郭兄劝不服广陵王,础弟说不动大将军。
沈耽说服其父留在并州。
沈五公子?马维认识人多,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谁,随即心生警觉,础弟向他坦白了?
楼础摇头,没有,沈家父子自有主意。
马维这才放心,皇帝无道,朝廷离心,此乃千载难逢之时,匹夫奋力,亦能扭转乾坤。
郭时风道:我听说础弟的计划了,这是上天将昏君交到咱们手中,必然不会再出差错。
刺客难寻。楼础还不放心。
郭时风不开口,马维道:础弟尽管放心,我已找到十人,还没告诉他们真相,再过几天,就能确定谁可用谁不可用。
郭时风道:就是这个时候最危险,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皇帝既已知道真相,对咱们不会不防。
马维冷笑道:我仔细查过了,周围并无人监视。皇帝眼里只有大将军广陵王这些人,对咱们不屑一顾,以为是三个被人利用的喽罗,无足轻重。收拾过上面之后,再收拾咱们,易如反掌。这是皇帝的失策,也是咱们的机会。
楼础认可马维的猜测,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事成之后,咱们仍要推举广陵王吗?
原计划中,刺杀皇帝之后,广陵王在江东起兵,入京夺取皇位,如今广陵王欲行险招,奉旨还京,没有江东的根基,价值大跌。
对面两人互视一眼,郭时风道:所谓明君择臣,臣亦择君,非我不忠,实是广陵王一步走错,以后步步皆错。他在京城无兵无权,全要依靠皇帝的支持,皇帝一旦晏驾,广陵王立成无根之萍,再想回江东,怕是千难万难,至于夺位,已无可能。
郭时风脸变得倒快,正色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只要对生民有利,谁都可以履践至尊之位,民间盛传歌谣,‘平地万丈起,浮云脚下过’,正应楼姓。
马维也道:大将军掌兵十万,驻营城外,民望士心将力皆归于大将军一人,一旦举事,东都当日可定,洛州全境指日可平,然后西连秦并,东合冀淮,传檄吴荆益汉四地,不出数月,九州同归楼氏。
楼础早已猜到两人会说出这些话来,沉思片刻,大将军一向以忠孝自夸,未必肯做出背逆之事。
郭时风道:所以要看础弟如何劝说。
马维道:大将军所忠者,先帝而已,先帝已去十余年,当今天子刚愎自用,猜忌大臣,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楼家危在旦夕,大将军仍然无动于衷?
怎么才能让大将军相信‘危在旦夕’?
郭时风拱手道:郭某此前不告而别,有愧于心,愿随础弟去见大将军,将皇帝与广陵王之谋合盘托出,让大将军早有防备。
楼础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第四十三章 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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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父子,想见大将军一面也不容易,楼础送信出城,等候多时,直到成亲前一天,才获准前往城外军营里面见父亲。
郭时风跟他一块去,信心满满:我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凭它必能说服大将军。
楼础有过经验,提醒道:在大将军面前千万不要提‘举事’一类的话,郭兄只需将皇帝与广陵王的计划原封不动托出即可。
明白,让大将军自做决定。
大军迟迟没有开拔,军营外面聚集的商贩更多,大白天就有衣着艳丽的女子走来走去,与过往士兵打情骂俏。
楼础不由得对这支军队的前途感到担忧,骑在马上向郭时风道:轻前方之劲敌,乱后方之军纪,此次大军西征,未必如预料得那般顺利。
郭时风笑道:秦州之敌不过是一群乱民,屡战屡败,可兰将军带去的将士太少,唯能守卫大城,难及乡村。乱民逃蹿,散而复聚,因此难以剿灭。这回不同,十万大军足以扫荡深山沟壑,必可斩草除根。将士在开战前寻欢作乐,乃是常态,从古至今莫不如此,唯其思乐,方能力战,以求速战速决,唯其欠债,方愿争功,奋勇杀敌以得军赏。十七公子无需担心秦州胜负,却要关心最后是谁率军西征。
楼础不得不佩服郭时风的口才。
军营里没有变化,秩序井然,将士立则挺拔,行则成行,骑士在营门前下马,无一例外。
在中军帐前,郭时风被拦下,因为在大将军的招见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楼础让郭时风在帐外等候,单独进帐。
大将军正与十几名部将讨论秦州战略,据守何处进攻何处约期会战把守关卡一项一项说得极为细致,至于军实运送,那是第一等大事,早早就已安排妥当。
押粮副将曹神洗也到了,与大将军并排而坐,椅子往前挪出半尺,以示恭谦。
曹神洗是员老将,原是大将军部下,后来单独立功,获封为萧国公,为人谦让,在朝中从不争功抢位,颇得先帝欣赏。
楼础曾经远远望见过曹将军,这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曹神洗须发皆白,身体健瘦,坐在大将军身边,像是大树旁边生长不良的树苗,无论有风没风,都只是点头而已,极少开口。
其余将校多是大将军旧部,彼此配合顺畅,如臂使指。
只有一人时时提出疑问。
太子监军,但是年纪幼小,还没有正式进入军营,派东宫官吏先驱进营,旁听军务,名为旁听,可是开口插话的时候,没人能让他闭嘴。
梁升之刚刚由东宫舍人升任太子洗马,这是一次破格提拔,半是奖赏其祖梁太傅历年辅政之功,半是让他在军营里的地位不至于太低。
梁升之充分利用这一点,对几乎每一条规划提出质疑,开头总是同一句话:我不太懂这个啊,但是
他的一个但是,相关将领要用十几句几十句来解释。
末了,梁升之会长长地哦一声,原来如此,和我了解的不太一样,没关系,你们继续说,别受我影响。
大将军从不回答梁升之的问题,甚至不肯瞧他一眼,人人都看得出来,大将军在强忍怒火。
楼础站在门口等着。
商议终告结束,大将军挥手命众将退下,梁升之不肯走,拱手还要说话,被两名最懂大将军心事的部将硬行架走,声称要请他喝酒谈兵。
曹神洗站起身,有些费力,不像本人显示得那么矍铄,向大将军躬身告辞,扭头看见门口的公子,笑道:这位是大将军的子孙吧,颇有大将军当年风度。
我什么时候弱成他这个样子?这是我儿子,排行十七,叫楼础。
楼础两步上前,向曹神洗拱手行礼,小侄见过曹将军。
这孩子长得有点像曹神洗努力回忆。
他的生母是吴国公主。大将军道。
哦。曹神洗笑了笑,拱手告辞,显得有些尴尬。
就因为吴国公主,曹神洗当年被大将军囚禁,险些丧命,比历次征战的处境还要危险。
大将军看着曹神洗走出帐篷,冷笑道:装老实装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楼础上前拜见父亲。
有事?楼温不太耐烦,刚刚在梁升之那里受的气还憋在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泄出来。
孩儿得知一些消息,事关楼家安危,无法在信中尽言,因此求见父亲。
说。
孩儿口说无凭,因此将提供消息的人一并带来。
楼温微微皱眉,楼家乃是将门,怎么出你这样一个满肚子道道儿的文人?唉,书读多了果然不好。
楼础只能听着。
还等什么,叫他进来,我要听听你又弄来什么消息。
是。楼础转身出帐,唤郭时风进来。
郭时风站得久了,体力有些不支,可是一进帐篷,立刻变得气宇轩昂,没有半点疲态。
楼础引见,这位先生名叫郭时风,曾与孩儿同在诱学馆受教,现为广陵王身边幕僚。
大将军对前面的话都不在意,听到广陵王幕僚几字时,抬眼看来,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郭时风,拜见大将军。郭时风上前行礼,深揖到地。
嗯。大将军敷衍道。
郭时风咳了一声,明日十七公子成婚,大将军要回府接受新人跪拜吧。
看我有没有这个工夫。
呵呵,十七公子将娶之人乃是济北王之女芳德郡主,于公于私,大将军都不得不回府一趟吧?
此乃我的家事,许你一个外人多嘴?大将军快要找到发泄怒火的目标了。
郭时风再次深揖到地,大将军若回府,必然有去无出。
嘿。
当今天子已与广陵王定计,要夺大将军兵权。
凭什么夺我的兵权?我又没作奸犯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前被抓的刺客,已完全成为皇帝的人,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他将指证大将军是刺客主谋,十七公子居间传话。
大将军看一眼儿子,又拿这件事出来,陛下不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楼础道:陛下今日的原谅,不影响后日的‘幡然醒悟’。
郭时风道:广陵王世子张释端声称,他见过刺客,亲耳听到刺客供出大将军姓名,他奉皇帝密旨,招广陵王回京,图取大将军兵权,然后以谋逆之罪,抄斩楼家满门。
大将军沉默片刻,突然高声道:来人!
两名卫兵进来。
这人是敌军派来的间谍,带下去,严加看守。
楼础与郭时风无不大惊。
父亲!
你想跟他关在一起?
楼础只得闭嘴。
大将军,我还有话要说郭时风上前一步,被两名卫兵从后按住。
将他的嘴堵上,不许他与任何人交谈,违令者斩。
卫兵手里没有现成的东西,于是撕下郭时风的两块袖子,一块堵嘴,一声缠绕绑紧,拖拽出去,再找绳索捆缚全身。
郭时风不停地呜呜叫唤,向楼础投去求救的目光。
楼础没动,也没开口。
等人走后,楼温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楼础拱手道:待父亲查清郭时风的来历之后,孩儿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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