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楼础将匕首放入怀中,来到另一间房里,将门关闭,拔出匕首查看一番,用布条将它牢牢绑在右脚踝内侧,他进宫数次,知道这个位置极少会被检查到。
他坐在家里等着,曾经有过的犹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黑之前,中军将军府果然派人来请,兄弟二人还得进宫待命。
楼硬心情大好,父亲出征,家里由我做主。十七,你担待些,我可不会像父亲那样,纵容你胡作非为。你进宫之后务必谨言慎行,多为楼家着想,楼家兴旺,你也能得到好处,对不对?
是,谨遵兄长教诲。楼础心里却想,无论刺驾成功与否,应该都能让父亲多些警惕,这就是他对楼家的着想。
匕首已经有了,嘴还没用上,三哥楼硬并不是他的目标。
第五十四章 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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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上去心情不错,骑马跑了一圈,没有舞槊,进到观马厅里,亲自出题,命侍从们辩论,由他品评高下。
题目有三条,一是秦州之乱何时可平战后执法该宽该严,二是谁能代替广陵王镇守江东,三是北伐贺荣的时机与路线。
这比骑马舞槊更能显出一个人的真本事,甚至能够直接影响朝政,五十几名侍从摩拳擦掌,抢着发言,都想给皇帝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这不是阿谀奉承的时候,楼硬等佞臣识趣地闭嘴,将机会让给别人。
楼硬小声提醒十七弟:求稳不求奇,别被问住。
第一位开口的侍从犯的就是这个错误,上来就道:秦州之乱三月内可平,乱世需用重典,严治一年,秦州可不再劳朝廷派兵。江东民风剽悍,需以宗室耆宿镇压,依微臣浅见,陛下叔父湘东王最合适不过。北虏往往趁草长马肥时南下抢掠,朝廷可在明天六七月时集兵三十万,分守冀并秦三州,以逸待劳,以胜追败。
皇帝问道:如果江东再出一位广陵王呢?
应该不会,湘东王乃侍从说不下去,两王同为叔父,广陵王既有反心,谁能保证湘东王就没有呢?
皇帝不想一开始就打压众人的热情,没再逼问下去。
开口的人越来越多,有时还会发生争抢,各种见解都有,甚至有人主动请缨,愿意单骑前往贺荣部,劝说北虏俯首称臣,但是没人再敢推荐诸王前去镇守江东,改而看好太子监军的模式,以为一员老将加一位年幼皇子能得陛下欢心。
皇帝通常不置可否,偶尔与身边的邵君倩等亲随低语几句,不令众人听见。
楼硬在后面小声催促弟弟:可以开口了。
楼础还在等。
大家快要无话可说了,楼硬再也等不下去,将弟弟往前轻轻一顶。
楼础一个趔趄,向前抢出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对这名刺驾者,皇帝没有表露出特别的神情,侧耳倾听邵君倩小声说话。
秦州之乱不会很快平定,西征大军十有**会出意外。
虽然大家众说纷纭,但是都以为秦州乱民很快就能被剿灭,楼础的说法标新立异,他又是大将军之子,说出这样的话令在场众人十分惊讶。
楼硬直摇头,后悔将弟弟推出去了。
楼础只说这一句,也不多做解释,拱手退下,皇帝也没追问。
其他人上前发表见解,楼硬凑到弟弟耳边,小声道:待会跟你算账。
皇帝打个哈欠,众人知道,今晚的议论快要结束了,比平时要早一些,说明皇帝的心情只是小好,不是大好。
皇帝起身离去,邵君倩留下,代表皇帝赞扬了几个人,同时指出不足,然后遣散侍从,直奔楼家兄弟走来,笑道:硬中军能不能让十七公子多留一会?
当然,留多久都行。楼硬马上道,随后凑上前小声道:我弟弟乱说话,陛下没生气吧?
陛下要的就是知无不言,怎么会生气?留下十七公子是白天做出的决定,一直没机会通报硬中军。
楼硬大手一挥,这还用通报?楼家满门上下都是陛下的忠臣,招之即到。不是我乱说,陛下若是需要内侍,我们兄弟二人立刻回家把自己阉了。
哈哈,硬中军还可以,十七公子新婚数日,哪能做这种事?
不怕,我将自己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他,保证香火不断。
楼硬说得认真,邵君倩听得却不认真,开了几句玩笑,带楼础离开。
楼础想要说服的目标正是邵君倩,可前后都有宦者,两人只能闲聊。
楼础又回到之前住过的小院里,宦者在外面等候,楼础终于有机会说真话。
邵先生还能隐藏多久?
我不明白十七公子在说什么。邵君倩淡淡地说,好像将从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陛下一旦收网,没人再会为邵先生隐瞒。
楼硬等人以为邵君倩的一言一行都受皇帝指派,是一种试探,所以从不提起他意欲换帝的建议,一旦进到廷尉狱中,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邵君倩微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十七公子不也如此吗?
我的步子可能会大一点。
呵呵,说不定我就跟在十七公子身后呢。邵君倩拱手告辞。
楼础再次被软禁,待遇比之前要好一些,有两名宦者专门服侍,茶饭不缺,除了不能出院,别无限制。
他将匕首藏在床下,待心等待机会。
次日午后,他又见到皇帝,准确地说,是皇帝来见他,但这不是刺驾的良机,因为皇帝身边跟着四名带刀侍卫。
皇帝走了一圈,挨间屋子查看,转身向跟在后面的楼础道:还满意吗?
很好,别的侍从肯定羡慕不已。
侍从夜里在资始园待命,完事之后,皇帝回内宫休息,他们却不能立刻出城,必须等到天亮,一群勋贵子弟,不得不挤在一起睡觉,如果皇帝连续前往资始园,他们好几天都得忍受这样的生活。
楼础能独处一院,是连宠臣都得不到的优待。
皇帝笑道:很快他们就不会羡慕了。
便是被羡慕一天,也是好的。
哈哈。皇帝回到庭院里,你昨晚为何说西征大军会出意外?
微臣思来想去,觉得陛下断不会就此罢手,既然出征前出征时没有举动,那就必定是在秦州布下陷阱了。
唉,你想得太多。朕虽为天下至尊,有时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退让,比如对太后——皇帝咬了咬牙,无可奈何,真是无可奈何,妇人见识短浅,耳根子也软,几句好话就能让她怀疑亲生儿子。
太后怀疑得没有错。
皇帝脸色一沉,即便如此,太后也应该站在朕这一边,帮助我除掉楼家,可她却将姐妹之情看得比母子之情更重。
陛下多久没陪太后聊天游玩了?
皇帝冷笑,朕以天下奉养太后,却不如两名妇人数日的耳边风?不过你说得对,事情往往如此,付出最多,回报却未必最多。朕的生母胳膊肘往外拐,亲叔叔想要夺位,兄弟姐妹各存私心,大臣想要造反,子民试图刺驾——天下还有什么人比皇帝更难?
吃不饱的饥民做不完活的劳力杀不完敌人的士兵
又是那一套老生常谈,楼础,你应该做得更好一些。
正是因为历朝历代不得不谈,才会成为老生常谈。
无聊,朕要听听别人的说法。
一名侍卫出去,很快带人回来。
欢颜进院,面无表情,不看楼础,直接向皇帝行礼。
皇帝打量两人,微笑道:宗室当中,欢颜郡主算是辩才无碍,可惜,朕不能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到了楼家,你有机会与楼础经常切磋了。
欢颜并非独自一人,洛阳长公主跟来,笑道:就是因为到了楼家,才不能与十七公子经常见面,外面的规矩比咱们更多。
皇帝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对,大将军规矩是不少,据说连亲生儿子都不能进后宅,要见生母,需提前数日通报,另选房间让母子相见。是这样吗?楼础。
勋贵之家大都如此,非大将军独然,便是陛下,也不许皇子随意进后宫吧?
皇帝大笑,向长公主道:瞧你挑选的人才。
长公主冷淡地说:不是我挑选他,是他利用我。
不管怎样,楼卿满腹才华,只是不肯将这才华为朕所有。与禁锢有关吗?如果朕免除你的禁锢之身
陛下!长公主立刻劝阻,别忘了太庙里的誓言。
朕没忘,只是假设一下。即使不免除禁锢,朕也能将一名布衣置于万人之上。
楼础拱手道:微臣不怀疑陛下的诚意,但微臣还是决定一条路走到底。
长公主神情越来越冷,皇帝却再次大笑,欢颜,你不为朕说几句吗?
欢颜第一次看向楼础,前路将尽,何必执迷不返?
我不做有名无实之人,宁愿名过于实,受天下人嘲笑。
萤虫岂可与日月争辉?十七公子低微,无论所走何路,皆不为天下人所知,哪来的嘲笑?
皇帝一人,可抵得上天下人,他知,我知。
皇帝笑得更开心,欢颜,你可碰到对手了。
欢颜又向皇帝行礼,我不当十七公子是对手。
你们不是对手,是联手。皇帝脸上笑容消失。
也不是联手,无论怎样,我不会同意刺驾这种事情。
但是你也不肯为朕套楼础的话。皇帝没有忘记欢颜郡主的不忠。
于公,陛下不需要我套话,于私,我与十七公子惺惺相惜,做不出虚与委蛇之事。
皇帝叹息一声,都怪朕将你们惯得过分了。
长公主道:陛下不过自责,除了这一两人,宗室子弟谁不敬仰陛下?
就这一两人,朕最为在意。皇帝显然想起张释端,神情落漠,无人敢劝,片刻之后,他向楼础道:你说得对,秦州会有‘意外’,听说大将军一到西京,就会以军法处决孙华二将,可他猜错了,‘意外’并不发生在那两人身上。
皇帝起身要走,几步之后转身道:朕说过,会让你见到楼家倒塌,朕还向你承诺:肯定会给楼家留下一男,让欢颜郡主嫁过去,但这一男不会是你。既然你们惺惺相惜,那就多聊聊吧,一块猜想朕设下的‘意外’。
第五十五章 分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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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带着侍卫离开,长公主不住摇头,向欢颜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湘东王与王妃会更加失望。
湘东王夫妇常年不在京城,欢颜对长公主比对父母更亲,恳切地说:物极必反,长公主该劝陛下悬崖勒马。
长公主脸色微变,你怎么敢?转身离去。
我不该说那四个字。欢颜叹道。
皇帝名为万物,单说物字虽不犯讳,但是物极必反却不好听。
楼础茫然道:为什么将你留下?
败坏我的名声?可我这些年来一直恣意妄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要不然就是让我与十七公子生离死别,陛下与长公主以为大家都以为我想嫁给你。
但你不想?
既非想,也非不想,为什么我一定要想着嫁给谁呢?就因为我是女儿身?因为我赞扬了某个人的文章?如果我是名男子,无论我的赞扬有多夸张,也不会被人误解。
楼础有些羞愧,因为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得一知己,此生无憾。
是不是真知己,还要再看。陛下让咱们猜测秦州的‘意外’,何不就此开始?
稍等。楼础进屋里搬出两张凳子,分别放在庭院两头。
庭院不大,无风无雨,正是隔院清淡的好时节。
院门外,一名宦者探头看了一眼,立刻消失。
两人都不在意,各自坐好,欢颜道:十七公子先请。
楼础也不客气,大将军已有防备,皇甫父子被强留军中,自身难保,此前被收买的孙华二将也不可用——我猜陛下接下来要用的人是萧国公曹将军。
如何用?
曹神洗掌管军粮,若是关闭潼关,扣押粮草,大将军所部两万将士十日内必乱。
秦并二州隔河相望,大将军若向沈氏求助呢?
陛下有可能亲率大军,先行讨伐并州,断大将军后路。
嗯,是个方法,但是比较麻烦,曹神洗不是皇甫父子,未必愿意卷入君臣之争,亲征并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沈家反形未露,陛下此时征讨,有违众心。
楼础不认为皇帝会在意众心,但是没有纠缠,转而问道:阁下的猜想呢?
听到阁下这个称呼,欢颜脸上露出微笑,正要开口,楼础抬手请她稍等,然后向门口探头的宦者道:有劳尊管,给我们沏杯茶。
宦者消失,很快进来,而且是两个人,真的去堂屋里端出两张小几和两套茶水,放置在楼础与郡主身侧,随后躬身退出。
陛下没太为难咱们。楼础笑道。
与陛下无关,是下边的人怕你我出事,无法向陛下交待。欢颜拿起杯子品了一口,温热,比凉茶好些,这场游戏还没结束,陛下需要咱们活着,至少当个见证人。
陛下有点特别。楼础没想出合适的词来。
欢颜笑道:陛下当然特别。嗯,该我说了,我猜陛下接下来要用的不是曹将军,要伐的也不是沈家,而是要利用兰家,攻打皇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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