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皇甫将军一直留在营里?
乔之素点头,昨天劳军之后,湘东王回城,皇甫将军被我们几个人强行留住,请他喝顿酒,等大将军回来,他更没法走了。今天上午,皇甫阶进营投军,想代替其父,大将军决定全都带走,到潼关时再做决定。
过了潼关就是秦州,无论怎样处置皇甫家,皇帝都已无可奈何。
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有些事情不可解释,但大将军总能无往不胜。乔之素笑道,心中已无疑虑。
楼础原想从乔之素这里得到支持,如今也放弃了,放眼望去,他竟然找不到可劝之人,只有兰夫人或许会听他的意见,可她在宫里,不敢离开皇太后半步,皇帝也不会允许她出宫。
只能继续等待。
我前两天带来一个人,名叫郭时风,我能见他一面吗?
可以啊,郭先生如今也是大将军幕僚了。乔之素笑道。
第五十一章 名声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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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广陵王被抓的消息,郭时风只用寥寥几句话就说服大将军收他为幕僚,广陵王蒙难,江东人情惶骇,在下游历江东多年,熟知其人物地势。大将军若欲向朝廷邀功,可立即在军门前斩杀在下,若欲旁观形势遥望江东,在下或能有所补益。
郭时风正在喝酒,邀请楼础加入,端杯讲述自己的经历,最后笑道:大将军留我,说明他志在千里,这就好办多了。
楼础也觉得如果父亲真有向东看的野心,算是可劝之人,但他心中还是不安,看着满面春风的郭时风,忍不住道:端世子被杀,广陵王在狱中大概活不过这个月。
郭时风放下酒杯,指着自己的心说:础弟可知道,当我得知广陵王被抓时,它跳得有多厉害?
楼础不知,但他能想象得到,郭时风被关押在军营,生死悬于一线,本来是要证明广陵王意欲对大将军不利,结果却是全然相反,他这个说客可谓一败涂地。
郭时风继续道:础弟马兄出身名门,即使是禁锢之身,所来往者也都是达官贵人。而我只是说客,好听一点叫谋士,能敲开贵人的一扇门,就是莫大的幸运,能得贵人一杯酒说上几句话,就是莫大的成功。至于上下相得言听计从这种事,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自己从未遇到过。
郭时风拈起身上旧衣的衣襟,这身衣服几个月没换了,只能在夜里洗净晾干,白天穿上,这个冬天穿什么,我还在找。
我不知道
础弟当然不知,不只是你,马兄广陵王大将军都不知道,因为你们从来不用操心这种事情,连想都不必想。偶尔我也会得到一些赏赐,这只手接过来,另一手就得送给广陵王身边心腹,只有这样,我每次去的时候,门才会是敞开的。
郭时风受惊不小,喝得也有点多,起身来到楼础近前,语重心长地说:只有离开东都,离开大将军,础弟才会明白当一名说客有多难,机会往往稍纵即逝,你不一把抓住,用几句话吸引对方的兴趣,结果可能就是血溅当场。
楼础起身,恭敬地向郭时风拱手行礼,郭兄高论,楼某受教。
哈哈,但你是大将军之子,只要大将军还在,这个身份总是有用,至少不会吃闭门羹。唉,我现在就后悔一件事,当初应该想办法挤进太学,而不是一时偷懒,为诱学馆所误。
这又从何说起?楼础一直觉得自己在诱学馆学到的东西很有用,远胜于太学的正统之道。
郭时风笑道:别误会,诱学馆的先生们都不错,令我获益良多,唯有一点,名声太小,成才的学生也太少,到哪都不被重视,也难得被引见,能够遇见马兄础弟,于我如获至宝。
楼础笑笑,名声可以自取。
郭时风摇头,础弟还是去不掉一身贵公子气,你有大将军的名头可以借用,不懂平常人得名有多难,更不懂名声会有多大帮助。论才华,太学那些书生有哪个比得上咱们三人?可他们能以门生身份直入高官之门,或相貌出众,或言辞可听,或文笔稍通,就能得到赏识,步步高升。
郭时风抬头看去,好像眼前真有一条步步高升的台阶,想那范闭,天下第一名士,朝廷屡征不至,隐居山中,可是任何人只要持他一封信,进京之后必成贵宾。可惜范名士学的是圣贤之道,看不上咱们这种人,我去拜访过他,连院门都没进去。
郭时风长叹不已,举杯高歌,惹得帐外士兵掀帘看望。
郭兄喝多了。楼础来夺酒杯。
郭时风将手臂高高举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横尸不后悔。哈哈,来,础弟,咱们再喝它三百杯!
楼础推辞,独自出帐。
大醉的郭时风确实说出许多真话,但是现在用不上。
楼础正要再去找乔之素,路上遇见七哥楼硕匆匆跑来。
你跑哪去了?让我一通好找,快走,大将军要见你。
这正是令郭时风羡慕不已的地方,无论如何,楼础还是能够见到大将军,寻常说客连军营大门都进不来。
大将军召见营中所有楼家子孙,楼础楼硕赶到的时候,大将军的话已经说到一半,两人悄悄立于众人身后。
除了老三,其他人都得随我西征,楼家人说一不二,说从军就从军。家里有事要交待的,写信,让老三带回城里。从今天起,你们就不只是我的儿孙,更是我麾下兵卒。谁也别挑,先从行伍做起,受几天行军之苦,吃不得苦,好,来跟我说,我亲手给你在路边挖坑,活埋算了,别给老子丢人。
没人敢反对,唯唯称是,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穿上沉重的盔甲,跟随普通兵卒一块跋山涉水,众人个个面露难色。
大将军说完了,挥手命儿孙退下,大都从命,有十几个不肯走,期期艾艾地向父亲求请,或是说自己已有官职,不该与兵士混行,或是说自己年纪太小身体有病
大将军瞪眼,你的官儿是朝廷看在老子面上赏给你的,你年轻?老子从军时比你还小,再难治的病,跑上两天,发身汗,全好了。都给我滚,再敢找借口,老子连你亲娘一块杀!
十几名儿孙抱头鼠蹿。
醉熏熏的楼硬笑呵呵地说:父亲做得对,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大将军斜睨三子,对他尤其不满意,却没法说什么,再一抬眼,看到门口还剩一个儿子不走,怒道:怎么,以为娶了郡主就跟别的兄弟不一样了?就算那是公主,你明天也得跟大家一块出征。
楼础前趋几步,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怎样也要再劝一次,面对父亲,他只能与欢颜一样,知其不可而为之。
父亲
别又说那种话,我不爱听。大将军冷冷地说。
孩儿只说自己的事情。楼础将自己在宫中所见所闻讲述一遍。
大将军还没开口,楼硬生气了,指着十七弟斥道:你就是嫌事不够大,一有机会就编造谎言煽风点火,皇甫父子明明在咱们手里,你却说陛下想利用皇甫家抓捕大将军,真是岂有此理。
楼础不理三哥,向大将军道:父亲纵不信孩儿所言,也不信夫人的话吗?
楼硬更怒,不准提夫人,她在宫里为楼家操劳,跟你不是一回事。
楼温却没那么生气,夫人信中只说事情危急,宜做躲避,别无它言。
兰夫人与皇太后从济北王妃那里只能逼问出大概情形,又怕信件落到外人手中,因此不敢说得太清楚。
危急只是暂时过去,陛下对楼家的忌惮之心只会因此更盛,父亲不可不防。
楼硬起身,举着肥大的拳头要来揍十七弟。
楼温喝道:老三,你想干嘛?
狠狠揍这个小子。父亲,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楼础是要替吴国公主报仇哪,他以为吴国公主是被父亲和先帝共同逼死的,所以从中挑拨,一石两鸟。
那也轮不到你动手,你自己有儿子,想打死哪个,随便,我的儿子只能由我动手。
楼硬讪讪地退回父亲身边,气犹不平,恶狠狠地盯着楼础。
楼温也盯着十七子,开口却向三子说道:你去盯着楼家那些不肖子孙,谁敢有怨言,回来告诉我。
父亲!发现自己被支走,楼硬十分意外。
去!楼温强横惯了,不允许任何人违背自己的命令。
楼硬只得起身离帐,经过十七弟身边时,故意撞他一下。
楼温招手,楼础被父亲掐过脖子,因此走得小心,不肯进入父亲手臂范围以内。
你还记得你母亲?
楼础点头,记得。
你要为她报仇?
母亲是自杀,无仇可报。
她自杀是因为不肯在丧礼上向先帝下跪。
听说母亲曾在宫中刺杀先帝。
嘿,陛下告诉你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多。没错,吴国公主曾经试图刺驾,差一点就成功,先帝又惊又怒,杀了一大批吴国人,快轮到你母亲的时候,皇太后劝说先帝,将她还给我。
先帝居然同意。
先帝与当今天子的脾气完全不同,只要你言之有理,先帝绝不会固执己见,将吴国公主还回来,一是平息我的怒火,二是用更长久的方法报复吴国公主。是我带兵灭掉吴国,逼得吴王城头自尽,你母亲最恨的人其实是我。
母亲留府多年,想必恨意也该淡了。
哈哈,真要是那样的话,她就不是吴国公主了,小姑娘心狠手辣,好几次想要杀我,在她屋里,不敢留任何带尖儿的东西。直到你出生,她的脾气才稍好一些,不再试图杀我,可我料不到她会自杀。
楼础无法再接话,谈论母亲对他来说总是一件艰难而痛苦的事情。
楼温叹息良久,神情突然一冷,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解释清楚,陛下为何单单留你在身边,要让你看着楼家倒塌?
事情走到这一步,楼础决定说实话,但是轻轻地后退半步,说:孩儿的确参与了刺驾。
第五十二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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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础尽可能与父亲保持距离,还是被一把拽了过去,他甚至没看到父亲起身。
你这个小子楼温反复几遍,既有愤怒,又有无奈,我就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事情,果然与你娘一样,天生反心,就不能就不能老实一点吗?
父亲的手掌居然没有太用力,楼础胆气又壮一些,陛下早想除掉楼家,即便我与刺驾无关,陛下也会设计一次刺驾,栽赃到父亲头上。
现在不必栽赃了。楼温推开儿子,感到无比疲惫,托你的福,楼家坐实了刺驾的罪名。
父亲还要退让到几时?
这不叫退让,这叫观望。无论如何,我是天成忠臣,不会第一个举起反旗。楼温重重地叹息一声,大概我是太老了,想当初想当初,我在群臣当中第一个鼓动先帝反梁。那时的梁朝皇帝比当今天子还要糟糕,大臣天天提心吊胆地上朝,周围诸国一个比一个凶残,就等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楼温站起身,伸手按在儿子肩上,他的手掌比楼硬更加肥厚,也更沉重,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欣赏你,也不是因为你的死鬼娘,而是因为我要把你留给皇帝。
父亲
闭嘴,我还没有说完。你算是我们楼家的试金石,皇帝不杀你,说明他对楼家还能忍,那我也不妨继续忍下去,若是杀你,我会警惕,看情况再做决定。就算你说出花来,楼家也不会第一个造反,因为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处。造反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你老子已经做过一次,不想再受这种苦。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麾下有一支军队,哪怕只有几千将士,天下没人敢拿我楼温不当回事。
楼温心意已决,早在儿子开口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一切,无论谁当皇帝,我仍是大将军,楼家不会倒。至于你——楼温挪开手掌,退回椅子上,我不当你是楼家子孙,你去自求多福吧。
楼家不认我,我却不能不认楼家。父亲请最后听我几句:皇帝筹划多年,一旦箭发,绝无回头之意,不会因为一时挫折而放弃,必然还有后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老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只要手握军队,就不怕小皇帝的阴谋诡计。
天子三十几岁了,在大将军眼里仍是小皇帝。
楼础跪下磕头,起身告退,再不多说一句。
出征前夜,大将军寝帐周围守卫森严,即便是三子楼硬也不能随便进入,整座军营进入战备状态,执法校尉带人挨座帐篷搜查,将隐藏的多余随从女子用来享乐的物品全部清除,以此昭告所有将士,这是一支要去打仗的军队。
楼家子孙说是要当普通士卒,其实都被编入亲兵队,专职守卫大将军,只有楼硬与楼础不在其中。
楼硬是嫡子,身为中军将军,不必随军也就算了,楼础居然也被免除在外,这让许多人不满。
楼础独自在一顶小帐篷里过夜,连续几天的劳累早已令他疲倦至极,倒床便睡,什么都不想,一直睡到外面锣响。
两万将士按序出发,楼础由从军者变成送行者,天还没亮,就与三哥楼硬一块被撵出军营,前往路边与其他送行者汇合。
场面壮大,首批出征者两万人,送行者接近此数的两倍,大多数人根本看不到亲人,只能遥望灰尘,想象家人就在其中。
将领的待遇要好些,可以轮流出来与亲眷告别,不能下马,也不能进入人群,远远地拱手或是挥手而已。
年幼的太子亲自监军,大批勋贵子弟自然都要跟随,身上盔甲鲜亮,跨下坐骑神俊,每一亮相,总能惹来无数叫好声。
本来有些悲伤的送行,很快变成了争奇斗艳,各家子弟尽可能延长告别时间,经常骑马跑去,又调头回来,扬起阵阵尘土。
大将军亲率精兵强将平乱,必胜无疑,唯一的问题就是功劳够不够分。
建功封侯这两个词频繁从送行者嘴里喊出来,好像是地里长熟的庄稼,谁割到就是谁的。
楼家送行者甚众,许多是女眷,楼础很快退到后面,偶尔向京城望去,以为会有朝廷使者突然驰来,阻止大将军出征,可是没有,视线所及,尽是东都士女,比正月十五观赏花灯时的场景还要热闹三分。
周律骑马跑来,远远地挥手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楼础拱手,周兄来这里送谁?
我父亲我哥哥都在军中,其实昨天已经送过了,今天不过是来露个脸。周律兜马转了一圈,看我这身甲衣怎么样?河东最好的工匠打造,整整历时三年,一个月前才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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