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马维也不坚持,放在这儿,础弟随要随拿。此事——算是定了?
再等等,我若能顺利接近中军将军,此事才算定下来,若是无果,就是我帮不上忙,请马兄再寻高明。
天下虽大,知己难寻,没有础弟参与,我也退出,让郭时风替广陵王再找刺客吧。
楼础吃过饭后告辞,马维送行时忍不住道:础弟那篇文章别惹出麻烦来,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楼础笑了笑,没给出回答,对他来说,认准的事情极少会改变,正因为此,身边朋友不多,与家中亲人来往稀少。
今天,却有人非要与他来往。
周律带着两名仆人登门拜访,已经等候多时,楼础家中的老仆认得这位周公子,因此迎进门来,端茶送水,侍候得颇为周到。
楼础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周律起身相迎,好像这里是他的家,拱手笑道:同窗多年,竟然第一次来贵府拜访,楼公子莫怪。
楼础命老仆去烧水,放下书箱,说:我的文章不会送给任何人。
不是‘送’,是‘卖’,瞧,钱我都带来了。周律指着桌上的一只盘子,上面的铜钱高高摞起,像是一座小山。
楼础心中大怒,正要连人带钱一同撵走,突然改变主意,你真想要我的文章?
周律大喜,马上道:要,楼公子觉得钱不够的话,我再加。
你怎么就认准了我的文章?
我不是早说过嘛,咱们这些人当中,数你的文章最好。馆里的几位学究曾经一块评论过,说是历年来的学生当中,楼公子马公子,还有一位已经离馆的郭时风,最为优等,可称是‘三杰’。可惜时运不济,三位都难有出头之日,所以我想
周律随口一说,楼础心中却是一震,学究们所谓的三杰,竟然正是阴谋刺驾的三个人。
楼础取出文稿,拿去。
周律立刻接到手中,脸上兴奋得放光,楼公子够义气,钱你收下,以后缺钱花,尽管开口就是。
楼础摇头,钱你也拿走。
周律困惑不解,不要钱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我只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受到公平对待。
周律皱眉想了一会,恍然大悟,哈哈,楼公子放心,只要署上我的名字,这篇文章必中甲等。没什么说的,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等我飞黄腾达,必然不忘这份交情。至于这些钱
你不拿走,我也会扔出去。
既然楼公子这么说了。周律将文稿收入怀中,叫仆人进来端起一盘铜钱,又向楼础道:一块喝几杯吧。
今天没兴致。周公子慢走。
周律已经拿到文稿,无意逗留,笑道:那就改天,告辞。
楼础在家枯坐,想要再构思一篇文章,慢慢地思绪偏移,居然真想出一个接近三哥楼硬的法子来,只是有些冒险。
人生在世楼础喃喃道,觉得没什么事情会比刺驾本身更冒险。
第五章 榜单
周律是个不知满足的人,平白得到一篇文章,心中没有多少感激之意,反而挑三拣四,第二天一大早又来敲门,举着文稿说:楼公子,你这篇文章有问题啊。
楼础一愣,周律趁机绕过他,进院直奔屋里,让楼家老仆去沏茶,将文稿放在桌上,转身向跟进来的原作者道:首先,条数太少啦,才一条‘用民以时’,怎么也得十条八条吧,据我所知,别人最少也有三条。
楼础哭笑不得,就这一条。
再加几条,对楼公子来说,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
楼础摇头,‘用民以时’说的就是治国不可过急,平定边疆没错,剿除盗贼没错,修建宫室挖掘河渠等等都没错,但是不可同时进行,要有先有后有张有弛。民力不可用尽,用尽必然国衰;民心不可全失,全失必然国乱
周律呆呆地听着,端起老仆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加两条就行,凑成三条。
楼础气极反笑,你不明白吗?我建议朝廷将政事分散执行,以省民力,自己的文章当然要以身作则:一条就是一条,这一条没人在意,我不会写第二条。
周律总算稍稍醒悟,哦,原来如此,你这没写明白啊。
明摆着的事情,何必废话连篇?
周律嘿嘿地讪笑,突然起身,既然如此,我先告辞,过几天我请你,咱们好好喝几杯。
周律往外走,楼础也不送客,反而是家中老仆送到大门口,回来之后说:公子,不是我多嘴,这位周公子有钱有势,学堂里谁不愿意结交?公子也老大不小了,该给自己谋个出路
楼础很意外,虽说老仆照顾他多年,可毕竟是主仆,两人平时极少交流,不是必要的话从来不说,他连老仆姓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公子都成家立业了,公子你唉,我不懂什么是禁锢,可我想,公子是大将军的儿子啊,还能没条出路?只要心中在意,多与有用的人交往,总能找到一条路。
马公子不算‘有用的人’?楼础笑着问道。
马侯爷不错,但是算了,我一个下人,哪有资格对主人的朋友说三道四?
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不以主仆论,有话尽可直说。
老仆挠挠头,我就是随便一说,公子别放在心上,更不要说给马侯爷。
不说。
老仆又挠挠头,马侯爷怎么说呢?我跟他的仆人喝过酒,他们都说自家主人品行很好,才华也没得说,就是
就是什么?
老仆寻思良久才道: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什么高什么远
好高骛远?
对,大家都觉得马侯爷好高骛远,不是踏实做事的人。
哈哈,马公子的祖上乃是前朝天子,心气自然比别人高些。
祖上当过皇帝是挺了不起,可也用不着时时挂在嘴上啊,毕竟这不是前朝了,皇帝家姓张,不姓马。公子你就不一样,倒像是生怕别人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儿子。
楼础微微一愣,就因为这个?
做人得脚踏实地,都想飞到天上去,不就乱啦?公子应该多跟自家兄弟来往,或者周公子那样的人,寻个正经前途。老仆越说越来劲儿,叹息一声,劝道:公子知足吧,背靠楼家的大树,还愁没有阴凉?生在这样的人家若还觉得委屈,我们这样的人还不得都去投河上吊抹脖子?
老仆收拾桌上的茶壶茶杯,话糙理不糙,请公子上心,往后我绝不会再多嘴多舌。
我倒挺喜欢听你说这些,不过——人各有志吧。
公子的志向我是不明白,只是觉得公子到现在连门婚事都没定,替你发愁。
我才十八岁而已。
别人十八岁连孩子都有啦。
你呢?十八岁时成亲了?
老仆干笑两声,十八岁的时候我还真成亲了?可惜命不好,没两年媳妇就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剩我一个人熬到今天。
为何不再续娶?
嘿,我们这些下人另有活法,不是公子能明白的。我有一堆活儿没做呢。老仆匆匆离去。
诱学馆里没课,楼础在家读书,一连几天不出门,也不去马维那里走动,直到这天下午,又有人来唤他去选将厅里听事。
这回他来得比较早,大将军和幕僚还没到,三十几位楼家子弟正在闲聊,谈论的还是秦并两州的军情,羡慕被派去剿匪的将吏,以为必能建功立业,可惜自己抢不到这样的机会。
楼础在人群中慢慢行走,靠近管事的兄长。
他叫楼硕,行七,专门管理家事,这时正向几名亲近的兄弟讲话,父亲不在身边,他比平时显高许多,梁太傅的孙子没当上将军,他气得不行,一大早就要去宫里向陛下进谗言,毁谤大将军,可他等了一天,连宫门都没进去。他又指使御使台弹劾大将军,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哈哈,梁太傅也是老糊涂了,竟然敢与大将军争锋。
众人称是,齐声大笑,楼础没笑,向楼硕深深点下头,随后迈步走到一边。
这一招好用,没过多久,楼硕单独走来,疑惑地问:你有事?
楼础示意七哥随自己走远些,认真地说:七哥在大将军身边管事多久了?
嗯?你想干嘛?
楼础拱手道:愚弟有一桩好处要送给七哥。
楼硕神情稍缓,左右看看,小声道:什么好处?
咱们楼家已经出了三位将军三位刺史四位郡守,杂官更是无数,七哥不想出去独挡一面吗?
楼础脸色立沉,这种事得由大将军做主我再怎样,也比你强。
当然。七哥如果不想听就算了,想听,我就大胆指出七哥不能出府的原因。
大将军不让我出府,是因为信任我!楼硕十分恼怒,转身要走,马上又转身回来,说来听听,你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楼础笑笑,怎敢。原因其实简单,七哥只管人不推人,是以在大将军心中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楼硕沉吟不语,楼础继续道:愚弟斗胆直言,文武算筹待客诸术,七哥都不擅长,在家中管些杂务,何时才有机会外出?
嘿,够直,你把我说的一无是处了。
为七哥着想,愚弟不敢不说实话。况且七哥还有机会,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七哥虽无一技之长,却能向大将军推荐有一技之长的人。请问七哥,管事这么久,可曾向大将军荐举过一两人吗?
楼硕冷笑道:你是想让我荐举你吧。
愚弟正有此意,这也是愚弟送给七哥的好处。
嘿,小子狂妄。
不狂妄不足以显我才志。
楼硕大笑,惹来厅中其他人的注意,你说完了?
说完了。
行,看我心情吧,所荐得人,大家高兴,可若是所荐非人,我在大将军面前也得受连累。
请七哥留意,大将军若是念念不忘秦州,就请七哥替我美言一句,我对秦州恰好有些想法,或许正对大将军心事。
什么想法?
只能当面对大将军说。
楼硕哼了一声,甩袖走开,与其他人汇合,再没搭理过楼础。
大将军来了,这回与幕僚们商议的都是些琐事,涉及到的利益却不少,如何分配是个难题,幕僚们各出主意,大将军最后定夺。
幕僚告退,楼温照例向厅中子孙训话,今天心情不错,泛泛地骂了几句,匆匆离去,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大将军又娶一妾,今晚要做新郎一个儿子小声道,既有嘲笑,更有艳羡。
楼础没办法直接向大将军开口,只能等七哥楼硕的荐举。
这一等就是好几天,大将军这边没信,东宫那边已经将诱学馆众人的文章评出等级,马维名列甲等第一,楼础落入乙等第十。
楼础是在去往诱学馆的路上得知这一消息的。
周律带着仆人气冲冲地迎过来,将几张纸塞到楼础手中,冷冷地说:还以为楼公子是个人才,谁想到乙等第十,白浪费我在上面署的名字。唉,早知如此,就该去求马维,无非是困难一些,总有办法将他的文章弄到手。
楼础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看文稿似乎比自己写的原稿要长许多,于是粗粗读了一遍,怒道:这不是我的文章。
怎么不是?就是哦,对了,我又加上四条,凑成‘时政五策’,若则的话,连乙等第十都得不到。
楼础压下怒火,将文稿还给周律,是我的错,周公子今后别再找我要文章了。
不要了,再也不要了。你跟马维关系挺好的吧,给我引见一下,以后我买他的文章。
我跟他不熟。楼础迈步前行,周律追上来唠叨不止,以为楼础欠他一个人情,理应帮他一次。
诱学馆里今天没课,闻人学究公布成绩,要大家等到午时,然后一同前往千紫湖拜见太子。
众人恭喜甲等三人,个个摩拳擦掌,想在文章以外给东宫留个好印象。
闻人学究向楼础招手,楼础起身来到学究面前,躬身行礼,先生有何指教?
我没在这上面看见你的名字。闻人学究指着桌上的榜单。
弟子愚笨,所以没写。
嗯,也好,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没有名次,你今天就给我当书童吧,东宫不许我带闲人,没人替我捧书箱。
承蒙先生信任。
闻人学究扭过头去,马维在远处点头,示意楼础出门说话。
学堂外面没人,马维道:一篇好文章,都被黑毛犬毁了。
无妨。
没有础弟相争,愚兄忝列甲等,或许我能趁机从东宫那边打听到咱们需要的消息。
这是马维第一次显出急迫的迹象。
第六章 醉不休
千紫湖不大,背靠皇宫,南岸建了一座伏波园,周围尽是内官廨舍以及僧寺道观,许多建筑尚未完工,远远望去,能看到渺小的人影在高高的架子上缓缓移动,呼喝声隐隐传来,那是地面上的民夫在齐力运送木石沙土。
诱学馆不只一门名实之学,几名学究带领近百名学生等在湖边的草地上,一个时辰之后才获准进入伏波园,从这时起,师生个个屏息宁气,紧跟前面的脚步,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伏波园里排列着大量士兵,盔甲耀日,刀枪摄魂,一群读书人走在其中,无不战战兢兢。
园内另是一番景象,红墙碧瓦,草木掩映,看不到也听不到对岸正在劳作的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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