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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周律跌跌撞撞地迎过来,一手握壶,一手执杯,他倒是简单,名实完全相符,猜起来一点都不麻烦。

    你藏哪去了?想跟你喝杯酒真是不易,来,喝一杯,这是我敬你的酒,必须要喝!

    楼础接过酒杯,问道:你报过仇了?

    一有人提起这件事,周律就恼火,将酒壶往地上一摔,厉声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放心,我已经找到能替我报仇的人了,他一出手,就算天王老子也得跪地求饶

    楼础走开,周律还在原地指天骂地,厅里一片嘈杂,人人失态,没人在意周家公子的叫喊。

    直到三更过后,失控的宴会才告结束,杂役们或是引路,或是抬送,将众人送往房间里休息,然后收拾一地残局,个个神情木然,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楼础一早就被叫醒。

    马维神采奕奕,全然看不出昨晚喝了多少酒,午时之前咱们就得离开伏波园,趁机逛逛吧。

    可以吗?楼础仍然哈欠连天。

    太子已经回宫,园子里没有侍卫。

    伏波园不提供早餐,其他人还都没醒,楼础与马维两人沿小径闲逛,忽而见湖,忽而遇山,十分惬意。

    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马维道:事情或许能成。

    马兄打听到行踪了?

    还没有,但是有点眉目了。马维四处看看,稍稍压低声音,梁舍人或许能帮上忙。

    楼础想起来,梁升之声称自己要面见皇帝弹劾大将军楼温,大概是自知进不了宫,所以也要趁皇帝微服私访时行事。

    不妥。楼础摇头道。

    有何不妥?

    梁舍人大言无忌,将他拉进来,怕是会坏事。

    放心,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只说是想跟他一块立功,好免除禁锢之身。

    楼础还是摇头,马维笑道:础弟担心被抢功吗?我欣赏础弟,绝非只为如今这件事,实是深知础弟才华横溢

    再等几天,我这边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你再找梁舍人。

    马维眉头微皱,那你得快点,梁舍人可不等人,他急得很。

    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好,我等你五天。

    两人又往前走,楼础问道:马兄怎么说服梁舍人帮忙的?

    不用说服,我当众点评朝中人物,声言楼大将军必有异心——抱歉,我不得不说些令尊的坏话——然后梁舍人就主动来找我了。

    楼础不介意马维的做法,笑道:马兄当众臧否人物,不怕遭到报复?

    嘿,身为前朝帝胄有一个好处,境遇越惨,越可以胡说八道,谨小慎微反而会受猜忌。

    楼础大笑,想起家中老仆对马维的看法,他从前没注意到,这时才发现,这位好友的确经常将帝胄两字挂在嘴上。

    昨晚闻人学究向我说了一番话,很有意思

    马维笑容消失,你听说了吗?诱学馆马上将被裁撤,学究们都会被免职。

    有这等事?

    嗯,对内忧外患,朝廷视而不见,却盯着一点瑕疵不放,以为诱学馆讲授的学问离经叛道,必欲除之而后快。可怜几位老先生,今后不知要去哪里讨生。闻人学究对你说什么了?

    还是名实之学那一套。楼础敷衍道,突然不想告诉马维全部实情了。




第八章 新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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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办了二十年的诱学馆,说倒就倒,伏波园之会算是一次安慰,师生们甚至没机会表示哀悼——事实上,真正对此感到哀悼的人不多,几名学究各回各家,馆中官吏另有任命,学生们乐不得摆脱束缚。

    楼础感到遗憾,他喜欢这里,认为自己学到许多东西,尤其是从闻人学究那里。

    闻人学究先一步离开伏波园,再也没去过诱学馆,楼础打听过,据说闻人学究已经告病还乡,至于家乡在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按照旨意,诱学馆将在十月底正式闭馆,可是消息一传开,就很少有人再去上学,楼础去过一次,一名学究正在收拾东西,惊讶地问:你来干嘛?

    楼础也不知道为何而来,只好说:看看。

    没什么可看的,就是这样,今天是诱学馆,明天就是七门学,后天不知是哪一家,天成朝容不下咱们这些‘小学’,今后只允许传授正统道学。我是不行了,你们还来得及改换门庭。学究叹了口气,马上提醒道:你可别出去乱说,我就是随口一说——嗯,你不会。

    学究带着东西匆匆离去。

    楼础独自在学堂里站了一会,怅然若失,从此以后,他唯一的身份就是大将军诸多儿子中的一个。

    离开学堂,楼础直奔马府。

    马维不在家,他是个大忙人,朋友众多,不知去见谁了,楼础只得回家,老仆也不在,楼础独自看书,很快沉浸其中,将饥渴置之度外。

    不过,当外面响起敲门声时,楼础还是很高兴,立刻起身去开门。

    他以为来者会是马维,看到的却是周律那张笑嘻嘻的脸孔。

    你怎么又来了?楼础双手把住门板,不让客人进来。

    特意登门来感谢楼公子。

    用不着,我的文章不好,没让你进甲等。

    嘿,东宫点评就是一个笑话,没人当真,至于楼公子的文章,那是真好。

    早就说了,我不要你的感谢。

    那就当是朋友来往好了,瞧,我带着酒呢。

    跟在后面的两名仆人捧起手中食盒,一人帮腔道:这可是我家收藏多年的好酒,昨天刚刨出来的。

    楼础正觉口干舌燥,听到一个酒字,不由得放下手臂。

    周律不待邀请,迈步进院入屋,命两名仆人摆好酒菜,他先坐下,伸手道:楼公子,别站着啊,来,咱们先喝三杯。

    仆人斟酒,楼础坐下,连喝三杯,心里觉得这确实是好酒,嘴上不肯承认,周公子无事不登门,但是话先说清楚,酒我喝,你想再找我帮忙,休提,以免彼此尴尬。

    周律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楼公子真是不近人情,难道就是不肯交我这个朋友吗?咱们也算是同窗多年,如今诱学馆也关了,大家坐在一起怀旧也好啊。

    说是怀旧,可两人都还年轻,从前走得又不近,无旧可怀,楼础只管喝酒,周律说个不停。

    楼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

    我还好,父亲给我捐了一个值殿侍卫的闲职,暂时挂着。

    你要弃文从武?楼础抬头看一眼身材瘦小的周律。

    别看我长得瘦,其实我可以当儒将啊,再不济也是长史参军什么的,而且我很快就能从军立功,今后封侯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从军这事还得求助于你们楼家

    楼础马上摇头,你找错人了。

    呵呵,我父亲直接向大将军求情,不关你事。

    楼础继续喝酒。

    东拉西扯一番,周律又说起那篇文章,‘用民以时’,楼公子怎么想到这个题目的?

    楼础放下酒杯,起身道:感谢周公子盛情,酒足饭饱,头昏神倦,我要小睡一会,不送。

    别,还没聊够呢。

    闲聊就免了吧,我实在没这个心情。楼础拱手送客。

    周律还是不肯起身,反而示意两名仆人退下,笑道:实不相瞒,这回登门不只是为了闲聊,还真有一点小事相求。

    楼础早料到如此,仍不肯坐下,周公子乃是要拜将封侯的人,能有什么事情求到一介布衣头上?

    哈哈,再怎样你也是大将军之子,何称‘布衣’?而且这件事必须求你,因为与你有关。

    嗯?

    见楼础不再逐客,周律起身亲自斟酒,楼公子的那篇文章,有人十分喜欢。

    是吗?那不正合你意。

    周律敬酒,然后道:可这位看过文章之后还想见人,到时候我总得说点什么,所以特来向楼公子求助。

    楼础终于明白过来,你说的这人是哪位?

    呵呵,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反正你也当不了官,多知无益。可当官并非唯一出路,只要你肯替我准备应答之辞,我愿意出一万钱。

    楼础不语,周律以为有戏,忙补充道:两万钱,这还只是开始,等我当上将军,收你为幕僚,当我的谋主——呃,这不违反禁锢吧?

    你真肯出钱?

    当然。周律大喜,我现在就能拿出三五千钱,事后再给你全部,我可以写文契。

    只是铜钱?

    绢五十匹,金两斤,银十斤。

    周公子真舍得出本钱。

    这次见面对我很重要,区区一些银钱布匹,对我不算什么。不过你别狮子大开口,我最近手头也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另找一个地方。

    你家挺好,又没外人。

    左右邻居都是多嘴多舌之人,见你待久了,难免搬弄是非。

    朋友见面,有什么是非?话是这么说,周律还是叫进来仆人收拾东西,咱们去我家,我那里僻静。

    周律带着仆人走在前面,刚一出院门,楼础在里面关门上闩,回屋睡觉,任凭外面如何叫喊,就是不肯起来。

    没过多久,声音消失,周律想是失望而去。

    楼础喝多了酒,真的睡了一觉,直到太阳西坠才被另一阵敲门声叫醒。

    老仆回来了,很意外,公子恕罪,我不知道公子回来得这么早

    无妨,我也没什么事要你做。

    老仆从大将军府带回来晚饭,服侍公子进餐,为弥补白天时的失职,站在边上讨好地说:公子还没听说吧,大将军又要带兵征战,府里今天来了不少人,可热闹了。

    是吗?去哪里?

    秦州吧,朝廷估计是痛下决心,要一举剿灭那边的盗贼。要我说关中人也是闲的,好好的老百姓不当,非要当反贼,这回好了,惹怒天子,发十万大军,任命咱家的大将军亲自出征,肯定是无往不利,反贼一个也逃不掉

    老仆口若悬河,似乎提前见到大将军杀贼的场景,楼础默默地听着,很快吃完,放下碗筷,打断老仆,有件事交待给你。

    公子请说。

    以后周律再来,无论我在与不在,都别给他开门。

    东阳侯家的周公子?

    对。

    老仆不敢多问,只得应是,收拾剩饭剩菜,准备拿去厨房里吃,走到门口,他转过身,周公子的事情我不多嘴,但有件事我得提醒公子:别的公子都去府里给大将军送行拜贺,公子也该去一趟吧。

    嗯,明天我就去。

    其实我还是多嘴了,公子想必早有打算,用不着我提醒。还有,得准备些礼物,虽说是亲父子,也不能空手。

    我会准备。

    老仆满意离去。

    挑选礼物向来是件麻烦事,楼础没多少钱,家里更没有奇珍异宝,找来找去,只发现半匹绢布,这是不久前中秋节得来的例赠,他还没来得及裁制衣服。

    礼物单薄,聊胜于无,楼础找出笔墨,在绢布上大大地写下一个字,观赏一会,觉得这个字不错,于是又找出一只空匣,将绢布装进去,再写一张名贴,礼物算是备齐。

    次日上午,老仆捧着礼物,伴随主人一同前往巷子对面的大将军府。

    楼础家在后巷,大将军府虽有后门,却不会为他打开,他得绕行半圈从偏门进府。

    府里的人真是不少,都是得知消息之后过来送行的亲朋好友,当然,也少不了诸多嘱托,十万大军前去平乱,必胜无疑,如此轻松的军功,谁都想分一份。

    楼础等了小半天才见到七哥楼硕,楼硕头不抬眼不睁,坐在桌子后面记下姓名与礼物,摆手示意下一位上前。

    楼础回家,一路上老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位公子不通人情事故,他一个仆人犯不着替主人操心。

    马家的一名仆人在门口等候,请楼公子前去马府一聚。

    老仆看家,望着公子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马家备下寻常酒菜,两人边吃边聊,说到大将军楼温西平秦州,马维笑道:大将军得偿所愿,秦州土沃民丰,凭麾下十万大军,进可图窥中原,退可守门自保,东与并州连横,更是固若金汤。

    楼础摇头,大将军‘名过于实’,肯定还要回东都,楼家基业在此,他离不开洛阳。

    呵呵,知父莫若子,大概你是对的。

    马维不提刺驾之事,楼础却明白对方的急迫,不出明天,大将军将会见我,若是一切顺利,明晚我就能接触到中军将军。

    不急,大将军要一个月后才能动身,梁升之那边也没消息。

    梁舍人要在出征之前扳倒大将军?

    总得让他试试吧。马维劝酒,突然笑了,有件好笑的事情,础弟听说了吗?

    我很久没听过好笑的事情了。

    也是朝廷昏庸,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伏波园竟然还有第二份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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