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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母亲,这个小子死有余辜,他将咱们楼家害惨啦。

    兰夫人不理儿子,走到楼础面前,你的胆子可真大。

    楼础微微一笑,夫人和三哥很快就能出城了吧?

    普普通通一句话,兰夫人不语,楼硬却更加愤怒,若非母亲拦在身前,早就挥拳打人,你说什么?

    三哥的愤怒是个证明,楼础笑道:父亲将我送进来,总得换几个人出去。三哥是去益州,还是秦州?

    楼硬脸色微红,兰夫人淡淡地说:先去秦州,平乱之后再去益州。

    楼家能走多少人?

    十男十女。

    用我一人换楼家二十人,很划算。

    楼硬在母亲身后道:父亲以毕生军功换我们出城,与你何干?

    兰夫人却没有否认,轻叹道:朝廷的事情往往如此,没道理可讲。

    那还跟他说什么?平白让皇帝怀疑楼硬被母亲瞪一眼,只得闭嘴。

    我不寻求任何道理。楼础曾经以为兰夫人是可劝之人,这时却明白过来,她是个外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外人,必然是她写下的那封信,促成大将军交出他这个儿子。

    但楼家没有忘记你的功劳。兰夫人又叹一声,大将军与我已经打点好了,你只要供出长公主,可免一死,发配到岭南从军。

    弑君之罪也可免死?

    你只说曾与长公主共商计划即可,别的事情都不要提。

    楼础想了一会,是谁非要置长公主于死地?梁家应该没这么着急吧。

    楼硬摇头不已,你自己死到临头,居然还关心这种事情?

    兰夫人却不觉得楼础问得多余,回道:太皇太后一心要为大行皇帝报仇,那晚长公主出来得太早,惹来怀疑,所以长公主并非太皇太后所生。

    长公主掌握权力的时间只比楼础长几个时辰,太子一回来,她也沦落到边缘,还招来忌恨。

    邵君倩已经供出长公主。

    只有他一人不够,此案将要公布于天下,不可有丝毫漏洞。

    大将军呢?楼础又问,他听到有犯人喊出大将军,无论是真是假,都会惹来麻烦。

    你还敢提起父亲?楼硬再次发怒。

    大将军早就知道会有刺驾,派人与刺客联系。楼础说出真相。

    你胡说!楼硬挥舞拳头,只是无法越过母亲。

    兰夫人用目光告诉楼础,她了解真相,开口说的却是: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没道理可讲。

    嗯,我会考虑夫人的建议。

    有你的供词最好,没有,也不影响大局,是大将军坚持要给你一条活路。

    请替我感谢大将军。

    你还年轻,别义气用事,闹得僵了,谁也帮不了你。

    楼础笑出声来,他又想到可笑之处。

    你笑什么?父亲母亲送你一条活路,你还不感激吗?楼硬一直觉得这个弟弟古怪,如今更是看不上眼。

    楼础忍了又忍,正色道:请夫人原谅我的失礼,我只是想到学过的‘循名责实’,觉得自己可笑。请夫人放心,再次受审的时候,我知道该说什么。

    兰夫人点下头,楼家能为你做的事情只有这些,大将军也有为难之处。

    明白,有些事情就是无道理可讲。

    楼硬觉得这句话像是嘲讽,刚要反驳,母亲转身催他走。

    他楼硬指着弟弟,最后什么也没说,在前头带路,与母亲一同离开。

    楼础呆呆地站在原处,觉得到处都是可笑之事,却又笑不出来,名实两字像一群飞虫绕着他飞舞盘旋,撵又撵不走,看又看不清。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又一次打开,这回的拜访者只有一人,也不提灯,在门口停下了一下,认准方向走到楼础面前,我猜你也睡不着。

    来的是张释虞,当时的三名刺客只有他没被抓。




第六十八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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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释虞一脸严肃,跟我走。

    皇帝又要看人挨鞭子?

    你从来不知道害怕吗?张释虞一脸诧异。

    我的害怕,都在独自一人时仔细尝过了,味同嚼蜡,又被吐出去。

    张释虞笑了一声,马上板起面孔,先出去再说。

    门外没有卫兵,张释虞带着楼础拐弯抹角,很快来到另一间屋子里,把衣服换上。他指着桌上的一团东西。

    屋里没点灯,楼础拿起衣物辨认,这是宫中宦者的衣服。

    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出宫吧?

    出宫?

    快换衣服,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无论怎样,有一线希望总比留在宫里等死强,楼础迅速换上新衣,将旧衣卷成一团,抱在怀中。

    两人再次出门,又拐几个弯,来到一辆马车前,张释虞让楼础上车,叮嘱道:别发出声音,外面有人问起,你就假装不在,一切由我应对。

    楼础点头应允,爬进车厢,到处摸索,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开始琢磨虞世子在玩哪一再出。

    这回等的时间比较长,差不多半个时辰,车辆终于移动。

    马车停下时,外面已是微亮。

    有人掀帘,有人进车,楼础屏息不动,因为上车的人并不是张释虞。

    马车重又上路,张释清坐在对面,离楼础尽量远些,冷冷地道:别跟我说话。

    楼础并未开口,于是嗯了一声。

    两人默默无言。

    马车时停时走,经常遭到盘问,都是外面的张释虞应答,一路顺利,只有一次,有人掀起帘子一角,想看看里面的人,被张释清一口啐开,那人什么都没看到。

    外面嘈杂声渐起,真是出了皇城,天光大亮,车厢内也能看得清晰,楼础几次看向斜对面的妻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马车最后一次停下,张释清跳下去,张释虞掀帘,高兴地说:出来吧,妹夫。

    张释清道:别叫他我不爱听。

    可他的确是妹夫啊,你俩已经拜过堂,没法反悔。

    哼哼,那也不准叫。

    楼础下车,四处看了一眼,这里是归园?

    嗯,先在这里藏一会,下午送你出城。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妹妹跟你说,我得马上回宫里去。张释虞亲自驾车,要到园外再交给车夫。

    归园不大,只剩两个人时,却显得颇为空旷。

    张释清转身进楼,楼础跟上去,问道:你

    张释清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楼础,这是给你的休书。

    楼础接过纸来看了一遍,果然是封休书,是芳德郡主休掉丈夫楼础,与丈夫休妻的格式一模一样,只是夫妻调换下,见证人则写着张释虞与欢颜郡主。

    楼础哭笑不得,将纸张叠好,这张是给我的?

    对,从今以后,咱们就不是夫妻了。

    好啊,祝郡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喂喂,我可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休书早就写好了,今天刚拿出来而已。

    嗯,虞世子和欢颜郡主知道这件事?

    以后我再告诉他们,总之休书没有问题。

    休书大有问题,根本不会得到承认,楼础也不争辩,将休书收入怀中,微笑道:好吧,我收下了,现在可谈正事了?

    休书也是正事。你将衣服换掉,我不喜欢这一身。

    张释虞迈步上楼,楼础迅速换上旧衣,跟着来到楼上。

    楼础想起来,他曾经在这间房里住过一夜,张释清等六名王女乘船到访,一番问询之后,谁都不愿意嫁给他。

    张释清坐在窗边,遥望水面,喃喃道: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别怕,你还有许多个十岁。楼础站在门口。

    你真参与了刺驾?张释清依然望向水面,的确显得成熟几岁。

    嗯,我还在皇帝肚子上刺了一刀。

    张释清沉默多时,我应该恨你,皇帝对我们最好,可我就是恨不起来,与你无关,而是皇帝他有点让我害怕。

    端世子死后,大家都感到害怕。

    不是,在那之前,我就有点害怕。在皇帝面前,我挨命喝酒挨命玩闹,就是为了讨好皇帝,当时我没感觉到,事后想起,才发现那都是假装的,我喜欢喝酒和玩闹,但是不喜欢喝得太多玩得太疯。

    在皇帝面前,没人敢说真话,更没人敢展示真性情。

    张释清趴在窗台上,似乎在抽泣,过了一会直起身,说道:可我想念陛下,心里总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楼础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嗯嗯两声,等了一会,问道:是谁要放我出来?

    张释清在凳子上转身,怒视楼础,你犯下的罪过,应受千刀万剐之刑,可有人就是想保你。顿了一下,她稍稍缓和语气,是欢颜郡主,她不知怎么劝说太皇太后,觉得将你暂时放出去,对朝廷会更有利一些。

    欢颜郡主?楼础惊愕万分,没想到会是她,更想不到她怎么能说服太皇太后放弃杀子之仇。

    唉,你们两个挨般配的,为什么不让她嫁给你呢?

    我与欢颜郡主乃是君子之交。

    张释清撇嘴,根本不信,就是这么回事,欢颜郡主救你一命,我与哥哥送你出宫出城,从此咱们一刀两断,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

    我想咱们不会再见面了。楼础喃喃道,隐约猜到欢颜如何劝说太皇太后。

    那样最好,你是刺驾的反贼,我是济北王之女皇帝的侄女,以后大家当仇人吧。

    好啊。

    张释清猛地转过身去,无趣,真是无趣。

    从张释清这里问不出什么,楼础干脆下楼。

    归园仆役都被遣走,没水没饭,楼础只能忍着。

    午时过后不久,张释虞独自骑马赶到,进楼之后问道:妹妹呢?

    楼础指指楼上,张释清一直没下来过。

    妹夫别理她,她还是小孩子脾气。张释虞也不过十四岁,却好像比妹妹年长许多似的。

    你将事情都告诉了济北王?楼础问道。

    张释虞脸一红,的确是他泄露了真相,济北王上报给太皇太后,导致后面的一连串抓捕,父王看出来了

    无妨,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小皇帝一心想要报仇,梁家要借报仇之机肃清朝堂,早晚都免不了这一天。

    我还以为大将军会将你留在城外,就像就像济北王力保自己的儿子。

    楼家子孙众多。欢颜郡主是怎么说服太皇太后的?

    妹妹没说吗?是这样,欢颜说,新帝刚刚登基,处决大将军之子,会惹来天下人的猜疑,大将军虽说将儿子送来,听闻朝廷毫不容情,心中也不自安。莫如先将妹夫放到江湖上去,任其飘零,待朝廷稳固之后,发纸诏书就能抓回来。

    太皇太后就这么被说服了?

    没那么容易,太皇太后问大将军夫人的意见,夫人说大将军绝不会怀疑朝廷,但是百姓就爱传瞎话,不知会怎么说。太皇太后又找来梁太傅和梁洗马,这两人也说,刺驾已经牵连到长公主,不宜再有扩大。所以

    太皇太后不知道我做过什么吗?

    张释虞摇头,不知道,宫里仍当皇帝是被梁国刺客所害,妹夫只是参与其中。

    一旦追究真相,张释虞逃不掉嫌疑,济北王显然已重新掌握大权,为保住儿子做了不少事,顺便也帮了楼础一把。

    只有邵君倩倒霉,与长公主捆绑在一起,无人搭救。

    楼础还是觉得奇怪,可是从张释虞这里问不出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出城?

    再等一会,欢颜姑姑还没到。

    虽说早知道欢颜辈份高一些,突然听到张释虞称她为姑姑,楼础还是一愣。

    没过多久,欢颜到了,也是一人进园,直奔水边小楼,进来之后先摇摇头,你们两个

    张释虞脸红了,楼础受到感染,也觉得脸热,上前拱手道:郡主大恩

    别谢我,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大将军,他坚持要给你留条活路,梁太傅和梁洗马没办法,审你必然要牵连到大将军,不审你又说不过去。一旦送到廷尉府中,一切口供都得公布于世,所以他们宁愿先让你逃出去,等到以后需要的时候,照样还能治你的罪。

    道理是这个道理,若非欢颜先开口,谁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楼础深揖致谢,不再猜想大将军和兰夫人的用意。

    欢颜躲开,我也有一点私心,天下昏昏,败乱将起,十七公子此去并州,若得一展宏图,勿忘今日之别。

    妹夫要去并州?张释虞惊讶地问。

    楼础点点头,他当然要去并州,也只能去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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