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冤有头债有主,沈大已亡,我怎会耿耿于怀?
沈耽笑着点头,伸出一只手,你我皆已称王,但是兄弟之情不变,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譬如一体四肢,同进同退同战同和。
两人相视而笑,双方将士看在眼里,都觉得己方多了一个重要朋友,彼此的目光里多出几分友善。
大哥没跟来吗?徐础问道。
我让他在营留守。三弟一定将二哥招待得很好,他都不愿意回我那里啦。
徐础将谭无谓留下,一直没放,笑道:二哥倒是急着回去,昨晚被我劝酒,喝得多了,至今未醒,我说不必着急,让他睡个够。
不急。沈耽笑道,咱们一同进营如何?
同进同退。徐础笑道。
两队并驾前往蜀王营地,一路闲聊,说到开心处,放声大笑。
沈耽以马鞭指向洛阳的方向,慨然道:昏君无道,遂失其鹿,只可惜百姓深受其害,往往流离失所。东都乃天下名城,苦于苛政久政,我与四弟曾久居洛阳,当拯救万民于水火之。
既然自称‘义军’,当然是义不容辞。
宋星裁骑马迎来,向徐础点下头,什么也没说,加入到队伍当。
第一个进营的人是吴越王宁抱关,他不在乎规矩,与甘招又是熟人,拍马进。
营地门口,梁王马维恰好赶到,三王见面,免不了一通寒暄,马维对待两人的态度没有差异,矜持而又客气。
徐础明白,看到他与晋王并驾而至,马维心里不会高兴,但这种时候有些事情没法当面解释,私下也没法开口,只好等马维自己想明白。
甘招出帐相迎,又是一番寒暄,沈耽与甘招第一次见面,更要多说几句。
众人当,只有徐础知道甘招早有称王之心,在别人眼里,甘招是一个被降世王硬推出来的老实人,见谁都十分客气,不惜自贬身份抢先行礼,仍摆脱不掉小吏的一身习气。
帐篷里,宁抱关已经坐定,正在喝酒。
诸王的座位排序颇费工夫,争执良久,还是弱者让步,表面却另有理由:降世王地位最高,自然要坐主位,蜀王占地主之利,陪在降世王身边,不敢并列,让出一个桌面,宁抱关以年长居于右手第一位,往下是徐础,沈耽则以客人身份坐在左手第一位,年纪稍长些的马维居下。
每人只带一名随从,罗汉在吴越王身后昂首而立,一手扶刀,双目圆睁,像是寺庙里的天王雕塑,不怒自威。
嗯。宁抱关没目的地点点头,继续喝酒,一碗接一碗,跟喝水一样。
诸王入坐,只有甘招站立,说了几句场面话。
降世王迟迟未到,无法谈论正事,场面渐渐有些尴尬。
宁抱关不知喝了多少碗酒,终于打住,扭头向徐础道:你是要我杀了张问璧吗?
我与张问璧无冤无仇,宁王何出此言?徐础笑道。
张问璧乃一无用书生,你却送他几车银钱布帛,让大家看着眼红,我不杀他,我的手下都要跑到你那里邀赏啦。
张问璧随我循抚南路,有功当赏。大家同为义军,联手对抗天成,绝不挖彼此的墙角,随非有宁王之命,宁王部下之人,吴军一个不收,对诸王之人,吴军莫不如此。
宁抱关目光转动,打量帐数人,马维没等遇到目光,先已低头,他有点害怕宁抱关,来之前在心自激自励,真见面时,还是胆怯三分。
嘿,好一个诸王联手。宁抱关的目光落在对面的晋王沈耽身,今天是六王联手,明天不知又有多少个王冒出来,光是不停联手,得忙到明年春天,也不知朝廷有没有这个耐心等待。
沈耽不惧,坦然回视,微笑道:万物萌生,初时都是嫩芽,过一阵子自能分出高下,或为数寸野草,或为参天大树。
晋王会说话。宁抱关冷冷地道,攻打东都之后,知道谁是草谁是树了。
没错。沈耽端起酒碗,我敬宁王。
宁抱关端起酒碗喝,意犹未尽,大声道:大家都喝,薛六儿爱摆架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咱们先乐呵,甘招,你也不必站着,大家有手有脚,不用你照顾,坐下,喝酒。
甘招笑着坐到自己的位置。
宁抱关倒酒举碗,一饮而尽,然后看向另外四王,监督他们喝酒,梁王放开些,一碗酒而已,剩一滴也算不得大丈夫。
马维急忙全灌进肚子里,急躁了些,喝完之后咳了两声。
宁抱关又倒一碗酒,造反不是闹着玩儿,攻打东都不知要死多少人,现在喝的是酒,以后流的是血,大家坐在一块是有缘,别管谁死了,我必要在你的坟头敬酒三碗。
沈耽举碗道:彼此彼此。
甘招笑道:宁王尽说丧气话,都活着不好吗?
宁抱关斜睨一眼,怕丧气,何必造反?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我在南边跟官兵打了一仗,实不相瞒,我以五倍之数,才勉强打赢,间还使了很多计谋。依我看,联手之后,得有十倍之数,才能与官兵一战。
宁抱关轻松主导场面,徐础马维甘招都不与他相争,唯独沈耽不服,微笑道:晋军还好,能够以一敌一,倒是不惧官兵。
梁王也能马维想插句话,宁抱关一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目光盯着沈耽,晋王当自己是大树,很好,腊月二十,让我开开眼。
大树不敢当,算是丛矮树。我为义军先锋,当先破一壁,以振奋士气。宁王向以勇猛著称,名震天下,不知要破几处壁垒杀多少官兵?沈耽道。
你们选,剩下的归我。宁抱关道。
帐帘掀开,降世王终于赶来,别人都是一名随从,他非要带两名,来时也不让人通报,直闯进来,全副盔甲,怀里抱着杀皇灭帝棒,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大步走向主位,半路突然扭头看了一眼。
唐为天站在徐础身后,也抱着一根简陋得多的木棒,笑嘻嘻冲降世王怀的神棒点头致意。
薛六甲愣了一下,没有当场发作,来到主位,转身面朝诸王,一脸严肃,酝酿片刻,开口道:干他娘,谁先攻破东都,谁是降世并肩王,与我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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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矮人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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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六甲唾星飞溅,每当说到兴奋处,就拿神棒敲打面前的食案,碗里的酒盘中的菜撒满桌子。
说来说去,他的意思只有一个:拼啊!杀啊!上啊!不怕死人,咱们人多,只要拿下东都,天下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要什么没有?我这人好说话,哪怕只剩一碗饭,也愿与大家分享。天下这么大,够咱们分的了,我只要洛秦两州,其它地方你们随便选。并州还是沈家的,淮州归梁王,中间的冀州你们两家分。益州是甘招的,旁边的汉荆两州,你看着来。还剩一个吴州,有点小麻烦,宁暴儿和徐础,你俩打算怎么分?一人一半,还是谁另选一处地盘?
徐础起身道:天下未定,不必急于划分地盘。
早说清早安心嘛。薛六甲眨眨眼睛,惟恐诸王之间矛盾不够深。
徐础笑道:我是吴国执政王,日后寻到吴皇后裔,当归还王位,这是我立下的誓言,全军皆知。吴王所在,便是吴国,不必非要是江东。
如果吴王就在江东某处呢?薛六甲追问。
宁王称王在先,年纪又长,于我有知遇之恩,无论怎样,我不会与宁王相争,天下广大,荆州尚未有主,吴军中原有不少荆州豪杰,我愿率军西迁,与宁王为邻。
徐础这么快服软,薛六甲很是失望,撇下嘴,你倒是大方,手下的吴国人也这么想吗?
不能令行禁止,何以称王?
薛六甲干笑两声,宁暴儿,你怎么说?
宁抱关早已改名,只有薛六甲坚持称呼旧名。
在降世王到来之前,宁抱关主导场面,这时却极少开口,被问道才平淡地回道:这个好说,我是吴越王,分一半江东,再向越地扩张就是,吴王可以占据另一半,往哪里开疆是他的事。
薛六甲大笑,好,好,这才有王者之风,不像我手下的那群混蛋,打仗的时候全往后退,分赃的时候,少粒米都能打起来。
薛六甲嘴巴不停,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擦去嘴角的白沫,倒碗酒一饮而尽,起身道:那就这样,腊月二十开战,谁最先攻破东都,谁与我平起平坐,见王高半级,大家没意见吧?
不等有人开口,薛六甲迈步向外走去,诸王起身相送,薛六甲摆手道:你们继续喝酒,别管我。经过徐础桌前,向他身后的随从道:小子,哪找来的棍子,看着不错啊。
唐为天咧嘴而笑,跟你的棍子是亲戚。
薛六甲嘿嘿两声,当心,福报不够的人,会反受其害。
薛六甲扬长而去,甘招亲自送行,良久未归。
马维诧异地说:这就结束了?好像什么都没说啊。
的确,还有寥寥几天就要与官兵决战,诸王聚会本应详细商讨进攻计划,薛六甲对此只字未提,尤其不提兵力最足的降世军何时参战,说了一通大话,挑拨几句,竟然说走就走。
沈耽是客人,所率领的晋军又是先锋,与降世王第一次见面,却连句寒暄都没得到,像个隐形人似的坐在那里。
大家各自为战吧。沈耽起身道,沈家与天成有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当为诸军之先。告辞。
沈耽也走了。
马维曾公开声称梁军要做先锋,起身道:梁军紧随晋军之后,为诸王开道。说罢追了出去。
帐内只剩两王,宁抱关闷头喝酒,徐础起身,端酒来到宁抱关桌前,我敬宁王一碗。
宁抱关二话不说,端碗就喝。
宁王刚才说义军以十倍之数才能与官兵一战,我也深以为然。
宁抱关抬头看着徐础,你就应该去当谋士,干嘛学人家称王?
这句话没让徐础生气,却惹恼了唐为天,在一边大声道:大都督百战百胜,凭什么不能称王?
宁抱关哼了一声,没做理会,倒是身后的罗汉奇向唐为天怒视。
徐础道:宁王曾在信中建议我‘速称王’。
对,我就是在问你,干嘛听我的呢?刚才又干嘛在薛六面前退让,你真愿意将江东全让给我?
徐础拱手道:诛暴君除苛政,我愿足矣,江东虽是吴国故地,却非我的生养之乡,我半步也没踏进过,从无留恋,自然舍得。
宁抱关也站起身,称王就称王吧,反正现在是个人都能称王。南路还有几支义军,不肯加入降世军,各自称王,据说也在搞联合。我曾接受官府招安,但他们现在已经不信我了,这一战,我必参加。
参战乃势在必行,吴军不会退却。
呵呵,参战虽然冒险,却能一战成名,谁能首先攻破东都,用不着薛六承认,诸王必将奉其为主。
我倒没有这个野心,吴军弱小,为义军添把柴而已。
宁抱关大笑,称王的人只有本事不够,没有野心不足。过几天在战场上见吧。
宁抱关要走,徐础道:如果官兵出壁迎战,宁王要如何应对?
宁抱关止步,不可能,官兵早吓破了胆子,就算大将军掌兵,也没办法恢复士气,他自己在秦州大败,就是今年的事情,大家还都记得呢。
兵不厌诈,多想一步终归没错。
义军人数虽多,在战场上却无章法,就算是神仙下凡,也调派不开,唯有按老打法来,然后一切看运气吧。
老打法就是百姓居前,义军居后。
徐础道:人多更需要上下一心,否则的话,再多的人也是累赘。
哈哈,你果然还是谋士。行,你有本事联合其他几王,尤其是薛六,让他派出降世军主力真正参战,我就放弃‘各自为战’的想法,跟你们合作一次。
宁抱关也走了,剩下唯一的客人徐础。
唐为天左右看看,大都督,那个没有外人在,我能吃点吗?看你们又吃又喝,我的肚子快要叫破啦。
吃吧。徐础笑道。
唐为天将棍棒插在腰间,上前用手抓起肉就吃,含含糊糊地说:咱们不走吗?
等会。
唐为天继续吃,喝口酒润润嗓子,怕被人看见,吃得极快,噎得直仰脖,半饱之后,在衣服上擦擦油手,说句不好听的话,大都督,你太软弱了,大家都称王,干嘛在他们面前矮人一头?
你把这称为矮人一头?徐础笑问道。
还不矮吗?连我都能看得出来,降世王和吴越王没拿大都督当回事,大都督不反抗也就算了,还
还怎样?
还要讨好他们,我都有点脸红。
徐础大笑,你觉得‘高人一等’和‘矮人一头’哪个更难?
当然是唐为天话没说远,有人进来,他立刻闭嘴。
甘招终于回来,苦笑道:诸王总算是见过面了,以后来往更容易些。
徐础上前,还没恭喜蜀王。
在徐础面前,甘招没必要隐瞒,拱手道:多谢吴王当初的建议。
我为吴国执政,并非真王,如蒙蜀王不弃,愿得一声‘公子’。
唐为天仰天看头,觉得大都督做得太过了些。
甘招却不觉得,低声道:别管什么名号,称王便是称王,吴王留下得正好,我有话要说,但现在不是时候,这里耳目太多。请吴王先回营,我会找机会亲自前去拜访。
甘招谨慎,不愿与任何一王单独交谈,免受薛六甲怀疑。
徐础拱手告辞。
其他几王已经没影,徐础带吴国将士回自家军营,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快到营地门口时,唐为天突然追上来,斜身小声道:我明白大都督的意思了,普通人想‘高人一等’更难,王侯却是‘矮人一头’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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