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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百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柯桂陆

    “那不是狗,是山中牯,你们汉人叫它野豹。”

    “哦,是这样。”

    陆达把枪插回腰里跳下马,一把拔起钢叉cao)在手里惦了惦“这家伙还重,能甩那么远不容易,准头也不错,差一点就叉着那畜牲了,你行啊。”

    那瑶族人摇摇头“人老没用了,要在过去不用看凭声音就听出有人来,刚才叉要脱手才发现你们,赶紧压了下腕子,险一险伤到人,真是对不住了。”

    陆安走过来从弟弟手里接过钢叉左看看右看看。这柄叉叉头有两个齿足有一尺多长,磨得雪亮,后面安了个一握粗的木柄,陆安用手指弹了弹,木柄很硬发出坚实的声音,不由赞叹说“这是铁梨木,好东西。”

    “铁梨木是什么”陆贤卿好奇地问。

    “这种树长在高山上,咱们老家就有,很珍贵的,成材以后硬得很用刀斧砍都很费劲。”

    三个年轻人凑到一起看这柄猎叉,陆方明片腿下了马“老哥哥,怎么称呼你呀”

    “我叫盘三公。老爷是”

    “我们四个都姓陆,我叫陆方明,北上广西从这里路过。如今世道不太平不得已带上枪防,刚才这孩子多有得罪,老哥哥可别放在心上。”

    盘三公是个爽快人,哈哈一笑“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可对了我脾气。”他“啪”地一声拍了下陆达肩膀,“小子,天黑前南街镇你是赶不到了,这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要不想在大山里过夜就到我家去。”说着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拉起马缰绳转就走。

    四个人跟在盘三公后面三转两转进了一块林中空地,面积有个打谷场那么大,明显是人工伐出来的。空地中央搭有一栋竹舍,旁边用细竹插成篱笆养了些鸡鸭。盘三公伸手请四位客人先进门。陆方明是个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他知道瑶族人有个规矩,登门作客要先问女主人好,否则就是失礼了,他左右看看不见有人出来便谨慎地说“家里人都好吧”

    盘三公一听就知道这位汉人老爷是个懂得瑶家规矩、尊重瑶家风俗的人,他感激地望了这位贵客一眼“谢谢啦,这个家里就我一个孤老头子,没有其他人啦。”

    同行四人中只有陆贤卿是第一次踏足瑶族人家的房舍,他好奇地东张西望,只见这房子一栋三间坐北朝南,当中是个厅堂,左右两边的房中都有个火塘,像是在煮什么食物,瓦罐里冒出阵阵人的香气。

    盘三公把大家让到西屋火塘边,“我这一年也没个客人来,见到你们我是真高兴啊,你们一定还没吃饭吧,正好,我这饭马上就要熟了,你们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趁盘三公不在,陆方明压低声音对儿子说“瑶家人有规矩先说几条你可千万记住了,第一,当面不许直接喊老人和长辈的名字;第二,在屋里不许把痰吐到地上;第三,不许在老人面前跷二郎腿;第四;一会儿主人会给你敬酒你必须一口干尽就先说这么多。”

    “我记住了。”

    陆达走到厅堂门口探头向外看了看,快步走回来小声说“他在外面杀鸡呢。老爷,我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咱们得小心。”

    陆安是个老实人陆达说这话他很不听“你总自作聪明,人家好心留咱们吃饭过夜能有什么恶意你”

    “等等,”陆方明拦住他,“陆达,你说说看。”

    “哥,你到门口盯着点。”

    陆安看老爷点点头马上起隐在厅堂门后,耳朵还不忘听听弟弟到底要说些什么。

    “老爷,我看这个盘三公的衣着打扮分明是个土瑶,谁都知道土瑶人只在贺县有,怎么会跑到广东来”

    “对呀,这我也听说过,”陆贤卿也觉得奇怪,“会不会是早年做了上门女婿落户到这儿了”

    陆达摇摇头“这不可能,土瑶世代不同外族人通婚。再说土瑶人从来都是群居,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住,他却偏把家安在这儿,这不有点怪吗”

    陆方明的脸色严肃起来,眯起眼睛思索着“没错,是有点怪”

    几个人正在小声议论东边房响起了盘三公宏亮的声音“饭做熟了,请过来入席吧。”

    东屋火塘上架着一口大锅,从里面冒出浓郁的酒香,陆贤卿虽没见过,但也猜到这就是瑶家人有名的瓜箪酒了。火塘旁边摆开了一张饭桌,盘三公执意把陆方明让到上座,他知道这是瑶家人待客的礼仪略作推辞就依从了。盘三公从锅里舀出酒来把每个人面前的酒碗斟满,然后站起来双手举碗,瑶家待客的规矩陆方明刚才讲过了,大家连忙站起来,学着盘三公的样子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酒方下肚陆贤卿就眯起了眼睛,但觉味道极其香醇,清甜可口,一股流从心里腾起发散到四肢,浑上下有说不出的舒服,他忍不住说“盘老伯,真是好酒,真是好酒啊。”

    盘三公听到夸奖心里着实高兴,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是我自家酿的,喜欢就多喝,今天我管你够。”说着拿起筷子点着摆满碗盏的桌面,“来,尝尝我们瑶家菜,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陆达正是能吃的岁数早就饿了,他笑嘻嘻地说“盘老伯那我可不客气了,”说着就要下筷子手却突然停在半空“哎,没有我最吃的呀。”

    “那是什么

    “笋蛆呀“

    陆达活像个馋嘴的孩子没能如愿一脸失望,那神把盘三公逗笑了“傻小子,这季节哪有去,要想解馋到秋天你再过来,我管你够。”

    “哟,我把这个忘了。”陆达懊丧地摸了摸脑袋。

    笋蛆是什么,竟能把陆达馋成这样,陆贤卿不好奇地问“你说的是什么美食呀”

    “那是竹蜂的蛹,它躲在竹笋肚子里啃它的芯,有二十多天功夫就能从米粒大小长到手指那么粗,模样看起来就跟冬虫夏草一样,把它用开水一氽用油一炸,别提多香了。”陆达说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哟,那我还真不敢吃。”

    “这是年前我打的一口山猪,你们尝尝,”盘三公给主仆四人的碗里各夹上一块又肥又厚的金黄色的腊。

    陆方明咬了一小口嚼了嚼,那真是肥而不腻满嘴留香,不赞叹“早听人讲你们瑶家人的腊别有风味,果真是名不虚传,今天可是大饱口福了,这(肉




第6章祸起萧墙
    第二天一早主仆四人别过盘三公上路,经怀集出广东直奔贺县。一路无话,这一天众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刚进街口就见不远处有一栋青砖楼房,虽说只有两层但在街上已是最高的了,楼房迎街四扇格扇门敞开,两旁刻有楹联,上首是“诚招天下客”,下首是“义纳四方财”,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匾,上书四个大字贵福客栈。这就是那家黑店四个人不由互相望了望。

    “就住这里”陆贤卿犹豫地说。

    陆安是个稳重的人,摇摇头“我看还是换一家。”

    陆方明斩钉截铁地说“不,就住这儿”他想了想接着说,“我和陆安、陆达先进去,贤卿稍晚一步再跟来,你不要同我们打招呼要装做不认识,在我们对面要个单间然后悄悄过来,千万别让人看见。记住了吗”

    “这是为什么呀”

    “我自有道理。”

    陆方明领着兄弟二人直奔客栈,店伙计见来了生意忙迎出来地招呼,两个人把马匹牵进旁边的跨院,另两个搬着行李箱笼将陆方明一行引进了店门。柜台上的记账先生抬眼一看衣着就明白了这是主仆三人。他满脸堆笑冲着陆方明点点头“客官,我们有上好的房间,您的意思”

    “我要最好的房间,只是我们三个想住在一起,不知能不能安排得下”

    “可以,可以,楼上有个大间,我给两位小爷加张就住下了,您看行吗”

    “就这样吧。”

    闲话少述,众人安顿好以后陆方明说话了“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小心留意,明白吗”

    陆贤卿三个人点点头。

    “贤卿你现在去酒楼吃饭,要多听多看见机行事,如果有人问起千万不要说是容县人,也不要道出真名实姓,对了,你换上西装。”

    “这太扎眼了吧”陆安有些不安。

    陆安的担心不无道理,民国初年,莫说在贺县这种小地方就是在广西省城着洋装的也属罕见,不用说肯定是非富即贵,万一让匪徒盯上可就危险了。

    陆达多聪明,马上就明白陆方明的心思了这是要拿少爷做钓饵么。他笑着说“哥,老爷说得对,要的就是扎眼。”

    陆贤卿收拾停当步出客栈走进隔壁的酒楼,站住脚四下打量,正是用餐时分,厅堂里高朋满座闹非凡,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忽然正在推杯换盏的满堂食客慢慢安静下来,一个个扭脸盯着陆贤卿观看,有的还在指指点点小声地议论。陆安担心得不错,陆贤卿这衣着确实太扎眼了,简直是鹤立鸡群。一个店伙计三脚两步赶过来,人没到跟前,一连串的话伴着谄媚的笑脸先到了“客官爷,您来了,您几位楼上还有最好的雅座给您留着呢,我这就领您老去。”

    陆贤卿也不答话,只是手背朝前挥了挥。

    “好咧”店小二哈下腰用手一让,陆贤卿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穿越厅堂跟着店小二缓步登上二楼。

    “这是依莲轩,除了我们东家和贵客,寻常人不招待。”

    店小二殷勤地说着毕恭毕敬打开房门,陆贤卿扫了一眼,面前是里外两间,外间颇为宽大,沿墙摆放了一圈座椅和茶几,全都是用名贵的紫檀打造的,看上去年代久远闪着幽幽的暗光,房间四角各立着一盆金边富贵竹,每株都有一人来高,碧绿如洗茎叶纤秀,显得格外优雅。

    店小二取过一条雪白的毛巾殷勤地将一尘不染的椅子又擦了擦,陪着笑脸说“爷请坐,我这就给您上茶,我们这里刚到了上好的明前不知您可中意”

    “可以。”陆贤卿嘴唇一张轻轻吐出两个字。

    “好咧。”店小二答应一声,弯着腰倒退出了房门,一溜烟下楼去了。

    陆贤卿重新打量一下四周,里外间没有门,用一架屏风隔开,屏座和插屏都是用名贵的海南花梨做的,隐隐能闻到淡淡的幽香,插屏上镂空雕了一幅腊梅,那后面应当就是用餐之处了。屏风旁悬着个铜铃铛,下面拴了根丝绦。陆贤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是宾客用来招唤伙计的。只见三面墙上各悬有一幅画作。陆贤卿是什么人,他出豪门世家,祖父乃是誉满两广的一代名士,书画双绝;母亲娘家的总管樊田在这上头也是造诣非凡,耳濡目染他也成了位丹青高手,全然不似那些无点墨的纨绔子弟,此刻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这都是五代南唐时的绝世佳作,如果是真迹的话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啊,一幅是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一幅是赵幹的江行初雪图;还有一幅是人称“江南布衣”的金陵徐熙的力作雪竹图。陆贤卿大吃一惊在这远离繁华城埠近似蛮荒之地的贺街竟能见到千年以来令无数文人画士神往不已的至宝,先不论这些画的真伪,单是选中这三幅丹青就可知这家酒楼的东家绝非等闲之辈,他竟有如此修养和雅趣,陆贤卿心中暗暗生疑,这样的人难道真是个草莽匪类吗,会不会盘三公错怪了他,也许那些事都是下面人所为他自己并不知陆贤卿起缓步踱到雪竹图前仔细端详。眼前是江南雪后的景,地面有一块落满积雪的秀石,在它后面立着三竿粗竹,墨色浓淡不同,画得拔苍劲,尤其那竹叶勾描得栩栩如生,几丛细嫩的小竹参差其间显得趣盎然。陆贤卿兴致勃勃正在观赏,就听后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客官这画如何呀”

    陆贤卿忙转回,就见一个人笑吟吟地站在面前,着绸布长衫,面庞清瘦略显苍白,年龄约在三十五六。

    “这是我们掌柜,听说您老来了特来拜望。”店小二说着把茶轻轻放到茶几上,“爷慢用。”随即低头退了出去。

    陆贤卿连忙拱手“这怎么敢当,请问先生贵姓,台甫”

    “鄙人姓李,草字丹枫。先生是”

    “原来是丹枫兄,巧了我也姓李,表字通明。”

    “那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啰。”李丹枫爽朗地笑起来。

    陆贤卿心中暗想,方才亲眼得见这家酒楼生意兴隆真可谓宾客盈门,这做掌柜的怎么单单过来同我寒喧他哪里知道,刚一踏进酒楼就有人将此事告知了面前这个人。

    大约十分钟之前有人敲响了李丹枫的房门。

    “进来。”

    一个店伙计闪入门急促地说“掌柜的,来了贵客。”

    “说说。”

    “穿一西装,那做工质地都很考究,在贺街从来没见过。”

    “一共几位”

    “就一个。”

    “知道了,你们小心伺候。”

    “是。”店伙计转就走。

    “等等”李丹枫心头一动,这么气派的一个人不定有什么来头,“你把他领到依莲轩,我随后过去看看。”

    素昧平生推门而入李丹枫自觉失礼一时有些尴尬,见客人在观画灵机一动有了话题“通明兄喜好丹青我对此可是见识粗浅,这幅雪竹图你看是不是真迹啊”

    陆贤卿盯着画摇摇头“当然不是。”

    “这是从哪看出来的,望通明兄不吝赐教。”

    “这并不难,别的不用说,单凭其中缺失了一行小字就能断定这是赝品。”

    “哪一行字啊”

    “丹枫兄,你这是考我呢,”陆贤卿笑着用手一指,“这根竹竿上应当有篆文倒书“此竹价重黄金百两”八个字,对不对呀”

    李丹枫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李通明国学根底如此深厚断非寻常人。

    “通明兄果然是行家,实不相瞒,这画出自我们东家之手。”

    “哪两幅也是他画的”

    “是。”

    “丹青圣手。”陆贤卿钦佩地说,“丹枫兄,能帮我引见一下吗”

    李丹枫两手一摊“这可没办法了,连我想见他也很不容易呢。”

    陆贤卿一听可真怪了“这是为什么呀”

    “我们东家是闲云野鹤,一年顶多过来一两次,有时两三年也不到贺街,这生意全扔给我一个人打理了。”

    “是这样。”

    陆贤卿暗自思量,看来盘三公说的事与东家无关了,这全是下面人背主所为。

    李丹枫笑着说“你刚才看到了,我这个酒楼里宾朋满座可说是汇集了贺街所有的体面人物了,可那都是些利熏心的商人,个个只认得钱,一铜臭俗不可耐,我同他们简直无话可说,可为了生意又不得不同他们周旋,这真是”李丹枫苦笑着摇摇头,“说实在的,在这贺街上我是一个知己也没有,今天能遇到你这样国学渊博志趣高雅的人我心里高兴啊,如果通明兄不嫌弃,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免了那些虚伪客,你看行吗”

    “那好啊,以后再过贺街我可就有人照应了。”陆贤卿爽快地说,“敢问丹枫兄贵庚”

    “今年三十有五,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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